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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肯定不只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还有一种深情是——我对你的伤害出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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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有两站路,宝月却从午后走到了黄昏。天色渐渐灰暗下来,路旁小店有人在放CD,缠缠绵绵,像情人深夜里的呢喃低语。但此刻扑进宝月耳里却仿似忧伤的花朵,在视线所及遍地开放。
上楼的时候宝月绊了一跤,走了无数次的台阶,今天怎么会无缘无故摔倒呢?宝月坐在地上,轻抚渗出血的膝盖。秋深了,天还依然热烈,一切都这么反常!
子生还没回来,屋子里漆黑一片。宝月站在门边,有一刹那的失神,一种无法言传的孤单像凌空射来的箭,直向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刺来。宝月打开所有的灯,包括两个卫生间,包括两个阳台,光明就安详地把她笼罩了。她手捂胸口,心跳激烈,而指尖就在不经意间触及了乳房边缘那微微的硬块,这大概就是她今天突然间多愁善感的原因吧?
宝月很少生病,小时候她为了多挽留母亲一分钟会特别特别渴望大病一场,如今长大了,成熟了,大病却偏偏寻她而来。记得到外科体检,医生拿着单子一再地看,然后才对她说:“先做个手术吧,把它取出来做个化验才能知道更详细的结果。”
以前,她以为没有母亲就是晴天霹雳,现在才知道突然间要面对生命的裁决也是一个晴天霹雳。
而子生这么晚了会去哪呢?
宝月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花枝招展的李湘和超女们喜笑颜开。以前,宝月觉得她们是一群无聊的人,可现在她却想,从此后能做那样始终傻笑的无聊人也是一种幸福呀。
宝月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感觉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于是神智一下子清醒。当她嗅到子生身上熟悉的味道,便不由得把脑袋拱了拱,更深地埋到他怀里。
这是她爱的男人。除了母亲,只有这个男人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从恋爱到结婚,7年里只吵过两次架,第一次是因为宝月去看他,下雨了,他一看到淋得湿漉漉的宝月就狠狠地骂她,这让宝月委屈得不得了,也咬牙切齿地回骂,然后他们一边骂一边拥抱;还有一次,他们已结婚,他偷偷打电话给宝月母亲,宝月知道了,尖着嗓子反复地骂他“你个猪头”,他恼羞成怒,把电话摔了,骂宝月心狠,骂宝月不懂事,宝月就冲上去踢他、咬他,然后他们亲吻在一起……
宝月闭着眼睛,感觉到他在温柔地给自己脱鞋。宝月想,从明天起她要跟他吵很多很多次架,这样的话,假若有一天他们不得不分开,她就不会有太多的不舍。
宝月躺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2
宝月突然间痴迷上网络,QQ和MSN齐齐挂着,半夜也不肯关机。她瞪着惊喜的双眼对子生说,原来网上有这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啊。随即又皱着眉叹息,当初真该多谈几次恋爱。子生刚要说话,她拿过一张报纸遮到脸上,好像疲倦得要睡着了。
她又爱上逛街、喝茶,仿佛一下子多了许多朋友聚会和同事应酬。她不给子生打电话,常常假装没听见手机在包里响。只不过有时一个人坐在小小的茶吧里发呆,茶冷了倒掉再添新的,她感觉时间流逝得太快,而她的心就像秋风里摇曳的落叶般无所适从。
她想去看看母亲,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迈开第一步。她们相隔的无非是几条豪华街道、10个以下的十字路口,可是她们已十年不曾相见。
也许子生说得对,是宝月不懂事。她拒绝接听母亲的电话,一心一意要当作生命里没有这个母亲——母亲离开她和父亲的那一天,她哭得几乎晕倒,然后就发誓一辈子也不原谅这个女人。
子生说,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是自己的母亲。宝月说,不,真的不。
父亲去世后,她一个人生活,自己打工挣学费、生活费,而且把母亲寄来的钱送来的衣物尽数退回。她对子生说:“假如有一天你爱上别的女人,我也一样永远不原谅你。”
而此刻,宝月孑然站在街头怅惘地想,早知道生命这么脆弱,生活中又有什么不可原谅?
3
子生越来越忙碌,平时他总是早早回家,然后围条围裙在厨房里熟稔地洗洗涮涮,可现在他常常打个电话过来让宝月煮面条对付一下,不然就吃蛋炒饭。宝月大发雷霆,在电话里冲他一通嚷,他只说“乖”,就挂掉电话。
宝月恶狠狠地打着鸡蛋,一个又一个,每次都把蛋壳弄到碗里。然后,她端着碗把鸡蛋哗啦啦倒进马桶,对着镜子无声地流泪。
原来把他推远了,心会这么疼!
子生带着浓浓醉意回来,径直躺在沙发上睡了。半夜里宝月听到他在沙发上辗转反侧的声响,那些好不容易撑下来的坚持几乎崩溃,她恨不得几步奔到他怀里,像从前一样骑到他身上,如孩子般嬉戏。
清晨醒来,她已然恢复平静,洗脸、漱口、换鞋。他仍然躺在沙发上,身上的毛毯掉到地上她也装作没看见。
她给医生打电话,约好下月初去做手术。在此之前,她决定先给自己买几份保险。
下午四点,她路过吉祥茶坊。这其实是一家蛋糕房,做的糕点特别好吃,生意做大了就多弄了一间门面,摆张小圆桌顺便卖凉茶。以前,宝月和子生每周都要至少来两次,一来就坐窗边的那张桌子,两个人甜蜜地吃着彼此手里的蛋糕,勺子伸到对方茶杯里。
那样的时光一转眼便流逝得无处可寻了,宝月站在玻璃门外,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原来爱情的失去是如此轻易的一件事。
宝月怔怔地徘徊半晌,转身走了。有东西滴到脸上,凉凉的。
宝月买了10份重大疾病险,5份受益人写的是母亲名字,另外5份写的是子生的名字。
晚上,宝月才进家门就把鞋子朝子生扔去,厉声嚷叫:“那个女人是谁?跟你在蛋糕房吃东西的那个贱女人是谁?”
子生握着电视遥控器,平静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宝月狂怒地把桌上东西尽数扫在地上,哭着嚷道:“她是谁?”
子生说:“宝月,你变了。”
宝月瞪着眼,轻咬嘴唇:“谁变了?你吧!子生,我说过,假如你爱上别的女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子生淡淡吐出一句:“随便你。”
宝月颤抖着声音说:“我马上就写离婚协议书。”她光着脚走进书房。
这样的场景,原本就是她所要的,可是天知道她怎么会这么气恼?
宝月把保险单放到书柜抽屉里,再用一本杂志把它们小心翼翼地盖好,然后泪水就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4
子生好几天没回家了,宝月感觉到他的东西在日渐减少,今天是衣服,明天是鞋子。她猜想他一定在外面设了金屋,于是心像蚕茧一丝丝被抽出,扯筋拉骨地痛。
手术前一天,宝月决定去看望母亲。
才要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的,屋里有人在低低说话。宝月紧绷的心突然松懈下来,呆立半晌,所有蓄意堆积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转身急奔下楼。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子生却意外地回来了。他对宝月说:“协议书我签好了。”
宝月扬扬眉:“什么协议书啊?”
子生回答:“离婚协议书啊。”
宝月咬牙切齿地大嚷:“我现在有病,我才不让你们逍遥快活。想离婚甩了我?没门!”
子生吃一惊,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摸摸宝月的额头。宝月突然就紧紧地把他搂住,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全粘在了他的白衬衣上。原来害怕的不只是宝月,他也一样啊。
下午在母亲门口,宝月意外地听到了子生和母亲的谈话,原来子生在体检时发现自己有肾结石,而且左边的肾有积水现象。吓了一跳的子生不想拖累宝月,便开始冷落她,想尽快让她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其实就这么简单,他们原来都那么深地爱着对方。
既然彼此相爱,那还有什么不能患难的呢?于是,宝月想通了。
宝月拿来自己刚买的保险单,子生一愣,也从包里掏出一沓,嗫嚅地说:“我也买了,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女的就是卖保险的。”
宝月扑上去吻他。窗外飘起了雨丝,冬天来了,虽然迟了点,但是宝月终于可以把脚塞进他怀里,温暖满满,幸福满满。
编辑/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