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月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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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后,我仍然忘不了长安城内,泠雪繁华而离散的笑容。
  盟主大婚,满城都是瑰丽的红。白衣胜雪的独孤泠雪,翩然立于城墙之上,决绝地飞翔。
  他心里始终只有叠青而已。
  我又如何能期待他为我停留?哪怕一分一秒,他的心也不在这里。
  陪伴我的,始终只有清风小筑门边,那一副他亲手题上的对联。
  不顾花前影。
  谁怜月下人。
  
  剑风门
  
  一步步穿过熟悉的连廊,一步步穿过曾经无数次流连过的亭榭,我站在泠雪居住的御风楼前,收住脚步,呆呆地望着那道门,十指就莫名地绞在了一起。
  一丝丝心虚,一丝丝留恋,甚至,一丝丝明知不可能却依然萦绕心间的卑微的期望。
  如果他能说出我想听的话,或许我就不会走。
  雕花的梨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泠雪信步而出,一袭白衣,俊美的面庞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清颜,找我有事吗?”泠雪见我面色凝重,径直到我面前,眉眼间埋着探究。
  今天不该我当值。况且飞花楼那边来了新主子,原本应该有很多琐事需要打点。我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公子,清颜是来请辞的。”我轻声地说,扬起唇角,强颜欢笑。
  泠雪一怔。万没有想到体贴入微服侍了他七年的忠心侍女,会忽然说要走。
  “清颜……你要去哪里?你又能去哪里呢?”泠雪握住我的手,掌心灼热。
  是啊,我又能去哪里呢?七岁那年我就被人贩子卖到剑风门做侍女,这座大宅就是我的世界,而少掌门独孤泠雪,他是我的全部。
  连我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另一个女子,再无容身之处。
  “我去哪里公子不必担心。天下之大,总会有清颜容身的地方。”我恭敬地说,声音里却含着倔强。
  “……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我可以改,只要你留下来。”泠雪握着我的肩膀哄我,轻声软语。
  “你真的可以改吗?如果我说,我跟苏叠青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还会让我留下来吗?”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却看着那双黑眸中的自己,细小得犹如尘埃。
  “……清颜,你这是何苦?”泠雪修长白皙的双手自我肩上滑落,收起挽留的姿态。
  这是何苦?的确很苦。我也不想。有些话却还是要问出口,即使明知没有半点赢面。
  “奴婢自知只是一个侍女,出身下贱,根本不配与叠青小姐相提并论。只是,奴婢也是人,也会情不自禁地爱上一个人……此话点到即止,公子无须介怀。”我后退一步,躬身行礼。一串泪含在眼中,摇摇欲坠。
  正要转身的瞬间,一阵幽淡花香迎面而来。
  御风楼前绵密的不知名的花朵,一瞬间齐齐绽放。
  我被眼前的奇景惊呆,再望向泠雪的时候,却看见他片刻惊艳的神情。伸手拭去我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轻轻拥我入怀。
  时间仿佛停止。月下花开,任谁都会有片刻的迷醉。
  一瞬间绽放的花香,泠雪身上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如此接近地萦绕在我鼻息。
  我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臂间。如果可以,我愿用一生来换取这个瞬间的永恒。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永远无法随人愿。
  泠雪虽然风流,却不是轻浮放荡的人。
  所以这个拥抱,足以让我珍视许多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轻轻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离开剑风门,离开清风小筑,离开独孤泠雪。只得一个远去的背影。
  辗转七年,一带而过。
  
  郑连城
  
  我身上的银子并不多,倾囊而出,在长安城的另一端开了一间茶楼,取名邀月楼。剑风门的侍女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深谙茶艺,茶楼一色的紫砂壶,袅袅茶香飘香十里。可是因为价格昂贵,所以客人并不多。
  闲暇的时候,我就拿出娘亲留给我的琴谱,练一首叫做《碎心云》的曲子。指尖掠过琴弦,仿佛跌入雨雾之中,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琴谱上说,碎心云是一首可以破开人的灵魂的曲子,驱散心底郁结的仇怨。而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又多是由于仇怨而起。所以碎心云不但可以缓解人的病痛,还可以驱毒疗伤。只是我内力微薄,这几年在泠雪身边又疏于弹琴,所以我的琴音只是悦耳,并无其他神奇功效。
  时间久了,发觉总有一个锦衣男子在下午的时候来坐在窗边饮茶。只饮毛尖,从来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
  “连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接受我?你说,我一定做得到。”今天茶楼里忽然来了一个美貌女子,跟着他来的,径直坐到对面,他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你走吧。”他抿口茶,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为什么?你还忘不了江玲珑吗?论样貌,我哪里比她差,论身家,她更是与我天壤!你……”这女子一看就是被人宠爱惯了的,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受不了一丝怠慢。
  “住口。”锦衣男子的声音不大,却充满震慑。“出去。念着你爹的面子我才忍你。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女子一愣,气得面色苍白,拍案而起,怒道,“郑连城,你以为你是什么!”她抽出腰间的碧色宝剑,迟疑片刻,终是不敢砍向他,只好迁怒周遭的桌椅,歇斯底里地乱挥一通,紫砂壶应声而碎。
  我赶忙过去阻拦,轻轻挽住她的胳膊,说:“姑娘,稍安毋躁,何必……”
  女子看到我的脸,倏地一愣,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厌恶,怒道:“滚开!你是什么人,也配跟我南宫雪说话!”女子猛一甩手,我狠狠跌到地上,额头磕在桌角上,鲜血直流。
  江湖上盛传炎方帮帮主南宫傲的千金,“艳碧剑”南宫雪性情乖张,出手狠辣,果然名不虚传。她满心怨愤正无处发泄,见我摔倒了还不够,又是一剑劈过来,我直直地看着她,想躲也躲不得。
  郑连城忽然闪身挡在我面前,食指轻捏住无坚不摧的碧剑,冷冷地望着南宫雪。二人僵持许久,只听“啪”的一声,碧剑断成两截。
  “郑连城,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你所做过的事情后悔。”南宫雪震惊地看着他,拾起地上的半截剑,一字一顿地说。羞愤交加地转过身,扬长而去。
  郑连城扶起我,从怀里拿出金创药,细细涂在我额上的伤口,眉目里竟有若隐若现的温柔。我低了头,呼吸微微急促。除了泠雪,还从没有一个男人与我这般接近。
  他却忽然松开我,踩着满地狼藉的碎片,面无表情地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上,说:“你是谁,有什么企图。”
  “你将我的邀月楼弄成这样,反倒来问我有什么企图?”我一惊,随即笑笑,若无其事地说。
  “长安城这么大,你却偏要跑到桥宛堂的前面开茶楼。而我每次来,你都会亲手帮我煮茶。你明明有内力,却装出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这些,你如何解释?”桥宛堂堂主郑连城果然才智过人,心细如尘,随口就可列出诸多疑点。
  “北炎方,南桥宛,中剑门。如今,江湖三大门派三足鼎立,我也不过想找个靠山而已。”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索性开门见山。“我本是剑风门的侍女,被少主独孤泠雪逐出门外之后,就来这里开了这家茶楼。”
  “因为我?”郑连城沉声说,刀削一样的轮廓,看不出一丝喜怒。
  “是。”我点头。“曾经有人说过,我跟桥宛堂前堂主夫人江玲珑有七分相似,所以我才会来这里。不过是想遇见你。”我淡淡地说。
  “你倒是很坦白。”郑连城深潭一样的眼中掠过一阵悲喜莫辨的寒星一样的光亮。
  “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利用价值。”我嫣然一笑,走到他身边,俯身说,“传闻桥宛堂堂主是个武痴,喜欢收藏天下有名的兵器。剑风门的御风剑你一定听过吧?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拿到它。”
  郑连城唇角含笑,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我坐到他腿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把你给我。你的一切也就属于我了。”
  
  御风剑
  
  我想,郑连城心里是看不起我这种女人的。背叛旧主,投怀送抱,玩弄心机。所以将我带回桥宛堂之后,他只是把我安顿在府内角落的宅子里,隔好几天才来看我一次,很少交谈,有时下棋,有时饮茶,有时听我弹琴,有时只是安静地睡在我房间的藤椅上,视我为空气。
  转眼,明日是十五。
  “我明天会回剑风门。”我为他沏茶,淡淡地说。
  “为了御风剑?”他挑眉,依旧看不出丝毫喜怒的表情。
  “是。我想我们还是明码标价比较好。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必勉强自己到我这里来。”我靠在椅背上,浑不在意地说,“只是请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冷漠如郑连城,也许跟我多说一个字都觉不值。
  “如果我活着回来,御风剑就是你的,我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我朝他笑,眼中却再无虚伪的风情,顿了顿,接着说,“如果我没有回来,就请你为我报仇。……不要殃及他的家人,只要杀掉剑风门门主独孤一方就好。”
  郑连城微微一怔。原以为我熟悉剑风门地形,又熟悉主人的习惯,偷剑原应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可是事实上,御风剑是独孤一方的贴身宝剑,寸步不离身。
  与其说我去取剑,不如说是取一个真相。
  我也不过是借着这把剑,卖他一个拿不准的人情,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想不想听个故事?与我们的交易无关。只是单纯想讲出来而已。……如果我死了,这些回忆也再不会有人知道。”走到窗边,今夜的月亮已经很圆,掠过树影,一地清霜。
  我径自走到院中,坐在石椅上,望向郑连城,清澈地笑。
  我只是想讲出来而已。他听与不听,都无关紧要。
  
  苏叠青
  
  像泠雪那样的男子,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可以把他长久而稳固地据为己有。我可以微笑着看他身边桃花片片,却不能容忍他爱上苏叠青。
  第一次见到苏叠青,是在独孤府后花园的水榭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娇小女子赤着脚在水池中行走,欢笑着撩起串串水花,漆黑的眸子如精灵般,纯洁而狡黠。就像一朵红色的茉莉,又清淡又妖娆,不同于我所见过的任何女子。我端着茶盘,生生就愣在这里,不好的预感。蓦地回头,就看见影影绰绰的翠色树林中,泠雪痴迷绝美的笑容,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动红色的火焰。
  我的手一松,茶盘轰然落地,片片碎裂。
  泠雪,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任何人。亦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
  何况这个女子岂是我可比。长安城内,有谁不知名女苏叠青,秀美灵动,才貌双全,又是炎方帮帮主南宫傲的外甥女,占尽天时地利。
  我看着泠雪迷醉的眼神,便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并且再也回不到从前。
  苏叠青待人温和,偏偏对我处处刁难。那次泠雪不在,她刻意失手,将滚烫的茶洒在我身上,紧接着扣我一耳光,说,“泠雪跟我说过,他的近身侍女仰慕他许多年。今日一见……呵,真想不通为何你这种货色也配暗恋他。”
  我的心一凉。原来我的心意,泠雪一直都知道。原来我对他的心意,不过是他和她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我扬手一个耳光挥过去,说:“我跟泠雪之间的事无需旁人操心。管好你自己。”
  不会武功的苏叠青脸上,立刻呈现出暗红指印。她望着我身后,嘤嘤地哭泣。
  我回头,看见一脸铁青的泠雪。
  如果说,我最初时对泠雪的倾慕是因为他的身家地位,那么后来,我是真的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画地为牢。甚至有些隐隐的希望高高在上的他有一天会落魄,这样他便不能没有我的照料,久而久之,也许我会变得重要。
  可是泠雪,他为了苏叠青,第一次责罚了我。
  那一次,我跪在御风楼的石屋里,心疼得几乎碎掉。
  开始想要离开泠雪,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我跟苏叠青,注定无法共存的。
  从那之后,苏叠青收敛了些,看我的时候,眼光里带着不屑的傲慢。旁人为了讨好这位未来少主夫人,争相在她面前排挤我。泠雪不再袒护我,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
  苏叠青喜欢看戏。尤其是那出《牡丹亭》,为了讨好她,泠雪在府中搭起戏台,夜夜笙歌。
  原来两个人的未来,容不得第三个多余的人。我冷眼看着台上人的爱恨情愁,似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可是望着台上青衣花旦那凄凄楚楚的肝肠寸断,却忽然羡慕起那些历尽爱恨悲欢的戏中人来。亲身经历过,总好过始终冷眼旁观。甚至宁愿被他爱过了再放弃,也好过从未入过他的眼睛。风流贵公子,本就该是桃花不断,我也不以为意。七年了,我眼见他在长安城内众星捧月,风光无二,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直至苏叠青出现。这枚通透碧绿的叶,从此在泠雪的世界里,遮天蔽日……
  那花是什么时候开的,那心是什么时候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相伴七年却敌不过她一个梨窝浅笑。
  苏叠青搬入飞花楼的第二天,我像赌徒一般负气而走。以为他也会怕失去我,卑微地期盼着他会选我。
  ……他却终究选了她。
  我从小就很孤独,又是府上卑微的奴仆。从来就没有人在乎我。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他在乎我。
  可是,没有人在乎。
  ……
  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我望向月光下长身玉立的郑连城,以为他早已听得不耐烦。却只见他定定地望着我,那目光好像想透过我的眸子,直直照到我心里去。
  相望的瞬间,一阵熟悉的花香阵阵袭来。
  我这才发现,这里四周竟然种满了与御风楼前一模一样的花。记忆里浮现出我离开之前,泠雪真实而温暖的拥抱。
  “原来,你也喜欢这种花。”眼泪片刻间溃不成军。我喃喃自语地说。
  “这叫昙花。在夜里开放,花开时间只有两个时辰。”郑连城递给我一方锦帕,淡淡地说。
  原来这就是昙花。
  所以我跟泠雪的感情,注定只如昙花一现,只得相爱的片刻。
  “昙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月下美人。”郑连城忽然扳过我的脸,说,“就如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柔,就像雪花落在水面上。
  
  碎心云
  
  “你来了。”剑风门对我来说自是轻车熟路,可是奇怪的是,独孤一方对我这个被逐侍女的到来一点都不奇怪。
  独孤一方练功的玉室里,寒气缭绕,那个矍铄的老人坐在屋子正中的玉石椅上,神色有些疲惫。
  “你知道我是为何而来?”我定定地看着这个老人。原来我在剑风门这七年,他什么都知道。
  “你跟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独孤一方眯着眼睛,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到现在才来找我。”
  “我六岁那年,我娘哄我午睡,说等我睡醒了她就会回来……那是她唯一一次骗我,因为她之后就没有回来。那天有人在剑风门看到过她,我来是想问你,我娘到底去了哪里?”我的语气仍是淡淡的,今天既然敢来他面前,就没打算要活着出去。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独孤一方睁开眼睛,灼灼地看着我,“十一年前,玉琴仙子沈碎心在江湖上名噪一时,一曲碎心云不但杀人于无形,还有疗伤续命的功效,一时间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我为了得到那本琴谱,用计把她软禁在剑风门,她说琴谱已经毁了,我便让她默写出来。”独孤一方站起身,望向窗外,背对着我,“结果你娘写了假的内功心法给我……我本来舍不得杀她,可是她心里却只有你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这个事实与我心中推测所差无几,可是经他亲口说出,我还是觉得震撼。
  “心里有个秘密总是很不舒服。更何况,死人是不会出卖我的。”独孤一方的笑容忽然凝在脸上,动作极快地抽出御风剑向我劈,早有准备的我跳向一旁,拿过旁边的琴,弹起那首苦练多时的碎心云。
  独孤一方挥剑抵挡,没过多久,如虹的剑气便将我的琴劈成两半。我的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一口血自嘴角涌出。我果然此生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剑尖指着我的喉咙,忽然笑了,说:“为什么这么晚才找我报仇?呵,真像一个笑话。当年我放下身段,全心全意地对你娘,她却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而你,守在我儿子身边七年,他却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就当御风剑要刺破我喉咙的时候,忽然有个白色的身影穿过窗口腾空而来。
  泠雪握住剑刃,鲜血直流,他跪在地上说:“爹,可不可以放过清颜?”
  独孤一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口,猛地推开泠雪,与刚跃入房间的黑影缠斗起来。终究不敌,被那人一掌击中胸口。
  我这才看清楚,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郑连城。
  他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扶起我朝门口走去。
  “清颜……”泠雪扶着跌倒在地的独孤一方,犹豫地叫住我。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你跟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剑风门欠你的,你来报仇,我不会怪你。”泠雪轻声地说,“如果我说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郑连城看看他,又看看我,轻轻抽回搀扶着我的手。他是在说,如果我要留下来,他不会阻拦我。
  “清颜,你可知那天站在月光下流泪的你有多美?香气弥漫,犹如花开。
  你走了以后,我才知道御风楼前的那种花是昙花。
  它还有个让我心动的名字。
  月下美人。
  清颜,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我的身体颤了颤,终究踏出了那道门。
  心,忽然疼得无以复加。
  一个月后,剑风门掌门独孤一方病逝。郑连城说,我既然答应为你报仇,就绝对不会食言。独孤一方中的是郑连城的催心掌,一般人会立时毙命,因为他内力深厚才可以拖延这么久。
  正好赶上武林盟主的三年期满,大选之时。三大门派之中,独孤泠雪只是个纨绔子弟,武功尚浅,郑连城又不喜过问江湖的是非俗务,盟主之位便落到炎方帮少帮主南宫云的身上。
  苏叠青见剑风门大势已去,不久便搬出飞花楼。南宫云是他的表哥,两人自小感情深厚,自是一拍即合。苏叠青不是不想跟泠雪一辈子的,只是那种出身高贵的女子,骄傲自负,心比天高,自知无法去过那种卑微平凡的生活,即使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也不肯放低。
  而我却恰恰与她相反。爱得低到尘埃里,爱得天翻地覆,爱得撕心裂肺,他却只是浅淡一笑,望穿我炽热的眸子,把眼光投注到旁人身上。
  那时我身上的伤已经快养好,心上的伤也结了疤,痕迹还在那里,却不再疼痛。我很担心泠雪,他是个太害怕失去的人,而现在,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多年以后,我仍然忘不了长安城内,泠雪繁华而离散的笑容。
  盟主大婚,满城都是瑰丽的红。白衣胜雪的独孤泠雪,翩然立于城墙之上,决绝地飞翔。
  
  尾声
  
  不久之后,郑连城娶我为妻。我成了名正言顺的堂主夫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不会再有人小看我,他会在乎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爱上我这种女人?只因为我像你的亡妻江玲珑吗?”我很认真地问他。他明知我当初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他明知我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泠雪。他死了,他的地位更是永远无可取代。
  “……我不知道。”郑连城认真地想了很久之后,如实回答。可能连他自己也想不通。“那你呢?那天,你为什么没有选择独孤泠雪?”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微笑着说:“将我们的新居取名清风小筑,可好?”
  郑连城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宠溺。
  所以有些事,就让它永远藏在心底。
  
  我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人在乎我。所以我最在乎的,始终是我自己。
  七年前我没有报仇,不是因为不想让泠雪难过,而是我觉得自己的功力与仇家相去甚远,而且即使报了仇也无法改变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七年之后我去报仇,不是因为找到了郑连城这个靠山,而是我想让泠雪知道我身世的真相,让他觉得有愧于我。
  当天晚上我没有留下来,不是因为我不再爱泠雪,而是我忽然意识到,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是郑连城。
  我只要我下半生过得风光安稳,至于爱不爱,有多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与其做被选择的人,不如去做选择别人的人。
  陪伴我的,始终只有清风小筑门边,那一副泠雪亲手题上的对联。
  不顾花前影。
  谁怜月下人。
  
  此去经年,有种叫做月下美人的花,渐渐消失在我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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