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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李刚
南京大学中国智库研究与评价中心副主任，首席专家；信息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引言
2015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以5∶4的投票通过了同性婚姻在美国全境合法的裁定，这就意味着全美50个州都要允许同性恋者注册结婚，美国也成为世界上第21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消息一出，引起一片欢呼，彩虹旗瞬时飘扬在美国上空，总统奥巴马称这是“美国的胜利”，是“迈向平等的一大步”，甚至白宫的Twitter头像也换为代表同性恋的六彩虹旗。但是，从5∶4的投票结果不难看出，这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险胜，这一过程的实现可以说历尽艰难，支持者和反对者更是周旋多年，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至今争议仍未平息。
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发展历程
由于深受欧洲殖民地传统思想的影响，美国法庭在同性婚姻问题上，多年来援引的是《圣经》而非美国《宪法》，社会对同性恋者的态度也是褒贬不一。因此，在美国历史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政治权利，同性恋者都处于一个备受歧视的环境中，甚至遭受迫害和政府的镇压。直到上个世纪中期，美国开始出现一些同性恋组织，例如玛特欣协会和比利提斯之女组织，同性恋运动也逐渐发展起来。但同性恋者争取婚姻合法化的道路却困难重重。
同性恋者争取权利的运动
1969年的“石墙事件”是美国早期同性恋运动的里程碑。1969年6月28日清晨，七名便衣警察和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临检了位于纽约市格林威治克里斯托弗街一家名为“石墙”的同性恋酒吧。在此之前，这样的检查其实也发生过几次，但一般情况下警察不过是收取一些“保护费”，或是嘲弄一下同性恋者，然而这次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当晚，这些警察不仅突然闯入酒吧，拘捕了酒吧的员工，甚至把顾客一个个推搡到街上，这时情况开始失控。聚在外面的同性恋人群已然充满了焦虑和愤怒，他们开始朝警察扔易拉罐或者小石块，并把站在身后的警察赶回酒吧室内，反锁上门，开始放火。随后，防暴警察很快赶到，并用警棍殴打那些同性恋者，最终以暴力的方式平息了这场暴动。
通过这场暴动，同性恋者不再像往常那样忍气吞声，反而态度大大扭转，他们开始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斗争。当时，“石墙事件”如同催化剂一般，使得大量争取同性恋合法权利的组织涌现出来，人们对同性恋的态度也逐渐发生改变。但是，法律对同性婚姻方面的权利保护仍是空白，甚至部分州还会制定一些法律来禁止同性婚姻。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由于艾滋病在社会上尤其在同性恋者之间肆虐传播，这就极大地挫伤了同性恋者的权利运动，同性恋者在这个过程中也是饱经挣扎。
非婚姻形式的法律认可
在同性恋者经过几十年的权利斗争后，到了上世纪90年代，同性婚姻的合法权问题开始成为美国主要的社会议题之一，同时也是同性恋者最为关切的问题。同性恋者要求对伴侣关系获得法律认可的趋势有增无减，这也引发了一些普通民众的思考，因此在众多反对同性结合的声音中仍有部分支持者和拥护者。同时，考虑到同性恋者已作为城市人口中不容忽视的一个社会群体，个别州开始给予同性伴侣一些非婚姻形式的法律认可，以维护这个群体的部分权利。其中，夏威夷州最先提出了一种“互惠受益人”的关系。
1993年，夏威夷州最高法院在审理一起同性伴侣起诉案中，首次提出禁止同性婚姻可能与宪法相违背，这使许多同性恋者看到了婚姻合法化的希望，一些同性组织甚至呼吁当地进行立法。然而，由于美国各州之间对婚姻法的规定存在诸多差异，所以这也引发了其他一些问题，例如如果有其他州的同性伴侣来夏威夷州注册结婚，那是否予以认可？如果在其他州认可的婚姻违背了本州的法律，该州是否有权利不予承认？1997年，经国会批准，夏威夷州设立了“互惠受益人”的关系，此关系允许两个不能结婚的人成为同性伴侣，同时允许他们享有婚姻关系内的部分权利。此项决定当时极大地鼓舞了同性伴侣，尽管不是婚姻形式，但他们的关系首次获得了法律意义上的认可。
继夏威夷裁决后，许多同性婚姻支持者希望由此可以影响到佛蒙特州和马萨诸塞州相关案例的审判。1999年，佛蒙特州最高法院在一起案件中裁定，否认同性伴侣和已婚伴侣享有同样的权利违背了州宪法的平等保护权，并建议创建一种类似婚姻且能够提供一些婚姻权利的结合形式。经过多方考虑，最终于次年四月，州政府创立了一种“民事结合”的形式，允许登记过的同性伴侣与已婚伴侣一样，同样享有在法律保护下拥有的权利。该法律自2000年7月1日开始实施。随后，加利福尼亚州也给予了同样的法律认可。
同性婚姻得到法律认同
2003年11月，马萨诸塞州最高法院就一起同性婚姻诉讼案作出判决，认为该州没有充分的理由否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并要求州国会在180天内修改法律，允许同性恋者有权利结婚。对于此项裁定，一些反对者试图修改宪法来推翻这一决定，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最终，于2004年5月17日，马萨诸塞州成为全美第一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地位的州，并开始向同性伴侣颁发结婚证书。此后三年，将近有11000对同性恋者登记结婚。至此，同性恋者开始更加关注婚姻的合法化，并认为类似“互惠受益人”或“民事结合”的关系不能代替真正的婚姻，只有婚姻才是真正的保障。
此后，于2008年5月15日，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庭作出裁定，认为禁止同性婚姻是违宪的，并立法来保障加州所有人的基本婚姻权，无论是对同性恋者抑或异性恋者。自同年6月16日起，加州正式允许同性恋者合法结婚，成为美国第二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州。于是，众多同性恋者纷纷前往加州各市政厅注册结婚，在头一周就有5000多对同性恋者拿到结婚证。然而好景不长，在反对者的强烈阻止下，加州最高法院于次年通过了颇具争议的“8号提案”，同性婚姻再次被禁止，但承认之前已完成的同性婚姻是合法的。
近年来，继马萨诸塞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后，其余的部分州也开始陆续通过同性婚姻的合法化，例如佛蒙特州、纽约州、罗得岛州等。美国最高法院甚至于2013年撤销了1996年的《婚姻保护法》，即同性婚姻禁令，这就意味着美国从此获得了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理论依据。尽管同性婚姻的浪潮看似势不可挡，但由于各州在历史、文化、地理、宗教等方面千差万别，因此同性婚姻的立法过程也迥然不同，部分州甚至仍有相关的法令禁止同性婚姻。 截止到2015年前，全美有35个州实现同性婚姻的合法化。当众多同性恋者充满期待地进入2015年时，他们历经艰难的斗争终于盼到了胜利的果实。最终，美国最高法院于2015年6月26日，裁决同性婚姻通过宪法，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
同性婚姻合法化进程中的争议
“加州8号提案”
在美国同性婚姻立法的进程中，各州几乎都经历过不同的争议风波，其中加利福尼亚州折腾得尤其厉害，“加州8号提案”就是最好的例证。曾在2008年，加州最高法院作出裁定禁止同性婚姻是违宪的，并宣布自当年6月16日起允许同性婚姻合法注册。但判决不久，同性恋者笑容未敛时，禁止同性婚姻合法化组织就发起一项禁止同性婚姻的8号提案来修改州宪法，要求婚姻只限定在一男一女之间。随后就迅速形成了8号提案的反对派和支持派，反对派声称这严重损害了加利福尼亚人的权利，是对某一特定群体的歧视，激烈的争论直到投票当天，甚至投票的结果也不相上下，略超过50%的选民通过赞成票，因此加州宪法禁止同性婚姻的修正案暂时通过。随后8号提案的反对者向法庭再次提起诉讼，要求否决该提案。但州最高法院于次年5月仍然维持了8号提案作为宪法修正案的合法性，加州政府不再向同性伴侣发放结婚证。
然而，同性婚姻支持者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继续发起不同程度的抗议活动。2013年6月，历史再次转折，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驳回了8号提案，发回至第九巡回上诉法院，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又迅速解除了8号提案，最终恢复加州的同性婚姻合法登记。至此，关于“加州8号提案”的风波才算平息。
联邦《婚姻保护法》
与“加州8号提案”同样具有争议的莫过于美国的《婚姻保护法》。1996年，在宗教和社会保守派的推动下，国会两院以多数赞成票通过了《婚姻保护法》，并于同年9月由克林顿总统签署生效。其中，这项联邦法案的第三部分规定，婚姻只存在于一男一女之间，禁止各州承认的同性婚姻伴侣享有异性夫妻所享有的数百项福利，并明确规定每个州都有权利不承认同性婚姻。这对同性伴侣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歧视，国家像是对待二等公民一般来定义他们的婚姻，并且使他们被各种联邦福利拒之门外。此外，也有人认为该法案是联邦政府不合时宜地涉入本属于州权管辖范围的婚姻领域。但无论如何，基于一系列的原因，反对者要求撤销《婚姻保护法》。
到了奥巴马政府期间，尽管政府最初还是为《婚姻保护法》进行辩护，但之后对同性婚姻的态度已开始改变，并发表声明认为《婚姻保护法》是违宪的，因此提议最高法院撤销该法案。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曾签署《婚姻保护法》的克林顿总统竟也支持同性婚姻合法。这些自然遭到了《婚姻保护法》支持者的强烈反对，尤其对于保守的基督徒来说，他们坚持认为婚姻的定义就是只有在一男一女之间才有法律效力。就这样，双方之间又掀起了数轮争执，最终于2013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定该法案违宪，并将其废止，《婚姻保护法》从此退出美国历史的舞台。而此裁决也进一步导致美国社会在同性婚姻问题上的巨大裂痕。
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社会发展的影响
除了以上两个立法方面的争议，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社会的影响同样也是美国社会争论的焦点。而争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对经济、教育和传统婚姻制度等方面的影响。
首先是经济影响。同性婚姻支持者认为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经济的增长将有一定贡献。在2000年初，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威廉姆斯研究所就曾预测，仅从其它州来到加州登记的同性伴侣，他们对婚礼的投入就会为当地政府带来6400万美元左右的收入。同时，马萨诸塞州也有一个类似的研究表明，同性婚姻合法化会在未来三年对经济有明显的促进作用。随后也有部分学者不同程度地支持同性婚姻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然而，其反对方又否认了这些说法，他们声称并没有看到很多非本地的同性伴侣带来什么经济增长，有专家甚至指出，同性婚姻合法化可能会牵扯到一些福利计划的变动，这或许会导致部分政府部门的收入损失。
其次是教育问题。一方面，是对孩子成长的环境上存在争议。同性婚姻反对方认为只有异性婚姻才能为孩子的成长营造一个最有利的环境。就此，美国利伯缇大学法学院的院长、“自由律师会”的主席斯塔韦尔曾指出，同性婚姻合法化关注的更多只是同性伴侣自身，却并未考虑过孩子的教育和抚养。而支持方则表明，同性伴侣家庭培育的孩子与在异性婚姻家庭成长的孩子总体上是一样的。甚至一些医学团体也通过研究证明，与传统异性家庭相比，同性家庭的孩子与父母之间表现出相等甚至更高的亲密关系。另一方面，同性婚姻合法化对高等教育也会造成一定影响，尤其是一些基督教大学。这些大学认为，倘若同性婚姻的合法地位确立，而它们又不能改变自身对同性婚姻的观念和政策，就极有可能会失去联邦的福利，例如免税地位、学生住房政策等。而美国许多教会学院如果没有免税，根本负担不起运作开支。对于这些高校，这将是涉及命运和生死存亡的问题。
再者，双方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传统婚姻的影响也各执一词。反对方认为同性婚姻本身就是对传统婚姻制度的挑战，法律如果对其认可，不仅会导致已有结婚率的降低，更是贬低了婚姻制度的价值，甚至有反对者直言不讳地指出，许多同性恋者在一起生活时间很短，根本不具有传统婚姻那种稳定的“夫妻关系”，所以法律不需要赋予他们这种权利。而支持者的观点恰恰相反，他们并不觉得同性婚姻会对异性婚姻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将更加巩固已有的传统婚姻制度。就此方面，同性恋作家约拿单·劳赫在文章中曾提道：“美国需要更多的婚姻，而其实现的最佳方法就是鼓励婚姻，这就是社会为什么要给同性伴侣提供婚姻保障的原因所在。”此外，支持者还认为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有助于促使同性伴侣建立更稳定的关系。但无论是反对方抑或支持方，从历次争议中我们都能看出婚姻制度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也正因此，没有一方愿意轻易妥协。
同性婚姻合法化继续撕裂美国
经过漫长的征战，2015年终于迎来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元年，社会对同性婚姻表现出更为宽容的态度。然而，最高法院5∶4的投票结果不仅表明了大法官之间的意见分歧，更折射出美国社会对同性婚姻合法化这一问题仍存在分歧。 据相关媒体报道，有2/3共和党反对最高法院这一判决，而且他们还坚定地表明在2016年大选中将反对同性婚姻，其中也包括几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潜在提名者。根据网络调查，在最高法院公布裁决结果后，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民众达到63%，这也给反同性恋者很大的支持。然而，民意机构于2015年6～7月的调查显示，通过对3632名美国公民进行普查，51%的公民愿意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仅35%表示反对，民调的数据结果也莫衷一是。
此外，在最高法院作出裁定之前，有13个州是明确禁止同性婚姻的，因此这一裁决对它们的冲击是货真价实的。而在这一裁决之后，仍有个别州或地区采取不同方式抵制和拖延。像弗吉尼亚州，其同性婚姻合法化就仅停留在纸面上，一些社会团体甚至推动本州来修改宪法，以此反对同性婚姻。当然，同性婚姻支持方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极力要求州政府接受联邦法院的裁定。堪萨斯州的一些县也拒绝遵守最高法院的裁决，美属萨摩亚政府帕果甚至传来了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消息。此外，一些宗教保守者甚至公开抵制最高法院这一裁决。例如在2015年9月，肯塔基州的县书记员金·戴维斯因拒绝颁发结婚证书给同性伴侣而被法官投进监狱，随后她将该法官起诉，并声称宗教的道德法律与自己的工作职责冲突，直至在关押6天被释放后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做法。对此，许多传统婚姻倡导者及一些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也都对她表示支持。
由此可见，美国最高法院这一决定看似保障了所谓的平等权，但却没有真正解决美国对同性婚姻有关问题的争议，反而进一步撕裂了美国社会。当以司法仲裁为手段的国家权力挑战社会的传统价值观时，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交战或许不可避免。
结语
纵观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发展历程，这条道路无疑充满了艰难与曲折，多少代价才最终换来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这一历史性时刻。庆祝者自然有理由去欢呼这一胜利。然而，在欢呼的背后，美国对于这个问题的分裂与争议却依旧持续。此外，随着目前最高法院大法官年龄趋于老龄化，他们即将面临退休，加之共和党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还不知花落谁家，这些对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有利条件都将陷入各种未知的变化中。对于美国信奉新教的大部分共和党人和统治精英来说，从心里承认同性婚姻几乎没有可能。放眼未来，围绕同性婚姻的争议还将持续下去，这也将成为蛰伏在美国社会中的一道“裂痕”。
南京大学中国智库研究与评价中心副主任，首席专家；信息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引言
2015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以5∶4的投票通过了同性婚姻在美国全境合法的裁定，这就意味着全美50个州都要允许同性恋者注册结婚，美国也成为世界上第21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消息一出，引起一片欢呼，彩虹旗瞬时飘扬在美国上空，总统奥巴马称这是“美国的胜利”，是“迈向平等的一大步”，甚至白宫的Twitter头像也换为代表同性恋的六彩虹旗。但是，从5∶4的投票结果不难看出，这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险胜，这一过程的实现可以说历尽艰难，支持者和反对者更是周旋多年，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至今争议仍未平息。
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发展历程
由于深受欧洲殖民地传统思想的影响，美国法庭在同性婚姻问题上，多年来援引的是《圣经》而非美国《宪法》，社会对同性恋者的态度也是褒贬不一。因此，在美国历史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政治权利，同性恋者都处于一个备受歧视的环境中，甚至遭受迫害和政府的镇压。直到上个世纪中期，美国开始出现一些同性恋组织，例如玛特欣协会和比利提斯之女组织，同性恋运动也逐渐发展起来。但同性恋者争取婚姻合法化的道路却困难重重。
同性恋者争取权利的运动
1969年的“石墙事件”是美国早期同性恋运动的里程碑。1969年6月28日清晨，七名便衣警察和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临检了位于纽约市格林威治克里斯托弗街一家名为“石墙”的同性恋酒吧。在此之前，这样的检查其实也发生过几次，但一般情况下警察不过是收取一些“保护费”，或是嘲弄一下同性恋者，然而这次的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当晚，这些警察不仅突然闯入酒吧，拘捕了酒吧的员工，甚至把顾客一个个推搡到街上，这时情况开始失控。聚在外面的同性恋人群已然充满了焦虑和愤怒，他们开始朝警察扔易拉罐或者小石块，并把站在身后的警察赶回酒吧室内，反锁上门，开始放火。随后，防暴警察很快赶到，并用警棍殴打那些同性恋者，最终以暴力的方式平息了这场暴动。
通过这场暴动，同性恋者不再像往常那样忍气吞声，反而态度大大扭转，他们开始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斗争。当时，“石墙事件”如同催化剂一般，使得大量争取同性恋合法权利的组织涌现出来，人们对同性恋的态度也逐渐发生改变。但是，法律对同性婚姻方面的权利保护仍是空白，甚至部分州还会制定一些法律来禁止同性婚姻。然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由于艾滋病在社会上尤其在同性恋者之间肆虐传播，这就极大地挫伤了同性恋者的权利运动，同性恋者在这个过程中也是饱经挣扎。
非婚姻形式的法律认可
在同性恋者经过几十年的权利斗争后，到了上世纪90年代，同性婚姻的合法权问题开始成为美国主要的社会议题之一，同时也是同性恋者最为关切的问题。同性恋者要求对伴侣关系获得法律认可的趋势有增无减，这也引发了一些普通民众的思考，因此在众多反对同性结合的声音中仍有部分支持者和拥护者。同时，考虑到同性恋者已作为城市人口中不容忽视的一个社会群体，个别州开始给予同性伴侣一些非婚姻形式的法律认可，以维护这个群体的部分权利。其中，夏威夷州最先提出了一种“互惠受益人”的关系。
1993年，夏威夷州最高法院在审理一起同性伴侣起诉案中，首次提出禁止同性婚姻可能与宪法相违背，这使许多同性恋者看到了婚姻合法化的希望，一些同性组织甚至呼吁当地进行立法。然而，由于美国各州之间对婚姻法的规定存在诸多差异，所以这也引发了其他一些问题，例如如果有其他州的同性伴侣来夏威夷州注册结婚，那是否予以认可？如果在其他州认可的婚姻违背了本州的法律，该州是否有权利不予承认？1997年，经国会批准，夏威夷州设立了“互惠受益人”的关系，此关系允许两个不能结婚的人成为同性伴侣，同时允许他们享有婚姻关系内的部分权利。此项决定当时极大地鼓舞了同性伴侣，尽管不是婚姻形式，但他们的关系首次获得了法律意义上的认可。
继夏威夷裁决后，许多同性婚姻支持者希望由此可以影响到佛蒙特州和马萨诸塞州相关案例的审判。1999年，佛蒙特州最高法院在一起案件中裁定，否认同性伴侣和已婚伴侣享有同样的权利违背了州宪法的平等保护权，并建议创建一种类似婚姻且能够提供一些婚姻权利的结合形式。经过多方考虑，最终于次年四月，州政府创立了一种“民事结合”的形式，允许登记过的同性伴侣与已婚伴侣一样，同样享有在法律保护下拥有的权利。该法律自2000年7月1日开始实施。随后，加利福尼亚州也给予了同样的法律认可。
同性婚姻得到法律认同
2003年11月，马萨诸塞州最高法院就一起同性婚姻诉讼案作出判决，认为该州没有充分的理由否认同性婚姻的合法性，并要求州国会在180天内修改法律，允许同性恋者有权利结婚。对于此项裁定，一些反对者试图修改宪法来推翻这一决定，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最终，于2004年5月17日，马萨诸塞州成为全美第一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地位的州，并开始向同性伴侣颁发结婚证书。此后三年，将近有11000对同性恋者登记结婚。至此，同性恋者开始更加关注婚姻的合法化，并认为类似“互惠受益人”或“民事结合”的关系不能代替真正的婚姻，只有婚姻才是真正的保障。
此后，于2008年5月15日，加利福尼亚州最高法庭作出裁定，认为禁止同性婚姻是违宪的，并立法来保障加州所有人的基本婚姻权，无论是对同性恋者抑或异性恋者。自同年6月16日起，加州正式允许同性恋者合法结婚，成为美国第二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州。于是，众多同性恋者纷纷前往加州各市政厅注册结婚，在头一周就有5000多对同性恋者拿到结婚证。然而好景不长，在反对者的强烈阻止下，加州最高法院于次年通过了颇具争议的“8号提案”，同性婚姻再次被禁止，但承认之前已完成的同性婚姻是合法的。
近年来，继马萨诸塞州和加利福尼亚州后，其余的部分州也开始陆续通过同性婚姻的合法化，例如佛蒙特州、纽约州、罗得岛州等。美国最高法院甚至于2013年撤销了1996年的《婚姻保护法》，即同性婚姻禁令，这就意味着美国从此获得了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理论依据。尽管同性婚姻的浪潮看似势不可挡，但由于各州在历史、文化、地理、宗教等方面千差万别，因此同性婚姻的立法过程也迥然不同，部分州甚至仍有相关的法令禁止同性婚姻。 截止到2015年前，全美有35个州实现同性婚姻的合法化。当众多同性恋者充满期待地进入2015年时，他们历经艰难的斗争终于盼到了胜利的果实。最终，美国最高法院于2015年6月26日，裁决同性婚姻通过宪法，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
同性婚姻合法化进程中的争议
“加州8号提案”
在美国同性婚姻立法的进程中，各州几乎都经历过不同的争议风波，其中加利福尼亚州折腾得尤其厉害，“加州8号提案”就是最好的例证。曾在2008年，加州最高法院作出裁定禁止同性婚姻是违宪的，并宣布自当年6月16日起允许同性婚姻合法注册。但判决不久，同性恋者笑容未敛时，禁止同性婚姻合法化组织就发起一项禁止同性婚姻的8号提案来修改州宪法，要求婚姻只限定在一男一女之间。随后就迅速形成了8号提案的反对派和支持派，反对派声称这严重损害了加利福尼亚人的权利，是对某一特定群体的歧视，激烈的争论直到投票当天，甚至投票的结果也不相上下，略超过50%的选民通过赞成票，因此加州宪法禁止同性婚姻的修正案暂时通过。随后8号提案的反对者向法庭再次提起诉讼，要求否决该提案。但州最高法院于次年5月仍然维持了8号提案作为宪法修正案的合法性，加州政府不再向同性伴侣发放结婚证。
然而，同性婚姻支持者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继续发起不同程度的抗议活动。2013年6月，历史再次转折，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驳回了8号提案，发回至第九巡回上诉法院，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又迅速解除了8号提案，最终恢复加州的同性婚姻合法登记。至此，关于“加州8号提案”的风波才算平息。
联邦《婚姻保护法》
与“加州8号提案”同样具有争议的莫过于美国的《婚姻保护法》。1996年，在宗教和社会保守派的推动下，国会两院以多数赞成票通过了《婚姻保护法》，并于同年9月由克林顿总统签署生效。其中，这项联邦法案的第三部分规定，婚姻只存在于一男一女之间，禁止各州承认的同性婚姻伴侣享有异性夫妻所享有的数百项福利，并明确规定每个州都有权利不承认同性婚姻。这对同性伴侣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歧视，国家像是对待二等公民一般来定义他们的婚姻，并且使他们被各种联邦福利拒之门外。此外，也有人认为该法案是联邦政府不合时宜地涉入本属于州权管辖范围的婚姻领域。但无论如何，基于一系列的原因，反对者要求撤销《婚姻保护法》。
到了奥巴马政府期间，尽管政府最初还是为《婚姻保护法》进行辩护，但之后对同性婚姻的态度已开始改变，并发表声明认为《婚姻保护法》是违宪的，因此提议最高法院撤销该法案。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曾签署《婚姻保护法》的克林顿总统竟也支持同性婚姻合法。这些自然遭到了《婚姻保护法》支持者的强烈反对，尤其对于保守的基督徒来说，他们坚持认为婚姻的定义就是只有在一男一女之间才有法律效力。就这样，双方之间又掀起了数轮争执，最终于2013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定该法案违宪，并将其废止，《婚姻保护法》从此退出美国历史的舞台。而此裁决也进一步导致美国社会在同性婚姻问题上的巨大裂痕。
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社会发展的影响
除了以上两个立法方面的争议，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社会的影响同样也是美国社会争论的焦点。而争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对经济、教育和传统婚姻制度等方面的影响。
首先是经济影响。同性婚姻支持者认为同性婚姻合法化对经济的增长将有一定贡献。在2000年初，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威廉姆斯研究所就曾预测，仅从其它州来到加州登记的同性伴侣，他们对婚礼的投入就会为当地政府带来6400万美元左右的收入。同时，马萨诸塞州也有一个类似的研究表明，同性婚姻合法化会在未来三年对经济有明显的促进作用。随后也有部分学者不同程度地支持同性婚姻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然而，其反对方又否认了这些说法，他们声称并没有看到很多非本地的同性伴侣带来什么经济增长，有专家甚至指出，同性婚姻合法化可能会牵扯到一些福利计划的变动，这或许会导致部分政府部门的收入损失。
其次是教育问题。一方面，是对孩子成长的环境上存在争议。同性婚姻反对方认为只有异性婚姻才能为孩子的成长营造一个最有利的环境。就此，美国利伯缇大学法学院的院长、“自由律师会”的主席斯塔韦尔曾指出，同性婚姻合法化关注的更多只是同性伴侣自身，却并未考虑过孩子的教育和抚养。而支持方则表明，同性伴侣家庭培育的孩子与在异性婚姻家庭成长的孩子总体上是一样的。甚至一些医学团体也通过研究证明，与传统异性家庭相比，同性家庭的孩子与父母之间表现出相等甚至更高的亲密关系。另一方面，同性婚姻合法化对高等教育也会造成一定影响，尤其是一些基督教大学。这些大学认为，倘若同性婚姻的合法地位确立，而它们又不能改变自身对同性婚姻的观念和政策，就极有可能会失去联邦的福利，例如免税地位、学生住房政策等。而美国许多教会学院如果没有免税，根本负担不起运作开支。对于这些高校，这将是涉及命运和生死存亡的问题。
再者，双方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传统婚姻的影响也各执一词。反对方认为同性婚姻本身就是对传统婚姻制度的挑战，法律如果对其认可，不仅会导致已有结婚率的降低，更是贬低了婚姻制度的价值，甚至有反对者直言不讳地指出，许多同性恋者在一起生活时间很短，根本不具有传统婚姻那种稳定的“夫妻关系”，所以法律不需要赋予他们这种权利。而支持者的观点恰恰相反，他们并不觉得同性婚姻会对异性婚姻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反而将更加巩固已有的传统婚姻制度。就此方面，同性恋作家约拿单·劳赫在文章中曾提道：“美国需要更多的婚姻，而其实现的最佳方法就是鼓励婚姻，这就是社会为什么要给同性伴侣提供婚姻保障的原因所在。”此外，支持者还认为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有助于促使同性伴侣建立更稳定的关系。但无论是反对方抑或支持方，从历次争议中我们都能看出婚姻制度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也正因此，没有一方愿意轻易妥协。
同性婚姻合法化继续撕裂美国
经过漫长的征战，2015年终于迎来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元年，社会对同性婚姻表现出更为宽容的态度。然而，最高法院5∶4的投票结果不仅表明了大法官之间的意见分歧，更折射出美国社会对同性婚姻合法化这一问题仍存在分歧。 据相关媒体报道，有2/3共和党反对最高法院这一判决，而且他们还坚定地表明在2016年大选中将反对同性婚姻，其中也包括几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潜在提名者。根据网络调查，在最高法院公布裁决结果后，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民众达到63%，这也给反同性恋者很大的支持。然而，民意机构于2015年6～7月的调查显示，通过对3632名美国公民进行普查，51%的公民愿意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仅35%表示反对，民调的数据结果也莫衷一是。
此外，在最高法院作出裁定之前，有13个州是明确禁止同性婚姻的，因此这一裁决对它们的冲击是货真价实的。而在这一裁决之后，仍有个别州或地区采取不同方式抵制和拖延。像弗吉尼亚州，其同性婚姻合法化就仅停留在纸面上，一些社会团体甚至推动本州来修改宪法，以此反对同性婚姻。当然，同性婚姻支持方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极力要求州政府接受联邦法院的裁定。堪萨斯州的一些县也拒绝遵守最高法院的裁决，美属萨摩亚政府帕果甚至传来了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消息。此外，一些宗教保守者甚至公开抵制最高法院这一裁决。例如在2015年9月，肯塔基州的县书记员金·戴维斯因拒绝颁发结婚证书给同性伴侣而被法官投进监狱，随后她将该法官起诉，并声称宗教的道德法律与自己的工作职责冲突，直至在关押6天被释放后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做法。对此，许多传统婚姻倡导者及一些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也都对她表示支持。
由此可见，美国最高法院这一决定看似保障了所谓的平等权，但却没有真正解决美国对同性婚姻有关问题的争议，反而进一步撕裂了美国社会。当以司法仲裁为手段的国家权力挑战社会的传统价值观时，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交战或许不可避免。
结语
纵观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发展历程，这条道路无疑充满了艰难与曲折，多少代价才最终换来全美同性婚姻合法化这一历史性时刻。庆祝者自然有理由去欢呼这一胜利。然而，在欢呼的背后，美国对于这个问题的分裂与争议却依旧持续。此外，随着目前最高法院大法官年龄趋于老龄化，他们即将面临退休，加之共和党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还不知花落谁家，这些对于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有利条件都将陷入各种未知的变化中。对于美国信奉新教的大部分共和党人和统治精英来说，从心里承认同性婚姻几乎没有可能。放眼未来，围绕同性婚姻的争议还将持续下去，这也将成为蛰伏在美国社会中的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