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又回国,留德小子迷失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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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小与父母分开,被奶奶溺爱。11岁那年,他跟随父母去了德国。人在异乡,远离奶奶,生活中的失宠和同学的歧视让他度日如年。为了回国,他仇恨父母,以死抗争。好不容易回到国内,谁知他与周围的一切已经疏离。此时,他陷入两难境地:出国,他是格格不入的外国人;回国,他仍是格格不入的“外国人”。到底怎样才能融入集体,找到心灵的家?他苦恼万分。
  少年留洋,
  遭遇“水土不服”
  2006年6月,山东省青岛市少年李想和母亲一起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到了德国的法兰克福。刚进家门,他就拉着父母要去逛公园,因为他在国内就听说德国的公园就像天堂一样美丽。
  李想的父亲李涛,早在1999年来到德国,在法兰克福注册了自己的公司。母亲田琳也于2002年来德。靠着勤奋和努力,夫妻俩将进出口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资产超过千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忙于事业,只能把儿子李想撂在奶奶家。爷爷去世得早,李想全靠奶奶和姑姑照顾,结果被宠得像个小皇帝,要星星不给月亮。
  因为相距遥远,李涛夫妇只能借回国谈生意的机会见儿子一面。每次相见,夫妻俩都激动得热泪盈眶,李想却无动于衷。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看着儿子日渐长大,又被奶奶惯得不成样子,李涛夫妇决定让儿子到德国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
  李想来到德国,发现法兰克福真好啊!从郊区别墅的房间望出去,高大的树木、成片的草坪、随处可见的鲜花,还有清新的空气……太美了!可一到晚上,问题就来了——父母给他安排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单独入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来跑进父母房间,说:“妈妈,我一个人睡害怕。以前我都是和奶奶一起睡的,现在就让我和你们一起睡吧!”李涛生气地看着儿子,不满地说:“你都11岁了,还让人陪着睡觉,真不像话!快点回去,自己睡。”母亲也嗔怪道:“你要像个男子汉,自己回去睡吧。”
  李想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冷落,于是拿出在国内对付奶奶和姑姑的办法。他双手叉腰,大声嚷道:“我才不自己睡呢,我就要和你们一起睡!”说完,“砰”地倒在父母的床上。李涛见状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拎出房间:“回自己房间睡去!”田琳有点心疼了:“儿子刚来德国,要不我去他房间陪他吧。”李涛当即反驳:“你这样做会毁了儿子的。不能迁就他,要改造他,要让他学会自立自强。”见丈夫这样说,田琳也就不再坚持了。
  李想最终无奈地回到自己房间,既害怕又难过。他放着床不睡,而是任性地在地板上坐了一夜。他非常想念奶奶,那时候只要他有一点委屈,奶奶就会疼爱地搂着他,哄他。第二天一大早,他站在餐桌旁对父母宣布:“我要回国,回到奶奶身边!”李涛冷冷地看了儿子一眼:“你一辈子都得在这里生活!别这么任性,三个月后你就得上学去了。”
  李想开始后悔来德国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奶奶和姑姑离他那么远,也不可能帮他,他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到德国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学习德语了。到了这一年的秋天,李涛夫妇将儿子送进法兰克福的一所小学。其实,他们深爱儿子,出国奋斗多年,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给儿子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希望儿子将来成为栋梁之才。可李想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父母整天忙生意,家里的保姆又是德国人,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愈加想念奶奶、姑姑,想念在中国的幸福生活。他越这样,越不愿意学德语,越不愿意与德国小朋友一起玩。
  发泄不满,
  终于踏上回国路
  毕竟是十多岁的孩子,孤独寂寞了三周,李想就挺不住了。他不再耍横,而是泪流满面地恳求父母:“爸爸妈妈,你们让我回国吧!我在这里都快疯了。我想奶奶、姑姑……”李涛严词拒绝了儿子的要求。他认为孩子的适应能力强,挺过最初几个月,以后就好了。于是他硬起心肠说:“你听好了,你不可能再回国了。你必须学会在德国生活,别无选择!”李涛以为这样说,就能断了儿子回国的念头,没想到却激起儿子更强烈的逆反情绪。
  放学后,李想来到公共绿地,看管理人员过来,他拔起一株鲜花往空中一扔,还故意扔得很高。管理人员挥手制止,他又拔起一株扔了。管理人员上前质问,他装作听不懂,仍把鲜花连根拔起,向空中乱扔。
  管理人员把他押到管理处,然后给他父母打电话。李涛来了之后,又是道歉又是赔偿。把儿子领回家后,李刚气得举手要打儿子,没想到李想认真地说:“在德国,父母打孩子是犯法的。你不想进监狱吧?”看着父亲铁青着脸走了,李想开心地笑了,心想:你管不了我,就会把我送回奶奶身边了。
  谁知,第二天李想竟被套上了“紧箍咒”,一个德国女人拿着他父母的授权书来学校接他回家,并一直照顾到他上床睡觉为止。这个女人不打他也不骂他,只是一步也不离开他。李想感觉自己像犯人一样被看管起来了,他终于举手投降:“爸爸,我不再破坏公物了,放学就回家,你让这个女人离开吧。”李涛胜利地笑了,他相信儿子会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的。
  可他高兴得太早了,不久之后李想开始在学校寻衅滋事,目的是让学校将他赶走,以便回国。结果,他经常被同学们打得鼻青脸肿。父母当然不能容忍儿子被打,无奈校方只好把李想转到其他班。到了新的班级后,田琳摸着儿子的头,嘱咐说:“儿子,好好学习,别再惹祸了。”
  李想又哭又闹,可是无济于事。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但内心的仇恨也一天天积聚起来。他恨父母让他生活在这没有温暖的地方,他恨德国同学看不起他、欺负他,也恨自己无能为力……他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我长大了就回国,我才不要在这里生活,我要回到奶奶身边,永远不认这两个恶人!”他在心里已经把父母看成是“恶人”了。
  时间一晃到了2009年的春天,李想14岁,个子已经长到1.72米了。他不再害怕父母,不再害怕同学,内心的仇恨和不满使他脾气暴烈,他又开始在校园里惹是生非,不是被同学打伤就是打伤了同学。最可怕的一次,他的头部缝了三针,而他同学的手臂缝了五针,打架现场血迹斑斑。作为监护人的李涛受到警察的严厉警告,赔了一大笔医药费。李涛批评儿子,儿子毫不胆怯地和他对着吵。2009年9月12日,李想因为在学校打架再次遭到父亲的训斥,一气之下,他打了父亲一耳光。
  年过40的李涛被这一耳光打得呆住了。许久,他落下泪来,可李想已扬长而去。从此,父子俩不再说话,形同陌路。田琳极力调解父子关系,但效果不明显。因为李想不买母亲的账,他同样恨母亲。在他看来,正是母亲与父亲联手,才让他生活在这地狱里。一家人在这种气氛中生活,自然没有快乐可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奶奶的去世让李想彻底崩溃了。
  2009年11月23日下午,李想放学回家,被母亲叫进二楼的一个房间。一进门,他就看到奶奶的照片挂在墙上,父亲坐在椅子上,低沉地说:“你给奶奶磕个头吧,她去世了。”母亲也说:“儿啊,磕个头吧!奶奶最疼你,一直盼着你有出息。”
  听到这儿,李想两眼一红,随即双膝跪地,开始狠命地磕头。母亲见状急忙拉他,他一把推开母亲,继续磕。父亲也过来阻止,他一把将父亲推了个趔趄,继续磕……不一会儿,李想的额头就磕破了,鲜血直流。李涛夫妇急了,两人一起把孩子从地上拖起,强按在椅子上。
  满脸是血的李想犹如暴怒的狮子,吼道:“奶奶是我最亲的人,她生病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守在她身边?”然后他拿起东西乱摔乱砸,发泄后走进自己房间反锁上门。
  第二天早晨,李想走出自己房间,态度坚定地对父母说:“如果三天内我不能坐上回国的飞机,你们就等着为我收尸吧。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们看着办。”此时,李涛夫妇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与儿子较劲。
  2009年11月27日,李想终于回国了,在北京机场他看到了姑姑。久别重逢,姑侄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第二天,田琳也悄悄回到国内。她不放心儿子,可又不敢见儿子。
  再陷危机,
  哪里是我的精神家园
  回到青岛,李想住在姑姑家。虽然看不到奶奶了,可看到了姑姑、姑父和表妹,他一样很开心。回国后的头一个星期,他跑遍了这个想念了三年的城市,然后去找以前的朋友、同学。可朋友、同学都没时间陪他,因为学校马上要中考了。无奈,李想只好自己躺在姑姑家里看电视。
  2010年春节,李想开心极了。在德国,他做梦都想放鞭炮、放烟花,现在美梦成真,他终于可以放个够了。从大年初一开始,他轮流去各亲戚家拜年,都被奉为座上宾,他又找回了小时候在奶奶家里做王子的感觉。
  春节过后,姑姑和李想商量,如果他不想回德国,就在国内上学。他本应读初三,可初三马上面临中考,考虑他肯定无法适应,就读初二好了。于是,他进了青岛一所很好的初中。
  虽然李想不喜欢德国,可毕竟在那里生活三年多,生活习惯和做事风格多多少少还是受了德国的影响。开学后没几天,数学老师正讲课,李想突然站起来说:“老师,你讲错了,应该是……”老师当时就生气了:“李想,你坐下!有事请举手,老师叫你你才能起来。”李想当即直率地回应道:“德国都这样,老师讲课,学生随时可以站起来说话。”老师一听更生气了:“这是在中国,不是在德国!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回德国去。”同学们顿时哄笑起来。
  时间一长,李想和同学的关系渐渐紧张起来,因为他说话直接,让许多同学接受不了。开始大家让着他,可后来彼此熟悉了,有的同学就认为他瞧不起人。
  这年4月底的一天,放学后同学们在校内踢足球。李想换了一件耐克运动衫,他的同桌小禹也换上一件耐克运动衫。李想脱口而出:“小禹,你这运动衫是假的……”小禹早就忍无可忍,此时终于爆发了:“我穿什么衣服,关你屁事!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出了几年国吗?在德国也肯定没混好,混好了还回来干什么?放下你的臭架子,离我远点!”李想还在较真儿:“假的不能穿,你这是纵容造假者,是犯罪!”周围的同学解围道:“踢球吧,踢球吧!”大家开始传球,却把李想排除在外……
   第二天,小禹找到班主任坚决要求换位,理由是无法忍受李想。班主任说了半天也做不通工作,只好答应。可他没有料到,同学们谁也不愿意和李想坐同桌。老师无奈,只好强令班长大鹏和李想同桌。
  受此大辱,李想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德国不受欢迎,回国了还不受欢迎。可毕竟回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于是他下定决心努力学习,修复与同学的关系,即使同学们不理他,他也不放弃。这样一来,他的精神压力大增,经常做噩梦、失眠,莫名其妙地烦躁,还出现了精神恍惚的症状。姑姑和母亲知道这一情况后非常着急,她们找到了青少年心理问题专家进行咨询。
  心理专家告诉她们,李想从小与奶奶、姑姑一起生活,表面上看,他要啥有啥,过着王子般的生活,可他的内心缺少同龄孩子都有的父爱和母爱。这些留守儿童自私敏感,感情脆弱。如果不能及时调整心态,他的精神很可能会走向崩溃。专家为李想专门制订了一个详细的家庭亲情治疗方案。
  就这样,在亲人的配合下,经过三个月的心理矫治,到8月底,李想终于认识到自己确实存在心理障碍,并表示愿意配合治疗。
  又经过近半年的治疗,2011年3月的一天,李想终于和母亲在姑姑家相见,母子相拥而泣。李涛得知这一消息,忙打电话说要从德国赶回来。李想在电话里向父亲道了歉,父亲也向他表示了歉意,埋藏于父子心底多年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编辑: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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