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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类,都一直存在对繁殖的干预。在食物丰富的尼罗河一侧,母象每4年生一胎,而在食物贫瘠的另一侧,母象每9年才产一胎。蜂王不仅可以根据巢房的大小及花源的多少来确定产卵的数量,还可以按需要来决定性别。
马尔萨斯于1798年发表《人口论》,他主张对人口增长采取积极的限制。除中国外,亚洲的伊朗与日本是两个将人口控制理论付诸实践的典型国家,不过两国都有过数次调整人口政策的举措。因为数据的盲区,我们无法得知哪些人口的改变是人为干预造成的,哪些人口的变化是随着自然条件、历史、社会、经济背景的变化而自然发生的;我们只能罗列每一次调整背后的原因,且分析这些调整的启示。
被战争扭转的计划生育
伊朗是近现代历史上唯一实施计划生育的伊斯兰国家。其人口控制政策始于巴列维王朝时期,背景是伊朗在现代化过程中工业基础薄弱、人口急剧增长、食物短缺。巴列维国王深受马尔萨斯主义和“人种优越论”的影响,开展一系列“增强人民体质、促进智力发展、塑造优秀雅利安民族”的社会运动。
在巴列维国王的授意下,伊朗设立家庭计划生育委员会,将计划生育作为国策推行。计划生育使伊朗的人口出生率陡然下降,至1973年,伊朗年人口增长率为2.7%,比前十年降低了3.1%,与之相应的是伊朗人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一切似乎正按巴列维国王所设想的发展,再造波斯帝国的辉煌指日可待。
从1975年开始,伊朗经济下滑,通货膨胀严重,民间与政府的矛盾激化。1979年伊斯兰革命爆发,伊朗人民推翻了巴列维王朝,建立起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1980年,两伊战争打响,深陷战争泥淖的伊朗需要大量的军事人口。领导人霍梅尼一上任就鼓励生育,战争期间伊朗的人口反而出现了大幅增长,从1976年的3400万到了1989年的5000万。当时的伊朗妇女平均会生7个小孩,远超当时的世界平均生育率。
鼓励生育政策在1989年霍梅尼去世后出现了翻转,新上任的领袖认为战争已经结束,过高的人口增长超过了伊朗的负担能力,出现了严重的粮食危机与住宅问题,于是转而规划节育政策。从1988年开始,伊朗重启了生育控制计划,向偏远农村投放了大量计划生育的医生和官员。
自1989年11月开始实施的全国家庭计划生育项目包括:鼓励妇女把生育间隔延长3至4年;劝阻18岁以下和35岁以上的女性不要生育;缩小家庭人口规模,鼓励两孩家庭。
1993年,伊朗议会通过了《人口与安排家庭法》,规定三孩以内的家庭可以享受免费医疗保险和免费教育,按人头可优惠购买生活必需品,超标出生的孩子不能享受福利,家长也不能享受带薪产假。一些伊朗男子接受了由政府提供的输精管结扎手术,来降低伊朗的婴儿出生率。项目实施后,伊朗的年生育率跌到了3%以内。此举曾被联合国赞许为伊斯兰国家典范。
伊朗生育率虽然下降,但多年的经济衰退、高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并未得到缓解。而且,人口控制政策只是让波斯妇女的生育数下降,而诸多的少数族裔生育数并未明显下降,伊朗的内部矛盾加剧。
/伊朗是近现代历史上唯一实施计划生育的伊斯兰国家。/
代孕合法化
2006年,伊朗总统内贾德认为,增加人口可以使伊朗取得相较西方国家的劳动力优势,因此又开始鼓励生育。
伊朗的国家立法机关开始配合发布早婚早育、多生多育的政策。2009年,伊朗提出了一个鼓励生养的计划,即为每名新生儿建立新生儿鼓励账户,提供从出生至18岁的补贴。
/伊朗人的结婚率在近十年下降了40%,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龄为29岁。/
2012年,伊朗解除了长达24年的人口控制政策。从2014年开始,伊朗甚至采取了一系列强硬手段,通过法案来禁止人民进行绝育手术,禁止一切避孕用品的商业广告,禁止无理由堕胎,还建议企业优先雇用有孩子的妇女。
内贾德的鼓励生养计划收效甚微,原因在于结婚的人变少了。伊朗人的结婚率在近十年下降了40%,首次生育的平均年龄为29岁。伊朗女性的教育程度普遍较高,学历低的女生几乎进不了社交圈子。受西方思想影响,高等教育成为逃避婚姻的一种方式。由于受西方国家制裁,伊朗国内的经济问题也让结婚生子变得困难,2016—2017年,伊朗的失业率达到11.4%以上。
2020年,伊朗人口增长率首次降至1%以下,平均每位妇女生育1.7个孩子,低于整个中东(含北非)地区每位妇女生育2.8个孩子。德黑兰大学人口统计学教授沙拉·卡泽米普尔指出,城市化、高识字率和高等教育的普及,是伊朗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到2050年,伊朗可能成为中东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
2021年3月,伊朗卫生部宣布代孕合法,引起一片哗然。新婚贷与早婚贷的补助,也随之大幅提高。伊朗卫生部副部长阿里里扎·莱西甚至认为,堕胎等同于“杀人重罪”,他呼吁司法部门和网警配合打击网上销售打胎药的行为。 伊朗的最近一次人口政策调整,是在21世纪全球生育率普遍下降的背景下做出的。祭出一系列的舉措背后,伊朗似乎无力扭转生育率下降的趋势:经济与国际环境每况愈下,加上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单单“催生”也无济于事。
日本少子化危机
亚洲另一端的日本,早在江户时期便有因生活所迫而限制人口的举措。明治维新之后,随着民众生活条件提高,医疗卫生状况得到改善,政府为了增加人口,立法对堕胎定罪,从而刺激了人们的生育热情,日本人口迅速增加。
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初,国土面积狭小的日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人口压力,人们大规模向海外移民。今天巴西仍留有不少当时的日本移民后裔。人口增加也促使了日本发动侵略战争,人口扩张政策随之出台。1939年的“结婚十训”,就是鼓励生育、增加人口的政策。1941年,“人口政策确立要纲”提出20年内日本人口达到1亿的目标,为此提倡早婚早育,每对夫妇要生5个孩子。
二战后日本经济大衰退,庞大的人口造成粮食供应不足。1949年,政府成立了家庭计划普及会,通过派发避孕套试图控制人口增长。1959年时,日本家庭的人口出生数被掌控。
到了1970年,日本人口出生率达到最高值,随后开始急剧下降,来到了人口少、出生率低的时代。政府又开始重新鼓励生育。
21世纪的日本进入了“低欲望社会”,经济不景气,消费力不足。日本如今是全球老龄化程度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截至2020年6月1日,日本总人口约为1.25亿,其中15岁以下人口约为1500万,为历史最低值,65岁以上人口为3600万,为历史最高值。日本是个长寿国,年轻人欲望缩减的同时,许多老年人却工作在第一线。
日本的少子化跟年轻人不愿结婚息息相关,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不想有责任,不想承担责任,不想扩大自己的责任。家庭女性要承担育儿养老的传统责任,越来越多的日本女性选择放弃结婚生育。而日本又不像法国或者北欧国家那样开放,法国、北欧国家几十年前就已经认可了事实婚姻,非婚生子超过半数。日本未婚女性一旦怀孕,将面临奉子成婚或堕胎的选择,这也对生育率存在束缚。
/改变生育率不仅要顺应历史时空背景,更重要的是人们婚恋观念的改变。/
在对付人口减少的各国政策实践中,现金补贴政策是一种直接、简单的方法。现金补贴包括生育津贴、育儿补贴、家庭补贴等,通过补贴减轻培养孩子的经济压力,有助于提高人们的生育意愿。
日本鼓励生育的政策,主要涵盖经济补贴、保障休假、托幼服务、女性就业支持等领域。日本生育女性可获得42万日元的一次性生育临时金。日本还设立了14周产假、10个月育儿假以及8周男性育儿假。日本于1994年、1999年和2004年三次升级“天使计划”以扩大托幼服务。
2020年5月29日,日本内阁确定了第四次《少子化社会对策大纲》,大纲首次提出减轻3个以上子女的多子女家庭负担、为年轻人结婚提供支援等具体措施。除了无偿提供幼儿教育和保育服务等措施,大纲还加入了对不孕不育治疗的支持和扩大儿童津贴等内容。
同伊朗一样,进入21世纪的日本面临着更严峻的少子化危机。日本新生儿数量自2016年跌破100万大关后逐年下降,2020年日本新生人口数量为87万多,同比减少2.9%,出生数量创下百年新低。
日本学者大前研一认为,困扰日本的最大问题在于人口减少,而日本已错过调整生育政策的最佳时机,即使再过三四十年,日本的劳动力人口也不会增加,高龄化将会持续加剧,只能通过移民来填补日本的人口缺口。
伊朗已率先宣布了代孕合法,且不论道德因素,这是一场观念的革命。而日本至今仍对堕胎、事实婚姻态度保守。日本与伊朗的例子或许能够说明,改变生育率不仅要顺应历史时空背景,更重要的是人们婚恋观念的改变,频繁的人为干预有时候效果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