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格尔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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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一路喘息着爬坡,发出冗长而有节奏的咔嗒咔嗒声,偶尔,这条巨龙会仰天长啸一声,在站上做短暂的停留,然后又奔腾着向西,再向西。坐火车挺累的,不过这列新型的进藏列车不论硬件和服务都是一流的,虽然进藏游已经到了旺季,但这列车不允许超载,所以车厢里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拥挤,而且有平的陪伴,我们消消停停地,喝着茶,聊着天,倒也逍遥自在。
  平是个警察,女警察,女铁路警察。她的家算是鐵路世家了。父亲是老火车司机,哥哥姐姐也在铁路上工作,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和铁路连在了一起。说起父亲,平的脸上总是会流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告诉我,儿时,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在内地老家,她跟随父亲在兰州生活,父亲白天黑夜地倒班开火车,经常是一整天一整夜地不在家,她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父亲视之为掌上明珠,怕她寂寞、孤单,想方设法给她创造快乐和开心。
  就这样,平习惯了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可是父亲呢,他还有心事没了。不知多少次,他登上高高的皋兰山,用他那蒲扇大的手掌打着凉篷,向家乡张望,他思念着远方的妻子儿女们。那个时候,兰州已经是西部之西了,他们不能想象,再往西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国家还要往西修铁路,格拉段迟早要修通。而且,全家也不能一辈子这样两地分居,无论贫富贵贱,全家都希望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思前想后,终于,父亲下了决心,西进!
  于是,在老爸这个“火车头”的带领下,一家老小举家西进,从风光秀丽的中原大地,到西部之皋兰,再到更西的格尔木,一路上树越来越少,山越来越秃,大地越来越荒凉,特别是过了湟源峡,就只是泛白的盐碱地了,平一下火车泪就流出来了:“爸爸,这里不好。”爸爸搂着平的头:“乖,不哭啊,咱全家一起,把这里改造得越来越好!”
  带着梦想,带着豪情,或许还有几分无奈吧,上世纪80年代,平全家到了格尔木。起先,一家人住在荒滩上铁道兵留下的平房里。沙滩、漠风、烈日,在上学的路上,不知多少次,平跌倒在了沙路上,又爬起来,继续奔跑。每当平不喜欢格尔木了,爸爸就给她讲铁道兵的故事,给她讲汽车兵的故事。
  爸爸告诉平,30多年前,也就是格尔木解放那年,你还没有出生,格尔木还是一片荆棘丛生,野兽出没,人迹罕至的荒蛮之地。是负责给西藏军民运粮的慕生忠将军他们,从西北各省调来干部,招驼工,买骆驼,在格尔木搭起了帐篷,设立了转运站。随着青藏公路的建成通车,西藏又在格尔木成立了青藏公路管理局,荒漠上才有了窑洞和平房,有了我们现在住的这房子,也有了第一座楼房──将军楼。从此,格尔木才慢慢成了一座城市。
  “哦,就是望柳庄的那座小楼吧,爸爸?”
  平迫不及待地问道。爸爸重重地点了点头,笑了。
  “这么说,那些和慕将军一样修青藏公路、往西藏运粮的叔叔就是格尔木的祖先了?”平冰雪聪明,仰着小脸问爸爸。爸爸用眼神回答了平,他摸着平的头,问平,以后还嫌弃这里,说格尔木不好吗?
  平歪着脑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忽闪着大眼睛顽皮地说:“你说呢,爸爸?”爸爸又笑了,这丫头,真鬼。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这个道路密集的城市格尔木,平长大了。她就像戈壁上的一株红柳,草原上的一朵格桑花,凭着她的聪明好学,平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很义气的她,顺理成章地成了青藏线上的铁路警察。
  当年,青藏线二期工程就要开工了,格尔木流行一句话:“去南山口看剪彩了吗?”平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铺轨前,防爆、防破坏、防自然灾害……许多战友天天住在南山口,喝西风,吃黄沙,喂蚊子,往往一日的曝晒,脸就晒黑了,墨镜遮盖的地方还镶着两轮‘不落的太阳’,脸上翘着皮,端着碗吃饭前要多洗两遍脸,防止皮肤渣渣掉进碗里。”那时平的儿子正咿呀学语,还不会说几句完整的话,但他却会十分清晰地说:“妈妈去南山口了。”
  那段时间,警察们的弦都紧绷着,上面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往南山口跑,警卫方案改了一遍又一遍,有的战友脚掌都磨烂了。是夜凌晨5点,又一次清场行动开始了,平听到队伍里有人说:“这黑灯瞎火的,除了咱警察这么胆儿大,活的就只剩下那几只汪汪叫的了,该不是去清那几只狗吧?”大家笑归笑,但还是警服领带,穿戴整齐,仿佛不是去那风沙南山口,而是去参加一个重大集会似的,他们知道,万一有一丝闪失,连日来的辛苦就瞎子点灯白费啦。六月的南山口之夜,平裹着棉大衣,在沙漠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两腿直哆嗦,拎着扩音器和金属检查仪的手一会儿便没了知觉,怕掉在地上摔坏了,她赶快抱在了胸前。等天光放亮,日头渐高,她拿出防晒霜一层层地往脸上涂,旁边的小高喊:“平,你还带了防晒霜呢?”
  “是呀,脸是女人的第二生命不是吗?虽然我们是警察,但我们也是女人呀。”平一边笑答,一边远远地把整瓶的防晒霜抛了过去。这时,一个细微但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引起了平的注意,平穿过风声寻找它的同时,脸上刺痛了一下。平条件反射似的“啪”一巴掌上去,只见一只小拇指甲大小、沾满血腥的蚊子躺在了她的手心。“可恶的蚊子!”平说着抬头往上看,才意识到形势之严峻:一群蚊子,在她的头顶上形成了一个黑压压的包围圈!“小高,快救救我吧,蚊子快把我吃了!”平大叫。此时的小高似乎比蚊子还可恶,她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地说:“A型血,你一定是A型血,蚊子喜欢A型血。”
  站在毫无遮掩的道心,平的思维短路了。当热烈的锣鼓乘着漠风,声声入耳,四周彩旗猎猎,飘进视野,平离会场那么远,她的眼眶还是湿润了。她想,老爸的愿望要实现了,几代格尔木人的梦想要实现了。这曾经是多么巨大的一个“国际玩笑”呀。平一边感动着,一边密切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向。不想,仪式还没结束,一阵沙尘暴眨眼间刮了个昏天黑地。平迎着风站在道心,一阵沙浪袭来,她趔趄几步,遂又挪动身子,站在自己的岗位上。这样的事情,对青藏线上近千名铁路警察来说,从剪彩那天开始,就成了家常便饭了。
  听着平淡淡的讲述,我对铁路警察有了新的认识。伟大的青藏铁路是多少人的付出托起的呀,今天,已经平稳运营一年有余。我想起了警界有名的一手执笔一手拿枪的警察王仲刚。年逾半百,曾向妻子承诺这辈子不去拉萨,可当国家需要时,他来了。不远千里,从遥远的郑州来到高原,因为气候不适应,每次走沿线,他都插着氧气管,一边吸氧一边工作,一工作起来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停不下来。每次下线回到西宁,他就不得不连续打几天点滴。   夜渐渐深了。在疾驰的火车上,时间就是路程。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我和平踩到了格尔木的土地。来接我们的警车,再一次提醒我,这一次,要写写警察了。按照我和平的意愿,警车直接把我们拉到了铁路小区,平以前住过的地方。这里并不是她家最初的住处,最初的住处在市郊七公里,那里新建了一座唐古拉山乡生态移民村。
  房子不大,老式的那种一梯三户,二楼。进了门便是一个长廊,两居室带厨卫间。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少年都已经人到中年,各自成家立业,走的走,搬的搬,目前这里暂时闲置着,一些东西上落满了灰尘。平指着电灯开关的护套说,你看,这还是我在时弄的呢。
  想象着当年的平在这里的情景,一间小小的房子,裝不下,许多愁。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它带走了太多的记忆,或悲伤,或欢乐,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改变。难怪,那个时代,无数青年醮着鲜血,将刺眼的“青春祭”写上自己的额头。平回到了老家,快乐得像只小鸟。
  快乐着她的快乐,真想看看平的“火车头”老爸是什么样,再听听他讲平的故事,讲火车上的故事,讲格尔木的故事。可是他已经退休回老家了。关于格尔木,我大多是出差时,从一些旅游小册子里得来的。格尔木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实际上,它更是道路密集的地方。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的建成通车,使得青海和西藏两个省区,不可分割地连成了一体。青藏铁路施工期间,它曾为格尔木创造近十万个就业岗位,增加收入过十亿。而青藏线全线通车后,因为进藏旅客直接从祖国各地乘坐列车,长驱直入,不必在格尔木停留,使得这座戈壁新城反而回归寂寞,热闹不再了。那天,平带我逛到格尔木最繁华的昆仑公园一带,就连那里曾经最热闹的商厦,都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了。平却不在意这些,这个女警察,似乎早已记不起来自己也曾经不喜欢格尔木了。她说,在那些长年工作在不冻泉、沱沱河警务区的战友们眼里,这里就是天堂了。
  我知道,青藏铁路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不少地段超过5000米。相比之下,仅2800米海拔的格尔木,就根本算不上高原了。这里有饭店、影院、商店、网吧、公园,有男有女,更重要的,这里可以痛痛快快地泡澡,舒舒服服地睡觉,不会像山上那样,除了山还是山,除了风还是风。接下来,在格尔木铁路公安处采访的日子里,我听到的,更多的是沿线民警的感人故事。修铁路毕竟是有期限的,而守护铁路,却没有尽头。
  今天,十万铁路建设大军早已撤离,滚滚红尘中,还有多少人,需要对其进行最起码的知荣明耻教育,而青藏线上的铁路警察们,却经历着这样一种人生。他们像一颗颗道钉一般,铆在了中国最高远的版图上。铁轨是梦,枕木是诗,沙砾是字,忠诚是魂。在那缺氧的高地,昆仑铺就千丈纸,在这高寒的“哨所”,西海饱蘸万点墨,他们的青春,在天边恣肆飞扬。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条美丽的哈达,一头连着北京,一头连着拉萨,伸向祖国更广阔的地方。
  傍晚,我和平走出家门,朝着望柳庄走去。夕阳下,小小的将军楼隐没在城市的街巷之中。登上这座二层小楼,仿佛踩进了格尔木历史的皱褶里,一种空茫茫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们决定,明天,就上线,去不冻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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