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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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岩看松


  山风隐遁,似领受了密令
  高低错落的松,突然收住拳脚
  誓要蓄力对付一行
  来历不明的闯入者
  轻佻地跨过流水,在古石桥上
  指点美景,嘴里叽咕不停
  手机咔嚓,咔嚓,霸占了眼睛
  悬崖下,水声托起大片翠绿
  细碎的阳光成针形扎在
  红男绿女的背上、脸上、心上
  尖叫者,失色者,木然者
  都被山势顺带着推上高处
  霎时,天苍苍野茫茫
  将军和石头同时抄起刀斧
  整个山谷,回荡着“松啊松”
  山势自动闪开一个豁口
  云雾涌入,吐纳松涛
  将军别过脸,动用浩然正气
  把一群时间里的过客
  留作他的左膀右臂,然后
  从千山万壑,请出一棵棵苍松
  从一棵棵苍松的体内请出刀锋
  松针抵达的高度
  人心在攀爬,在苍茫和广阔

看山


  乱石生出的风暴,破空而来
  而呼啸,而为九霄,为头顶一片
  旋转的星云
  孤零零的山峰,用棱角
  呼应深渊那端最雄浑的地理
  时间凹陷在溃塌的寂静里
  低处的事物,比如雾,比如涧水
  顺从山势,度化自身
  而攀缘的风,依然故我
  它誓死捍卫着一个突兀的形象
  修成的峻峭之美
  羞辱心事重重的人,不可抗拒
  在遥望中固守难以撼动的手足情
  真相是:只有蓬蓬虬枝
  配得上,绝壁的沉默

往窄处走,往高处立


  一行人循着山谷,渐渐走成晦暗
  不明的事物。喘息让存在变得直接
  缓步升高的幅度,把四面的石头
  如搁置的争议,堆放一边
  是的,它们知道这些步子携带的泥尘
  再也无法欺凌路上的苔藓
  甚至,逼仄的意义开始凸显
  窄处有慢,有难被搅扰的安宁
  高处有仙,有无法荡平的惊悚
  凌乱的砾石,如陌生人的憧憧面孔
  在转角处,领起一段未知
  脚力好的人传话说,快了,前面空朗
  他的声音里藏着太烟
  后进者顿时亢奋,仿佛尚古的愿景
  立了起来,从一线天的光里
  得到确认。稀疏的崖草,被风吹动
  这风,从侧身走过的人体内
  吹出来;从出汗的石壁上,吹出来
  在此刻,从上山的绝路,吹出
  一串叹词,和几根登山拐的意志

永安溪


  无量的陌生感以平静收场
  这投合山里人的脾气和山的运势
  碧水有着比光阴更深的沉淀
  永安溪,热衷于从相反的道路
  博取自然的信任,奇美源自折返
  在清晨,在黄昏,伴行绿荫
  垂泪的飞瀑,长情的流水
  来自不同的高度,但有相同的归宿
  永安溪,你的洁癖触痛了
  我的神经。天空泊在任性的想象里
  上游命题,下游自证
  过程与细节,旁逸不可靠的经验
  我是你洁癖扫除的部分
  转过身,自梦境突入烟火人间

天姥峰


  浆果在山谷炸裂,这情景
  更像一个神秘的道场。长长的日照
  无比陡峭。天际苍茫
  峰高尖耸如远古日晷的长针
  走着年迈的步调
  在盛大的沙盘上推演浩渺的阴阳
  昨日已远,来日无多
  唯今日真實而亮堂。横空的山林
  在石头上狂舞,阔叶光影憧憧
  悬崖斑驳如泪痕脱落
  仿佛一个老了的身子,拱手让出命运
  却在凡人眼前,夸大不死的灵魂

高处


  对面山崖,随时想要扑来
  不像是迎接,倒像是急需一场救赎
  天阴沉沉的,所有的峭壁
  板着脸。进山的路
  埋在迷雾中
  杂生的野树,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有时横在路上如美人卧伏
  这对于香客的诱惑,已足够强大
  没有一个人掉队
  没有一个人,会从岔路走丢
  前面的喊声穿透云霞
  那些活着的树,顶着坚韧的绿荫
  不时有过期的花瓣落下
  贴在紧随者的面颊
  偶尔有一棵,已经枯死
  那一定是开过花,且从春天出列
  又无法赶上季节的时序
  它们离人越近
  越像道观,在不起眼的角落
  被零落的香火认领,被稀有的虔诚
  奉为不朽的标本
  (选自《红豆》2018年1期责任编辑张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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