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攔路虎的凶
我是一名铁路工程师,我和铁路的缘分是从父亲那一辈延续下来的,我的父亲是20世纪80年代的铁道兵,转业后成了一名测量人员。我追随父亲的脚步,毕业后选择了铁路建设。
其中,有8年的时间,我和父亲共同参与修建了一条铁路,那就是兰渝铁路,我是胡麻岭隧道2号斜井的总工程师。这条隧道是226条隧道中的一条,全长13.6千米,工程耗时8年,仅最后的173米,我们就挖了6年。
因为胡麻岭的“第三系富水粉细砂”地层,兰渝铁路一再推迟了通车时间,也让国内外的专家记住了它。在这里,我必须说说它,因为8年的时间,它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流尽了汗水。
时间回转到2011年的8月19日,那个时候,距离胡麻岭隧道1号和2号洞之间贯通,还剩下最后的173米。当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庆功酒,都想着隧道贯通之后,回家好好地去过一个年。可就在那一天,胡麻岭隧道的1号洞在开挖过程中出现了突水涌泥,出现突水涌泥很正常,但就在十几分钟后,水量突然变大,速度加快,就好像发生了泥石流一样。我们慌了,第一时间赶紧设置一道挡泥坝,但根本来不及,旧的泥沙还没有堵住,新的泥沙又奔涌而来,刚设置好的挡泥坝瞬间就被冲垮。我们一共设置了五道挡泥坝,然而泥沙竟硬生生地让我们的隧道往回退了200多米。等到泥沙停止之后,隧道已经面目全非了,满地都是泥沙,钢架也都开裂了,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水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泥沙,我们每个人都不知所措,一个老铁道兵一把抹去脸上的泥水,抓起了地上的泥沙,看了看,说:“我修了一辈子的铁路,这东西还是头一次见。”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一个月之后,2号洞再次发生大规模的突涌,涌出的泥沙达5万立方米,“第三系富水粉细砂”就好像一头拦路虎一样,死死地挡住了我们前进的道路……
胡麻岭的难
我们请了外国专家,开了38次会议。我记得当时德国专家来到胡麻岭,光运输设备就花了一个月,然而在胡麻岭待了一个月后,他们却摇摇头说:“不可能,人类不可能在这种地质中挖隧道,你们放弃吧!”国外专家放弃了,我们能放弃吗?兰渝铁路沿线的13个国家级贫困县都在等着我们,三省一市的1.8亿人民都在看着我们,我们决不能放弃!
那个时候,项目经理对我们说:“这事还得中国人自己来干,谁都不能靠,靠我们自己。”那段时间,我们三十几名工程师,每天就是两点一线,从工地到办公室,从办公室再到工地,每天没日没夜地查阅资料,设计的草图堆了满满的几大箱。2015年,我们终于研究出了一套成熟的、适合这种地层的方案。
方案研究出来了,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我们当时方案里面有一种“开挖九宫格”,这个九宫格是拿钢架拼接起来的,每一根钢架重二百多千克,都是用螺栓连接在一起的,要想把这些螺栓全部连在一起,是很困难的。因为阴冷、潮湿,未加固的隧道随时有可能出现变形、塌方、泥石流,就在这种情况下,工人要托举着钢架,站立一到两个小时,螺栓一次上不好,需要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上好为止。等到螺栓全部上好了,工人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记得有一次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怎么都连接不上,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纹丝不动,那个时候连大声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就在我们即将成功的时候,“哗”的一声,又塌方了,工人瞬间被埋了半截儿。
这种地质最怕扰动,所以大型的机械根本进不来,大量的泥沙只能靠工人一锹一锹地挖,一车一车地装,为了赶工期,我们24小时不间断地作业。
后来,我们就在隧道里面吃饭,刚开始时,大家都不太适应,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饭碗里突然就会多了一块泥沙,我们吃个饭跟防贼似的,吃一口,捂一下,但是后来实在太累了,索性就一口饭、一口灰地吃下去。然而吃饭对我来说还是小事,每天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因为睡觉对我来说太奢侈了。记得有一次吃完饭,我看了一下时间,是12点23分,距离12点半上工地还有7分钟,我赶紧定了一个闹铃,鞋都没脱,倒头就睡,睡得真香啊,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7分钟。
没有干过胡麻岭隧道的人,可能难以想象到底有多难,好在2017年的6月19日,胡麻岭隧道终于胜利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