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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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坑,瞬间进入黑暗,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谁都不认识谁了,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走路,这个远离了太阳阴冷潮湿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急匆匆地走着。
  进了皮带巷的配电室,马上变得灯火通明,配电室里站着许多人,师傅接到电话来配电室的路上,就已经把电机启动不了的原因分析清楚了,师傅说,电压互感器烧了得换。队长说,先凑合着开。师傅说,出了事谁负责?队长说,我管你还是你管我?师傅说,不安全不生产,你敢开,我就汇报调度站。
  师傅虽三十多点儿,在我们矿却是威名赫赫,是我们队的三朝元老,在矿广场的劳模标兵宣传栏里,师傅的相片一年四季挂在那里,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居高临下的看着马路上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人群。
  一個劳模标兵、机电上的技术大拿,队长有时也无可奈何,黑着脸坐在打点房等设备组送下互感器来,调度站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命令甩了保护先开,皮带运不出去煤,工作面也停了,一伙人焦急地看着师傅,师傅双目微闭,神闲气定地坐在配电开关柜边,一副“老子在此,谁人敢开”的神情。
  换上互感器,皮带转起来,我们上了坑时,已是万家灯火、月光如水之时,一伙人疲惫不堪东倒西歪的喝水抽烟。总调度室通知回去分析事故。师傅说,你们回吧,明天还上八点,有事我一个人顶着。
  路灯下师傅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用力地吞下,鼻孔里缓缓爬出两股烟雾。我说,师傅,你一个人去行吗?师傅又用力的吸了一口,说,回吧,去的人越多越麻烦。
  第二天上了班,我见师傅面色灰暗,沉默不语,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的翻动着工具,敲敲打打。我心想师傅肯定在总调挨了训,受了罚,现在矿上形势一片大好,都呐喊着向千万吨奋进,师傅昨天不是逆势而为吗?
  中午检修绞车时,师傅和绞车司机“继续干”又大吵了一架。
  师傅要拉闸停电正常检修,“继续干”说先开半小时再干。师傅说,正常检修时间你开什么车?检修时间由维护工支配。“继续干”不理师傅提了一罐又一罐,师傅早就知道“继续干”和坑口把罐工里应外合,利用中午检修时间倒腾废铁,师傅拿起电话直接汇报给调度站,然后怒气冲冲的下坑检查绞车信号台。
  “继续干”见师傅下了坑,立马把绞车停了电,原想检查完马上上坑的师傅,衣着单薄,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继续干”就是不送电,师傅站在大巷中冻得哆哆嗦嗦。
  “继续干”在我们队也算一霸,别人都躲着他走,他说话阴阳怪气,一旦对谁怀恨在心,非把你害得怕了。有一年他妈从老家来,在他家住了十几天,有天中午吃饭时一家人寻不上老太太,吃完饭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说,她去老乡家了,老乡家的饺子真好吃。“继续干”认为他妈给他丢了人,于是给他妈吃了半个月饺子。说,你喜欢吃饺子我天天给你吃,吃得老太太哭着走了。
  人们叫他“继续干”也是另有原因。坑上坑下人们都当笑话讲,话是从原先队里的老书记口里传出来的,年轻时的“继续干”也算是一表人才,选煤厂的一个女工喜欢上了他,俩人好到了谈婚论嫁的份上,一个风清月明之夜,抑制不住爱火的两个人宽衣解带交媾在一起,女工突然昏厥过去,初尝云雨不懂风情的他吓得穿上衣裤跑队部去找书记,结结巴巴说完,书记大笑,说,傻小子,继续干。
  也怪书记口无遮拦逢人就讲,一来二去,人们都“继续干、继续干”的叫他,有一年队里来了个女大学生实习,以为他姓继,继师傅继师傅的叫他,叫得他动了气。
  后来老书记因一封举报信让矿上免了职下坑看了皮带,信中举报他超生,一调查果然属实,人们都说信是“继续干”写的。


  大巷里人来人往,没有一点儿声息,仿佛走在传说中的鬼市,巷灯射出轻飘飘的光,照得大巷中迷幻虚浮,找不见师傅,我一个人坐上人行车在大巷中穿梭着。一列车只有我一个人,人行车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司机也不问我在哪儿下,面无表情连眼也不眨动一下。人行车穿过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窄巷,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哀鸣着追赶着人行车,风强劲有力,掀翻我的安全帽,我惊慌失措地蜷缩在一个角落,司机突然笑了,我感觉他脸上的五官发生了错位,狰狞恐怖。
  人行车突然飞起来一样狂跑着,车轮和轨道的碰撞声就像在争吵,一会儿人行车停下来,发出很大的一声嘎吱声。
  司机不见了,信号室里空无一人。
  我不知道我现在身在何处,我忘记了我在哪儿上的车,不知在哪儿下的车,我想问个人,可偶尔碰上一个人,还没等我开口,便急匆匆地一闪而过,我怀疑我不是走在人间。
  我在迷宫一样的巷道中梦游一样走着,我在一条小巷中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我朝他喊着,他转身就跑,我紧追不舍,大声呼叫着,他跑得更快了,不,他不是跑,是飘。我清清楚楚看见他脚不沾地地跑着,我站住了,头皮发麻,巨大的恐惧包围着我,我扭转身就跑,我想大喊,可我知道这里空无一人,一切都无济于事,我想快速跑出来,两腿又像被谁拖住一样沉重,我用尽全力地跑着,前面一片黑暗,矿灯虚弱的光线已越来越暗淡,我慌不择路地跑着,我只想走回大巷。我渴望看见大巷中的灯光,我想念人声鼎沸的班前会,我多么希望师傅能出现,我前面出现的那个人又站在我前面,我看见他满脸血污,我彻底的愤怒了,我大声叫着,问他,你想咋样,他哭了,他哭着转身就走,我听到他的泪落在煤尘中的滴落声。
  我睡着了,我太累了。
  醒来后的我看到巷道深处有一盏灯闪烁,我摇了摇我的头灯,巷道深处的灯也动了动,我又激动又高兴,心力交瘁的我一步也挪不动了,饥饿、恐惧、劳累,轮番攻击着我,我不停地摆动我的头灯,发出呼救的信号,前面巷道深处的灯越来越大,并不停地摆动着。
  这时传来师傅的喊声,我想回应,可我干裂的嘴唇发不出一个字来,我只是摇动着头灯,我不知今夕何夕,我不知我迷路了多长时间。
  是师傅,巨大的惊喜使我承受不住昏了过去,我躺在师傅怀里,师傅喂我水,师傅扶我坐起来。师傅说,怨他走得太快把我丢了,又说,你寻不上我就不要乱跑,下车坐信号室等就行了。   我丢失的事弄得全队皆知,队长骂了师傅一顿,师傅又写检查又挨罚款,我向队长做了检讨。说,不能全怨师傅,也怨我什么也不当回事,我以后要处处注意。
  半个月来我惊魂不定,师傅照顾我不用下坑,天天在组里打杂,我向师傅讲了我遇到的事,师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师傅问我第一天下坑腰里拴红裤带没,我说没有,师傅说,第一天下坑都拴红裤带,我说我不懂。
  我隔三差五的偷卖点儿废铁,想方设法地为组里的人弄点儿小酒,师傅很能喝,我们副工长更能喝,副工长已是酗酒成瘾,从早上睁开眼要喝到晚上睡觉闭上眼,有人说他半夜醒来还要喝两口。
  师傅前几天把树上掉下来的一只小麻雀放在一个小笼里,挂在窗户上,小麻雀的妈妈惊叫着一天十几回不间断的飞来飞去喂着小麻雀,我无事可做时,就看小麻雀的妈妈精心养护着小麻雀,小麻雀羽翼丰满后,我悄悄把它放了。
  这样悠闲舒适的工作没有过多久,我们队发生了一起事故。
  一个工人上四点时,早上坑骑摩托出去喝酒,此人不光胆大,酒量也大,一瓶白酒下去又要了两瓶啤酒,酒足饭饱回单位路上摩托撞电线杆上当场毙命。有人报了警,交警见他穿着窑衣,根据窑衣编号,查到我们队,师傅跑去一眼就认出是我们队工人。
  死者家属要矿上给工亡待遇,矿上不给,说不符合工亡条件,家属就穿着孝衣举着花圈到机关楼闹事。
  我们队成了众矢之的,全队上下惊恐不安,干部怕免了职,工人怕扣了安全账户,师傅不敢照顾我了,我天天也跟着师傅早下晚上。
  绞车房和我们一个队,师傅烟瘾大,下坑前好去车房抽烟喝水,有天抽完烟喝好水,就把手机和半盒烟放油箱上,正好“继续干”上八点班,临下班时巡回检查,看见了油箱上的手机和半盒烟,如果是别人,就把手机和烟放操作台交给下一班,谁过来取就给了谁,师傅汇报过“继续干”,“继续干”就把手机和烟放进自己柜里。
  上了坑回了家,师傅才想起手机和烟的事,想一部用了几年的手机,扔马路上也没人要,明天上了班再取,
  第二天换了窑衣下坑前又去车房抽烟喝水,一看油箱上的手机和烟不见了,就问司机谁拿了,“继续干”说,有人在坑口捡到给了我,说,就是咱们机电队的人丢的。师傅说,我明明昨天放油箱上的怎么跑坑口了,我记的一清二楚。“继续干”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人家给我时这么说的,这是你俩的事,我也不清楚咋回事。师傅问谁捡的。“继续干”说,你认不得,是通风部的瓦检工。人家说了,拿一条烟过来取,师傅说,我不要了,你给了他吧。
  过了几天师傅不小心把定位仪扔车房了,凑巧又让“继续干”捡起,下班洗澡时,师傅寻不上定位仪着急地跑上跑下里里外外的找,另一个司机对他说,“继续干”放起来了,一问,还和上回说的一样,这回师傅恼怒不得,丢了定位仪不是什么大事,但补一个麻烦,没十天半月跑不下来,没定位仪,队里就给你记不上工,没办法师傅只好给“继续干”买了条烟。
  师傅想,捉蛤蟆不在水深浅,就不信我逮不住你一回。
  上完八点倒了夜班,“继续干”骑电动车去电工组找熟人要几米线,放下车也没锁,想着放院里没事,几分钟就下来了。师傅那天没下坑,在院里编绳环,见“继续干”一上楼,就走过去把电动车锁了,抽出钥匙扔垃圾筒里。
  取上线下了楼的“继续干”见电动车锁上了,钥匙也不见了,问谁拿了,院里的人都不吭声,问半天没人接话,“继续干”动了气,拿了锤子把锁砸了,骑上车就走。
  有人看见就是师傅拔钥匙扔的,话传来传去就传到“继续干”耳朵里,其实“继续干”也猜到十有八九是师傅干的。
  过了半个月,师傅在坑下配电室检修,快上坑时接到电话,电话里的人说是他弟弟,让他下了班在澡堂门口等他。
  下了班师傅在澡堂门口等了半小时也等不上他弟弟,就给弟弟打手机,手机关机。师傅想,弟弟可能下坑了,下坑的人下坑前都把手机关了放更衣箱里,左等不上右等不上,师傅急得走来走去,想,不是有事吧,实在不能等了,就跑到弟弟家,敲开门,弟弟坐家里看电视呢,就问你手机呢,弟弟拿起手机,师傅问,怎么关机?弟弟说,这几天单位事多,麻烦得不行,一回来就关机了。师傅说了坑下接的电话,弟弟说,我没打啊。师傅就知道上当了,有人故意整他,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机电队的副队长和技术员一个办公室,但俩人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得尿不到一把壶里,谁看谁都不顺眼,谁也不服谁,技术员和队长走得近,逢年过节总要去队长家走走,平时又好在一起吃吃喝喝,副队长看技术员攀附队长,也不示弱,一来二去和书记打得火热。
  队长和书记明争暗斗部里和队里盡人皆知,队长是学徒工出身,一步步走向队长职位,电工钳工安装工样样精通。书记搞行政出身,虽然机电一窍不通,但写得一手好文章,为人又圆滑豪爽,善交际能喝酒会拉拢人。队长在机电部靠的是书记,书记在部里靠的是部长,队长和部书记是老乡,俩人同时招工来的矿,几十年的交情。书记和部长是小学同学,上学时虽不是莫逆之交,但工作上转来转去到转一个单位了,书记会察言观色,为人处世又放得开,又有同学这份情面,部长明里暗里偏袒着书记,有事没事好叫书记到他办公室高谈阔论,部里又是部长说了算,部里的人对书记都多了份羡慕。
  队长好耍个小心眼,喜欢凡事推开,能不管尽量不管,图个轻闲自在。书记深谋远虑,工作上不怕麻烦,见了工人没架子,能帮工人时尽量跑前跑后的帮,天长日久,部里和队里的人有事都找书记。
  有天技术员在办公室电脑上听音乐,副队长嫌麻烦,说,你要听戴上耳机。技术员说,为啥你听不戴我听就得戴耳机?要戴咱俩都戴。
  上月刚开了资,副队长看台账见技术员比自己多开了二百,心里当时就火了,想找队长书记问个究竟,想自己在队里当牛做马,坑上坑下风里来雨里去没日没夜连家也顾不上,最后倒不如一个?事不管什么也不会的技术员,书记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年轻要看长远,咱穷发不在这一二百上,最后又说这是队长捣的鬼,这个月做工资时我正好出差。   后来书记和副队长一起吃饭时,书记说,技术员打你小报告,和队长说,你迟来早走,有工程不跟,设备有故障不管,以后操点儿心。副队长听了书记的话,对技术员恨之入骨,但也处处提防小心,但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又让技术员抓住一回把柄。有回副队长和师傅一伙工人给皮带巷挂电缆接开关,线长了七八米,师傅一伙人自作主张把电缆剥了皮卖了废铜,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谁看见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知道交回去也是废电缆,到最后还不知谁给卖了。卖了电缆晚上一伙人叫上副队长去饭店吃了一顿。第二天队长就知道了,问副队长想不想干了,明目张胆的带工人剥电缆呢。
  队长咋知道的,副队长猜出肯定是技术员告的,技术员咋知道的,副队长不知道了。副队长骂师傅,说跟你卖点儿铜吃顿饭吧,还让队长知道了,师傅有苦难言,只好给副队长说好话道歉,答应改天单独请他。其实他知道是工长告诉了技术员,但谁也惹不起,不敢乱说多说,一个人认了倒霉。图个平安。
  师傅技术过硬,又拿名次又当劳模,早让工长又羡慕又嫉妒,但自己有时技术上拿不下来,也不敢太惹师傅。师傅又好感情用事,发起火来不考虑后果,这也是他一直当不了官的原因,队里的工人说他,井冈山的毛驴,资格再老也是头驴。
  副队长见技术员刚来的一个小孩,平时你偷偷摸摸打个小报告老子忍了也算了,今天说你几句吧,你比我还厉害,新仇旧恨加一块儿,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嘴不干不净骂起来。技术员想,老子给你家干呢,凭什么受你的气?想想这几年副队长对他颐指气使,明里暗里的欺负,火也压不住了,站起来说,你给老子再骂一句。副队长说,咋,不服气,你来队里几年了会个甚,不就是给别人当狗吗?这句话戳到技术员痛处,技术员拿起烟缸砸过去,副队长拿起椅子抡过去,俩人从办公室打到楼道里,惊动了各办公室的人,机电部正开检修会,大小干部都跑出来看。
  事情已经发生了,都互相指责,公说公的理,婆说婆有理,最后不了了之。起先队长书记压着不让队里的工人知道,可没三天工人都知道了,可也没人把这当回事,事不关己你们打就打吧。
  现在工人们关心的是电工组副工长谁来干,副工长死了,死于脑溢血。人都说他是自己喝死自己,大夫问他你是要命呀还是要酒?他说,大夫,我没酒比死还难受,还是要酒吧。大夫说,你已经是酒精性肝硬化了,不能喝了,他只戒了几天。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师傅,都觉得这回非师傅莫属,从技术到资历无人能及,有人提醒师傅这回该行动了,提前备好货该送的送,该请的请,师傅面目僵硬地笑了笑。
  师傅给队长打电话,说,下午出来坐坐,队长没推辞,一口就答应了,师傅打完电话,心怦怦跳着,激动得走来走去,队长答应出来就好办,自己就能当工长了,多么梦寐以求的事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傅和队长相谈甚欢,师傅又是表决心,又是下保证,恨不能掏出心来让队长看看,队长和师傅喝了一杯又一杯,面红耳赤、酒酣眼红之际,队长说,我向部里推荐你来着,部里不同意,说你没文凭。师傅愣住了,从头凉到脚。队长笑了笑,我再向部里说说,尽量让你上。队长走了,匆匆走了就如他匆匆来时一样。
  宣布副工长那天,师傅没去,副工长由“继续干”担任。队长说,虽说是隔行如隔山,但只要肯学习,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好好干啊。
  在关系压倒一切的事实面前,师傅越来越喘不过气来,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人们投来的目光让他感到羞辱,十几年努力,付之东流的惨局让他寝食难安,但师傅就是师傅,看着一家老小,长叹一声,照旧每日早出晚归辛苦上班。
  书记从师傅身上看到金子般的光亮和品质,是金子就要让他发光发亮,收到自己麾下,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与队长拼个你死我活。班前会上、安全会上、检修会上,书记对师傅不吝赞美之词,师傅投桃报李,凡书记的事倾尽全力做到完完美美,书记的话错的也是对的。
  几个月下来,师傅成了书记名副其实的心腹之人,书记说,我向部里推荐你来,部里同意,队长死活不同意,我一个力量不够,工作上的事毕竟还是队长说了算。酒是男人之间的润滑剂,是男人工作上和交际上的好帮手,书记和师傅一瓶酒下肚,都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师傅为自己以前对书记的不屑一顾而悔恨,以前师傅瞧不起耍嘴皮抡笔杆子的人,觉得他们没用,就是混饭吃。
  热风机送不上电,工长安排师傅去处理,处理好启动电机时,热风机司机不在,绞车司机送的电。这几年矿上效益不好,管理松散,热风机也不是什么要害岗位,说白了热风机停个十天半月也没事,热风机司机就都回家吃饭,或是晚来早走,停送电向调度站汇报,绞车司机就代替一下,平时可以,今天“继续干”却認为不行,指着司机的鼻子训,司机气不过,说,你以前当司机没替人送过?“继续干”说,以前行,现在不行。司机说,你管的也太宽了,你管了门里管了门外,你是队长呢还是书记,不就是一个副工长吗?“继续干”说,这就是我的事,他妈的一伙烂人,前几天不是我拦得快,队长出大丑了。众人这才明白,“继续干”是替队长收拾热风机司机呢。
  矿上效益不好,干部工人都实行轮岗,热风机天一暖就停了,司机们无事可做,就都混着上班,打打杂,跑东跑西的替别的工人上几天,时间一长,队里先让他们轮,半年有三个月在家,工资就几百块,时间一长,怨气就起来了,有人就找队长书记,还有人跑到部里告状,但胳膊扭不过大腿,队里部里都虚应一番,不解决实际问题。
  平时忍气吞声的一伙工人,也是忍无可忍了,串通好去工地找队长。检修期间,工地上有部长矿长,一伙人在工地围住队长七嘴八舌闹哄哄地和队长理论,队长觉得丢了脸,“继续干”觉得自己是队长提起来的人,是队长的心腹之人,责无旁贷地要替队长挡风挡雨,就有事无事的寻热风机司机的事。
  大伙儿反应过来,也没说什么,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散了,众人散了,师傅问,他这样训你们你们就受,他管得也太宽了吧?司机们说,唉,人家是队长身边的红人,回队里打你报告还不害死你?师傅叹了口气,想想也是,忍一时求个平安。   师傅想求个平安却没忍住,和“继续干”大吵了一架。
  快下班时,调度站通知说,坑下工作面皮带不转了,“继续干”就安排师傅带两个人去处理故障,师傅二话没说,换了窑衣就下坑,故障虽不大但麻烦,又是换线,又是换开关,上了坑时,师傅看着满天星斗又饥又渴。
  在第二天班前会上“继续干”指责师傅昨天下坑没处理好,夜班又发生了一次停机,师傅赌咒发誓说他真的处理好了,我们也作证,“继续干”就是不信,说师傅给他挖坑。在工作上从不偷奸耍滑的师傅大怒,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我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有模有样,师傅的技艺无人能及,“继续干”这样说,无疑是对师傅十几年工作的否定,是对师傅致命一击。
  师傅从未有过的大怒,一米八几的个头让“继续干”气得浑身颤抖,脸涨得通红,师傅把“继续干”逼到墙角,一伙人忙拉住。
  师傅变得沉默不语,慎言谨行,工作上更加勤恳,与人不争不辩,谦卑退让,书记对师傅说,君子藏器于身,静待天时。


  小荆工伤后,没有报矿上,队长、书记、人事部长商量后,答应给他处理全部医疗费。
  半年后,小荆回来上班,书记通知他轮岗,小荆说,我才回来就让我轮,不好吧,我去找部书记。书记说,咱弟兄们相处了一回,我也难,过几天你再去找他,现在找不是骂我呀。
  过了几天,小荆去找部书记,部书记说,我先问问咋回事,又过几天,小荆又去找部书记,部书记说,队里已报矿上了,部里也没办法了,以后队里再让你轮岗你提前和我说。
  到了后半年,队里又通知小荆轮岗,小荆赶紧去找部书记,去了几回,不是敲不开门,就是开会去了,一回也没见上,等见上了,队里又报矿上了,又迟了,小荆越想越气,到办公室堵住队长要闹个长短,队长说,不是伙计不够意思,实在没办法,能照顾你我还不照顾?人人都轮俩月,家家门前过。小荆说,那把两万块医疗费先给我处理了。队长说,你看你,我这不给你想办法呢吗?
  到了年底,小荆去队部开会,留了个心眼,趁办事员不在,偷偷的翻看台账,看了半天发现,队里还有一年都没轮岗的,自己工伤了一回,队里根本就没照顾,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把队长书记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师傅平时和小荆就走动得近,俩人都好喝二两,有回俩人喝多了,师傅说,你发现没,不上班记黑工的还是五星员工,月月上满班的一年也当不上一回五星员工。不知师傅有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听的人倒记心上了。
  到了月底台账下来,小荆一看,自己是没星员工不说,还罚了五十,再一看,记黑工不上班的倒全是五星员工,小荆压不住火,夹上台账就去矿纪委。
  这下事闹大了,不上班记黑工的全回来上班了,也没人给队长工长、上货了,以前这伙人一到月底多少都要给队长工长意思一下。
  工长一打听,是师傅给小荆出的鬼点子,撺掇小荆告的,骂了小荆一顿二百五没脑筋,有意见不能给我说,嫌挣得少我给你补上二百。小荆也有点儿后悔,毕竟工作上自己啥也不懂,队长工长要是在工作上给自己穿小鞋,以后还咋干?亡羊补牢,叫队长工长吃了一顿,又买了两条烟,一人一条。
  师傅和小荆不同,师傅是要夺权。队长说,狗在江边走,其志不小。
  坑下水泵房平时没什么事,除了停送电就是睡觉,工长对师傅说,这个月你去给咱顶上一个月。
  上夜班师傅就躺在破木板上睡,睡到两三点,队長推醒了他,师傅睁开眼吓了一跳,队长夜班下坑查岗还是头一回,队长说,这我没冤枉你吧,不是欺负你吧,队长开了二百块罚款单。
  后半月倒了四点班,师傅不敢大意,处处小心,可是快月底了也不见队长下坑查岗,就松懈了,上班期间不是出去找废铁,就是去信号室谝,有一回谝完回去了,见队长在水泵房转呢,看看这儿看看那儿,队长说,我来水泵房一个小时了。师傅无话可说,队长说,我不是冤枉你吧,没欺负你吧?说完又开了二百罚款单。
  书记听了师傅的遭遇后,想弟兄们跟我混图个什么,决定反戈一击替师傅出口恶气。
  电工组上坑早,上来了队里又不允许洗澡回家,组里的人闲着没事就斗地主爬山玩钱。平时正副工长不参与,一是怕影响不好,二是工人们也不愿意和他们玩,输赢都不好意思,可这一天工长因卖了点儿废铜,心里高兴,请大伙儿吃了一顿,一组人都高兴,斗地主的一伙,爬山的一伙,正副工长也与民同乐,玩得正高兴,书记一脚踢开门,一屋子人还没反应过来,早让书记把桌上扑克拾掇起扔到院里。书记说,上班期间正副工长聚众赌博该当何罪?不容别人多说话,正副工长一人罚了二百。
  我们是坑下二线工,只要上班就有班中餐,可天长日久下来,人都吃腻了,组里就置办了一套锅碗瓢盆,当班不下坑的或是上坑早的,就都在组里做饭吃,反正也闲着,出去买点儿菜和面,自己做。
  有天坑下有事,调度站通知组里派人下坑,一伙人正吃饭,没当回事,想,不大点儿事,又不影响生产,吃了饭再下,不想那天正好书记值班,书记生产上不大懂,坑下一有事,事必躬亲,不敢有半点儿怠慢,换了窑衣在坑口左右等不上电工组的人,问了一个准备下坑的机电队工人,工人说,正喝着呢,书记火一下就点着了,从坑口跑电工组,推开门,二话不说,一脚把地上的锅踢翻,工长要解释,书记说,滚,都给我下坑!
  几个回合下来,队长和书记打了个平手,师傅和工长各损失四百大洋。
  班前会开完。
  工长说,老刘,你上几天四点班吧。师傅正倒水,水没倒完把壶放桌上,说,俺孩子上初三呢,我天天晚上接。“继续干”问,你孩子几点下?师傅老实,说,十一点。“继续干”说,那赶得上,十点半就洗澡了,正好下班接孩子。师傅无话。
  换了衣去坑口的路上,师傅在前,工长在后,工长说,今年更难混了,机电部让七八号就报轮岗人员。师傅不吭声,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工长又说,不行让小荆再轮一个月,师傅忽然有些许感动,觉得工长这是和自己交心呢。   下了坑等车,又想起刚才的话,对工长的话回过味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隐隐觉得这是工长提前通知自己准备顶岗,小荆一轮岗可能自己去岗位顶班,挣得少不说,自己一个大工去干小工的活,说出来丢人。
  想自己这半年让工长明刀暗箭挤兑得一会儿顶岗一会儿看水泵房,遇上故障工长处理不了又哄小孩子一样叫来,一没事就想方设法地整你,师傅心里升起一股悲哀,想自己混成如此光景,又毫无办法,想起当初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工作敢和任何人争吵,现在变得胆小如鼠,一个工长竟让自己提心吊胆。后悔自己有时太意气用事,干了活儿受了罪又得罪人,又想,自己是案板上的肉,由别人割吧。
  在坑下忙了一上午,中午了上坑回组里喝水抽烟,别人都知道工长这几天心不顺,上了坑躲别处睡,唯独师傅大意,没想到这一点,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了。
  想睡又睡不着,中午从来不干活的工长在屋里一会儿焊一会儿烧,要不大锤把工作案桌捣得山响,师傅安慰自己,咱得罪不起人家,不用你这样,我自己顶岗去,躲开点儿好。
  师傅每日起早贪黑的顶岗上班,披星戴月的接送女儿上下学,每日相安无事,书记也劝他忍耐,只管好好上班,悄声说,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组里宣布了下月轮岗名单,小荆看到自己榜上有名,想,你不仁,我也不義,你当傻子欺负我呢,你做得出来我更做得出来,我一个工人怕甚?轮岗一个月,小荆四处煽风点火,拉了四五个工人去矿纪委告,有说工资分配不公道的。有说自己上班一年没得一回五星员工的。小荆这回矛头直指正副工长,问纪委,为什么工长们一年不轮一回,工长们是不是工人?一伙人七嘴八舌问的纪委的人也哑口无言。
  师傅是隔岸观火,静待天时,不言不语,对谁也不偏不倚。
  队长书记焦头烂额,部里找谈话,去矿纪委做检查,工长上班神思恍惚,丢东拉西,把张三叫成李四,把李四叫成王五。
  过了几天上班,大伙儿见黑板上通知星期五早八点组里开会,任何人不能请假。星期五大伙儿早早赶到组里,平时不一个班,难得一见,一开会都见了,乱哄哄的打闹着。
  工长一句话不说,坐老板椅里沉默着,八点半,书记队长还没来,工长说,开会吧。刚才工长还压着火,可说着说着,火压不住了,指桑骂槐地说,嫌工资低嫌轮岗,明天给我进工作面把机头处理了,我给你一年五星员工。
  一组人听着,人人自危,都觉得像骂自己。
  工长骂着说着,队长推门进来了,一伙人忙让座点烟倒水,队长吐了个烟圈儿,说,上个月别的矿发生了重大机电事故,就因为坑下氧电焊引起的,凡是在场的全都逮了,我给大伙儿提个醒。很小的一点儿事,队长举一反三引经据典啰唆了半天。
  队长从人身事故谈到设备事故又延伸到矿产量的问题。队长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唾沫飞溅,说,咱们能聚到一起是缘分,千年修得同床睡。一伙人笑,队长忙说,是千年修得同一个组。
  绕过来绕过去,话题终于回到今天开会的正题,说,有的人嫌工资低,工资有问题的,凡工作上的问题都可以找我,我给你们解释。
  队长说完,站起就走。一组人见队长走了,也忙着要走,工长说,坐下,副工长“继续干”说,谁把屎拉地下室了谁给我收拾了。
  工长说,谁也不能走,下去都给我闻上一小时。有人说,化验一下就知道谁的了。工长说瘦人拉不下那么多,一大堆呢。又有人说,拉警犬闻闻看是谁的。谁也不下去,工长又不放人走,后来没办法有人拿了灯去看,副工长“继续干”说,肯定是四点班的,四点班三个人着了急,异口同声地说,谁拉的谁烂屁眼。


  今天休息,早上我睡懒觉,师傅手机打过来,说,徒弟,今天不要休息了。我问他,你有事,师傅压低声音说,书记调上去了。我一下坐起来,说,真的?师傅说,真的,你出去不要乱说,书记把我推荐给部长了。我说,师傅,需要钱了吭声。师傅说,现在用不着,需要了再说,今天你上吧。师傅最后叮嘱我,八字还没一撇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下了坑,我想着师傅早上说的事,压着心里的激动,不敢多说一句话,怕自己把不住门儿走漏了风声,其实我想多了,下班洗澡时人们就都知道了书记调走的事。
  机电队马上暗潮涌动,各方势力角逐书记和副队长,书记临走时把师傅举荐给部长,说,此人不可大材小用。再加上师傅的技术早已声名远播,书记和部长的同学之情,师傅信心十足志在必得,队长为了给工长谋求副队长一职,上下奔走,四处游说,一时间机电队狼烟四起,工人干部都睁大眼等最后的结果。
  我能从工长和师傅的表情动作上猜出双方的进展如何,工长每日心事重重,师傅虽装模作样尽量装作淡定,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兴奋足以说明事情已是板上钉钉,书记调走半个月后,部里宣布机电队书记由副队长担任,副队长由师傅担任。
  师傅的工具和更衣箱都给了我,人们一下也对我刮目相看,说我跟对了人,师傅从工人一跃而为副队长,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新上任的书记为了工作,出于一片好心,找工长谈了几次话,说,我推荐你来,部里说你超过四十了,这是个硬杠杠,再说,你虽然是工长,挣的不比副队长少,当副队长也麻烦啦,当工长钱不少挣又不操心。新书记能礼贤下士,这让工长很感动,也对书记的话信以为真,倒觉得队长是耍他,折腾半天人都知道了却没当上,太丢人了。工长喝了酒,把新书记的话原话原说,告诉人们不是他没能耐是年龄上卡住了。可是,没多久,机电部别的队接二连三的提了好几个队长,不光年龄超四十,技术也不如工长,工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也明白新书记是鬼话连篇耍他,一肚子怨气又出不去,工作上自然能推则推,能躲则躲。组里的工人也察言观色揣摩着工长的意思干,这样不到一个月,发生了好几起机电事故。书记想,这样下去,老子还得跟你倒霉呢,一纸报告打在部长手里,写了工长消极怠工,要求撤换工长,队长心急如焚,想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书记得逞,换了工长就是断了自己一条腿,在部长面前拍胸脯保证工长以后会好好干,说了好多好话,部长网开一面,以观后效。   工长听了队长说自己如何在部长面前保他,书记又如何落井下石,对队长感恩戴德,酒喝多了还流了泪,说队长是他恩人,以后对书记是恨不能食肉寝皮,对师傅是阳奉阴违,工作上师傅是要人不给要物没有。
  日子在磕磕绊绊中不紧不慢的进入后半年,国庆检修时,队长对副队长说,这次你要给咱露一手,挑起担子来,师傅忙说不敢不敢,我给你当个副手还行。队长说,这次让你负责卸煤仓设备是几个部长的意思,就是要锻炼你,你年轻有技术,要敢作敢为,以后咱们队全靠你。师傅忙说,我哪能干得了?队长说,这是部长器重你点名让你负责,你不想干,找部长说去。师傅想了想,狠了狠心在检修责任书上签了字。
  按以往惯例,如此复杂的工程一般都是由经验丰富的队长负责,十几年如此,多工种作战,氧电焊钳工电工瓦检工安监工要一应俱全。
  检修开始后,几十号人昏天黑地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氧电焊找不见瓦检工不敢点火,电工联系不上安监员不敢送电,信号工也不知躲哪儿睡觉去了,绞车工要动车信号工不在不敢动,急得一群人大喊大叫,师傅技术虽好,只是单兵作战,如此大规模的统筹调度检修还是头一回,脑袋里乱哄哄的只有嘈杂声,打电话找队长,调度站说,进工作面了。
  一天忙下来,检修工作总算有了点儿头绪,师傅抹着一头大汗松了口气。
  下了班睡到半夜,调度站打电话叫上坑口来,说罐笼掉下去了,师傅一阵心跳,换了窑衣跑到坑下,看着砸得乱七八糟的设备,心里苦得哭爹叫娘,恨不能把队长千刀万剐。
  原来半夜开车时,把罐工扳挡车器,挡车器可能白天检修时没上油,扳一半扳不动了,把罐工图省事,也没汇报调度站,罐笼提到一半时,两个矿车跑出罐笼掉到坑底下。出了事,把罐工一口咬住扳下挡车器了,是没检修好,提到中间,挡车器坏了。
  第二天工长如实向队长做了报告,队长高兴地笑了笑,轻轻地握了握工长的手,说,好好干,你还有机会。
  挨了批评、背了处分的师傅,半个月睡不着,想起那场面都害怕,患难见真情,书记这回替他出了不少力,动用自己多年舍不得用的人脉,求爷爷告奶奶的总算没免了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队长看红火不嫌火小,在部长面前不添一句好话,除了说风凉话就是冷笑,总调分析会上,一问三不知,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书记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有责任,有管理责任,不能让副队长一个担责任。
  经此一击,师傅没精打采,一蹶不振,书记找他们谈心,摆事实讲道理,描绘了前景还是一片光明,师傅又信心百倍的每日早下晚上,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
  部里和队里的人说,队长就是队长,没人家就是转不开。


  小荆和小张有很多共同点,同一个组,同为八○后,又都不想上班,想一夜暴富,俩人同一年进的电工组,又有共同语言,坑上坑下说的都是如何发财,都觉得这点儿死工资挣得辛苦又不够花。小荆常说一句话,做人难,做个男人更难,做个轮岗工人难上加难。如何能快速致富发财,成为小荆和小张日思夜想的问题。
  小张发现了一条发财的捷径,就是去赌场放高利贷,挣得快,发财也容易。小荆说,干,出了事有我表哥顶着。小荆表哥是在道上混的,黑白通吃,赌场又是小张一个亲戚开的,剩下的就是本金的问题了,小荆凑了十五万,小张五万,小荆就放心大胆地让小张去亲戚家赌场放债。
  小张钱放出去了,只等着连本带利回收,坐等发财,还是那句老话,钱难挣,屎难吃,借钱的赌徒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跑得无影无踪,赌场也让人告发,警察贴了封条,追得小张亲戚鸡飞狗跳。钱没了,人又跑了,小荆的钱有一半是外面借的,别人知道他赔了,赶紧上门要债。二十万小荆投了十五万,小荆对小张说,挣了钱咱俩人平分,赔了也得咱俩人平摊,我投了十五万,你投了五万,你得退我五万。小张说,当初你投了十五万不假,可挣了你也是按十五万本钱分红,做生意有赔有挣,凭什么让我退五万?俩人事前也没个合同,说在嘴上说不在纸上,俩人打起了官司,小荆是原告,律师费起诉费花了不少,到最后判决下来,小荆官司输了。
  输了官司的小荆为了出这口气,跑去纪委自己检举自己,哪年哪月我偷铜卖铁来,同伙就是工长和小张,又告工长给自己和小张记黑工挣黑钱,人们说小荆气疯了。
  有人告就得有人管,纪委把电工组的人一个个叫去核实,墙倒众人推,一核实工长问题不止这些,别人又说了一大堆。
  工长整天愁眉苦脸,队长长吁短叹,虽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工长上下打点,请客吃饭,花了不少钱,部里队里又传得沸沸扬扬,破了财不说,丢人现眼让纪委叫,部里书记训。
  本来是小荆和小张俩人的事,小荆为了整小张又把工长牵连进去,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前面说了,小荆表哥是混黑社会的,在矿上名气大,谁提起谁怕,小荆也是豁出去了。工长看看惹不起,吃了哑巴亏,自认倒霉,倒是队长安慰了几句,答应每月给他加点儿钱,半年下来,也能把损失补回来,堤外损失堤内补。
  师傅干了半年多,慢慢摸清了门路,找到了窍门,一切顺风顺水。也尝到了当官的好处,一上岗有人让座,又有人倒水,出进门还有人点头哈腰地抢着开门,断不了有人请喝顿小酒,逢年过节还有人上门送个礼,礼不重但说明自己干得不错,人看你是个人才、有个好前途才巴结你。
  师傅夜里睡觉都高兴得醒了好几回,不免得寸进尺野心膨胀,想自己才不过一个副队长,部长矿长局长又该是如何的荣华富贵?
  书记是知识分子出身,三十多点儿,刚来机电部时一看就是个农村出身的大学生,衣着简朴,沉稳讷言,后来分到机电队,一心扑在工作上,二十大几才结婚,女方虽是个工人,但她的叔叔是局里的高官,所以有人说,书记在队里只是个跳板,镀层金调走是迟早的事。
  有时夜里睡不着,队长心里会突然升起一股悲涼无奈之感,在机电队混了大半辈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前书记临走时踩了自己一脚,自己的人没提起来,倒让别人钻了个空子,更要命的是现在的书记和副队长很有点儿架空自己的架势,书记有人,副队长有技术,俩人整天钻一个办公室嘀嘀咕咕不是搞阴谋又能干什么?更要命的是矿上也在搞干部年轻化、文凭化,书记和部长俩人经历差不多,又有许多共同爱好,眼看着书记和部长越来越亲热,而自己却越来越疏远,培养了几年的技术员和电工组工长就是扶不起的阿斗,除了给自己惹事,一无是处,有时感到太累了,也想过撂下担子不干,可回家看看刚工作的儿子、正上高中的女儿、一辈子就知道生病吃药的老婆,不干又能咋,还得加紧干,部长会上几次提到干部年轻化,和自己一样年龄的几个队长都靠边站了,不是自己机灵手里又有点儿技术早让部长“抄捞”了。回了家看着心烦,到了单位头疼,但队长毕竟混了大半辈子,知道越这样越得小心谨慎,才能步步为营。   每月的机电例行汇报会上,副矿长点名表扬了机电队长,话不多,但就表扬了他一个人,散会后,副矿长让别人先走,单独留下队长,这份殊荣让队长在部里一扫以前的晦气,整日下坑钻配电室,书记试探着问了几回他每天在配电室忙什么,队长支支吾吾的不说。
  过了半个月队长写出了一份报告,报告中提出配电室设备老化陈旧,已不能适应千万吨矿井的发展需求,最后提出配电室应更新换代,迫切需要重新改造。部长叫过书记来,问他知道这事不,书记看了报告,才明白半月来队长玩什么鬼把戏。书记马上说,配电室设备才改造了几年,再用十年也没事。部长说,这个老刘,该咋说他呢!书记说,这是目中无人,这么大的事,部里队里不知道,他到底想啥呢,以后工作让他一个人干吧。
  部长年轻有文凭,是局里直接派下来的,早就盼着快六十的副矿长退休滚蛋,明里暗里的和副矿长闹别扭。
  部长什么也没说,把报告扔纸篓里,书记就心领神会了部长的意思,天天下坑跑配电室搞标准化,把部里的流动红旗挂在了配电室正面,旗帜鲜明的表明配电室还是部里的红旗标兵单位。
  队长见报告石沉大海,早上部碰头会上,部长对报告只字不提,倒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吓得大气不敢出,又见书记把部里的红旗挂在配电室,心里就明白了,赶紧夹着尾巴天天下坑。


  我们队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说一个工人嫌老婆丑,外面有了相好的女人,这个工人不顾家,上班挣下的钱和相好的都花天酒地的吃喝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每天只能熬米汤喝,去菜摊上捡菜叶煮了吃。就这样,老婆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死活不和他离。
  后来让这个工人回心转意的是他和相好的女人发生了一件事,以前矿上不像现在有洗衣房,每天把矿工脱下的窑衣洗得干干净净,这个工人把身上穿的窑衣和袜子拿到相好的女人家,原想让相好的给他把窑衣洗洗再缝缝补补,相好的女人嫌他的窑衣臭,没洗还扔院里,这个工人想老子一年在你身上花多少钱,竟买不来你给我洗洗窑衣,一气之下骂了相好的几句,拿上窑衣回了自己又破又烂的自建房,家里的老婆没嫌窑衣又臭又烂,洗了晒干还缝了补了,这个工人蹲墙根偷眼看着瘦弱的老婆,老婆缝袜时针穿不过袜底,老婆每缝一针都用牙咬住针,慢慢地把针抽出来,老婆用牙咬住针时也咬住他的袜,这个工人偷地抹去了眼角的泪,老婆把窑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床上,虽然这个男人一年多已没有往家拿一分钱,还时不时喝多了揍她一顿,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哪天能回心转意,把心放在这个有老婆孩子的家里。
  这个工人穿上干净的窑衣对一组人说,以后不跑流氓了,还是老婆好。
  这个工人是谁,队里的人有的说是队长,还有的说是工长,时间一长事情就模糊了,再说这事情也无从考证。
  工长和老婆闹离婚却是千真万确的,我们队的很多人都见过工长老婆来队里和工长吵架,还找书记哭闹,哭着说,自己男人没良心,跟他时还是个农协工,连户口也没有。这点儿倒是不假,工长的确是农村招来的农协工,来矿后,工长上班舍得出力,又舍得请坑口的干部吃喝,过年从老家常来大包小包的往坑口各个主任家跑,主任们看他也能干,瞅机会给他转了正,又调到机电队。
  后来一次坑下塌方事故中,冒顶把工长活埋了,工长在医院昏迷了十几天,工长老婆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自己男人,工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老婆一张憔悴焦黑的脸。出了院,工长再没提离婚的事。
  小荆躲债不上班,小荆老婆一月跑几次队里找队长工长给小荆批假,跑得多了,人也混熟了,闲言碎语也就来了,后来工人们见小荆一月有半个月不上班还记工,愈是胡说八道起来,话传到小荆耳里,小荆和老婆吵了几架,还去联通大厅查老婆的通话记录。
  小荆把组里的弟兄们召集起来,直截了当说明,发动一场政变,把工长搞下来。小荆说,咱们一年轮几回岗,他轮几回?大伙儿心里更清楚,他一年下几回坑,大伙儿心里更清楚,咱组里一年回收多少废铁都去哪儿了,大伙儿心里更清楚,他丢一个喝水杯还要扣咱们的工资给他补,这是人做的事?说到激动处,小荆拍着桌子说,他连弟兄们的老婆都敢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小荆拿出联名单让大伙儿签字,说,你们只管签字就行,队里不管我去部里,部里不管,我去矿上,去局里。一伙人想出头露面的是小荆,要签都签谁也不能耍奸,一个个都签了。
  小荆首先找队里,队长看了联名单上列举的工长罪状,又看了一个组里人都签了名,脸气得通红,说,你先回,这得队务会上商量了才能决定。书记和队长意见不一致,书记主张撤了换人,队长不同意,四个队干,书记副队长一个意见,队长和技术员一条心,意见产生分歧,队长给小荆的答复是不能换人,你说的这些我们调查过大部分不属实,队里不管。小荆去找部长,部长说,回吧,我知道了,过几天给你答复。过了几天部长打电话把小荆叫到办公室,还给小荆点了支烟,说了一大堆稳定团结的话。最后说,部里尊重队里的决定,不能换工长。其实部长是这样想的,不能开这个头,你几个工人说换工长就换了,那以后别的队别的组也跳出闹咋办?
  小荆又去找矿上,矿上说,这些事我们不管,要告去纪委,纪委一看联名单,说,这归信访办,信访办看了半天,說,过几天给你答复,先回吧。
  来回折腾了一月也没说下个长短,小荆灰心丧气,队里、组里也不给他批假了,通知他下月上班。
  上班几天后,小荆又发现一个秘密,小张来了不是晃一圈儿就走,就是很少下坑,要不中午洗了澡就回,这回小荆不告了,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早走我也早走,你不下坑我也不下坑。
  工长明显拿了小张的好处,吃人的嘴软,倒是说了几回小张让他不要太明显了。小张这样想,我给你吃喝就是为了迟到早走,别人咋回事是你工长的事,怨你本事不大管不住人。这样,小张几点走小荆也几点走,小张不下坑小荆也跟上不下坑。闹得组里乌烟瘴气,工人们都看工长的笑话。
  这样闹了一个月,工长害怕了,通知小张下月轮岗,小张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场就和工长翻了脸。   回家的路上工长唉声叹气,他有点儿走投无路,他想他不是让小荆小张逼死就是逼疯。
  队长找小张谈话,和颜悦色地劝小張,说,你先轮上一个月,有的是机会照顾你。小张说,我不轮,前半年我已经轮一回了。队长说,你上班几年了,哥哥待你咋样?小张说,这我清楚,你对我够意思。队长说,那哥的话你听不听?小张不吭声,队长又说,不是想让你轮,你和小荆闹得队里部里都知道了,影响不好,你先轮上一个月,下个月我把你抽回队里来,你帮材料员整理库房。
  队长够意思,小张也江湖,答应了轮岗不说,还给队长买了两条烟。


  部长被逮了。
  晴天一声霹雳,这在我们矿是绝无仅有的事。部室的干部都大气不敢出,怕秋后算账,工人无所谓,你再厉害还能不让我当工人了?工人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见了面不问吃了没,上几点。都说,知道不,机电部的一把手让逮了。
  部长逮的那天,队长和书记都看见了,部长耷拉着头,死灰死灰的脸,书记想,这就是曾经朝气蓬勃在部里说一不二的部长。书记一天没说一句话,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着。队长掩饰不住高兴地走进走出,有一种压抑了许久、翻身得解放的感觉,心情好得见人就散烟,弄得熟人和朋友莫名其妙,都问他是不是儿子结婚呀。
  人都说部长得罪人太多了,部长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地合并了很多科室,精减了很多人,撤换了很多人。弄得很多人不能坐办公室了下去当工人,部长又斩尽杀绝的把一些实权者调换了位置,安排了自己的人。
  据传部长有一句名言,叫“同舟共挤”,他在会议上说,现在不是同舟共济,是同舟共挤,这个“挤”就是挤下去的“挤”,挤下他去你才能活,为什么呢,船上就能挤五个人,而有十个人,必须下去五个人,不下这五个人,十个人都得死,船要沉了。这叫壮士断臂,叫优胜劣汰,叫竞争,叫市场经济。部长正春风得意时,一脚踏进了看守所。
  一朝天子一朝臣,失去了靠山的书记不声不响的工作更忙碌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下周旋着,只有夜深人静时,想着自己的出路,悄悄地给老婆的叔叔打个电话,问问部长的情况。
  机电部的副部长们人人自危,虽有代理部长,但也是群龙无首,底下各个队的队长就群魔乱舞开了,有的队揽私活干,有的队趁机偷盗设备拉出去卖给私人小煤窑。还有的疯狂的从工人身上带黑钱。
  机电队在降压站准备换一台变压器,队长和书记商量,说,我和分管部长说了,咱们自己干,挣下的钱不上台账,咱们分了,到时请分管部长吃一顿。书记也不好说什么,队长和部长商量好的事,和你说一声是给你面子,再说非常时期,少得罪人为好,老婆的叔叔给他打电话了,这个时期千万要小心。
  换变压器时,队长不想雇外面的人,让电工组的人干,雇外面的人掏钱,电工组的人干,给他们记上工就行了。公干私干他们也不知道。
  拉回变压器那天,正好师傅值班,队长就安排师傅跟班,千叮咛万嘱咐,安全第一,电工组抽出五个人来安变压器,工长亲自带队,其中也有小荆,带小荆来,有点儿拉拢安抚的意思,坑上干记的坑下工。
  天车吊变压器上变台时,别人说绳环有点儿细怕吃不住,工长说,没事,吊起来放变台上就行了,吊起来人都起开点儿。
  开吊车的小荆,手里拿着天车按钮,上下前后左右地开着天车,变压器放变台上一半儿时,天车前进不动了,工长图省事,说,把变压器稍微再起点儿,人推着把变压器悠进去,再放下天车来,四五个人连师傅想,吊都吊起来了,变压器又搭在变台上一半儿了,人推进去应该没事,四五个人就拿撬棍顶住变压器,推着进变压器,小荆见人手不够,也不开天车了,下手推变压器。
  小荆和工长用一根撬棍用力顶着变压器进,有人看见绳环的股丝断了卷起来,大叫,快起来,快起来,绳断了,如果这个人冷静点儿,不惊叫,一伙人慢慢放变压器,绳环受力不猛也不会断的,这个人一惊叫,一伙人都闪开,咚的一下,变压器跌了下来,绳环嘣一声断了,搭变台上的变压器滚落下来,可怜工长和小荆没闪开都被压在变压器下。
  一伙人吓傻了,站着不会动了,还是师傅冷静,又打电话,又叫人把天车放下来,天车把变压器吊起来,工长和小荆身上的血流下一摊。
  矿上、部里、队里都来了人,120救护车也来了,医生护士们围着伤员抢救包扎,抬着上了救护车。
  下午安监处开分析会,师傅想和队长书记先谈谈,书记找不着,打电话问,书记只是说,这回事太大了,他也没办法,先走一步说一步。最后又说,肯定得有个顶缸的。说着重重叹了口气。队长说,这你推不开,想想可能不,你先顶住,大不了免职,你年轻,以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医院打电话来,一死一伤,伤的下辈子只能在轮椅上过了,死了的是小荆,一个组的人去医院看了工长,转身又买花圈去小荆家。
  所有在现场的工人干部都回安监处开分析会,这么大的事故,在场的人都跑不了,都有安全责任,一年的安全账户肯定没有了。队长书记不在现场,负有管理责任,师傅又值班又是现场安全责任人,必须承担责任,师傅也就不为自己多辩一句,听天由命吧,怨自己倒霉。
  半个月后,处理结果下来,师傅免职,工作另行安排,队长处分半年,罚五千,书记罚一千。书记还算有情有义,在代理部长面前求了几次情,师傅又进了生产组,保住了干部待遇,虽是一个闲职,以后还有复出的机会。
  发送小荆那天,队里组里的弟兄们都去了,大伙儿都送了花圈,随了份礼,小荆的一个本家哥出来谢了大伙儿,敬了杯酒,有人说,小荆的老婆没出来啊,书记说,不要操心那些事,以后干活不管坑上坑下都操点儿心,死了谁苦了谁。一伙人都不吭声,泪眼凄凄地看着酒。
  师傅进了生产组干了几天,随遇而安地适应了组里的规矩,上班给组里打壶水,下班把地扫干净,闲着无事去岗位转转,日子倒也清闲自在。
  有天在路上碰上小张,小张把他叫到路边小树林里,俩人互点了支烟,小张说,师傅你被人耍了。师傅不解,小张说,安变压器根本不是咱队的事。师傅问,不是咱队的事,可咱队干的,我跟的工程啊。小张说,安变压器是队长揽的私活,挣了钱他们内部分,出了事让你顶。小张原原本本把他知道的说了,最后说,队长是什么人我最清楚,阴着呢,又对师傅说,你知道就行了,我也是当了一回你徒弟才告诉你。师傅点点头。
  出了事的部长出来了,工人们也不知道他有问题没问题,反正又出来后,部长摇身一变成了机电副总,工人们说,官是保住了,但没权了,闲职。部长出来后变得和工人们和气了许多。
  代理部长转了正,成了名正言顺的部长,机电队的书记也趁热打铁成了副部长。
  有人说,一场“同舟共挤”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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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清·孙枝芳诗(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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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  槐树是比较接近人间的一种树。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只在有人烟的地方才有槐树,很少在荒山野岭、原始大森林里见到。它那样子也富于人间气息,一株株矗立于城郊与村落,岿然、粗壮的树干撑开蓊郁的枝叶,似乎与生活在其周边的人们有一种默契的相依,并总会给予他们以庇护——槐树都是蔼然长者。  或许正因为此,中国人才将“南柯一梦”的幻境传说设计于槐树之下。这篇出自唐人李公佐笔下的故事,称淳于棼家居广陵,饮酒古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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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近日由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由29名采访对象的口述汇集起来的一本采访实录,其中既有曾经同习近平总书记一起插队的北京知青,也有同他朝夕相处的当地村民,还有当年同他相知相交的各方面人士。这些受访者以口述历史的方式,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用真实的历史细节讲述了习近平总书记当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的历练故事,再现了习近平总书记知青时期的艰苦生活和成长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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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歌唱煤……  我歌唱煤  歌颂这闪光的乌金  更歌颂为祖国采掘乌金的井下英雄  在风枪飞旋的歌声中……  多少乌金涌现  千里煤海尤为壮观,红日冉冉  一块煤,掏尽体内的光明  煤矿工人挥动铁镐  墨玉流泻,如锦笺丹笔挥写的诗篇  我是煤,我要歌唱  精疲力竭竭,我也要歌唱  即使嗓子沙哑,都要着了火  即使旋律单调,只剩下劳动的号子  我歌唱,不是因为寂寞  而是因为我爱  爱这朴素的、具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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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煤炭诗何以入“史”。此“史”是指广义而严肃的文学史。  本文将从中国煤炭诗的历史地位、意义及其他,中国煤炭诗人的历史角色:代言人,中国煤炭诗何以入史三个方面予以阐述。  中国煤炭诗的历史地位、意义及其他  从1921年迄今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出现过“新月派”“象征派”“现代派”等诸多诗歌流派,涉及多种题材,其中,工业诗是被诗界认可的(工业诗长期在《诗刊》等全国权威性诗歌刊物占有相当的空间和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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