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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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鸡年,阳春三月,春儿出生了。
  春儿天生能吃,母亲的双乳,被他吸吮得像两条淘空了的皮口袋,松软低垂,他嘬不出奶水,时常哭闹不止。
  村里的冯奶奶,对春儿妈说,去镇街买两只母鸡,文火炖汤,一早一晚喝两勺,下奶。
  春儿妈买回两只母鸡,一肥一瘦,放入厢房。春儿爸先杀了那只肥母鸡。春儿妈将肥母鸡放入柴锅,文火炖上,又去厢房看那只瘦母鸡。瘦母鸡“咕咕”叫着,躲到屋角。屋地上,除了几摊鸡屎,还多了一枚红皮鸡蛋。春儿妈弯腰拾起,惊喜地笑了。
  冯奶奶的话,果真灵验。一只母鸡汤没喝完,春儿妈的乳房已鼓胀起来。瘦母鸡争气,隔一天生一蛋,春儿妈决定把它留下。
  鸡散养,一天喂不了多少粮。初夏,春儿妈又买了十几只小鸡雏。
  春儿六岁时已长得虎头虎脑,结结实实。他家养的鸡也换过两三茬了。


  春儿妈每天早晚喂鸡,旧铁盆里,半盆碎菜叶子、两勺玉米面、两勺水,用一根木棍搅拌均匀,端出屋,“”,木棍敲打铁盆,鸡闻声而动,咕咕叫着,从四面飞奔而来围住春儿妈。春儿妈刚把鸡食盆放到地上,一群鸡便伸长脖子,相互冲撞着,抢食起来。
  春儿跟在妈妈身旁看。鸡聚齐了,他伸出小手指,一遍一遍地数,一共十三只,其中有两只公鸡。
  一只公鸡正值壮年,身强体壮,矫健威猛。毛色乌黑亮泽,腿脚轻盈,来去间,一闪而过。春儿叫它“影子”。
  另一只,身材略显单薄,鸡冠赤焰,毛色纯白,年轻英俊,灵气十足。春儿叫它“白鸟”。
  那十一只母鸡,也各有其名。
  “芦花”,身披三色羽毛,枣红间点缀着黑白两色,花俏抢眼。尾巴上的羽毛,往上翘着,柔顺亮滑,舒展飘逸。芦花体态姣美,两只腿,修长笔直,筋是筋,骨是骨,肉皮儿金黄。头上的冠,红润艳丽。两只眼睛,骨碌骨碌不停地转,妩媚而又轻佻。
  “灰子”,一身浅灰羽毛,尾巴不长,腿也不长,敦敦实实,怎么看也不算漂亮。它的优势,在于爪子和嘴巴,均尖而细且往里勾着。
  “黄老蔫儿”,毛色土黄,走路慢慢腾腾,一摇一摆,憨态可掬。不好动,不爱叫,跟谁都和气,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
  入春,春儿妈整天鼓捣院前那块菜地。松土、打埂、撒肥、种菜苗,菜园新绿一片。菜园的篱笆扎紧了,鸡被挡在外面。
  春儿妈忙,有时竟忘了喂鸡。春天四野都干净,一群鸡找不到多少食。没到喂鸡的时辰,就咕咕叫着唤主人喂。
  春儿妈说:“春儿,往后,喂鸡的活儿你干。”
  春儿当然高兴,他从厢房里抱出两棵年前的大白菜,表层的叶子已褪尽绿色。他把大白菜戳到地上,一手扶着,一手转圈扒掉两层。动作娴熟,与春儿妈不相上下。菜叶子剁碎,放进鸡食盆里,再舀两勺玉米面、两勺水,用小木棍搅拌均匀,端出屋,院子里的鸡早已瞄上,从四处飞奔而来,鸡食盆一落地,十几只鸡就伸长脖子,你冲我撞,抢着啄食。
  公鸡影子,身强体壮,它一下子冲过来,身边的两只母鸡被撞个趔趄,躲到一旁去了。它占据一大块地方,自顾自地啄食,没有哪只鸡敢贴近它。白鸟离它稍近了,它便一扭头,啄住白鸟的脖梗子,白鸟惊叫着,噌地窜到一边去了,影子嘴里多了几根白色羽毛。白鸟梗着脖子,盯着影子,心有不服,但也心有余悸。
  芦花,身姿姣美,体态轻盈,力气自然小,在鸡群里,一会就被挤出来。盆里的鸡食,少了一半,芦花心里急,站在一群鸡身后,转来转去,寻找机会。哪只鸡身边出现一点空当,它便伸着脖子往里钻,身子刚进去一半,又被挤出来。试了几次,均未成功,它无奈地咕咕叫。影子正吃得带劲,忽然听到芦花祈求般的叫声,便仰起头,冲芦花温存地呼唤:“咕咕咕、咕咕咕。”芦花闻声,精神一振,毫不迟疑,径直朝影子奔去,一头扎进影子颈下,用身体贴紧它,娇柔地扭动,温情地低吟。有影子呵护,芦花不紧不慢地啄食,时而仰起头,向旁边的母鸡们扫一眼,炫耀得意之态。
  此时的影子,站在芦花身旁,边吃边监视周围的一群鸡。偶然有一只母鸡,稍不留神,蹭到蘆花,芦花摇晃一下,夸张地叫两声。影子闻声而动,迅速扭过头,冲那只母鸡,乍开翅膀,咕咕大叫,似要冲过去,那架势够横。那只母鸡退缩着逃开了。有影子在,芦花吃个肚饱。
  灰子不喜欢嘈杂的场面,它同样被挤到后面,却不急着往回钻。它在一群鸡身后,来回踱步,眼睛瞄着地。它那两只细长带钩的爪子,充分发挥着作用,遗撒在地上的鸡食,被它用爪子捯过来,迅速啄进嘴里,它常常吃个八分饱。
  黄老蔫儿可惨了,它改不了走路慢腾腾、一摇一摆的习惯,自然是靠不上前,只能在一群鸡的屁股后面,刨捡掉在地上被踩到土里的碎食。赶上好的时候,不知哪只鸡,踩翻了鸡食盆,鸡食撒一地,一群鸡散开,有空当,它才能一连吃上几口。鸡食盆空了,一群鸡四下走开,黄老蔫儿却不走,它啄食粘在盆沿上的碎食,鸡食盆被它啄得晃来晃去,发出“咚咚”的闷响。
  春儿看不上黄老蔫儿,说它窝囊。
  春儿觉得,灰子客气,不愿抢食吃。好在它会寻找机会,也善于在外面找食,饿不着。
  春儿喜欢影子,它说一不二,敢恨敢爱,够爷们儿。
  白鸟不愁抢不到食吃,可它仍显出一副若有所失、郁郁寡欢的神态。白鸟喜欢芦花,每每想和它亲热,影子便冲刺般奔过来,把白鸟赶跑。白鸟曾为拥有芦花而与影子掐架,厮杀几个回合,白鸟遍体鳞伤,赤焰的冠,渗出一抹殷红的血,冠不再鲜艳。颈及翅膀上的羽毛,被一撮一撮啄下来,横竖散落在地上,白鸟惨败,只得孤独地站在远处,恋恋不舍地望着芦花。
  芦花对白鸟也有几分爱慕,却忌惮影子的威严,不敢表露。
  春儿精心饲养着他家的十三只鸡。
  晚上,鸡钻入屋后鸡舍,春儿及时用石板挡严门,窗户也用木板封住,防着黄鼠狼。早晨起床后,春儿头一件事就是开鸡舍门。圈了一宿的鸡,冲出鸡舍,撒着欢,咕咕叫着,朝院里奔去。   春儿忙着给鸡做食,他坐在屋门槛上,一边用木棍搅拌盆里的鸡食,一边望着院里的鸡。
  公鸡影子,一跑进院里,就乍开翅膀,斜楞着身体,踩着碎步,走出一条不算长的弧线,咕咕叫着,冲向身旁的芦花。芦花见状,应声蹲下,影子抬脚踩到芦花背上,身体顺势跨上去,低下头,嘴轻柔地啄芦花的冠,尾部下压,与芦花上翘的尾部撞一下,再撞一下……而后便从芦花背上跳下来,挺胸抬头,眼睛朝院里扫视着。芦花抖抖身子,冲影子咕咕叫两声,便轻盈地走开了。影子又朝别的母鸡奔去……
  影子每天都和芦花做那件事,它们好似不期而遇,又似相约而至。
  白鸟也做那件事,却从未和芦花做成,芦花被影子包了。
  春儿妈在屋里做饭,春儿说:“妈,你瞧那两只公鸡,怎么一撒出来,就欺负母鸡?”
  春儿妈说:“公鸡‘踩蛋’呢。”
  “踩蛋做什么?”
  “公鸡不踩蛋,母鸡下的蛋,就孵不出小鸡,会变成‘臭蛋’。”
  春儿仍迷惑,又问:“那,影子怎么每天都先踩芦花的蛋?”
  春儿妈说:“影子喜欢谁,就先踩谁的蛋,它横不是?”
  “那白鸟要踩芦花的蛋,影子为什么不让?”
  春儿妈说:“禽畜都那样,霸着自己的。”
  春儿到底没闹明白,他端起鸡食盆,喂鸡去了。
  北方春短。
  入夏,十三只鸡,在春儿的照料下,毛色鲜亮,鸡冠火红,壮实了不少。
  春儿妈带着春儿,把两个柳条篮子,在厢房外的窗台上栓结实,里面垫上干麦秸,外面苫上麻袋片儿,留出口儿,两个下蛋的鸡窝,一会就搭好了。
  一天晌午,厢房那边传来“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春儿妈在屋里高声喊:“春儿,灰子下蛋了。”
  “妈,你怎么知道是灰子?”春儿疑惑。
  “灰子叫声低,我听得出。”春儿妈很自信。
  春儿将信将疑地跑出屋,直奔鸡窝前。灰子从厢房窗台上跳下,春儿欠着脚,望见里面果真有一枚鸡蛋。他伸手拾起鸡蛋,转身往回跑,嘴里不停地喊着:“妈,是灰子下的蛋。红皮,又圆又大。”
  春儿妈说:“快收起来。”
  春儿小心地将鸡蛋放进盆子里,想了想,说:“妈,今年灰子头一个下蛋,该奖励它。”说着就从缸里抓了两把“棒子粒”跑出去了。
  灰子一连两三天,天天都下蛋,偶尔隔一天,又是一连两三天,一天一个又圆又大的红皮蛋,春儿和春儿妈乐坏了。
  黄老蔫儿前两天也下蛋了,个儿还不小,白里透红。其它几只母鸡也陆续下了蛋,唯有芦花不下蛋。
  春儿每次喂鸡,芦花有影子护着,都能吃饱。房前屋后,院里院外,道旁树下,犄角旮旯,有虫啊果啊的地方不少,芦花懒得刨捡。它就爱溜达,有时在院外的村道上,有时跑进别人家的院里。人家喂鸡,它就混入其中。
  芦花偷吃人家的鸡食,也钻人家院里的鸡窝,约莫半个时辰,竟“咯咯哒、咯咯哒”站在窝边叫。人家主人走到鸡窝旁,发现里面有鸡蛋,拾起来,乐呵呵地边往回走边默叨:这鸡蛋小了点。芦花还在叫着邀功,主人回过头说:“别叫了,小心你家主人打折你的腿。”说着就往外轰它。春儿妈在屋里隐约听到,隔窗,见芦花跑进院,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便对春儿说:“芦花丢蛋了。”
  春儿半信半疑,跑出屋,见芦花站在院里,它鸡冠赤红,一看就知道是刚下过蛋。
  春儿妈说:“明天,把芦花圈在鸡舍里。”
  芦花被关“禁闭”,它溜达惯了,哪里呆得住,挨着小窗户来回地走,不时扯开嗓门咕咕叫。影子早上见不到芦花,像丢了魂似的,在院里闷闷不乐地来回踱步,听到芦花在叫,便循声跑到鸡舍前,也冲着芦花咕咕叫。芦花见到影子,像见到救星,在鸡舍里叫着蹦着直打转。
  芦花被释放后发生的事,可把春儿气坏了。
  那天春儿看到,芦花和黄老蔫儿站在鸡窝旁的窗台上掐架,黄老蔫儿从窗台上被啄下来。芦花叫着钻进窝里。春儿说:“下蛋也扎堆。”很快,芦花又从窝里钻出来,扯开嗓门一连声地高叫。“芦花下蛋了。”春儿惊喜地走到窝边,芦花跳下窗台,站在春儿身后,仍不停地叫。春儿伸手在窝里摸,果然有一个鸡蛋。他高兴地扭头往回跑,芦花跟在后面,等着奖赏。
  春兒握着鸡蛋跑进屋让妈看,春儿妈说:“这鸡蛋,个头大,白里透红,壳也硬,不是芦花下的。”
  春儿愣了,疑惑地说:“我见芦花叫着从窝里出来,怎么不是它下的?”
  春儿妈说:“不信,这两天你留神看着。”
  照春儿妈说的,春儿一边在院子里玩,一边盯着芦花。隔了一天,灰子钻进鸡窝,约莫半个时辰,叫着从窝里走出。芦花闻声,便跳上窗台,同灰子站在一起,它比灰子叫得欢。见灰子还不走,芦花就啄它的冠,灰子被掐跑了,芦花钻进窝里。春儿这回明白了。不一会,芦花从窝里钻出来,又扯开嗓门大叫。春儿不理它,芦花便跳下窗台,悻悻地朝院外走去。这时,春儿跑到鸡窝前,伸手摸出一个鸡蛋,又红又大,沉甸甸的,春儿认得,是灰子下的。春儿这回特佩服妈妈,要不然又被芦花骗了。春儿狠狠地骂:“这个鸡贼!”
  这两天,春儿打开鸡舍门,放出鸡,喂完鸡食,就见黄老蔫儿一摇一摆地朝厢房那边走去,它跳上窗台,钻进窝里,一卧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也不叫。春儿说它病了,把它抱出来,喂水、喂鸡食。它吃完喝完,回到窝里继续卧着。
  春儿妈说:“它‘抱窝’了。”
  春儿问:“它干嘛天天抱那个窝?”
  春儿妈找来一个篮子,让春儿抱来干麦秸,铺在篮子里。又从存放鸡蛋的盆子中,挑出十几只又圆又大的,放入篮子中,这才对春儿说:“把黄老蔫儿抱来,它要孵小鸡了。”
  春儿一下明白过来,一蹦一跳地跑出屋,很快,就把黄老蔫儿抱进来。它数着篮子里的蛋,十五个。
  黄老蔫儿在春儿妈和春儿的照料下,不到二十天,窝里就有小鸡破壳而出。春儿觉得黄老蔫儿真神,像变戏法儿的,把一只只啾啾叫着的小鸡从怀里、翅膀下变出来。春儿惊喜得合不拢嘴,轻轻捧起这只看看,又捧起那只瞧瞧,十三只小鸡雏,都在他手里过了一遍。两只臭蛋,让春儿妈捡出来扔了。   黄老蔫儿终于神气起来,它身后天天簇拥着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鸡仔。它走到哪里,小鸡仔就跟到哪里,还不停地欢唱着:啾啾啾、啾啾啾……
  小鸡不愁长。初秋,都能飞上窗台了。
  中秋,菜园子里,菜和瓜果已收过几茬。土埂、水井和窄窄的水渠旁,草高且密,还绿着。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粉红的花和墨绿的叶,把篱笆装饰成一道彩色的墙。篱笆门早就敞开了,鸡自由地进出,在草丛间、菜架下穿梭捕啄美食:蚂蚱、蛐蛐、漂亮的瓢虫,以及那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虫子。
  秋天,乡村到处都有丰盛的美食。
  这时的灰子,尖而带钩的嘴和爪子,充分发挥了作用。刨捡啄叼,它天天吃个肚饱,身体更壮实,蛋也下得更多了。
  春儿也常常在草丛中捉住几只胖乎乎的蚂蚱,用一根细长的毛毛草穿起来,留着奖赏那几只还在下蛋的母鸡。
  一夏一秋过后,白鸟长得又高又壮,它不再惧怕影子。春儿喂鸡时,白鸟和影子并排站在一起。影子看着它,咕咕叫两声,却不敢再去啄它。白鸟时常和芦花亲热,影子想把白鸟掐跑,试过几次,都没有掐过白鸟,自己却败下阵来,它只能在一旁盯着芦花。芦花现在主动奔向白鸟,咕咕叫着与白鸟撒娇,比跟影子在一起时还温顺。影子一副失落的模样,掉头怏怏而去。
  每天清晨,白鸟都在窝里报晓,比影子勤快,聲音盖过影子。从窝里出来,便抖动翅膀,飞到院墙上,冲着初升的太阳,又一曲曲地唱响:“咯咯咯———咯咯咯———”声音高亢嘹亮,清澈悠扬。
  入冬后,下过雪,还时常刮起凛冽的西北风。地冻结实了,四野一片洁白。天还没黑,鸡都钻进窝里,缩着身子,挤在一起。
  春儿把鸡舍窗户用木板堵上,门用石板挡住。天刚黑,春儿就睡觉了。
  “嘎———嘎———”屋后传来惨烈的鸡叫声。春儿被惊醒,屋里亮着灯,春儿爸、妈,正匆忙穿衣下地,两个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吼着,像是在轰赶什么。春儿也爬起来,穿上衣服,跟着爸妈跑到鸡舍前。鸡这会停止了惊叫。春儿爸查看鸡舍。春儿把窗户上的木板取下。他看到,鸡舍里,芦花、影子,头挨着头,身子贴着身子,缩成一团,瑟瑟颤抖。黄老蔫儿,乍开翅膀,护着它那群半大的鸡仔。灰子和白鸟却紧贴着门口站着。春儿爸说:“你们瞧,鸡窝门没挡严。”果然,鸡舍门下方露出一道缝。春儿妈把石板搬开,春儿看到灰子顺势倒在门口,脖子上的毛掉了几撮,殷红的血已凝固。白鸟的两只脚被咬伤,也沾满了血。春儿把灰子抱起,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它的羽毛。春儿懊恼、愧疚、伤心地望着灰子,忍不住哭出声来。春儿妈说:“要不是白鸟叫得急,还不知会咬死几只鸡呢!灰子勇敢,它准是挡着门口,才先被咬死的。白鸟胆大,它那两只爪子,一定是和黄鼠狼撕扯时被咬伤的。”
  第二天清晨,春儿打开鸡舍门,白鸟第一个冲出来,它飞到院墙上,冲着太阳,引颈高歌。春儿望着白鸟,感动得直落泪。他觉得白鸟越来越可爱,他不喜欢影子了。黄老蔫儿引领着它那一群小鸡仔,欢快地跑出来,院子里顿时热闹了。春儿心里倍感欣慰,明年这些小鸡就会长大,他希望它们都像它妈妈,或者像灰子。公鸡,就像白鸟吧。
  春儿把灰子抱出屋,走进菜园。他两眼含泪,在菜地里挖出一个坑,将灰子放进去,用手捋顺灰子身上的羽毛,随后,捧起落满白雪的黄土,轻轻撒在灰子身上。
  快过年时,春儿妈说:“春儿,过了年,咱家再多养几只鸡。”
  “好啊,好啊!”春儿拍起手来。
  春儿妈说:“明天,咱俩去镇街,把芦花卖了,顺便再捎回些年货。”
  春儿说:“早该卖了它!”
  初春,村里的冯奶奶来到春儿家,和春儿妈商量,想买她家一只大公鸡。
  春儿妈知道,这节气家家都熄了炉火,冯爷爷是老寒腿,年年都抓几味草药、杀一只公鸡一锅炖了,偏方治病也灵验。
  春儿妈没收冯奶奶的买鸡钱,她请冯爷爷把影子的羽毛扎成一把掸子。
  掸子闪着血光。春儿拿着它,掸落犄角旮旯甚至整个屋子的灰尘。屋里到处都干净,仿佛整个世界也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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