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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男朋友就像野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生出一茬。和我交往时间最长的是秦风,我和他同住了一年半。刚开始同居的时光新鲜而又刺激,我一闭上眼都能感觉自己在轻舞飞扬,我们疯狂地购物,蹦迪,还疯狂地做爱,可是,我们之间很快就出了问题,我很懒,什么事也不愿意干,包括洗衣做饭,我们的“家”乱得像狗窝。他很忙,喜欢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在朋友特别是女孩子面前口若悬河,放荡不羁,可一回来就像个哑巴,仿佛多说一句话就要交税似的。
终于有一天,他搂着一个很淑女的长发女孩子洋洋得意地向我介绍“这是我的新女朋友”。我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收拾我那些鸡零狗碎,提着皮箱走出房门,顺手拿起鞋架上的一只破皮鞋掷向他的脑门,同时抛过去一句恶毒的脏话:“衰仔!”他躲闪不及,皮鞋击中他的额头,他毫不示弱地回敬我:“八婆!”
我在天河广场附近又租了一套房子,一夜无眠,清晨醒来,心里空荡荡的,就在大街上闲逛,每个商店都不放过,最后到了体育馆门口。天河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有场篮球赛。其实我不懂体育,尤其讨厌篮球赛,可是心里发闷,就买了票往人多的地方钻。球场上狼烟四起,红蓝穿梭,至于红队是谁蓝队是谁,我根本就不清楚。
看台上的观众个个都像魔鬼附了体,发出一阵阵的尖叫,我被周围的情緒感染,想着自己被男人抛弃,一肚子邪火需要发泄,我提高嗓门儿,也跟着别人歇斯底里地狂喊,先是不管红队蓝队,喊加油,后来就开口骂娘,骂罢了我的秦风,骂天下所有男人,正骂得性起,球队中场休息,看台上的人群静了下来,我却停不下来,嘴里的脏话一咕噜一串儿地往外冒。
坐在前面一个留长发的小伙子扭过头来,瞪着我,像一只欲打斗的公鸡。我回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妞啊?”长头发不甘示弱:“谁看你了,你他妈口水喷到我头顶上了!”
我仔细一看,果然见那个小伙子头顶洒满了我的唾沫。正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我赔着笑脸,细声细气地说:“听说女人的口水可以增加头发的光泽。”长头发一听火了:“听说接吻有利于美容,你要不要让我亲一下。”四周的男人笑起来,我权当自己误入了男厕所,耷拉着头慌忙离开。
刚出体育馆大门,一个人横在我面前,我暗暗叫苦,是“长头发”。这个要命的冤家不依不饶:“刚才看球的好心情都给你破坏了,你得赔。”竟然有人匪气比我还足,我好奇地打量他,发觉他长得还不赖,高个儿,褐色肌肤,放荡不羁的神情,我想我遇上了臭味相投的男人了,我问他要怎么赔,他说一起去喝酒。
二
我答应了,跟他一起去红房子酒吧喝酒,然后乘着酒兴去迪厅蹦迪,随着嘣嚓嚓的舞曲,我们脸贴脸、肚脐眼儿贴肚脐眼儿,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告诉我他叫肖扬,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艺术总监,32岁了没有结婚,他有一打女朋友,他厚颜无耻说他还不想结婚,男人三十一朵花,他要让自己这朵花开得久长,开得芬芳四溢。这以后,我们经常去珠江啤酒屋喝酒,我假扮清纯,他假扮成熟,我们向对方汇报以前的风流艳事和最新恋爱动向,把啤酒一扎一扎往嘴里灌。
我们成了啤酒屋里绝无仅有的一对男女酒鬼,熟悉我们的人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连我们自己也有这种错觉,但是我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马灯似的更换异性朋友外,就只有参考的份儿了,我们就这样没心没肺地交往了两年。
这一年的雨季特别长,空气沉闷而压抑,我一边喝可乐,一边望着窗外的人群发呆,有人按门铃,我赤着脚开门,是肖扬。没等我开口询问有什么事,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可可,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扑哧一声满嘴的可乐喷在他那张帅气十足的脸上。
肖扬一边擦脸一边瞪眼:“你放心,不要你以身相许,我妈从成都来广州,死活要见我的女朋友,你知道我刚刚失恋,所以想租你临时友情客串一下,每天租金250元?”我跳起来:“你才二百五呢!”“300元,看在两年铁哥们的份儿上,不要再讨价还价了。”我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肖扬的母亲对我出奇地满意,拉着我的手,一张脸笑得像砸去青皮的核桃。每天去采访完后,我就往肖扬家里冲,吃过晚饭,三人围桌而坐,啃着肖扬买的青岛鸭梨,偷眼看看肖扬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吃吃地笑。肖扬的母亲轻声细语地讲述她的爱情和家庭,脸上笼罩一层幸福的光晕,那么地恬淡,那么地安详,我忽然觉得有一种母性的温柔在渐渐复苏,我开始厌恶这种摇滚乐一样的生活了。
十天过后,送肖扬母亲上飞机时,她把她家传给当儿媳的金项链挂在我脖子上,肖扬在一旁挤眉弄眼,暗示项链他还是要拿回去的,肖扬的母亲一上飞机,合同期满我就向肖扬要3000元的租金,他掏了半天口袋也没掏出3000元,而我很喜欢那条金项链,不想还给他,我对肖扬说:“干脆我们搭伙过日子算了,我们一个是难兄,一个是难妹,比较了解。”肖扬把手插在裤兜里,不可抑制地仰天狂笑,说:“是真的吗?你这么凶,哪个男人吃得消?”他的笑声让我无地自容,我用拳头狠捣他的腹部,“当然是假的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回到卧室睡不着,对着镜子看自己,镜中的女人虽然容颜未老,但已隐隐露出精神的疲倦与无力的样子,眼眶湿湿的,脸上像毛毛虫爬过,便起身离开镜子,逃避这种不愉快的醒悟和自我剖析。
三
肖扬仍然不时打电话问候我,但已不像从前没心没肺地打闹,有些事情在不动声色地改变,我的心被肖扬的影子纠缠着,如果一星期不见肖扬,就会变得空落落的。节假日里,我不再去疯去玩去逛街去蹦迪,不再浓妆艳抹,甚至不说脏话,安安静静地呆在屋子里看书,我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11月11日,光棍节,我新处的男朋友和肖扬新交的女朋友抛弃了我们这两个新欢去和旧爱约会去了。肖扬一下班就跑到我的宿舍里玩电脑游戏,我穿着单薄的衣衫伫立在窗前,窗外月升风往,飞翔了白天的喧嚣,疲惫地挂在树枝上,迪厅的笙歌燕舞与屋里的冷静寂寞形成强烈的反差,带给我一种岁月如风的叹息,我对肖扬说:“送我一束玫瑰吧。”肖扬全神贯注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说:“不行,你又不是我的情人。”肖扬的话让我很失望,觉得自己很没魅力,鼻子一酸,我说:“你回去吧。”肖扬不动,怔怔地看我,我吼道:“滚啊!还赖在我这干什么?”肖扬说:“好好,我滚。可可,你这人怎么翻脸比翻马桶盖还快呢?”
肖扬走了,我在房子里走来走去,听到自己的脚步惊心动魄地响着,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那么辛苦,那么孤独,那么的百无聊赖,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肖扬注意我爱上我,可他却满不在乎。
肖扬打电话问:“可可,你还好吧,”我说:“可可死了。”啪地挂断。
一个星期后,我在采访归来的途中遇见肖扬挽着一个女人在逛街,那女的穿着袒胸露背的黑色小背心,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他们那种幸福而满足的样子刺伤了我的眼睛,我冲上去拦住肖扬要他陪我回家,肖扬毫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女人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将头偎在肖杨的胸前:“亲爱的,我们走吧。”这让我妒火熊熊,这个属于我的男人,现在又要和别人谈恋爱了,我不动声色地靠近他,然后迅速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在他身上留下我的印痕,肖扬怪叫一声:“来人啦,疯狗咬人了。”
我冲进一个酒吧喝了很多酒,想想刚才的举动,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又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从来没说过爱我的话,我埋怨什么呢?而且我的怨恨只不过是一厢情愿,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吗?而且似乎爱得很纯洁,这可不是女土匪的风格。
这天晚上,我又到珠江啤酒屋喝酒,一个男人诡异地冲我打了个手势,说一看就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要我开个价。我一听乐了,居然有人把我当成了妓,我一高兴,就忍不住摆了个在电影里模仿来的风骚动作。我们惺惺相惜地喝酒聊天,后来他醉了,从椅子上滑下去,狗一样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我围着他又喝又跳,我知道这很丢人,但我管不住我自己。
我跳得起劲,肖扬来了,把我拉出酒吧,我甩开他的手,往前摇摇晃晃地走,一边打着酒嗝说:“你滚远点,我不要见你。”肖扬说:“可可,你最近变了,有点不正常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我醉眼蒙眬往前跑,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像被风吹得摇晃不定,忽然一辆小车像黑色感叹号冲向我,我尖叫一声,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我听到肖扬绝望地叫我的名字。
我醒过来,肖扬像花一样绽开满面灿烂的笑容,他说:“可可,我们搭伙过日子吧,反正我们比较了解。”他说当小车冲向我的时候,他才知道我已融入他的生命中了,老天保佑,只破一点皮,有惊无险,他在胸前划个十字,“感谢上帝,阿门。”给车撞了一下,值!我这样躺在肖扬床上,头边有一大束玫瑰,肖扬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神情可疑地为我煲竹丝鸡汤。
三个月后,肖扬将我揽在怀里,唉声叹气,说,现在女孩子们见到我都爱搭不理,我这朵花儿是不是开到头了?此后我只有守着你这个黄脸婆慢慢变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