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艺术蓬勃发展的今天，纸质艺术一直处于被大众忽视、误解的位置。提起纸艺术，人们还停留在传统剪纸、折纸的刻板印象上。虽然今天传统的剪纸仍旧是纸艺术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但是纸艺术的创作形式远不止这些。记者采访了纸艺术家胡又笨，带你了解当代的纸艺术，一起解读这一被大众忽视的价值洼地。
　　纸艺术是以纸为主材，利用各种手段而制成的艺术品。无论是在书法绘画的纸艺方面，还是在民俗生活的纸艺方面，纸艺术都为艺术提供了丰富的样态。不过，在现代人眼中，对于纸艺术有一个传统的误区，那就是提起纸艺术，大家能想到的都很局限，如传统的剪纸、折纸等。

　　然而在当代艺术中，纸艺术不仅仅只有折、剪这样单一的表现形式。其呈现形态多样且丰富，有形态逼真的手工纸艺花、质感突出的立体纸艺，还有追求纸的肌理和材质美的拼贴作品、以纸浆为主要材料的平面或立体的艺术作品。不同的纸艺术作品因为所选用的纸的不同也都别具风格。
　　在这些类别中，纸艺术的空间形式在当代艺术中较为流行，如日本的折纸、英国的衍纸以及欧洲的纸雕、立体书籍等形式，通过互联网等多种传播途径被人们了解和接受之后，人們除了惊诧于这些新颖的艺术形式之外，也被很多凭借电子科技等手段包装后的现代纸艺术呈现的多元性深深吸引，注意力逐渐从平面转向立体，不断挖掘纸艺术在空间表达的其他方式方法。
　　胡又笨说：“我想把我所有的心绪和感情渗透到艺术中，有时我把自己看作是情感的翻译官。每一种手法和每一片纸张都是鲜活的，它们富有生命就如移动的每一寸肌肤，活跃富有精神。”20年前开始，胡又笨就已经从传统的平面国画走出，用自己的材料语言改变了传统水墨艺术的观看方式。他用很长的时间思考宣纸在视觉表现上的多种可能性，用他的话说，他一生都在“糊纸”。

创作源于农村

　　初次见到胡又笨是在他的工作室，他个子不高，普通话不标准，像极了某个办公室的领导，完全看不出艺术家的气息。工作室更像一个垃圾场，到处是废纸、铁丝、电线等东西。他说挺喜欢这些东西，它们都是艺术灵感的源泉。
　　胡又笨说感觉自己从小就和水墨联系在一起了，在对农村的纸车、纸马、纸人、泥人感兴趣的同时，也对糊扎、糊顶棚、糊马车等感兴趣，这些都为他后来的纸墨创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胡又笨说：“我小的时候生活在农村，农村农忙以后会有很多麦秸秆，我就会用纸浆打壳子，用麦秸秆编妞妞。我的家乡在河北保定，很有名的是剪纸技术。看到故乡人剪纸的精湛技艺，使我对纸有很深的感情。我们东方关于纸的艺术，早在几千年前就开始了，不管喜事、丧事，还是逢年过节以及孩子们平时玩的纸车、纸人、纸马、纸灯笼和纸鸽子，还有各种折叠的动物等。我们有这么好的纸艺术传统，我们应继续深入学习和挖掘。”
　　1998年胡又笨第一个个展《太行魂》在中国美术馆展出，他的作品具有的深厚乡土气息源于他对太行山践行的苦行方式。同年，他开始利用揉搓和揉纸的水墨方式开启了一种新的水墨气象和世界。有人称他为“纸艺人”，在纸语面前，他张扬而自信。从早期的《太行魂》系列作品的水墨主题的实验，到揉纸系列，作品起伏空间中的褶皱与其手工感，营造出层叠错落的山水景致与细腻的视觉美感，当然仍未脱离抽象的、空间的、综合材料的水墨创作母题。此次在今日美术馆的个展，是新的一次挑战，在巨大的空间中他将延续揉纸的语汇，创作一件巨型体量的山水纸本作品。作品的巨型框架、起伏的山脉交错、创造出的艺术世界完成了对山水实景的仿像。作品从自然到平面，从平面到空间抽象，再到巨型体量山水装置对自然仿像的回归，胡又笨的艺术源于自然而归于世界。

灵感来自于“大”

　　胡又笨的第一次展览以 “绵延”为主题，但其实关于纸的作品远远不止这些。
　　胡又笨表示，他每次会根据特殊的环境来展示自己一个新的想法，呈现一个新的面目。实际上关于纸的东西他做了很多，但这次为了展览的统一效果，只展示了“绵延”这一个系列的。
　　胡又笨介绍，他一开始用纸做艺术品，选择宣纸的原因是因为宣纸有一种塑造感，每次做之前我都会把纸后面细细地裱上一层纱布，纱布下面还认真地再裱上一层塑料布。有时候没有缝隙还要拿水固定，毕竟宣纸软和，比如褶皱之后，加点儿水固定几个点再刷墨，有时候直接上墨，有时候墨在下边直接往上拱，做的时候比较随机、灵活。最终他是希望既有山川的绵延感，又像奔腾的水一样，或是翻腾的泥浆一样滚动，有高有低、有运动感。
　　胡又笨喜欢做纸糊，但是他说他更喜欢做在地面上，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会做一个在房顶上的，体量跟这个一样，或者更大。
　　胡又笨表示他的第一个“纸艺术”展览起名“绵延”。他认为“绵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它与材料有关，又与意识有关，任何事情、任何思想都在互相渗透和绵延着。文化当然也是如此，纸是一种材料，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的载体。中国水墨要扎在很深的里边搅动，有的人浮皮潦草来两笔，艺术不是那样的，扎得越深搅动的力量才越大。
　　第一次纸艺术展览基本是一个系列的，在布局上，胡又笨希望它们互相呼应，有一个势的关系，就像下围棋一样。“域”系列是最大的，胡又笨喜欢做大的东西，他说这能让他把握住一种激动的状态。“固系列”作品也是近期的，做得比原来灵活了，感觉里面有一个大坑一样的东西，单调但是有一种力量和神秘在里面。

纸艺术的起源

　　胡又笨说：“我用纸形成艺术作品是在1985年，当时我的画已经取得一些成绩，但是我始终不满足于其绘画性，绘画性给人带来一种形式上的单调。我非常喜欢激荡起伏的东西。我看周思聪的《矿工图》的局部，我就觉得某些方面，像纸的连接和张力都是很了不起的，把那个印痕都保存住了，那个打动了我。后来由于不满足，我又用纸搓成小人一样的人物放在山水中间，有些朋友看了觉得这个好。后来我把这个东西放大了，我去找刘骁纯，他看了之后说你这个好，后来经过很多次尝试，就形成了作品，有了1998年的《太行魂》。这个展览之后，我就不停地创作，还参加了上海双年展以及国外的一些展览。”

　　胡又笨表示，在中国绘画的几千年历史中都是在平面中表现，不管是现代的拨、印、拼及各种技术或是传统的一波三折、力透纸背等，都是如此。西方现代美术发展仅有100多年的历史，其观念更新快，早已走出平面画的历史。而我们中国关于纸的艺术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了，不管喜、丧事还是逢年过节及孩子的各种纸叠的动物等，还有农民用纸浆糊的容器——盆罐等以及我们平时用的纸盒子、各种样式的礼品盒，都是由纸艺术发展而来，我们有这么好的纸艺术传统，而我们的水墨画（也可称纸墨画）还只在平面上耕耘。他认为中国水墨应该从平面向前走，他的抽象系列即将开始创作，是吸收了传统之精华，向二维、三维发展，这一基础上墨的特点在里面可自由发展，展示它的特点。
　　胡又笨说：“宣紙是软性材料，墨在宣纸上的流动，渗迹使我对其有一种亲切的感情，同时又增加了其他材料，增多了同一排水的变化。我将宣纸、水墨、丙烯少量油质剂材料混合起来，大胆尝试材料之间混合的可能性。我用橡皮锤子，农民锤布用的木棒击打这些混合材料，产生了丰实的肌理效果，在这一过程中不断调整放水墨和其他材料的比例、时间、速度等。”

太行山中创作品

　　胡又笨说：“我的作品来自于我不停地在太行山中奔波、感受，我总的视觉是来自太行山中。中国古代山水画家，一般或取远景，雄浑壮阔；或取一角，‘小桥流水人家’。这种视觉很少能直接进入东方传统材料本身的语言形式。而我的视觉是盯在岩石肌理的变化中，在东方传统天然材质的自然变化中寻找绘画的生机，这是一个独立的视角。彭德老师说：‘俗眼’正是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中，让我发现了具有‘平常’意义的形式。此外，我用揉纸、拼贴、挤压、电烤、烙印、滚动等技术做出与同类作品的差异，在材料观念上更接近东方现代审美的趋向。东方传统是以柔克刚，水墨的渗浸性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又包含着东方精神的深厚质朴、苍凉悲壮感。我先后进入太行山30余次，风餐露宿，体会其浩瀚的精神。
　　胡又笨说：“石头在不同时期经各种物质相互间的碰撞、摩擦、融合后留下的痕迹，又经过亿万年的推移、风化而留下了不同的图形。比如太行山，大约在亿万年前经地壳变化，岩石产生强烈的运动而形成了太行山岩石，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石灰岩山脉。太行山裸露的外形，石灰岩大部分质量松散了，一击即碎，但它的纹理平直，一块小石头也显得很博大，它形成特有的一种图形痕迹，这是我最初创作感觉的发源地。”
　　人类像蚂蚁一样在地球上活动所产生的痕迹，如一片片古老或新兴的城市建筑群；拖拉机耕地翻起像波浪似的黄土；片片梯田上的绿油油的禾苗图形，蚯蚓在地上爬行形成的图案……这些都是艺术的痕迹。艺术是不能表达的，胡又笨不断在研究这些现象，而增加他作品的活力。胡又笨虽然主要是搞架上艺术的，但却很少关心艺术及谈论艺术。他平时对天文地理感兴趣，觉得笔、墨、色及笔性，墨分五色、颜色的冷暖处理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创作者用不同的工具将这些材料在画板上接触所产生的痕迹。胡又笨不喜欢那些高谈阔论空洞的言辞，他像一个无知的农夫，默默耕耘着自己的一片田地，禾苗茁壮、果实累累就满足了。
　　胡又笨的“凹凸山水”是在他自制的现代凹凸曲线形纸浆板上画上传统山水，使传统山水在凹凸曲线形图板上产生分离、跳跃、弯曲、波浪、凸起、塌陷等特殊变化，使传统山水改变了以往的观察方式。“概念字”是用剪纸的方式来做的，是将好几种国家的语言部件组合在一起。他还用纸浆做过很多东西，如石头、烤鸭。此外，他也有一些抽象水墨的平面作品和装置作品。

　　胡又笨，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他的思维跳跃到有些接近天马行空，这使人和他沟通起来有些困难。他朴实得像一个农民，真诚得让人“害怕”。他的工作室像一个垃圾场，他为了创作穷得一塌糊涂，但是他的创作激情澎湃。他喜欢自然留下的痕迹，他还喜欢去发现生活中那些被丢弃的美好。他卖掉了自己唯一的房子，为自己筹办了一次个展，邀请了许多批评家和媒体。他无比执着，也很乐观，他执着地在艺术中获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