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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大东北黑龙江府的松花江畔有一个地方叫傅家甸,那里出了一位名医,名叫傅宝善。
傅宝善不仅医术高超,也很有经济头脑。他见傅家甸来往的客商逐漸增多,就想投资开一个饭馆子,专供人吃喝。店面定了,也装修了,招牌上蒙着红布,就差剪彩开业了,却有人不乐意了。谁呢?就是在江边专做炖鱼的“炖鱼冯”。
松花江里的鱼,品种老多了,炖鱼冯专炖松花江大鲤子,刺少,肉嫩,个头儿大,每条都有七八斤沉。炖鱼冯雇了一条渔船,就停在江边,来客人了,打鱼的一网下去,鱼捞上来了,还没整明白咋回事儿呢,就被开肠破肚,洗干净下锅了。在锅里,鱼还“扑啦扑啦”游呢!
江鱼的土腥味儿都特别大,炖鱼冯就在锅里头加红烧肉,先保证鱼肉的油性,再加白菜、粉条子、大豆腐和干榛蘑,提味,去腥。
炖鱼的火也有讲究,不能烧柴火,要用上好的松木柈子。松木里边有松树油,易燃,点着后火苗尖上冒着蓝色,散发着松香。
鱼炖好了,大锅往桌子上一放,冒着白腾腾的热气,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在傅家甸一带,炖鱼冯的炖鱼老有名了,和傅宝善的医术一样,也是一绝。
炖鱼冯一听说傅宝善要开饭馆子,心里头就犯膈应:这不是和自个儿抢客人吗?你开医馆我不管,还敢来开饭馆子,你算老几呀你?
这天,炖鱼冯后腰上别着一把大菜刀,就到医馆找傅宝善来了。进了门,他直接开口说:“这饭馆子,你不能开。”
傅宝善问为啥,炖鱼冯回答:“你开饭馆子,会抢我的买卖。”
傅宝善笑了,说:“自古做买卖,都是能者做大,无能者做小,再无能者,就做不下去了。你若真有能耐,又何必怕我也做一样的买卖?”
傅宝善的语气很平静,话里却是带了刀子。炖鱼冯一下子就被噎住了,气急之下,他拔出了背后的菜刀,用力一掷,“咣”的一声,刀刃镶进了桌板里。接着他恶狠狠地说:“我说不能开就是不能开,不然,这刀定不答应!”说完,他掉头就走了。
傅宝善见炖鱼冯是个粗人,本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可是炖鱼冯不但威胁自己,还把菜刀砍到了桌面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个教训吧。
怎么教训呢?傅宝善是个雅人,最不赞成比武斗狠,不能武斗,那就只剩文斗了。炖鱼冯前脚刚走,傅宝善就写了六个大字,贴在了医馆的大门上。
傅宝善的医馆地处闹市,平时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就不少,看傅宝善贴出了六个大字,大家伙儿都挺好奇。不过那时候识字的人不多,等了半天,终于来了一个念私塾的小小子。有人就拉住他,说:“你帮我们看看呗,这上边都写些啥呀?”
小小子故意咳了咳,才朗声念道:“炖鱼冯来看病。”
炖鱼冯来看病?大家伙儿都愣了,炖鱼冯是来过医馆,不少人都看见了,可一个人来医馆,不是来看病,又能来干什么呢?为什么傅神医偏偏要把炖鱼冯来看病这件事写在纸上,还贴出来呢?别人来看病,他从来也没有这么干过呀!
真是让人费心思。
这时,从马场甸子搬过来住的秦二力子想了起来,这傅神医,最会治的病,不就是瘟疫嘛。马场甸子的那场瘟疫,就是人家给治好的。傅神医忽然把炖鱼冯来看病这事儿贴了出来,这是不好明说,暗里给大家伙儿提个醒!
提醒啥?还能提醒啥?小病还用提醒吗?
没过一个时辰,炖鱼冯得了瘟疫的消息,就在整个傅家甸传遍了。
第二天,炖鱼冯见自个儿的饭馆子一反常态,觉得很奇怪:往常人们都排着队来,今天怎么一个来吃鱼的也没有?但他也没太在意,无论干啥买卖,都不能保证天天人山人海。可是没想到,接下来几天,天天如此,炖鱼冯察觉出不妙,就想上街找人问问。可街上的人见了他,都老远地就躲开了,有的甚至吓得掉头就跑。炖鱼冯觉得更奇怪了,这是咋回事儿啊?
还好,没走多远,炖鱼冯遇着了一个老铁。老铁在东北话里就是铁杆朋友。离得远远的,那个老铁就伸出手,阻拦着,惊恐地说:“老冯,你就站在那儿别动了,别往前走了。咱们就这么说话。”
平时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今儿个这是咋的了呀?炖鱼冯都快哭了。老铁实话实说:“都传言说,你得了瘟疫。”
炖鱼冯一听就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得啥瘟疫呀?难怪炖鱼馆子没人来了,原来是怕传染上瘟疫呀!炖鱼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谁会造自个儿的谣,还是那个老铁给了点提示,问炖鱼冯,最近是不是去傅宝善那儿看过病。炖鱼冯一下子想起来了,要说自个儿最近得罪过啥人了,肯定就是这个傅宝善。不行,得去找傅宝善,要不然炖鱼的买卖就彻底完了。
炖鱼冯进了医馆,还是直来直去,问:“傅宝善,你为啥造我的谣,说我得了瘟疫?”
傅宝善依旧平心静气:“我从来没有造过你的谣,更没说你得了瘟疫。”
炖鱼冯说:“那你门前贴个‘炖鱼冯来看病’,是啥意思?我是来过,可我不是来看病的,我也没有病!”
傅宝善笑了,说:“你不是来看病的,那你干啥来了呀?”
炖鱼冯一下子被噎住了,是啊,那天自己干啥来了?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威胁人家,不让人家开饭馆子,还把一把大刀砍在了人家的桌子上吧?这种行为传出去了,只会更丢人,走到哪儿也讲不出理。
事情到了这一步,炖鱼冯只能认熊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其实,傅先生,我也不是不让你开饭馆子,我是怕你开了饭馆子,抢了我的客,我就做不了买卖了。我这一辈子,除了炖鱼,别的啥也不会干,到时候我们一家五口,不就得喝西北风了吗?”
炖鱼冯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傅宝善也就不再端着了,他顺手拉了一把椅子给炖鱼冯,自个儿也坐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中间是那张被大菜刀砍过的桌子。傅宝善说:“老冯,炖鱼你是一把好手,可这做买卖,你还得修炼。开饭店,讲究的是热闹,就得扎堆儿开,开多了,就有更多的选择,客人才能更多呀!”
炖鱼冯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傅宝善又说:“我新开的饭馆子旁边有块地儿,还没主儿呢,你干脆把炖鱼馆子也挪过来吧。你那炖鱼馆子也太破了,再好吃,也卖不上价。咱们一起开馆子,煎炒烹炸熘煮炖,我的馆子肯定全做,但有一样儿,我永远也不会做,那就是鱼。老冯啊,你把鱼都做绝了,我再怎么做,也做不过你,索性就不做了,你就安心地做你的炖鱼吧。”
炖鱼冯的眼睛都湿了。人家给留了一条活路,又给找了个台阶下,这得是多么宽的心胸啊!炖鱼冯感激得都不会说话了。
傅宝善又拿出纸,写了三个字,领着炖鱼冯,贴到了外边大门上那六个字的后面。他怕看热闹的人不识字,就指着这三个字念道:“治好了。”
和上次的六个字合起来,就是:“炖鱼冯来看病,治好了。”
本来还远远躲着炖鱼冯的人群,一听说治好了,“呼啦”一下子就全都围上来了,嘘寒问暖的。这下子,也没人问炖鱼冯得了什么病,是怎么治好的,反正治好了就行了呗。
炖鱼冯笑呵呵地一一回着话,心里感慨万千……
(发稿编辑: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