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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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运用田野调查方法,以滇藏交界区域纳西族阮可东巴舞蹈为研究个案,通过解构与重构原始宗教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验证和分析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的依存互动的发展规律。研究表明:原始宗教信仰与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及身体表达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原始宗教信仰由自然崇拜向祖灵及神灵崇拜转变,促使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体系及其外显的身体动作形态,从单一结构向系统转变和发展,其基本构成单元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与动作组合和动作要素之间存在着依存互动的密切关系。
  关 键 词:体育人类学;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原始宗教舞蹈;东巴舞蹈;身体表达
  中图分类号:G80-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19)05-0035-09
  Abstract: By applying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method, and by using Ruanke Dongba dance of Naxi nationality in the boundary area of Yunnan and Tibet as the research case, the authors verified and analyzed the law of development of dependency and interaction existing in between the symbolic meanings of primitive religious dance and primitive body movement forms through deconstructing and reconstructing the cultural symbols of body movement in primitive religious dance, and revealed the following findings: there were inevitable connections between primitive religious belief and the symbolic meanings and body expression of primitive religious dance; the change of primitive religious belief from nature worship to ancestor and god worship promoted the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symbolic system and explicit body movement forms of primitive religious ritual dance from a single structure to a system, there was a close relationship of mutual dependency and bidirectional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cultural symbols of body movement in its basic constituent units and movement combinations as well as movement elements.
  Key words: sports anthropology;culture symbol of body movement;primitive religious dance;Dongba dance;body expression
  长期以来,由于缺乏具有典型性的原始体育研究素材,加之跨学科实证研究方法的滞后,体育人类学界至今没有科学验证出原始体育萌生演变的一般规律。这种局面,致使多数原始体育研究成果仅停留在对现存原始宗教舞蹈及史前岩画、纹饰、器物中身体动作形态进行田野调查和撰写民族体育志的层面,无法按照原始文化演进的层序,运用体育人类学解释及说明模型,重构出原始体育不同发展阶段的景象。原始身体形态与原始宗教信仰之间存在着依存互动的发展演进规律,根据这一规律可以科学解释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的内在原因,并按照原始思维层序,逐一重构出原始体育萌生演进各阶段的基本图景。
  1 研究的缘起及目的
  自20世纪70年代末,朱狄、盖山林等原始文化名家及体育人类学界胡小明等学者开始关注原始舞蹈的研究,直至目前已有上百篇论文和部分专著问世。这些成果在原始舞蹈与审美意识、原始舞蹈的象征符号、音乐与原始舞蹈、原始身体动作与文字形成等方面取得重要的研究突破。但是,尚未有以原始宗教舞蹈与原始体育关系为主要研究内容,以原始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与重构为主要技术手段而展开的体育人类学实证研究。
  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研究,避不开要回答原始体育起源的标志、原始体育与原始文化的关系、原始宗教仪式舞蹈与原始体育的关系这三大问题。因为,对原始体育起源标志的界定和认识,是展开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研究的前提;对原始体育与原始文化关系的正确认识,是确定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研究范畴的基础;对原始宗教仪式舞蹈与原始体育关系的认识,是破解原始体育萌生演进规律的关键。回答這三大问题,关键是要把原始体育放置在原始文化母体中进行审视,并找到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与原始文化能相互勾连起来的链接。鉴于此,体育人类学实证研究需要引入原始宗教象征理论,以合理解释至今依然在活态传承的原始宗教仪式舞蹈中原始舞蹈动作组合、动作要素背后隐藏着的象征意义,使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与原始文化之间勾连起来,揭开彼此间存在的依存互动的发展规律。
  为什么要把原始宗教舞蹈作为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研究的主要对象呢?文化人类学家通常认为原始宗教以图腾为象征回答人类自身的起源和环境关系,意味着人类思维从对“自在之物”表面的思维向内部存在意义的思维转向,即向“为我之物”转向。旧石器时代即可找到痕迹的原始宗教,起源于人类思维对自然的首次超越的过程中,原始宗教是人类文化的起始标志,也是人类区别于动物思维的外部标志[1]28。基于这样的认识,在原始宗教思维的作用下,人类思维超越于自然而创生出来的最早的原始身体动作文化行为,即原始宗教仪式舞蹈也随之产生。因此,促使原始身体动作文化行为生成的原始宗教思维也就成为最早的原始体育意识,或者叫原始体育思想的萌芽。从这一层面来讲,原始体育意识的产生也就意味着原始体育的产生。原始体育意识并非独立于原始文化母体之外,而是依存于原始文化母体之中并随之演进发展。   鉴于体育人类学关注的是原始身体动作文化的起源与变迁,在研究原始宗教仪式舞蹈时,必须重点关照身体动作形态及其隐藏的象征意义,这就涉及到对体育人类学实证研究中创生出来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概念的正确理解。因为,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是体育人类学原始体育萌生演变研究模式构建,以及通过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与重构,科学验证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与原始宗教信仰之间存在依存互动发展规律的最有力的理论依据。宗教学及文化人类学普遍认为宗教信仰主要由表象组成,原始宗教仪式主要由使原始宗教信仰表象得以形象化展示的行动方式组成。象征人类学家通常把宗教信仰表象得以形象化展示的行动方式中蕴藏的文化意义称为象征意义。而象征符号是指仪式中保留着仪式行为独特属性的最小单元,也是仪式语境中的独特结构的基本单元[2]1,是宗教仪式语境中的物质、行动、关系、事件、体势和空间单位。原始宗教仪式舞蹈在原始宗教仪式中具有相应的宗教功能,实现宗教功能的过程即是原始宗教仪式隐喻象征意义体系化身体表达的过程。因此,构成体系化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意义最小单元相对应的动作组合或动作要素,在体育人类学中称为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是解开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以及它的外部表现形式原始舞蹈动作形态之间存在关联的重要链接和密码。在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研究中,通过细致的田野调查,可以向当地原始宗教舞蹈传习者全面了解他们所展示的每一个舞蹈动作组合及动作要素背后隐藏的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即解构出组成原始宗教仪式舞蹈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在此基础上,遵循原始宗教发展的一般规律,把具有不同原始文化意蕴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按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体系的层序进行归类,即重构出原始崇拜与原始体育动作形态之间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内在关系和演进的过程,形成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与重构为核心内容、可重复验证的体育人类学科学实证研究模式。
  要完成以上理论假设的验证及体育人类学科学实证研究模式的构建,首要的任务是要找到原始宗教象征体系层序较为完整且当下正在活态传承的具有典型性的原始宗教舞蹈,才能在系统解释其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的基础上,展开关于原始宗教舞蹈与原始思维之间存在依存互动问题的讨论。这样,原始宗教舞蹈象征体系层次相对完整,且至今在滇藏交界区域的三坝纳西乡活态传承的阮可东巴舞蹈就进入课题组的研究视野。
  2 研究对象的基本情况
  分布于滇川藏金沙江流域的纳西族,主要渊源于远古时期居住在我国西北甘、青河湟地带的古羌人。古羌人其中一支向南迁徙成为西南各族之先民,纳西族即为其中一支[3]。纳西族先民从民族走廊最北端北甘南,经川西南至滇西北、藏东南的迁徙,经过河湟文化、巴蜀文化、藏文化淬炼,其承载的东巴文化具有人格化万物有灵崇拜、亲缘化图腾崇拜、半亲缘化半神格化祖先崇拜、神格化鬼神崇拜及多元文化因子[4]。與之相伴相生的东巴舞蹈在不同层序原始思维的作用下,形成了与之相对应的原始舞蹈身体动作形态,极具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的研究价值。
  2.1 原始舞蹈象征体系层序较为完整
  纳西族纳西、阮可、纳日、纳罕、日西、摩梭等支系,由于迁徙过程中分布于滇川藏交界的河谷及坝子之中,各支系生存环境、社会发展及与周边民族文化融合程度存在着差异性,东巴舞蹈也呈现出了不同的风格。为了选择出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各层级象征体系相对完整的东巴舞蹈作为研究对象,课题组于2012年3月—2017月12月,用5年多的时间,基本完成纳西、阮可、纳日、摩梭等支系东巴舞蹈的田野调查。调查发现,无量河流域纳西族日西东巴舞蹈共有51个,分为动物类舞蹈与神及人物类舞蹈两大类。其中,动物类舞蹈分为长翅、长脚掌、长角的3类动物舞蹈;神及人物类舞蹈分为神模仿神兽舞、神舞及人物舞3类。纵观2大类6个小类共51个舞蹈,绝大多数舞蹈象征意义体现了动物崇拜的原始思维观念。丽江玉龙县的纳西东巴舞蹈种类最繁杂,可分为3 大类(神舞34种,动物舞17 种,法器舞2 种)[5],主要保留稳定村社联盟时期的祖先崇拜和鬼神崇拜原始文化意蕴。摩梭人的达巴舞在永宁等地称寒巴蹉、麻达达蹉,金沙江流域拉伯等地则称为达巴蹉,共有15个达巴舞蹈。其中,有神舞6个,祖灵舞1个、山神舞1个、树神舞1个、精灵舞2个,动物舞4个。达巴舞蹈主要体现自然崇拜作用下的舞蹈动作特征,且动作形态及原始文化内涵较为简单。居于三坝纳西族乡的阮可人,由于交通闭塞,至今保持着农耕为主兼有畜牧采集的传统经济生活方式,为阮可东巴舞蹈的传承形成了天然的文化生态系统。现存的33个东巴舞蹈,包含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及鬼神崇拜等各原始宗教层序的象征意义及具象化的身体动作形态。因此,选择阮可东巴舞蹈可以为原始宗教信仰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关系研究,以及构建以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与重构为核心技术的研究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的科学实证模式提供鲜活的典型例证。
  2.2 东巴舞蹈传承谱系清晰可靠
  田野调查是体育人类学的基础性工作,也是研究者获取第一手资料的最基本途径和方法。东巴文化博大精深,再高明的大东巴穷尽一生也只能熟练掌握东巴仪式中的诵经、舞蹈、书写、绘画、占卜、画偶等领域的某些技艺。而这些东巴往往植根于保留着传统生活和文化习俗的边远纳西族古村落。由于多数研究者受时间、交通、费用等条件的限制,只能以走马观花式的田野调查获取研究资料,无法认真鉴别展示东巴舞蹈的东巴本身是否为东巴舞蹈真正的现实存在和重要载体。这样,客观上造成研究者获取的资料,无法从根本上保证文化研究的价值及可信度。研究成果也只能停留在对东巴舞蹈具体动作形态进行简单描述的层面。这样,了解东巴在东巴舞蹈传承谱系中是否有清晰的位置、东巴生活的村落是否还保持着纳西族传统的生活方式及习俗、东巴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展示典型性的舞蹈动作等因素,就成了后继研究得以顺利进行的重要基础和保障。课题组早在2012年3月到三坝纳西乡对当地东巴舞蹈现状进行初步调查时,就已对习尚洪、和树坤、习建明3位东巴的情况进行了访问。但是,完成民族志需要依赖大量参与观察的实地田野调查,强调长期对文化脉络的深度检视[6]。为确保田野资料的真实性和原生态性,严格按照人类学田野工作规范,课题组于2016年7月13日下午,再次驱车从丽江古城出发,经过两天的行程抵达三坝乡对白地和树坤、东坝吴树湾村习尚洪及习建明3位东巴再度进行深度访谈及东巴舞蹈拍摄等田野调查工作。   据白地东巴和树昆及白地东巴学校校长和树荣介绍,三坝乡和家、习家、树家等家族各有专属的东巴,并遵守着父子相传的东巴文化传习制度。由于历史原因,到20世纪80年代,白地公认的东巴大师只剩下东坝科目村被称为东巴舞王的习阿牛、东巴造纸技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白地古都村的东巴大师和志本、吴树湾村著名东巴大师和占元。为了对白地东巴文化进行抢救性保护和传承,和树荣老师于1997年3月与东巴大师和占元、民间歌手和德明在吴树湾村开办了东巴文化学校。和树坤东巴在父母的支持下,13岁开始就以全日制形式进入东巴文化学校学习。此后,一直跟随东巴大师和占元学习东巴文化,直至和占元老东巴去世。如今,他能熟练背诵168本经书、66种东巴咒语,主持20多种东巴仪式。此外,据习尚洪大东巴及其弟子习建明介绍,东坝的习家是三坝最出名的东巴世家,其家族7代传承谱系为“东牛—东吐—东嘎—马龙—习阿牛—习尚洪—习建明”。其中,第4代传人马龙擅长诵经及东巴舞蹈,但不会写东巴文字;第5代传人习阿牛是纳西族各支系公认的东巴舞王。课题组重点调查的第6代传人习尚洪,为三坝乡仅存的75岁以上精通东巴舞蹈、字画、诵经的老东巴。
  以上情况说明,和树昆所展示的东巴舞蹈为流传于白地吴树湾、古都等村落,由东巴大师和占元、和志本传承下来的和氏家族原生态东巴舞蹈。习尚洪老东巴及其徒弟习建明东巴所展示的东巴舞蹈为纯正的以著名东巴舞王习阿牛为代表的习氏家族世代传承的东巴舞蹈。三位东巴均为三坝阮可东巴舞蹈的现实存在和活载体。这样,从源头上保证了通过田野调查获取的东巴舞蹈研究资料的真实性、原生态性和学术价值,为后续的跨文化对比研究奠定了基础。
  3 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与重构
  原始宗教舞蹈象征体系由很多具有不同象征意义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按舞蹈表现的场景顺序组合而成。解构出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的目的是,研究者要从繁杂深奥的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意义解释中回归体育研究本质,聚焦于因原始信仰而外化成其身体文化行为的、最能验证理论假设的动作组合或动作要素,使之成为解释原始宗教象征意义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内在联系文化链接和密码。身体动作文化符号重构的目的则在于,研究者要按宗教学、文化人类学、民族学界公认的原始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将具有不同动作特征和象征意义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按原始宗教舞蹈象征体系层序进行重构,进而科学证实原始思维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双向互动的发展规律。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的解构与重构分为3个步骤进行:一是通过深度访谈,请东巴对原始宗教舞蹈的象征意义进行细致的解释;二是以象征意义解释为依据,依照体育学对身体运动形式的规范表述习惯,将原始宗教舞蹈套路录像通过截图分析,归纳出能完整表现原始宗教舞蹈套路象征意义的典型动作组合或动作要素,即解构出原始舞蹈象征体系的最小单元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三是将具有不同动作形态及象征意义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按原始思维一般发展规律及对应的象征体系层序进行归类分析,即重构出原始宗教舞蹈象征体系层次及与之对应的原始舞蹈身体动作体系,進而证实两者之间存在内在关系。
  然而,三坝纳西族阮可人只有在超度死者亡灵、消灾等东巴仪式中才能跳东巴舞蹈,跳前还要举行繁杂的祭祀仪式。要顺利完成这3个研究步骤,客观上有很多预想不到的困难。经过课题组与东巴多次沟通解释,东巴们全面了解了课题研究的目的后,出于保护和弘扬东巴舞蹈之目的,在远离村落的荒地上按事先的编号顺序进行现场演示及拍摄。其中,习尚洪老东巴年近八旬仍跳了19种东巴舞蹈;和树坤东巴跳了20种东巴舞蹈;习建明东巴跳了12种舞蹈。通过对所有舞蹈音视资料的对照分析和归类,课题组较为详细获取三坝乡阮可东巴舞蹈现在的33种共3类舞蹈的影像资料。由于舞蹈种类繁多,课题组仅在每一类舞蹈中,抽取3个最具有典型性的东巴舞蹈,按“象征意义解释—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重构”3个步骤,验证和分析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的依存互动发展规律。
  3.1 东巴舞蹈象征意义解释
  田野调查时,人类学家通过询问调查对象对所看到的仪式行为的解释,可以得到解释意义。象征符号意义涉及象征符号在整个仪式中与其他象征符号的关系,展现仪式隐藏的意义[2]38-40。对组成完整东巴舞蹈套路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进行分解,能剥离出构成特定原始宗教象征符号的动作组合及动作要素,进而关照原始宗教文化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的内在关联。鉴于研究的重点在于揭示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意义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依存互动的发展规律,课题组仅从动物崇拜、精灵及神灵崇拜两类33个舞蹈象征意义的完整解释中,抽出具有典型性的6种舞蹈进行说明。
  习尚洪老东巴解释说:夺趣哥补意为大鹏,东巴教中大鹏神鸟主要对付赎日纳美鬼,即鬼类中最阴毒的毒蛇鬼。跳夺趣哥补神舞蹈,主要由大鹏左右展翅梳理羽毛、展尾巴梳理羽毛、找毒蛇鬼、捉食毒蛇鬼及吞食蛇鬼成功后喜悦心情等动作组成。夺趣哥补、尔含每姿、都盘斯给是东巴教的保护神。举行东巴仪式请神灵镇鬼之前,先要请这3个保护神镇压仪式现场存在的毒蛇鬼、黑鸡鬼、黑狗鬼。东巴教仪式举行祭祀神灵时,要按神灵的大小顺序念诵东巴经文进行祭祀。列在首位的是夺趣哥补大神,紧随其后的是祭萨英威登大神,之后依次是亨迪窝盘神、亨恩可科神、丁巴什罗神、银什绷作神、突哥戛拉神、哥伍贡顾神、哥米拾古神、生丁胜戛拉神、雄扣丙琐神、软拉比兹神等。和树昆东巴解释说:东巴舞蹈中的长翅动物、长爪动物、长蹄动物3个舞蹈分别代表所有长翅膀、长爪子和长蹄子的3类神灵,也代表天上、山上、坝子3类处于不同空间的神灵,3个舞蹈通常为一个舞蹈组合。在白地所有需应用东巴舞蹈的东巴仪式,首先要依次跳这3种舞蹈。这3种舞蹈也可以在节庆时跳,节庆时有驱邪祈福的意思,而在东巴仪式中则用来对付长翅膀、长爪子、长蹄角的3类鬼。因为,长翅类动物以大鹏为首,长爪类动物以老虎为首,长蹄类动物以牦牛为首。跳这3类动物崇拜类舞蹈时,分别以大鹏、老虎、牦牛的主要动作为主。长翅动物崇拜类舞蹈主要由大鹏展翅飞翔、大鹏从空中降落、大鹏从地上腾空而起等动作组成。长爪动物舞主要由老虎向前探爪、老虎跳跃、老虎左右探视等动作组合组成。长蹄类动物舞主要由牦牛晃角、牦牛顶撞、牦牛回头等动作组合组成。之后要跳日出方向的蹦迪拉徐舞,江尾方向的尔含每姿舞、日落方向的古美哥盘舞、江头方向的属仁巴盘舞、大地中央的含时崇仁舞。东巴教中通常以日出、日落、江头、江尾及中间来代表东、西、南、北、中5个方位,5个方位都存在着不同类型大神,此5种动物神灵仅为其中一种。5方大神有的以动物来代表,也有的则以人物或半人半兽的神灵来代表,宗教仪式均有镇压与神所处的方位相对应的鬼的功能。其中,“崩迪”意为大脚掌,“拉徐”意为红虎,即东方大脚红虎舞。跳大脚红虎舞时,按东巴舞谱的记载要往左右方向各走3步,然后加上老虎捕食及戏弄猎物的动作。   习尚洪老东巴还解释说:萨英威登是除大鹏神鸟之后东巴教中最大的神灵。萨英威登舞表现的是宇宙混沌之时,萨英威登大神用心想出左边的9个盘神、右边的9个撒神。萨英威登用心想出来的盘神来开天,撒神来造大地,于左边的天升起了太阳,右边的天升起了月亮的场景。东巴教中萨英威登大神神像胸部画太阳图案,背部画月亮图案。通常做东巴仪式都要先请萨英威登大神。舞蹈主要由萨英威登大神用心想、想出盘神、想出撒神、左边升起太阳、右边升起月亮等动作组成。丁巴什罗是东巴教的教主。丁巴什罗舞有什罗诞生舞蹈、什罗学步舞、什罗镇鬼舞等种类。习尚洪老东巴演示的丁巴什罗镇鬼舞,主要由丁巴什罗戴五佛冠挂法珠、丁巴什罗骑白马(以起脚上马的动作为标志)、飞马行走(以双手模仿马跑为标志)等动作组成。跳此舞的目的是镇压撒米空贡和都此敲巴这两个会给人间带来疾病的鬼。丁巴什罗舞主要使用于大东巴去世时举行的丁巴什罗超荐仪式,以及大型东巴仪式洞可,即消灾仪式。
  “谷仁斯陪”指管理火葬场的精灵鬼,共有4个。据习尚洪大东巴讲,藏族喇嘛去世火葬时,到火葬场也要跳此舞,但要舞者装束成长指甲、穿白长衣的模样。主要表现的是谷仁精灵鬼心急火燎地用嘴将火吹旺,欲尽快火化尸体的场景。此舞只能在火葬场里跳,主要由观火、添柴、吹火等动作组成。
  3.2 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
  在东巴舞蹈象征意义解释基础上,课题组以动作节奏、动作所包含宗教文化含义、完成动作应遵循的基本运动规律、动作的完整性连贯性作为鉴别典型动作及典型动作组合为基本指标[7],根据舞蹈场景构成的结构要素、场景象征意义和典型动作组合,分别归纳出构成每个舞蹈最能体现场景结构要素、整体象征意义结构要素的动作组合,即解构出组成东巴舞蹈象征体系的最小单元身体动作文化符号。
  1)动物崇拜类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
  动物崇拜类舞蹈,即东巴通过请具有超自然力的动物威灵附体,形成我即是神兽而达成宗教仪式目的的舞蹈种类。共有15个:夺趣哥补舞(大鹏舞)、尔含每姿舞(龙舞)、都盘斯给舞(白狮子舞)、长翅动物舞、长爪动物舞、长蹄动物舞、含时崇仁舞(金色大象舞)、崩迪拉徐舞(大脚红虎舞)、熊、属给(水獭舞)、大雁、老鹰、含时玛亚舞(金色孔雀舞)、红嘴鸟舞、猴舞。鉴于东巴文化中大鹏、东方大脚红虎、牦牛分别代表长翅、长爪、长蹄3类动物神灵,是东巴教义中较早期的崇拜物。课题组重点分析这3种动物崇拜类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并对与之对应的典型动作进行截图(见图1)。
  2)精灵及神灵崇拜类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
  精灵及神灵崇拜类舞蹈,指的是东巴通过迎请具有超自然力的精灵或神灵,形成我即是精灵及神灵从而达成宗教仪式目的的东巴舞蹈种类。共18个:萨英威登舞、丁巴什罗镇鬼舞、丁巴什罗诞生舞、英古阿格舞、胜生可久舞、玛米巴拉舞、多格舞、都之可科舞、银劈爪琐舞、银吕爪琐舞、銀继爪琐舞、莫毕精如舞、谷仁斯陪舞、朗久敬久舞、朗巴它哥舞蹈、它依它巴舞、尤玛舞、可科舞。18个舞蹈中除谷仁斯陪舞蹈属于精灵崇拜类舞蹈之外,17个为神灵崇拜类舞。鉴于萨英威登大神、丁巴什罗神在东巴教义中重要地位,加之出现了谷仁斯陪精灵,课题组主要分析了这3种舞蹈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以及与之对应的典型动作截图(见图2)。
  通过两组东巴舞蹈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与典型动作截图分析可以看出:大鹏舞蹈主要由左右展翅、展尾巴、吞食蛇鬼3个主要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大脚红虎舞蹈主要由找鬼、捕鬼、戏鬼、撕咬鬼4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牦牛舞主要由顶撞鬼、晃角2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萨英威登大神舞主要由用心想、想出盘神、想出撒神、想出太阳、想出月亮5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丁巴什罗镇鬼舞蹈主要戴五佛冠、挂法珠、上马、骑马飞奔、下马镇鬼5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谷仁舞主要由观火、添柴、吹火3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组成。这也表明,所有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均隐喻着具有超自然力的动物、精灵、神灵,在东巴仪式现场的现实存在。而这种原始思维中的现实存在,需要通过东巴对崇拜对象的生活动作、外部形态、表情等精确模仿性的动作组成的具象化场景体现。由此,可以证明组成东巴舞蹈套路的动作组合和动作要素,与东巴舞蹈的象征意义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
  3.3 身体动作文化符号重构
  通过6个典型阮可东巴舞蹈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证实组成原始舞蹈象征体系的象征符号与舞蹈套路不可再分的动作组合及动作要素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的关系。但是,还不足以证明原始舞蹈象征体系与原始舞蹈身体动作体系之间存在着互动发展的规律。中国社科院于绵秀通过考古研究发现原始宗教一般发展过程,提出“早期图腾崇拜(母系社会早期)—晚期图腾崇拜(母系社会中期)—母系氏族祖先崇拜及母系自然崇拜(母系社会晚期)—父系氏族祖先崇拜及父系氏族自然崇拜(父系社会)—共同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及鬼神(村社联盟)”[8]的中国原始宗教思维进化发展规律。因此,有必要对通过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解构得出的各种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归类到原始思维各阶段象征体系的层序之中,通过跨文化对比研究,发现它们之间的互动关系。课题组依照“动作要素动作组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舞蹈套路”的逻辑关系,按动物崇拜、祖灵崇拜、精灵及神灵崇拜等不同原始思维发展层次,根据体育学动作组合及动作要素表述习惯,分别抽取6个舞蹈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完成“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原始宗教舞蹈身体动作形态—原始思维层序”之间的关系分析。
  1)动物崇拜类舞蹈。
  图腾崇拜及动物神灵观念是形成东巴文化体系的重要基础,是原始人类通过图腾及动物神灵解释相关事物终极原因的原始思维遗存。据东巴经记载15种动物中大鹏、红虎、牦牛是产生包括神灵、人、精灵等世间万物的神兽,因此,3种动物崇拜观念形成早期的图腾崇拜。而在东巴教仪式舞蹈中,东巴迎请这3种动物神灵威灵的目的是为镇杀、驱赶与之相对应的长翅膀、长爪子、长角蹄的鬼,因此,主要体现动物神灵崇拜观念。3个舞蹈都有两个相同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一个是舞蹈的准备部分,象征着迎请神兽威灵达成“人神一体”,主要由并步屈体收展臂动作组成;另一个是舞蹈的结束部分,象征鬼已被镇杀、驱赶,主要由脚跟连续点地动作组成。除此之外,表现镇鬼场景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有11个,并形成近30多个动作组合。鉴于组成动物崇拜类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较多,课题组在3个典型动物崇拜类舞蹈中分别抽取一个代表性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与原始舞蹈身体动作形态及原始崇拜层级关系进行了归类及分析(见图3)。   2)精灵及神灵崇拜类舞蹈。
  神灵观念属于超自然的范畴,是与人类社会、自然界完全不同的第三界——神灵世界。按照学界公认的原始思维发展序列来说,是由于万物有灵观念产生的基础上,各种图腾逐渐被神化后的结果。在东巴教义中认为萨英威登大神用“心想”的方式想出太阳和月亮、想出盘神和撒神,因此,可以说是东巴神系中的始祖神灵。同时,也是由于有萨英威登神灵才有人类的祖先,因此,萨英威登大神包含有祖先崇拜的文化因素。丁巴什罗是创立东巴教的教主,也是东巴教从众神平等的原始宗教向有至高无上神的人文宗教過渡的重要神灵。谷仁斯陪是东巴教义中专门管理火葬场的精灵,有令人恐惧的恶性,也有帮助人处理尸体的善性。谷仁斯陪无具体形象,是一种具有超自然力的灵魂,是精灵崇拜的产物。这样,课题组在18个神及精灵舞中选择具有祖先及神灵崇拜意蕴的萨英威登舞,具有神灵崇拜意蕴的丁巴什罗舞和具有精灵崇拜意蕴的谷仁斯陪精灵舞,作为主要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重构研究对象。同时,分别选取每个舞蹈中最具有代表性一个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与原始象征意义外显的动作组合及原始崇拜层级关系进行了重构及分析(见图4)。
  从以上两类典型动物崇拜类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与动作形态及原始崇拜关系可以看到:第一,组成大鹏舞蹈的主要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是左右展翅,而东巴要用自身的身体来表现大鹏在空中盘旋的场景,最好的方式是采用上步侧平举侧屈、并步侧平举转体及屈体展屈臂等动作组合来完成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组成大脚红虎舞蹈的主要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是撕咬鬼,东巴要表现老虎凶猛的捕食场景,最好的选择就是用屈身向前跨或跳步、团身左右晃头加上狰狞的面部表情来完成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组成牦牛舞蹈的主要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是顶撞鬼,东巴要表现牦牛顶撞鬼的场景,最好的选择是用侧向滑步顶肩、弓步或马步顶撞等动作组合完成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换言之,东巴只有用上步侧平举侧屈、并步侧平举转体及屈体展屈臂、屈身向前跨或跳步、团身左右晃头、侧向滑步顶肩、弓步或马步顶撞等动作组合,才能精确模仿出3类动物的捕食场景,把内隐于仪式中的象征意义,通过制造身临其境的场景展示出来,实现东巴教仪式特定的宗教功能。第二,萨英登大神为创生世间万物的造物神,东巴神话传说中其造物的方式是用心想,用意识造物。用身体动作表达萨英威登用心想出太阳、月亮及盘神色神的场景,最好的方式就是模仿人双手扶胸冥想的神态及动作,以及用上肢的肢体语言表达太阳月亮升起的场景。这样,并步或侧移直立十字手、侧向滑步顶肩或举臂就组成了实现其象征意义外显的最佳身体表达;丁巴什罗镇鬼舞主要表现的是丁巴什罗穿戴好法衣,拿着法器,骑马飞奔去镇鬼的场景。东巴要通过骑马飞奔这个标志性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来表现激烈的镇鬼场景,最好的选择是表现骑上骏马及骑马飞奔。这样用提支撑接脚跟点动作组合模仿丁巴什罗上马,用上步双手胸前前后画圈,模仿交替前行的马蹄就成其象征意义外显的最佳身体表达。东巴教义中认为,死者只有通过火葬才能让其灵魂回到祖居地,过与生前一样的生活。谷仁斯陪鬼是专门管理火葬场的鬼,此鬼没有具象。东巴要通过鬼吹火这个标志性的身体动作文化符号来表现火葬的场景,其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最直观的方式是,用侧向滑步或后撒步侧身来表现观察烈火,用夸张的侧卧俯仰上身来表现小心吹火。换言之,只有用并步或侧移直立十字手、侧向滑步顶肩或举臂,提支撑接脚跟点地动作组合、上步双手胸前前后画圈,侧向滑步或后撒步侧身,侧卧俯仰上身等动作组合,才能精确将想出太阳、骑马飞奔、鬼吹火等身体动作符号文化内隐的象征意义,通过身体表达形成外显性的舞蹈场景,并进而分别展现出萨英威登、丁巴什罗、谷仁等不同的神和精灵的形象,实现特定宗教仪式功能。
  通过以上的归类对比分析,可以纳西族阮可东巴舞蹈为典型个案,证实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与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存在“图腾及动物崇拜象征体系?模仿动物动作体系→精灵崇拜象征体系?模仿生活动作为主的身体动作体系→祖灵及神灵崇拜?模仿神态、生产及战争动作为身体动作体系”的萌生演进规律。这也说明,原始宗教舞蹈内隐的象征意义及外显的身体表达,共同构成远古原始人类解释一切存在背后最终原因的基本概念[1]46,并在不同层级原始崇拜观念的支配下,两者相依相存、互动发展,共同演绎原始体育萌生演进的基本脉络。
  4 结论
  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的本质是,原始先民欲借助超自然力实现物我同一、强大自我的具体行为的抽象化思维。这种具有统摄性和臆造性的原始思维,孕育以超越自我为特征的原始体育意识。同时,形成原始先民以模仿特定自然物、人物及人格化神灵具象的外部形态结构、运动特征、生活习性为主要特征的原始宗教舞蹈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方式。这些可以从东巴教仪式舞蹈“娱神或请神到场→模仿神兽或神灵动作实现神灵附体→代表神兽或神灵为需要者驱邪、避灾、祈福”等主要舞蹈仪程及场景可以得到印证。
  通过特定的身体表达,使原始宗教舞蹈隐喻的象征意义得以外显,说明“动物及神灵崇拜—仪式舞蹈身体动作文化符号—象征意义的身体表达”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而选择与之相对应的具有超自然力的动物、精灵、祖先灵及神灵的主要动作及神态,并形成与之相对应的身体动作组合和动作要素,在一定程度上验证“原始思维—原始宗教舞蹈—原始身体动作形态”之间,以及“原始宗教舞蹈象征符号—动作组合及动作要素”之间存在着依存互动的发展变化规律。依照这条发展变化规律,可以通过科学实证的方式逐一揭开原始宗教由自然崇拜向祖灵崇拜和神灵崇拜发展,促使了原始宗教仪式舞蹈象征体系从单一向系统的转变和发展,从而促使与之相伴相生的原始体育形态和原始体育思想从简单到复杂的演进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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