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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北极旅行,不碰见工业开发景象很难。许许多多的后勤保障线、交通线和通信线路经过这一地区。我在几年之内经过普拉德霍贝四五次,并参观了加拿大群岛的铅锌矿,巴芬岛斯特拉斯科纳湾的纳尼西维克矿,以及小康沃利斯岛的北极星矿。一年冬天,我还参观了梅尔维尔岛雷波因特附近泛北极石油公司的设施,及其在马更些王岛和洛希岛附近位于海冰上的钻井架。
我为何去上述那些地方参观,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我在普拉德霍貝的感受,在极大程度上代表了我的复杂情感——对那儿使用的尖端技术入迷,对那儿的许多雇员的凄凉生活感到悲哀——那种凄凉不是红色丝绒、免费电子游戏和随意进出的快餐店就能驱散的,对他们面对土地的愠怒、轻蔑态度和粗暴方式深感不安。我也对有些人自以为了解北极深感不安,他们的了解是通过阅读公关小册子和低俗小说获得的。我问一个孤立的钻井架的主管,员工在非工作时间是否离开驻地?他苦笑着说:“关心外面景观的人屈指可数。”这句话很能代表在北极大多数军事基地和工业区生活的人的态度。
一个公司的管理中心的作息环境,犹如展示橱窗一样,被精心呵护,离开这一地点,其他工业生产区的景象要凄凉得多。在最偏远的工人宿营地,至少就我的感觉来说,人们所过的生活的某些方面是我所知道的最凄惨的。那儿的员工全是男性。作息日程的单调乏味从未得到改善。毒品和白酒被偷运进来。黄色杂志到处都是。期初,人们感觉这无关紧要,后来才意识到,它们几乎成了离不了的东西,而且成了对家庭生活责任的仇恨态度的部分体现。不信任女性,诅咒女性,这种态度令人不安。人们用同样的方式谈论女性、机器和土地——认为她(它)们是诱惑、驯化、支配和控制的对象。当然,这种看法绝非是对西方文化中的发展心理学的新洞见,但却并未脱离实际。这种看法是实实在在的,就像我在阿拉斯加采访过的空服人员脸上的伤疤那样真实,这些人员遭受了来往于普拉德霍贝的失意工人的身体虐待和性侵。
一些工人宿营地里的气氛,同一些小型州监狱的环境没有多大区别,这种气氛也是产生种族隔阂的原因。这种气氛是美国工厂生活的一部分,体现了这个国家组织形式的丑陋一面,这种困境有待经济上和政治上有远见的人来消除。在我访谈的工人中存在一种潜伏的怀疑心态,那就是:虽然他们薪水不错,他们还是莫名其妙地被骗了;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摆脱他们的卑贱处境获得晋升的任何机会都是幻想。他们确信,这应归咎于某些人,某些方面。可想而知,他们的不满指向他们的雇主,学历很高的工程师或石油地质学家,以及他们认为糊涂、不切实际地批判发展和进步的模糊政治团体和民族群体。他们中的一些人觉得,北极就是一大片“生活着一些傻鸟的”荒原,它太广袤了,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他们坚持认为,强壮的人与这种地方的种种因素抗争去获得任何东西,都是天经地义的。许多类似争辩的结语,无论是热讽冷嘲,还是怀疑,都可以概括为——这片土地还有其他什么用呢?
北极的许多石油工人和矿业工人,常常被迫去解释他们通常不感兴趣的问题:除了地下蕴藏的东西之外,北极还有什么益处?它的未来取决于什么?当地人和当地的动物的命运会怎样?“技术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天,一个钻井队的主管用确定的口气告诉我,“人们必须接受这一观念”。说得极端一点,许多工头和带班者的情感都是殖民主义的。他们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所用词汇也都和经济有关。他们的心智状态是,基本上对历史和北极的生态无知,对人类心理需求漫不经心,对任何东西都秉持操纵态度。至少就这一点而言,极端的态度的影响越来越大。其他一些工人感到面对批评者的指责需要自卫,于是就重复极端的言论。说出这些极端言论的人通常给人的印象是,他们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言论。他们这样说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工作,或使自己不再疑惑。
当然,在矿区和油田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人,他们私下交谈时批评“只是为了钱”而去做事。作为一个群体,他们感到应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他们并不把工作仅仅视为收入的来源。许多人告诉我,在赚够了能回学校学习的钱之后,他们还要回到北极。他们想在北极旅行,想更多地了解北极。他们无意伤害北极景观,并为他们可能造成的伤害感到不安。在加拿大,他们担心的是工业和政府相互串通所发挥的影响——他们担心抑制这种影响的力量太弱了。这些人大都是年轻人,并不少见。
不知为何令我难忘,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使我感到更欣慰的,是几个年龄较大的人在不同场合向我讲述其工作环境时,所透露的想法(就是他们中的一人暗示,其作息环境如同监狱)。这些人四五十岁,经验丰富,举止优雅,无论在什么场合,你立刻都会对其肃然起敬。他们在谈自己的看法时,既不任性,又不武断,这使你与他们交流时更容易有自己的思考;他们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能深思熟虑,有自知之明。
他们对工业管理不善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这些呆板的、脱离实际的管理者的无知,使人与大地的关系恶化,结果使两者都遭殃。他们毫无屈尊地直言,那些雇佣他们的公司有时明显犯了错误,其行为专横,有时甚至违法。他们只是讲出了事实真相,而不是在批评。他们也谈了自己的家庭,谈了他们的妻子和儿女。他们谈到他们时滔滔不绝,言词中情不自禁地透露出赞赏之意。这些人通情达理,言行得体,一个人可以凭此做成任何事。
与后边这些人谈话之后,我感到世界似乎是平衡的,或至少是善意的。这些人的魅力部分地在于,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健康的关心和对人的命运的关心是相联系的。我的看法也是如此。一天晚上,我躺在床铺上,清晰地意识到,所有这些人的命运都取决于同样的因素,就是说,取决于其尊严的来源,取决于这种来源是否是固有的。
二
他们的尊严——不是他们在自己的小圈子中的尊严,而是在一个更大的社会中的尊严——源自于地位高的人的认可,这种认可不是同等地位的人所给予的。(这些人基本上不熟悉现代因纽特人的生活,然而,他们对因纽特人不断遭受外来者的细察和评判这一困境,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同情。)他们身为工人的尊严,以及由此而来的自尊,是不完整的。在旁观者看来,他们就像这片土地一样,仍受到一些人的操控。他们的尊严仍是他人赋予的,取决于他们如何回应他人的指示。 依我的经验,在北极,大多数操控雇员行动的人,或试图让摄取资源的过程更高效的人,并不考虑其行为会对这片土地造成什么损害,他们认为,他们的目标是值得追求和值得赞赏的,是所有人的目标。实际上,他们自己的尊严源自于这样一个信念——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大众的福祉”。在他们看来,工人一定要欢快地劳动,要守时,要明确认同上层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精心规划的蓝图。就因纽特人来说,他们要么必须成为清醒的、有上进心的中产阶级雇员,要么必须做“本真、传统的因纽特人”,也就是說,做外界想象出来的那种理想化的、不现实的因纽特人。这片土地,包括地面本身、植物和动物,要想获得任何尊严,也必须能提供一些东西——石油,药材,食物,或拍电影的场景。如果不能,那它就是荒地,是苔原荒漠。人们即使来此地也是浪费时间。
当然,如果没有尊严,人只能逆来顺受。剥夺了一个人或一片地的尊严,你就可以随意地对其进行处置,你的任何行为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享有豁免权。在一些人看来,这种高明、高效行为是一种现代技能,可悲而不可恶。对另一些人来说,这种行为是一种有损元气的贬黜,丧失了真诚和灵魂,任何形式的经济福利都无法为其开释。
我问接受我访谈的人,如何解决这一古老的、令人困窘的问题?他们给出的解决办法比较理想化。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好人的意愿上。他们认为,会找到一些办法,使无知、贪赃枉法和缺乏想象力的人不能参与影响人们生活的决策。他们说,不错,固有的、而不是他人赋予的尊严,让人处于最佳行动状态,让人想清如何对待践踏了人和土地的种种技术。但他们不知道从何做起,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做一些大幅度的变革。
有一次,我与一个朋友在巴芬岛北部旅行。我们和大约三十个因纽特人住在海冰边缘的狩猎营地。天气阴冷,既潮湿又有风。一天早上,天空中飞来了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营地附近;我们已在海冰边的狩猎氛围中待了很长时间,直升机的到来最初使我们有点儿局促不安。一个人走出飞机,朝我们的营帐走来。他是一个船运公司的老总。他担忧的是,一艘破冰而行的矿砂船最近在阿德默勒尔蒂湾行驶,可能对因纽特人狩猎产生了不利影响,或使他们在海冰上行走更困难。(货船的航道改变了海冰的压力分布状况,进入春天之后,海冰因此会以不寻常模式开裂。这条航道可能诱使独角鲸进入一个致命的冰牢。或者,轮船发动机的噪音可能会把独角鲸从浮冰边缘吓跑,而这里是因纽特人正在猎捕独角鲸的地方。)
这个人的来访有几个不同寻常的方面。第一,因纽特人实际上始终未能直接与“那位老总”对话,但此人的决策却对他们的生活方向有很大影响。他们常常被很多中间人阻挡而不能直接与相关负责人对话。第二,重要人物通常有很紧迫的日程安排和随行人员,这使他不可能进行长时间的或认真的对话。第三,很少有人显示出如此有针对性、如此有见识的关切。这个人主动请几个猎人搭乘他的直升机,沿着货船40英里的航道巡查。直升机能在他们想下来的地方降落。猎人们同意了,他们乐于趁此机会从空中查看海冰的情形。
做完这件事情以后,这个人感受到因纽特人由于他的体贴关心而生的强烈的由衷感激之情,他本来可以走了。但他暂且留了下来。他坐进狩猎营地的一个营帐里,吃着当地的“乡村食物”,享用了燕麦饼和茶。他没有试图去总结或解释什么。他没有问很多问题以显示他很有兴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吃东西。他递给一个呆呆地望着他的小孩一块燕麦饼,说了几句有关天气的话。只是由于他乐于与大家为伴,由于他接受不熟悉的环境,他使营帐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很坦然。这个场合里的尊严源于他一个人就营造起来的一种彬彬有礼的氛围。
他在营帐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他说了再见就离开了。这仅仅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一个偶发事件。但这是个美好的时刻,为你提供了一种可以学习的榜样。
三
7月的一个明媚的早晨,我乘飞机从康沃利斯岛的雷索卢前往加拿大埃尔斯米尔岛北部尤里卡的气象站。我膝盖上放着一张飞行地图。带着这张地图,我从这个高度目睹我所了解的这片土地,此前,我了解这片土地的途径包括历史书,在它上面漫游,与这里的常住居民谈话,吃这块地产出的食物,与感到此地对其有决定性影响的人一起在此旅行。惠灵顿海峡的北部有海象。我们飞过格林内尔半岛,它以慷慨的亨利·格林内尔命名,曾长时间被认为是个岛屿。在遥远的西边,我看见了彭妮海峡海冰中一个终年冰间湖里的深色海水;至于东面,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有一天,能从地面去看琼斯海峡的东端,以及西蒙斯半岛的南端,在冬天去看。
我们飞临阿克塞尔·海伯格岛的东南角,奥托·斯维德鲁普曾在这里探索过。耶稣受难日湾、惊喜峡湾、沃尔夫峡湾,这些峡湾的尽头的冰川没有延伸到沿海低洼海岸——巨大的冰川在这些峡谷的褐色地表上犹豫不前。在朝霞映照下,这些峡湾的景色使我想起了亚利桑那州的山脉,想起了科罗拉多高原峡谷的色彩——褐赭色、浅黑色、淡黄色。我被阿克塞尔·海伯格岛的景色迷住了:澄明空气中,远山历历在目;陡直的灰色岩屑斜坡紧邻白色冰川,植物淡绿色的舌形叶子在浅黑色山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在晨光中,这一景象就像透过抛光玻璃展示窗所看到的风景画。我意识到,这个岛是我能想象的最靠北的地方;我在北方度过的所有时间里,第一次体验到越过了进入远北地区的界限,这感觉就像下山时从其中的一堵峭壁上下来后的感受。眼前,相关地理景观的分布情况非常清晰,这使我膝盖上的那张粗略地图显得既奇异又陌生。我向西面眺望摩卡峡湾,看到两座圆顶雪山之间的峡湾里有一系列的冰间湖。再往西可看到湿地型苔原那图案状的地貌。那片苔原上的褐色、黑色、白色是如此浓艳,好像近在手边,可以被触摸到。这一带的美是你全身都可以感觉到的美。你的整个身体都感受到了美,这就是为何它有时让你不敢靠近。其他的美只使你的心灵或精神有所触动。
我好大一会儿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也忘了我是去干什么的。在阿克塞尔·海伯格岛的山壁上,我看到了自己孩提时代间接地了解到的山的景象;看到这些真实的山景,我知晓一些不是用文字表达的东西,也感到自己似乎在不停地感谢上苍。那一刻,我内心充满了我作为一个人所具有的爱——爱父母,爱妻子,爱孩子,爱朋友,脸上泛出了激动的红晕。我体验到冬天苔原上处于悬置状态的生命的热切信仰,想起了黄昏在巴芬岛上漫步时有种入定似的感觉,仿佛听到冰面上有长尾鸭连续发出“阿哈—俐克”(ahaalik)叫声。突然看到摩卡峡湾褐色地表上的白色雪堤时,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大群北极野兔的形象——数百只三英尺高的北极野兔,前腿腾空,只用后退着地,在苏厄德半岛上奔跑。在寂静的阿克塞尔·海伯格岛上空,我第一次体验到一片无人涉足的景观的非凡魅力。 我之所以产生种种狂想,是因为当时光线独特,空气清澈澄明,当然也由于渴望领悟那一景象,无论我如何努力去抑制那一渴望,结果总是徒劳。我在这片土地的预示中,在这片景观的暗示及其所蕴涵的所有讯息中,发现了人类梳理自身生活以及追求理想生存的种种方式。观看大地肯定会想到作为大地的一部分的人类。
要想使人类和大地之间的关系能够持久,这种关系必须是相互的。大地能给我们提供食物,这一层面不难理解,这种相互性在饭前饭后的谢恩祷告中体现了出来。大地以其美丽的或骇人的景象对我们产生影响,它能给我们提供一窥其神秘的隐喻和象征符号,这一层面的相互性就很难定义。带着感激的态度走近大地,情愿以难以言说的礼仪对待大地——可能只是做一个手势——如果这样的话,人们就开始尊重大地,大地也就有了尊严。如果人们与大地建立了能确保对方尊严的关系,就有可能去想象把这种模式的关系推广到自己生活的各个方面。大地上的每一种关系都体现出同样的适切性,这种适切性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地上的事物尽管总在变化,相互之间配合得却非常完美。我希望,我的生活秩序能师法我亲眼看到那些自然现象:光的组合,风的轻吹,鸟的啭鸣,植物种荚的成长。我希望,这种没有瑕疵、毋庸置疑的完美秩序能融入自己的生活。
人类最古老的梦想之一,是找到一种方式,以便使所有生物都具有尊严。人类最伟大的憧憬之一,是让这种尊严成为自己梦想的目标,让每个人都发现自己的生活在某一方面堪称楷模。做到这一点很困难,因为成人必须找到一种方法,使自己能克服生活中的所有陋习。达到这一目标的一个方法,是留意没有被人类计谋染指的一片土地上所出现的现象,因为在那儿运行的是大地固有的秩序。
我们寻求的尊严不是启蒙运动时期的哲学家所说的尊严。我们需要一個更激进的启蒙运动,通过这次启蒙,尊严应被理解为固有的属性,而不是他人所赋予的。这种共同的尊严的主体必须包括大地及其上面的植物和动物。否则,它只是虚构的东西,而不是如其本相那样,是对有生命的物质的本性的一种感知。
我们乘坐的“双水獭”飞机设计精良,安全可靠,是加拿大北极地区无处不在的运载工具。现在,它掠过福希姆半岛;这儿是一片起伏的高地,是远北地区的绿洲,向北看,我可以看到麝牛在吃草。飞机正飞向尤里卡简易机场。
巴芬岛的南端有一个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命名的半岛——梅塔因克格尼塔半岛(Meta Incognita)。“Meta Incognita”这两个词常被翻译为“未知边沿”或“神秘之地”。(弗罗比舍误认为这个半岛是北美海岸,而海湾另一侧的雷尔半岛是亚洲海岸。)然而,伊丽莎白的命名也可能有其他意思。严格来说,“meta”一词的意思是“圆锥体”。在古典罗马时期,位于罗马圆形大剧场跑马道尽头、参赛马车绕其转弯的塔被称作“metae”。伊丽莎白的意思也可能是暗示一个相似的通道,伦敦是meta cognita——已知的存在物,而弗罗比舍发现的土地是未知的存在物——meta incognita。这样,北美就是这条长长通道的尽头的转弯处,是英国人觉得自己正在去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在回家之前,它最终会转一个弯儿,这个弯儿的意义不得而知。
我想,我们很多人的祖先所承继的欧洲文化,现在也必须转向。这种文化必须理解在北美保存下来的智慧,这种智慧存在于一片内涵丰富、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然景观中;它还必须理解这种智慧对人类生活的意义,以及对抚慰困惑不安的人类精神的意义。
我脑海中浮现的另一个短语更加模糊。它是《北佐治亚公报》的头版通栏大字标题,是一个拉丁语格言:per freta hacte nus negata,意思是顺利通过了一条被认为是不存在的海峡;但它也暗示正在穿越未知水域。它是同时蕴涵着恐惧和成就的一个措词,是一个高瞻远瞩式表达,体现了人类生活最丰富的内涵。
飞机降落了。斯利德勒峡湾的海面上波光荡漾。到气象站时,六条狗像狼一样狂叫着向我们靠近,那架势意味它们足以扑倒一头水牛。我伸出手,试着轻轻地拍了拍一条狗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