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别人说话时，刘砚的脖颈会不由自主地前后拉扯，手也不停地在空中晃动。作为一位手足徐动型脑瘫患者，这个３１岁的男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都是在跟自己较劲。
　　而每当坐到电脑前，开始设计心爱的三维动画时，刘砚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左手操作键盘，修长的手指抬起、落下，“啪啪”之声不绝；右手紧紧握着鼠标，十指关节凸出、青筋毕现……在缓慢却有力的敲击声中，刘砚的创业梦想和三维动画一起“活”了起来。
　　男人之诺
　　２０１２年６月１１日，南岸区万达广场。
　　清晨６点，闹钟准时尖叫起来。
　　刘砚翻了个身，让自己平躺在床上，然后在腰部运力，挣扎着想坐起来。
　　试了三四次，他成功了。
　　对这个手足徐动型脑瘫患者而言，起床穿衣是一件体力活。
　　６点３０分，刘砚将一头长发捆扎起来，又穿上一件短袖体恤衫。
　　梳洗停当，刘砚打开家里那台旧电脑。
　　电脑播放器里，动画大片《飞屋环游记》开始上演。
　　电影主人公卡尔和爱妻艾丽相濡以沫数十年，艾丽去世后，卡尔决定动手兑现数十年前和艾丽的一个约定……
　　寻常夫妻、平凡生活，当这一切被三维动画技术呈现在刘砚眼前时，这位资深动画设计师着了魔。
　　每天起床后，他都会将电影的前１５分钟看一遍。
　　“《飞屋环游记》前１５分钟的剧情就是我的最终梦想。”刘砚说。
　　“你是梦想制作这样一部电影，还是想经历电影主人公那样的生活？”有人这么问刘砚。
　　“兼而有之。”刘砚笑道。
　　７点３０分，再次重温了卡尔夫妇的幸福人生后，刘砚摸出电话，拨通了女友的号码。
　　刘砚和女友在大学时一见倾心，如今相恋已经整整十年。为和刘砚在一起，女友承受了巨大的家庭压力。
　　今年，他们都３１岁了。
　　“喂……”电话里，温柔的女声响起。
　　“我会让你幸福的！”刘砚克制着肌肉的抽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电话那头，女友已经泪眼婆娑。
　　不坠之志
　　６月１１日上午８点，南岸区微型企业孵化基地三楼。
　　刘砚创办的微型企业——重庆奇影动画设计有限公司就在这里。
　　十年前，刘砚就萌发了创业的想法。“我要给女朋友好的生活，也想干自己喜欢的事。”他说，“对我来说，创业可以将两者有机统一。”
　　“你老老实实找个活干，先养活自己再说！”听到消息，不少人对刘砚或劝阻，或嘲讽。
　　权衡再三，刘砚决定不打无准备之仗。“创业不能蛮干。”他说，“我必须知道自己有什么优势，再将它转变成创业资本。”
　　刘砚的优势是设计——从小酷爱画画的他，历尽艰辛考上大学，选择的也是平面设计专业。
　　２００３年，刘砚应聘进了一家大型影像制作公司。在这个专业化平台上，他不仅技术精进，还接触到了制作３Ｄ动画的整个生产链条。
　　七年后，刘砚从公司辞职，开始创业。
　　由于没有足够资金，刘砚只好找来一些朋友，由对方出资，自己出技术，合股开办动画工作室。
　　可是，动画行业投资周期长、利润回收缓慢，刘砚先后进行了两次创业，皆由于投资人撤资而失败。
　　“我是不会放弃的！”尽管创业连遭失败，刘砚依然选择坚持梦想。
　　天赐良机
　　南岸区微企孵化基地三楼，刘砚来到公司门前。
　　他掏出钥匙、开门。
　　在这个面积约２０平方米的公司里，九张办公桌、一张圆桌和六台电脑就是全部家当。在办公室正中，两张办公桌拼在一起，这就是“会议室”。
　　进了屋，刘砚开了灯，又打开窗户通风。随后，他拿起一张旧抹布，将九张办公桌挨个擦了个遍。
　　上午８点４５分，擦完最后一张桌子，刘砚用颤抖的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注视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公司，笑了。
　　２０１１年春天，刘砚在报纸上看到了重庆出台政策扶持微企发展的消息。
　　“１０万元就能注册一家微企，还可以申请政府补助金。”他眼前一亮。
　　２０１１年６月，刘砚拿出积攒的六万元和政府补贴的四万元，注册成立了重庆奇影动画设计有限公司。
　　“老板早！”９点过，九名员工相继到了。
　　“大家早。”将大家集中到“会议室”，刘砚开始安排当天工作，“这一单业务很急，请大家抓紧一点……”
　　说了几分钟，刘砚的额头开始冒汗，手也抖得更厉害了。
　　但员工们依然安静地听着，眼神中没有不屑，只有敬意。
　　“虽然他的身体不如正常人，但他的经验和技术足以弥补生理缺陷。”员工方超说。
　　２０１１年，方超从职业中学毕业，想找一个“技术好，又很有社会经验”的老板多学点东西。初到奇影动画时，他对刘砚充满疑虑，甚至怀疑公司是这个残疾人导演的一场骗局。
　　在这里呆了一年多，方超的态度转了１８０度。“老板技术一流，而且胸怀大志。”方超说，“跟着这样的人干，没错！”
　　飞翔之梦
　　中午１２点３０分，方超右手提盒饭，左手提几样卤菜，哼着小曲儿走进公司。
　　“开饭了。”一进门，他就吆喝开了。
　　同事们聚了过来，刘砚却一动不动。
　　“老板，减肥吗？”
　　“你们吃，我得先赶完这活。”
　　“老板对工作痴迷极了。”方超说，干这行，要是没股痴劲儿，还真干不出名堂。
　　２０１２年春节，公司接到一个紧急业务——客户在技术上要求复杂，还必须一个星期内交货。对这块“硬骨头”，别的动画公司不愿接，奇影动画却毅然出手。在此后一个星期里，刘砚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硬是完成了任务，让客户直呼“漂亮”。
　　“现在是业务来挑我们，还轮不到我们挑业务。”刘砚说，公司初创，为了扩展业务，就连做效果图这样的小业务也会接。
　　在动画行业，奇影动画的业务技术处于中上游水平。别的公司十多万元才做得出来的产品，他们只要七八万元就搞得定。但由于公司规模比较小，又处在产业链的末端，扩展市场资源成了当务之急。
　　为此，刘砚加入了重庆市创意产业商会微企分会。在这里，他认识了很多业内外的朋友。
　　随着商务人脉逐渐扩展，公司的业务量也在逐渐壮大。从２０１１年６月至今，这支小团队已经基本收回了创业成本。
　　最近，刘砚又接了单大业务——替宗申摩托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制作国际车展动画广告。这笔业务将为刘砚带来２５０００元的进账。
　　为此，刘砚团队连续加了好几天班。
　　“越早付出，就越早收获。”刘砚说，等公司业务铺开了，他就会同女友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
　　晚上１１点，整个微企孵化基地里，只有奇影动画还亮着灯。
　　刘砚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于是站起身，开了窗。
　　一阵凉风吹来，夹带着远处花坛的清香，沁人心脾。
　　就像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