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德:危险的,是

来源 :看世界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deterl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默片不等于悶片。生命中最深的痛与恨,或者爱,原来是不必说的。
  金基德电影中即便有台词,其出现的频度与作用也被极力弱化。《撒玛利亚女孩》中援交女是这样,《春夏秋冬又一春》中和尚也是这样。而在后者,台词最集中处的剧情,是天真的小和尚堕入世俗、犯了命案,内心的痛苦难以化解时,他的话又急又多。此处的语言,作为负面意义明显的符号出现。
  多梦多言,多有虚幻。语言在沟通中是最高效的,但从来不是表达心声或理解心声的唯一解,更不是最优解。而在金基德操控下,这种无动声色有另一层意味。
  援交女、还俗又皈依的和尚、被阉割者,以及悔恨、复仇、畸爱……他镜头下的人与事,都处在主流社会之外世俗戒律的禁忌区,本身即为“失语者”。他们在社会边缘,以常人看来是匪夷所思的形式,在“黑暗房间”里生生灭灭。
  观感上的不适,是无可避免的。2018年2月柏林电影节上,有观众问过金基德,为什么不能拍一部有教育意义的、大团圆结局的电影。金基德回答:“我不认为电影需要有所谓的教育意义,我觉得电影需要去抛出疑问。”
  “因为如果一部电影结尾很快乐,让你在感情上感到舒适,这个世界就不会改变了。”金基德说,他的23部电影作品的结尾几乎都是相似的—这个世界没有希望,“这就是我电影的结局了”。

宗教秘径


  诚如金基德所说,他目前拍摄的电影中,从未留给世界任何的希望。
  但他在柏林电影节上的问答,有着明显的逻辑漏洞。如果结论是“这个世界没有希望”,又何必拍摄这样残酷的电影折磨观众,担心“这个世界就不会改变了”呢?可见,导演的内心深处仍寄希望于电影,期盼悲剧故事能改变什么。
  而且,按照上映年代逐部列出他的作品,会发现影片中“美好之可能”的痕迹,越往后越明显。转折点是在2012年,即金基德的隐居生活结束后。那时,复出的金基德刚刚“枪决”了从前的自己。
  在此之前,金基德电影是披着政治、宗教或历史外衣的悲情故事,涌动着一股伤感情绪。《收件人不详》是在一个村中,用驻地美军、盲眼少女、单亲少年、村痞等人物,重新演绎了民族主体性在大国博弈下始终飘摇的韩国历史。也因此,导演的个人思考似乎无从下手,影片最终落点在美国大兵对自己行为的反思,只不过是反战类型电影的标准套路。   宗教早早出现在金基德的电影中,但在早期作品里,金基德明显地意识到宗教只是人心的一种形式、社会的一个表象,不是道路,更不是出路。
  《撒玛利亚女孩》则披着基督教的外衣。两个女孩为筹旅费,约好其中一人援交,但这个女孩在一次扫黄行动中坠楼身亡。另一个女孩目睹了惨状,决定联系与好友睡过的男人,与他们睡觉,并退回嫖资。这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女主如同圣女,接纳、洗涤世间男子的丑恶与罪。但到片尾,女主父亲为了保護女儿杀了嫖客,女主只能绝望地目睹父亲被抓走。被献祭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
  人在生存的困境中,隐约看到一条可行的路,再把它堵死,这是隐居以前的金基德。佛法是出世法,却出不得。基督教是入世法,但救赎者不能自救,甚至“救赎”本身增加了罪恶。

人生苦役


  借用人们所熟悉的知识体系创造故事,却不相信任何一种权威,这让金基德的电影更像是寓言。但《弓》以后,常见的局与宗教文化的符号将被拆尽、用完,“金氏风格”难以为继。
  《悲梦》过后,金基德从人间蒸发,全无消息。
  3年后,自导的纪录片《阿里郎》让人们看到一个瞬间老去的金基德。原来这个虐人的导演,开始了自虐。高山深雪中只有一个帐篷,生活用具几乎都是他自制的,“每天过的是像狗一样的生活”。金基德在片中说,拍摄《悲梦》时的剧组意外,让他有了心理阴影。而自己一手带大的学生转投别家,让他怀疑自己的创作是不是正确,有没有价值。
  画面中,金基德蓬头垢发,面色枯槁,有时突然崩溃大哭,有时红着脸开口骂人。白发苍苍,透露出他3年的日子。他在片中分演采访者与被访者,一遍一遍,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不拍了?没有勇气了吗?你安于现在这样吗?作为被访者的金基德一退,再退,质疑自己的想法与创作。没人想到,这个包揽国际大奖最多的韩国导演,会如此落魄,而特立独行的行为下,内心如此需要外界的认同和接纳。
  他的自卑感部分来自成长的家庭和经历,《阿里郎》中不止一次提到过去在底层的劳工经历。金基德出生在城市棚户区一个工人家庭,毕业于农业大专,但因为学校不是正规院校,没能得到学历。当过5年兵,转业后一事无成。30岁后他才追逐起美术的梦。
  下了那山,金基德再度恢复为高产的导演。新作品中,更边缘的群体,加码的重口戏,似乎看不见他在山中忏悔的诚意,反而剑走偏锋走到了底儿。
  但并非如此。《莫比乌斯》重蹈了他过往所用的一切元素,佛像下藏着带血的刀,不难想到他从前对宗教的揶揄。但这一次,金基德没有关注宗教的规训是否为出路。用佛像下的刀杀人,杀了人再去夜里拜佛,手电筒的光打在佛的脸上。这佛是假的,但向佛的心是真的。
  金基德似乎放弃了对社会出路的思考,将重心转移到人物上。那些从前被他用来演示残酷和拆穿骗局的道具,终于在寓言的象征意义中被松绑下来。人依然面对困境,社会依旧无解,但是,人若是虔诚,“真情”能否被“假意”唤醒?在此处,金基德留下了光。
  这束光,在金基德下山后的第一部常规电影《圣殇》中更加明显。影片回到他生长的城市棚户区,这里是正在被淘汰的小工业作坊。依靠高利贷维持运营的小老板们一个个面临倒闭,男主是催债人,面无表情地折磨欠债者,砍手、逼迫跳楼骗取保金,还强暴妇女。这是罪—《圣殇》再次借用基督教。
  在一场以乱伦开启的骗局过后,男主决定救赎,不是救赎别人,而是自救。他自愿被仇人捆锁在卡车之下,卡车行驶在启明的城中,一道直直的血迹抹在路上。数千年中,人们为宗教真理战争流的血很多也很冤,但这一次,很美。
其他文献
第一部《爱丽丝梦游仙境》已经让之前名不见经传的米娅·华希科沃斯卡大红大紫,但低调的她还是保持着平和踏实的心态,不浮躁,也不留恋好莱坞的纸醉金迷。现在,第二部《爱丽丝梦游仙境》足够让她登上事业巅峰,但她依然穿着最简单休闲的衣服,不浓妆艳抹也不戴假睫毛,像一杯最纯净的水那样隔绝开所有声色犬马。
挪威南部小镇尤坎,当地居民在反光镜带来的阳光下晒太阳  对于挪威南部小镇尤坎(Rjukan)的居民来说,想体验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容易。这个小镇位于山脚下的谷地中,每年有5到6个月的时间,周围的山峰将小镇与直射的阳光隔绝,使小镇的冬天变得格外寒冷和漫长。现在,这个小镇找到了一个享受阳光的巧妙方法。追逐阳光的黑暗之地  尤坎镇建立于1905年到1916年之间。当时有位名叫萨姆·艾德的企
近年来,在大多数中国人的印象中,“菲律宾”这个国家的名字似乎与“反华”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尤其近年来发生的“香港游客被马尼拉警察枪杀事件”、“菲律宾海警射杀台湾渔民事件”和“中国渔民被菲律宾抓捕判刑事件”等层出不穷,加之围绕一些南海岛礁的两国对峙,一次又一次引发了两国间的争执与冲突。  此种局面的形成并非因为中国民众的成见,更多是源于菲律宾的一贯强硬姿态,后者近年在与中国内地、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的
2019年4月22日,数名富拉尼牧民在索科托郊区的农场周围放牧。  当和平共生成为农民与牧民之间的历史,暴力冲突往往变成两者关系的另一种状态。半个世纪以来,尼日利亚农牧民之间矛盾重重,因土地、牲畜、庄稼引发的利益纠纷,常常升级为流血冲突。  尼日利亚的农民Gabriel还记得,去年4月安万阿库村(Anwan Aku)大屠杀发生时,她正在厨房里煮小米粥。听到枪声后,逃出厨房的Gabriel和婆婆,都
2019年9月8日,第41屆悉尼风筝节在悉尼邦迪海滩举行。悉尼风筝节是澳大利亚规模最大的风筝节,每年吸引超过7 万名游客。这些充气式风筝为无骨架构造,利用风力充气膨胀,呈现飞鸟、独角兽、海洋动物等各种造型。狗狗冲浪赛  2019年9月8日,美国加州德尔马,当地举办第14届狗狗冲浪赛(Helen WoodwardAnimal Center“ Surf-A-Thon”),70 多只萌犬参加了5 个不同
过去几周,中美关系跌至冰点,社交媒体应用程序“抖音”已成为特朗普政府的新目标。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和白宫顾问彼得·纳瓦罗在“福克斯新闻”上警告说,美国出于安全因素,正在考虑封禁当下最受欢迎的中国应用程序—抖音。总统办公厅主任马克·梅多斯对记者说:“一些政府官员正在研究与抖音和其他应用程序相关的国家安全风险。”他又补充说,封杀行动可能在几周内开始。没有证据的“危险”  对抖音安全问题的担忧,也已蔓延到
泰晤士河畔的传统跨年烟火秀  如果要问,哪个季节最适合去伦敦旅游?有人会说,春天最美。国会大厦外的水仙、圣保罗大教堂外的樱花朵朵绽放,海德公园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冬日的阴霾,缤纷的色彩擦亮了人们的心房。  也有人说,夏天最棒。不冷不热,白昼时间长,还有各类夏季限定活动。白金汉宫对公众开放,可以一览女王工作和生活的场所;各种“露天电影”伴你度过清凉夏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花园、泰晤士
人终有一死。所有拥有起点的事物必然有终点,这是热力学第二定律下不可避免的结果。  进化为我们这一物种提供了强大的防御机制—尤其是心理抑制和宗教信仰—来应对这种无可避免的前景。前者阻止我们有意识地承认或沉湎于这些令人不快的真理,而后者则通过承诺基督教天堂的平静生活、佛教转世的永恒循环,或将意识上传到云端—等同于21世纪极客们的极乐世界,来使我们安心。  对于非人类动物而言,尽管它们会为死去的后代和同
皮立翁的高山跋涉和沙滩海岸相组合  放眼望去,四周植被茂密,我连忙掐了自己一把,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是一场梦。我刚从土地贫瘠、烈日暴晒的基克拉泽斯群岛来到这里,感觉就像来到了另一个国家。  我正在希腊中部的塞萨利,皮立翁山陡立在一个鱼钩形的半岛上,它的东侧面向广阔的爱琴海,而西部的斜坡则耸立在帕加斯蒂克湾上。这个湾被海滩环绕,就像一个深邃而静谧的湖泊。  此行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对这里有什么样
无论是冬日的雪花,还是香浓丝滑的牛乳,抑或是嚼劲十足的乌冬面,“白色”是我对北海道最初的印象。雪与冰牛乳  北海道位于日本列岛的最北部,因雪景闻名于世。作为南方人,下雪对我而言是件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事。刚到札幌的第一天,一场令人欣喜的雪就前来迎接,用诗人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来形容,最合适不过。绒毛般的雪落在头发和睫毛上,诚然是一种点缀。  街道上铺着厚厚的雪,铲雪车随处可见,这让拖着行李箱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