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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女郎一直说个不停,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夜总会本来就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她的嘴唇在动,有时候在说话,有时候在笑,但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她靠得太近了,跳舞的时候,她的乳房老是碰到他。赫比心里很紧张,但他竭力装得很冷静。女人主动贴近他,他还不习惯。他今年四十三岁,身高一米六二,有大肚腩。赫比并不是夜总会的常客,但派迪是。为了庆祝自己四十岁生日,派迪请了六十几个朋友来这家夜总会玩,他是受邀者之一。
跳了二十分钟后,赫比实在受不了那种折磨,就打手势说该喝几口酒了。红发女郎点点头,牵着他的手,穿过人群,朝吧台走去。那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不扯着嗓子喊根本没法交谈,于是他提议到外面找个安静点的小酒馆。但是,等两人来到大街上,红发女郎说:“你去我那里吧,只有几步路。”
赫比没有反对。
她住在里士满山附近的一座两层楼上,可以俯瞰泰晤士河上优美的夜景。这位女士的生活很有品位。她递给赫比一瓶酒,让他打开,而她去换身宽松的衣服。“希望你不是一个行家。”她说。
“什么意思?”他问,“这是一瓶上好的香槟。”
“没有冰镇过。”
“没问题。”他打开瓶塞,倒了两杯。
“和我说说你自己的情况吧,”她换上了一身红色真丝和服回来了,“你是干什么的?”
“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干那个。”他不想说他没有工作。他4月份就失业了。“你呢?”
“我是做企业的。”
赫比想,自己刚才这么说就好了,这个回答比他的那个不知好多少倍。“干杯。”
他们碰杯、喝酒。
“你没结婚?”她问。
“离婚了。”
“想和我上床吗?”
“你来拦住我呀。”赫比说。这个回答很聪明。
但是她说:“是的,我会拦住你的。”
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拦住我?”
“我还没准备好。”
“那你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呢?”
“我想确认你是真的喜欢我。别紧张,我不是在彻底拒绝你。”
“如果你不想,为什么邀请我到你这里,还开了一瓶酒呢?”
“我不是叫你别紧张嘛。”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音响,放起了比莉·霍利戴(美国著名爵士乐歌手。—译注)的歌,“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告诉了她。
她说:“我叫克洛艾。你喜欢什么音乐?”
两人聊了一会儿爵士乐,但赫比只有百分之十的心思在音乐上。他一直在纳闷,她为什么邀请他上门却又冷落他呢。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他身后的门开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男人像鞋店经理一样冷静,只是他看上去像个刽子手。克洛艾沒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她说:“你觉得怎么样?”
显然她是在和那个男人说话。
男人盯着赫比看了很久,然后说:“转一下头。”
赫比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但还是照做了。
男人说:“他可以。”
克洛艾说:“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然后她转身对赫比说:“我告诉他,你令人惊喜。”
赫比这一生中得到过各种评价,“令人惊喜”绝对不在其中。“怎么回事啊?”他一点也不喜欢目前这种状态。
男人对克洛艾说:“你和他说吧,我走了。”男人走到大门那里出去了。
“我这是在做梦吗?”赫比问。
“布雷迪没事的,他为我提供参考意见。”
“为什么事情提供参考意见?”
“别担心。你通过了。你想轻松拿到五千镑,外加一套阿玛尼西装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的—只要你不出错。”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我一点也不明白当前的情况。”
“这正是妙处所在啊,赫比。你没有必要知道。如果你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是聪明人—那我们给你什么就拿什么,不要问任何问题。”
“不犯法吧?”
“你瞧—又问问题了。”
“我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放心,没人叫你去抢银行。”
“你要我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做你自己就行了。”
“然后就能拿到五千镑?”
“外加一套名牌西装,还有,和我约会一次。”
“你的意思是指今晚吗?”
“不是,但你不会半途而废的,对吧?明天你到骑士桥那边的阿玛尼专卖店去量一下尺寸。你一定要看上去像模像样,这很重要。我有没有告诉你,你还要弄一件衬衫、一条领带和一双鞋?要深色衬衫和白领带。”
“这些东西谁付钱?”
“不用你付钱。我明天和你在斯隆大街碰头。只要你露面,就能拿到一千镑首付款。两点半行吗?”
“我想可以。”
“你要我给你叫辆出租车吗?”
“现在?”
她点点头。
他心里有了结论:今晚不是他的幸运日。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那个叫布雷迪的男人冒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丧失了大部分信心。
“我走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五千镑,还有那么多行头。其中必有什么陷阱。她说不会叫他去抢银行,但谁知道她会想出别的什么骗人招数呢?在夜总会里,他印象中觉得她喜欢他,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是另一种走向。他好像被选中去做一件事了。克洛艾将他带到家里,让布雷迪把关。也许在他步入夜总会之前,克洛艾或者其他什么人就已经在观察他了。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叫他做任何违法的事。明天去骑士桥那边转转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他刚到斯隆大街,就见她从一辆银色的保时捷上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开车人是谁,车就开走了。
“我们去试试衣服。”说着,她挽住他的手臂。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真皮大衣,红色的鞋子,鞋跟高得令人惊讶。
在骑士桥购物他不习惯。店员领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什么生意都还没有做就端来了咖啡和饼干,接着又拿来了一本款式图册。店员给赫比量了尺寸之后,克洛艾和赫比一起看了布料。
所有的决定权都在克洛艾手里。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西装最好看。她还选了衬衫、领带、皮鞋以及袜子。
“行了,”克洛艾对店员说,“我来付钱,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算一下。”店员在准备账单的时候,她从包里掏出一卷面值为五十的英镑,递给赫比。“这是说好的一千镑首付,你不用数。放到口袋里,别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抢了。”
“下面做什么?”他问。
“你一个星期左右过来,先试穿一下,然后他们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拿做好的西装。”
“你会再来吗?”
她笑了。“你是大人了,没有我,你也能行的。”
“拿了西装之后呢?”
“你有手机吗?”
他告诉她手机号,她存到了手机里。
“我会和你联系的,”她说,“别担心得睡不着觉。等时机成熟了,你的幸福之夜就会到来。”她一边说一边发着短信。“发给我的司机。”她解释道。
他们刚走到西装店外面,那辆银色保时捷就开过来了。上车前她在赫比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赫比。”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有坐地铁回去。他拎着新衣服的盒子,口袋里装着一千镑,身份不一样了。
不到两个星期,西装就做好了。超级合身。谁也看不出他有小肚子。他很想穿着新衣服去常去的那个小酒馆,看看派迪他们的反应,但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他们肯定会问其中的原因,而他不想告诉他们实情。那些傻瓜不会明白那天晚上他为什么没有和克洛艾共度良宵。他会成为他们的笑料。如果他告诉他们自己得了那么多钱,他们肯定会叫他请客,今晚的酒全部由他买单。不管怎么说,这次浪漫的冒险还没有结束,幸福之夜会有的,克洛艾答应过他。
在随后的十天时间里,他没有接到任何电话。西装套着防尘罩,挂在衣柜里,等待被启用。他已拆了衬衫的外包装,将它挂在西装旁。他慢慢开始明白在那个奇怪的晚上夜总会里所发生的一切了:克洛艾那样有品位的女士被频闪灯光下他那结实的身材、优美的舞步所打动,但等到把他带回家,却看到了他身上的切尔西足球队球衣和牛仔裤,失望之情油然而生。显然,她喜欢的是那种有仪式感的男人。
他早已将那个相貌阴险、盯着他说“他可以”的布雷迪抛在脑后。在赫比眼里,夜总会的这场奇遇中只有克洛艾,只有克洛艾在选择男人时的品位。
星期四早上,赫比在街道拐角处的小店拿了报纸和牛奶,正往家走的时候,手机響了。没错,是克洛艾那性感的嗓音。“你好,赫比,今天怎么样?”
“可以试试。”
“你知道豪恩斯洛区的黑贝丝(英国18世纪著名大盗迪克 · 特平的坐骑名叫“黑贝丝”,此处是一家酒馆的名字。—译注)吗?”
“听说过。”但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交集,他脑子里有个声音轻轻地说。
“今晚九点半准时到那里。”
“全副武装?”
“当然。坐出租车来。到时我会和几位朋友一起坐在里面。你走进来,吻一下我的唇,在我身旁坐下。有人会给你拿无糖可乐,你喝那个,对吗?”
“实际上我喜欢喝苦一点的东西。”
“今晚你就喝无糖可乐。所有人在你面前都会毕恭毕敬的,但你必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今晚一结束,就给你报酬。”
“和好多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紧张。”
“那你就一言不发,让别人说话。”
那套西装上身之后,他觉得自己像影星。他照着镜子,对自己调皮地眨眨眼睛。幸福之夜。他往脸上抹了一点他最喜欢的须后水。
按照克洛艾的指示,他坐出租车去了豪恩斯洛区。黑贝丝是该区商业街上一家规模很大的酒馆,维多利亚风格的豪华外饰,店标上是蒙面大盗迪克·特平骑着那匹著名的马。当初提到这家酒馆的时候赫比心中有些不安,个中原因也许是他想起了拦路抢劫的迪克·特平吧。他付了出租车费,看看手表,深吸一口气,走进酒馆。里面音乐很吵,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啤酒酵母味。他四下张望,寻找克洛艾,看到她和一些人坐在他右边的一张桌子旁。她背对着他。他大步走过去,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她说:“你身上是—?”
他说:“我们买的那些啊。”
“我说的是须后水。是便宜货。赶紧找机会洗掉。”
坐在那里的几个人原本在讨论着什么事情,现在早已停了下来,一齐看着赫比,眼神里似乎带着尊敬甚至是敬畏。赫比不安地看到其中一人是布雷迪,他冷冷地看了赫比一眼。
克洛艾说:“我们给你留座了。”
赫比注意到那把椅子比其他任何人的都要好。他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这里一共有四个男人,全部穿着高级西装,另外还有两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其中一个男的说:“你要什么?”
赫比脸部抽搐了一下,他开始紧张了。
“你喝什么酒?”
“一杯—”话一出口赫比就急忙纠正,“不,一罐无糖可乐。”
布雷迪打了个响指。一旁服务的女招待急忙走了过来。布雷迪给所有人点了酒水。别人喝的是啤酒以及伏特加马提尼,赫比心里很羡慕,但什么也没有说。
克洛艾对那些人说:“嗯—我找到的这个,你们怎么看?”
赫比又处于众人的审视之中。 一个男人说:“如果你不说,我就被蒙了。”
一个女人说:“太不可思议了。”
赫比身边的那个男人说:“他行。很行。但有些地方就是不对。”
赫比想到了须后水,说:“男卫生间在哪儿?”
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说:“连声音都像。”
布雷迪说:“我带你去。”
两个男人陪着他去了卫生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受人照顾的老者,因为那两个男人都没有进卫生间。他洗去脸上的须后水,用干手机吹干。在回去的路上,布雷迪说:“放松,我们知道你是谁。”
但放松太难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过得很慢。那几个人在谈足球和电视节目,不时地讲几个笑话,同时点了更多的酒水。他们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布雷迪用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赫比按照克洛艾的要求,一直默不作声,小口喝着无糖可乐。这也太痛苦了吧。他知道的笑话比他们讲的那几个要好笑得多。他偷眼望了克洛艾几次,想看看她有没有在须后水这件事上原谅他。
终于,克洛艾说:“十一点半了,伙计们。”
他们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闪光灯闪了一下。有个家伙本来一直在酒馆里喝酒,不知他什么时候悄悄地贴了过来,对着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布雷迪立即抓住那人,将他按在墙上。克洛艾对赫比说:“继续走,不要停。他会处理的。”
他们几个人在酒馆外会合。赫比想,他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和克洛艾一起回家了呢。但是,这好像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列。克洛艾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保时捷马上过来送你回家。你的酬劳在后排座位上。如果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这就完了?”
“今晚就算完了。你干得不错。”
“我想再次见到你。”
她低声说:“别得寸进尺,赫比。”
保时捷开过来了,赫比上了车。确实如克洛艾所说,后排座位上有个信封,装满了五十英镑纸币。他努力劝自己豁达一点,让金钱抚慰他那受伤的心灵。
第二天,重新换上牛仔裤和切尔西足球队球衣之后,他感到十分舒坦。此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奇遇了,但抽屜里的那四千英镑是真的,衣柜里挂着的那套西装和衬衫也是真的啊。他决定,早上就到他常去的酒馆去喝几杯,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服务员把五十英镑举在灯前看了好久。他在找水印。赫比当初拿到钱的时候也曾这么干过。是真的。
酒馆里很安静。几个退休老人在玩牌。一位酒馆常客在看报纸上有关赌马的那一版,其余部分被扔在一旁,于是赫比拿起报纸,看看当今世界正在发生什么大事。
好像没啥,无非是某个明星爆出吸毒丑闻,某校课堂上发生了暴力事件—这居然还是新闻特写!
他翻过那一页,突然看见一张自己穿着阿玛尼西装的大幅照片,下面的文字说明用的是大写字母—“OUT”(意思是“出来了”。—译注)。他心跳如鼓,看完了下面的报道。
昨天晚上,有人在豪恩斯洛区的黑贝丝看见了“西装”吉米 · 卡尔汉。那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此前,这位西伦敦黑社会大佬因伤害罪在本顿维尔监狱服刑三年。在2005年斯坦福桥后面的一场打斗中,卡尔汉挥起手中的锋利剃刀,削掉了切尔西黑帮头目“臭鼬”莫塞尔的一只耳朵。本报负责犯罪报道的记者菲利普 · 金斯顿说,卡尔汉现身黑贝丝,这是在释放一种信号,宣示一种决心,因为在他入狱的三年里,莫塞尔接管了他的许多地盘。卡尔汉绰号“西装”,因为他特别喜欢高档西装。据称,卡尔汉通过向泰晤士河南面的酒馆、赌场和饭店“借钱”的方式,每年收取的保护费达到数百万英镑,但是这些钱的去向一直是个谜。警方消息称,苏格兰场将全力打击黑帮火并回潮现象。
赫比放下报纸。毫无疑问,照片上就是他。昨天晚上在豪恩斯洛区黑贝丝的不是什么吉米·卡尔汉,而是赫比·柯林斯。他们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他浑身发抖,连忙盖上报纸,这样就没人看见那张照片了。他以为这样做了之后,成千上万的其他读者就看不到了似的。他拿起酒杯,却发现自己必须用双手紧紧抓住,酒杯才不致掉下来。完了,人们会以为他就是黑社会老大,一个无恶不作的流氓,他割掉了别人的耳朵,被关了三年。他想,也许他可以要求报社登个更正说明,但是他的名誉已经受损了。
他整理了一下各种线索,理出了头绪之后,觉得自己末日将近。
黑贝丝酒馆的那几个人看着西装革履的他,说什么“如果你不说,我就被蒙了”“太不可思议了”之类的话;他们看他的那种敬畏眼神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所有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和吉米·卡尔汉长得很像。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一个酷似自己的人,只是你不知道你那个替身身在何处而已。不幸的是,他的替身在伦敦,而且是个坏人。
他想到了克洛艾。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的绝色美女会与坏人为伍。显然,她是忠于卡尔汉的,否则不会为他张罗这件事情。赫比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金钱的力量。女人在金钱和权力面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她不辞劳苦为卡尔汉找替身,让替身和卡尔汉的手下坐在那家酒馆里,象征性地表示自己要“收复失地”。这是一种挑衅行为,是会出人命的。
赫比打了个寒战。好在当时他不知道有这么危险,好在他没有把事情搞砸,好在他成功地拿到了五千英镑和阿玛尼西装。遗憾的是他没搞到克洛艾,但这是“得寸进尺”—正如克洛艾所指出的。
三个星期过去了,他没有接到克洛艾的任何电话。他想,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们用不着他了。但麻烦的是他一直忘不了克洛艾。他坚持认为,可人儿克洛艾为金钱和权力所惑,走上了歧路。卡尔汉害怕自己被人打死而让替身出场—克洛艾怎么会喜欢那样的胆小鬼呢?
克洛艾说的那个便宜的须后水他早就扔了。他以前一直用这样的东西,真傻啊。他应该想到,克洛艾那样有品位的女人一闻就知道是廉价货。
克洛艾令他魂牵梦绕。他去哈洛德百货公司,花六十镑买了一瓶“我爱你”牌须后水。他还买了一条新的真丝领带,加利亚诺(指约翰 · 加利亚诺,他曾任法国著名服装品牌“克里斯汀 · 迪奥”首席设计师,1988年被评为英国最佳设计师。—译注)设计的。 那天晚上,他穿着牛仔裤和切尔西足球队的球衣(他现在知道这身衣服很蹩脚了),和派迪等几个朋友一起坐在常去的那家酒馆里,看大屏电视上的足球比赛。他要忘记克洛艾。比赛中场休息时,电视上插播新闻。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有留意,赫比也只是在新闻快要结束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条消息:
“……认为这是黑帮火并。近年来,人称‘臭鼬’的莫塞尔势力越来越大,占领了‘西装’吉米·卡尔汉的很多地盘。卡尔汉因伤害他人入狱三年,上个月刚刚释放。卡尔汉目前的行踪无人知晓。”
赫比坐不住了。下半场还没开始,他就对那些朋友说,他有事先走了。
他一到家就打开了电视,正好赶上十点半的新闻,看到了完整的报道。在富尔汉姆的一家理发店里,有人往莫塞尔的头部开了两枪。杀手开着一辆银色保时捷逃走了。
赫比的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照片上了报纸之后,他就没觉得安全过。走在西伦敦的大街上,时刻担心“臭鼬”的手下把他当成卡尔汉,这可一点也不好玩。现在“臭鼬”死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啊。
且慢—
对于当前的形势,赫比越想越慌张。“臭鼬”死了,但他的手下不会“树倒猢狲散”。黑帮火并开始了。和卡尔汉长得像的人有生命危险。
更严重的是,正如电视新闻所暗示的,卡尔汉显然是杀死“臭鼬”的嫌疑人。伦敦所有的警察肯定都睁大了眼睛,四处找卡尔汉呢。
他的处境很危险啊。
他需要保护。他应该受到保护。毕竟,卷入黑帮的争斗并不是他的错。是卡尔汉的人硬拉他进来的。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他是中了美人计。
好吧,他们确实给了他不少钱,但没告诉他他已命悬一线。他们肯定知道他们采取上述行动所产生的后果。和他们当面理论,他心里没有太多的信心,但他想,如果能激发克洛艾的恻隐之心,也许她会用她的影响力拉他一把。毕竟,她曾向他暗示过,除了给他金钱上的报酬,还有“幸福之夜”呢。他依然相信她是喜欢他的。
他终于等到了第二天晚上。他觉得天黑以后上街才是安全的。他本来想坐出租车,但又不知道克洛艾的地址。他只知道她住在里士满山附近,于是决定步行去找她。他穿上阿玛尼西装,打了新领带,用了“我爱你”牌须后水。
克洛艾住的那座两层楼在里士满山的高处,比他记忆中的地势要高很多。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处于满心欢喜的状态,今晚这个地方似乎一片漆黑。要是她在家就好了。他打开大门,走在通往阳台的小路上,这时,路边的两盏灯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有一盏探照灯照在他身上,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身邊一个声音说:“你干什么?”
他转过身,差点儿和那个该死的布雷迪鼻子碰鼻子。
我该料到克洛艾的家里有人保护,他想。“我—”
“老板,是您哪,对不起,没想到您这么早就过来了。”布雷迪说,此时语气和态度与刚才大相径庭。
新领带、探照灯的灯光、突然造访—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布雷迪把他当成卡尔汉了。
赫比耸耸肩,不动声色,很自然地进入了角色。“别傻站着,快让我进去。她在家吗?”
“在,老板。”布雷迪掏出钥匙,打开门。
赫比进了屋。“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好的。”门关上了。
里面传来了克洛艾的声音:“谁来了?”
“别嚷嚷,”赫比说,“是我。”
“哎呀,真没想到你来了!”她走到客厅,和他热烈拥抱。
拥抱过后,她后退了一步,抚摸着他的领带。“新领带嘛,很漂亮。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些人就是知道怎么调动女生的情绪。”
赫比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臭鼬”被人杀了之后,自己很危险,而且,他在家里已经演练过好几遍,但他觉得现在说恐怕为时过早。
克洛艾抓着他的领带,慢慢解开。“我们上楼,好吗?”
赫比说:“为什么不呢?”
他终于得到了“幸福之夜”。他是个骗子?是的。他不可饶恕?不。考虑到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认为自己可以这么做。
两三个回合之后,克洛艾说:“你太棒了!他们应该经常把你关进监狱呀!我发誓你比以前更猛了。”
他说:“都是因为你呀。你太令人惊喜了。为了这一夜,我等得太久了。”就在他快要冲上云端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了“砰”的一声。
克洛艾说:“那是我幻听吗?或者,你也听到了?”
“是街上的声音。”
“是的。抱紧我,吉米,别停下来。”
他没有停,但他不想骗她。终于,他忍不住说:“实际上,我是赫比。”
她正处于狂喜之中。她大声叫着。
兴奋消退之后,她说:“你当然是在开玩笑的吧。”
“不,”他顿了一下,“不是开玩笑,我确实说过我想再次见到你。”
他已做好准备,等着她大发雷霆。他这是活该。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她把手伸向床边的电话,按了一个键。“布雷迪,刚才是枪声吗?”
赫比离她很近,布雷迪的回答他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克洛艾,我已经处理了。”
“什么已经处理了?”
“是那个我们用作替身的小杂种。他装成老板,想从我这里蒙混过关,结果被我干掉了。”
“上帝啊,你杀了他?”
“我对着他脑袋开了一枪。没问题。他就是个小人物。尸体我会处理的。”
她刚放下电话,就用手捂住了嘴。“那个傻瓜打死了吉米。我们完了。”
“我没有完,”赫比说,“但如果吉米不死的话,倒有可能是真的完了。我的运气好像不错,能全身而退。”
“别忘了我们都是吉米的人。”
“你知道他的钱在哪里吗?”
“他用假名在多家银行开了多个账户。”
“你知道那些账户的有关信息吗?”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那些信息。还有,吉米总是喜欢亲自去收保护费,收现金。”
赫比抱臂在胸,咧嘴笑了。“那我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两人沉默了好久。
克洛艾瞪大了眼睛。“你—”
“谁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赫比说,“布雷迪也不知道。就让他以为他干掉的人是我吧。那样我就安全了。”
“你得练练吉米的签名。”
“没问题。”
“如果你想做得天衣无缝,就得接管他的一切。”
“一切。”赫比说着,伸出了双手。
“臭鼬”之死以及赫比·柯林斯的神秘失踪,警方一直没有破案,但是,西伦敦地区的犯罪率直线下降之后,警方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赞扬。卡尔汉的黑帮似乎对持械抢劫、收保护费等失去了兴趣。司法系统的官员说,监狱作为改造犯人的工具,功不可没。
赫比和克洛艾住在一起,毫不困难地适应了百万富翁的生活。人们经常看见他星期六出现在切尔西足球队赛场的董事会包厢(与看台其他座位分开,供与球队有关系的重要人物观看比赛时使用。—译注)里,晚上则和他的朋友们出现在黑贝丝。
赫比的深夜时光总是和克洛艾一起度过的。睡前,她总是会在他耳边低语:“你是最好的‘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