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改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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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洋战争初期,由于日本占据优势,海运方便,所以不太看重空运,往往是用少量战前研制的老式运输机将劫掠来的金银珍宝运回国内,或是一些高级军官在赶时间时坐一下。直到1944年下半年,由于美国潜艇和飞机的封锁,海运越来越不安全,日本才开始重视便捷高效的空运,大量组建专业的运输机部队。但日军从内心并不重视运输机部队,二战期间日本部队的番号位数多少能够代表这支部队的重要程度或是成立的时间,像日本陆军常设精锐师团都是个位数,而如果上了三位数,那多是战争开始后由补充兵加预备役拼凑的部队。而日军运输机部队的番号是从1000起算的,1943年7月以日本木更津基地运输机队扩编成的第1001航空队是二战中日本首支专业空运部队,其后按这种模式,以各基地零散的运输机为骨干,补充人员和装备后,日本又组建第1021、1022、1023、1081等空运部队。
  赶鸭子上架
  二战中,日本陆海军的航空队除了使用数字番号,还给自己起一个漂亮有力的名字,像战斗机部队就有“虎之队”等中队,有些时候日本战报也用这些名字,一方面提高士兵荣誉感,打造部队凝聚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迷惑对手,使其无法准确判断出与自己交战的到底是哪支部队。新组建的日本第1021海军航空队的名字就是“鸠”,所以日军报告中一般称其为“鸠部队”。该部队于1943年9月以日本横空运输队为骨干组建,1944年1月正式成立,是一支以运输人员和物资为主的专业空运部队。它仅比第1001航空队晚半年,是二战中日本第二支专业空运部队。
  鸠部队的首任司令是粟野原仁志中佐(1944年5月升任大佐),是长野县出身的日本海军航空兵第50期毕业生。在当届毕业生中,他成绩优异,在几百名学生中名列第153位。粟野原是飞行员出身,驾驶技术高超,曾任日本海军“神威”号水上飞机母舰分队长,木更津基地航空飞行队长等职,是个既懂飞行、又懂管理的全才,颇受部下信任。鸠部队筹建时,装备的是陈旧的零式运
  输机和九六式轻型陆上轰炸机的运输型,无论载重量还是航速都已落伍,且飞行员普遍没有大规模空运的组织、协调、空中编队、突发情况应对等经验,因此在部队成立后,日军原计划用10个月的时间使官兵熟悉这些事务,从而为大规模空运打好基础。但由于美军潜艇部队的严密封锁,日军海上运输非常困难,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马里亚纳之战,日军急需给群岛上的守军补充人员和装备。因此鸠部队仅匆匆训练两个月就上战场。2月27日,5架零式运输机将部队送抵塞班岛上的阿斯雷德机场,这是鸠部队的第一次正式作战任务。与此同时,鸠部队即将迎来让他们名声大噪的“深山”改运输机,因为该机是二战中日军使用的最大的运输机,仅有4架,鸠部队是唯一使用它的部队。
  “深山”改是由二战中日军装备的最大型号轰炸机——“深山”演变而来。“深山”是日本海军设计的大型四发重型轰炸机,外形与美军B-24相似,但它却是参考美国道格拉斯DC-4E大型客机设计的,主翼、降落装备、液压和电动系统都源自DC-4E,由于是以民用机为蓝本设计,令“深山”的性能远逊于B-24,而且它使用的中岛“护”型发动机可靠性差,加之机体过重和结构复杂,地勤人员不堪重负,该项目很快被放弃,日本海军转而以缴获的美军B-17轰炸机为蓝本设计“连山”轰炸机。“深山”项目总共诞生了6架样机,后4架换装三菱的“火星”发动机后变成“深山”改,充作运输机使用,装备给鸠部队纯属废物利用。
  不论怎么说,“深山”改也是当时日本最大的运输机,让鸠部队上下极为兴奋。1944年1月底,鸠部队派出精干人员到横须贺航空队接受“深山”改的使用培训,当时参加学习的士兵们信心满满,整备曹长莲沼一郎回忆说:“(我们)使用九六式运输机的经验丰富极了,使用新飞机不会有什么困难。”但是九六式运输机不过是用双发轻型轰炸机改装的,而“深山”改这样的大型四发飞机的使用难度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2月中旬,“深山”改“21-01”号和“21-02”号送到香取基地,鸠部队立即开始远程空运的准备,随后另两架“21-03”号和“21-05”号也送到鸠部队。这里要强调的是,“深山”改之所以没有“21-04”的编号,是因为在日语里,“4”和“死”的发音相似,为了讨个好口彩,鸠部队没有用“21-04”的编号。
  由于是试制样机,所以备用零件非常匮乏,很难保证4架飞机都处于良好的状态。鸠部队不得不采用3架作战,1架整修的方式来最大限度保证出勤率。每架“深山”改运输机需要正副驾驶、侦察员、通信员、两名随机机械师操纵。鸠部队原计划先进行3个月的适应性训练,以本队驻地香取基地为起终点,进行大阪—大村—鹿屋的闭环远程飞行训练。但由于战局急剧恶化,1944年2月,鸠部队刚刚接收“深山”改不久,美军就开始对提尼安岛进行空袭,当地日军的飞机和船只基本被摧毁,岛上屯积的物资也损失大半,急需补充,而海上通道却被美军飞机和潜艇卡死。于是,日军想到了鸠部队。
  刚刚得到“深山”改还未熟悉的鸠部队硬着头皮开始香取—提尼安岛的首次远程飞行,然而“深山”改的可靠性实在成问题。原本计划出动两架,结果临出发时一架飞机的轮胎却出了故障,为了赶时间,只好让由上等飞行军曹山崎负责驾驶的一架先出动,运输的物资也只有计划的一半。山崎机组装载着约4吨货物,以2500~3000米的高度向提尼安岛飞去,航程中,机上的副翼液压助力系统出了毛病,好在运气不错,用了7个小时,安全抵达目的地。第二天,他带着30名岛上撤离的人员安全返回日本本土。
  这次成功的飞行让鸠部队充满自信,此后直到1944年6月美军攻击提尼安岛,鸠部队至少进行10次空运行动,建立日本本土经台湾、香港至提尼安岛的空中生命线,给马里亚纳群岛运去大批物资和人员,加强了岛上守军的实力。在空运中,鸠部队向提尼安岛运送的主要有基建物资、武器弹药、医疗用品等,回撤的主要是伤员和阵亡者的遗体,他们至少运回200具遗体。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深山”改运输机的货舱更大,这使它可以直接运送航空鱼雷,而之前的日本运输机货舱不够大,只能把鱼雷拆为两段运输。对于鱼雷这种精密的武器,前线基地的设备和人员很难完好地组装,这使鱼雷极易出现故障。而“深山”改可以将鱼雷整体运送到前线,这使日本海军鱼雷机的作战效率有了很大提升。
  指挥官丧命
  “深山”改的设计缺陷很大,除了发动机不可靠、飞机结构过于复杂造成维护困难外,最大的问题就是由于飞机太重,却采用普通的单轮起落架,令轮胎的负担极大,很容易发生爆胎或起落架变形。此外,由于采用单轮胎起落架,“深山”改的对地压强很大,要求机场跑道足够坚硬,否则就会陷机。可是二战期间的太平洋前线机场多为土质跑道,大多比较松软,日军不得不在跑道的一些地段铺上钢板加强,但这会令飞机的起降更不安全。由于缺乏配件、使用环境差、人员训练不足、任务强度大,“深山”改运输机发生事故只是早晚的事,但日军却没有精力更没有时间解决,所有人只是靠着运气一次次地飞行,希望事故能晚一点出现。但此时的日本运气也已经耗尽了,“深山”改运输机投入使用不过两个月就发生坠机事故。
  1944年4月19日,鸠部队派出一架零式和一架“深山”改运输机为提尼安岛上的日本海军第265航空队运送物资。山崎驾驶“深山”改“21-02”号从台湾起飞,就在他准备在鹿屋基地着陆时,副翼发生故障卡死,飞机随即向右大幅偏转倾斜,右翼刮到树上坠落。飞机撞倒附近的无线电塔,撞到地上。当时飞机上除了6名机组成员,还有大量物资和17名乘客,好在坠机时,飞行高度低,速度慢,才没有酿成大祸,仅有一名乘客死亡,多人受伤,但飞机是完全报废了。因为是战争期间,根本没有时间去进行漫长的事故调查,鸠部队只能猜测是飞机载货超重,造成失速,但是不是这样,谁也没功夫去关心了。
  鸠部队的4架“深山”改才用了两月就摔了一架,运输能力瞬间缩水25%,所有人的心头蒙上重重阴影,都认为这是恶兆。可紧张的局势让他们不得不继续用“深山”改这种不太可靠的飞机,频繁向提尼安岛运送人员和物资。恶兆很快应验了,鸠部队刚刚成立不到半年就丢掉自己的司令官。事情是这样的:山崎机组出事后,鸠部队司令粟野原考虑到“深山”改对机场跑道要求高,且需要地勤进行大量机械维护作业,而部队训练不足,缺乏经验,如果继续这么蛮干硬干下去,很快就会把剩下的3架“深山”改全摔掉,为了能更好地执行空运任务,他决定率领鸠部队的指挥人员进驻提尼安岛,在前线就近指挥“深山”改的起降作业。
  6月4日,粟野原乘坐鸟海少尉驾驶的“21-01号”“深山”改抵达提尼安岛。经过一番考察,他认为这里条件不错,计划长驻在岛上。然而就在他上岛仅一周,6月11日,美军突然对马里亚纳群岛进行大规模空袭,还停留在提尼安岛上的零式和“深山”改全被美军炸毁,粟野原和手下全被困在提尼安岛上。鸠部队曾计划用11架次零式运输机让粟野原等人撤出危险的提尼安岛,但日军高层要求它们全力支援即将到来的马里亚纳决战,否决了他们的营救计划,使得鸠部队大批有经验的指挥人员、飞行员以及地勤兵毫无意义地滞留在提尼安岛上,被充作价值最低的普通步兵使用。这种不在意士兵生命,只单纯计算参战人数,却不顾培养一个有丰富经验技术人才,需要有漫长周期与巨大花费的短视行为是日军在战争后期实力急速下滑的重要原因。
  7月24日,美军在提尼安岛登陆,鸠部队被编入特别陆战队参战。他们多是技术兵,仅有的重武器就是一些从飞机上拆下的20毫米航炮和7.7毫米机枪,此外还有少量的步枪和几十枚手榴弹。鸠部队在提尼安岛上的以部队长粟野原大佐为首的70余人,除极少数被美军俘虏外,全部“玉碎”。失去了一大批骨干,使鸠部队的指挥水平,维修能力都大幅下降,对其之后的作战产生了严重影响。
  奋战菲律宾
  失去了首任司令后,香取基地的鸠部队留守人员迎来新任司令海东启六大佐,他是粟野原的学长,是日本海兵学校第46期的毕业生,也是有丰富航空作战经验的指挥官。但他接手时,鸠部队经过多次作战,4架“深山”改运输机已经损失2架,其余飞机也多有损毁,作战能力大不如前。海东上任后不久,美日菲律宾战役爆发。经过他的一番努力,鸠部队以两架“深山”改和12架零式运输机为主力,开始向菲律宾运送物资和装备。9月11日,鸠部队的零式运输机为滞留马尼拉的日本海军第1航空舰队运送物资。9月21日和22日两天,美军飞机突袭马尼拉,对各机场进行扫射轰炸。仅这两天的空袭,鸠部队就有5架零式运输机被打爆。仅9、10两个月,鸠部队就损失超过10架各式运输机,部队实力大损。   此时日本国力已经耗尽,无力为鸠部队补充巨大的人员和装备损失,于是鸠部队开始用一式陆攻机等轰炸机充作运输机,执行空运任务。他们认为与运输机相比,一式陆攻机的升限更高,遇到美军后可以快速爬高进入云层躲避攻击。但自从“深山”改坠机后就开始的霉运与鸠部队如影随行,曾击落80架盟军战机、自诩“绝不会被人击落”的日本头号空战王牌西泽广义就因为搭乘鸠部队的一式陆攻机(也有资料说是百式轰炸机)回国,结果在民都洛岛上空被美军战斗机击落。作为一个乘客被击落身亡,对于西泽广义这位恶战无数却从未受伤,从未被击落过的优秀战斗机飞行员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讽刺。而引起美军战斗机追杀的恰恰是他所乘坐的一式陆攻机,一式陆攻是当时日本海军最好的轰炸机,每个美军战斗机飞行员都会第一时间攻击它,以保护已方舰队,西泽广义因此而“悲剧”了。
  随着日军地面部队节节败退,鸠部队在菲律宾可用的机场也越来越少。到了1944年12月,他们不得不退到台湾,以此为据点将重要人员从菲律宾运回日本本土。在1945年1月至2月上旬的菲律宾撤退行动中,鸠部队至少进行72架次的零式运输机和陆攻机,10余架次的“月光”、“天山”、零式等多座水上侦察机飞行,把近1000人从菲律宾运出来。尽管鸠部队竭力在黑夜实施空运,但在美军夜间战斗机的拦截下,至少有12架运输机和陆攻机被击落,当1945年2月13日行动结束时,鸠部队能飞的仅剩下5架零式运输机和两架一式陆攻机。
  “深山”改的末路
  经历菲律宾战役后,鸠部队基本算是全军覆没,人员装备所剩无几。仅有的部队撤到台湾后,移驻新竹,并入第101航空战队旗下专职空运的第1082航空队(代号为“燕”),负责向日本本土运输物资,同时对部队进行补给和充实。可是鸠部队的霉运再次发威,1945年4~5月间,第1082航空队勉强向日本本土运去一些物资和人员,却蒙受巨大损失。到了6月间,仅剩的最后一点人员装备撤回日本厚木时,已无法再维持一支部队的编制,航空队只能解散。包括原鸠部队的剩余人员再次并入第1011航空队,参加几次空降特攻作战,为特攻人员运去一些装备,直到战争结束。
  这里还要提一句,鸠部队所用的两架未遭战损的“深山”改因缺少配件无法使用,被废弃在厚木基地旁。战争结束时,庞大的机身旁荒草已经长得老高,在如血的残阳下凄凉无比。当美军占领日本后,由于“深山”改体积过于巨大,搬运不便,机身损毁严重,又没有修复参考价值,最终它们都被炸毁,残片和其他被销毁的日军飞机一起被烧得干干净净。
  编辑:赵静蕊 吴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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