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检讨”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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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来,官员公开道歉逐渐多了起来。中国的官员并不是不习惯道歉,事实上所有的中国人都习惯于道歉,因为我们从小就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之下学会了“写检讨”,这项技巧将会伴随我们一生。只不过“检讨”一般是对上道歉,是传达一种顺从、谦卑和温驯,是对自己卑微地位的进一步确认,而不是表达诚意—不是让受伤害者重新找到自身的价值,使双方站到同一个平面上。
  中国的官员也不是不会向下道歉。“文革”中大批的官员被批斗,被迫向“红卫兵小将”认罪。“认罪”也是一种道歉,但那是政治斗争的需要,与真正意义上的“道歉”相比,它欠缺的是同情和真诚。
  相比“文革”期间的无法无天,中国的法治进程、文明进程都在不断进步,现在做错事的官员要被迫习惯公开向民众道歉了,但这是一个艰难的转变。从内心来说,某些官员是抗拒道歉的,尤其是在“官本位”思想作祟的前提下。道歉是一种 “羞辱与权力的互换”。某些官员不道歉,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才是掌权者,作为权力的体现之一,就是可以随意羞辱普通百姓。既然道歉体现了“羞辱与权力的互换”,这就是他们很难接受的。
  某些官员不愿道歉还有一个原因:他们的决策和行为背后通常都有着复杂的成因,他认为一件事做错了并不全是他的错,让他道歉,他会感到冤屈,感到被算计了或背了黑锅。
  公开道歉需要高超的公关技巧,而这是中国的政府部门还不太擅长的。除了最基层部门的办事人员,中国的官员不习惯面对公众,尤其是面对公众的责难以及道歉要求,有些伤害性的隐秘行为,你不公开,他就不道歉。
  官员道歉一般是在第三方力量(新闻监督、公众压力、上级命令等)的作用下产生的,并且往往是裹在一系列厚厚的附加条件里面的:不担错责、不涉价值观,对方不再追究甚至要守口如瓶等等。他们与其说是在道歉,不如说是在辩解和推卸责任:事情究竟是谁的错?我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了。虽然这件事客观上给你造成了损失,但我的用心是好的,是可以原谅的,是可以解释的,是并非有意的。不幸的发生起码有一部分责任在你吧?是不是你太脆弱了?你连这点伤害都承受不起?我也是受害者。我很遗憾,我也很难过,但那是我职责所在……更有甚者,官员觉得自己之所以有错,是冒犯了手握权力的第三者,因此他径直去向第三者道歉,却漠视了真正有权利接受道歉的受害者。
  从官员的公开道歉中,民众本来有机会诉苦及表达宽恕;可以确认自己不再受伤害;有机会看到道歉者自作自受而重获尊严,并且有机会确认双方重新取得共同的价值观。因此,失败的道歉比不道歉对民众的伤害更大。
  自责是道歉之魂。没有自责的道歉就是假道歉。自责包含着对良知的拷问、倾听受害者的心声,并且铭刻自己所犯的错误。那么,你是真正的自责,还是意图将受害者玩弄于股掌之上?
  当然,现实中民众对官员的道歉也以“报复性接受”为主,他们喜欢看官员道歉时受窘、出乖露丑的样子,感到人心大快。
  在普通百姓眼里,某些地方政府在社会治理方面是迟缓、愚笨、鲁莽、无能和不负责任的,他们只会跑官要官,巴结上司。而在某些官员眼里的老百姓则是愚蠢和刁蛮的,他们的利益不值一顾。这些官员不会因渎职、不道德而产生痛苦,就像食肉动物不会因吃掉食草动物而痛苦一样。
  在中国,在百姓与官员之间不容易取得谅解的情况下,公开道歉能否达到效果,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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