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师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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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志忠的漫画
  
  我的某段生活如果一定要用个什么来划分的话,我想可以分为有老师的和没老师的。
   即使忘掉"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所遭遇的老师数目也还是很可观的。
  没有遭遇老师前我是很快活的,遭遇老师后我的烦恼好比加了初速度的伽利略小球,来势汹汹;虽然最后小球们都落地了,烦恼也都变成了愉快的回忆。
   我要感谢他们,是他们使我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并不再无知下去,我觉得这是很幸运的。
   更幸运的是,他们成了我记忆的一部分。
   朱比蔡志忠的漫画还幽默。
   尽管他只代过我们一堂物理课,但毫无疑问,从微观分析,哪怕是一个原子也必包含物体的精华。
   朱当堂提问:"什么是质量?"众人鸦雀无声。他神秘一笑:"假设你们家门口放了10公斤金子,第二天会怎么样?"众人不解,答曰:"肯定不在了。"朱问:"如果是10吨呢?"众人:"还在。"朱又一笑:"对了,这就叫做质量。"众人纷纷厥倒。
   还有一桩逸事是去过他家的同学传出来的,很像朱的做派,然而不辨真假。
   一日朱与其子下五子棋,眼看朱就要满盘皆输,不料他看看自己的棋,又看看儿子的棋,忽作惊人之语:"儿子,我看咱俩的棋也差不多,不如换过来下怎么样?"
   朱的故事至今脍炙人口,我在网路上还常常见人们竞相传诵。
  
  丰子恺的人物
  
  简老师非常瘦,正如他姓简,活像丰子恺漫画里的人物白描。因为他是如此之瘦,瘦得几乎都不配有颜色,多一点颜色他那瘦弱的骨架就要承受不住。很多次上课时,我都在担心他讲着讲着就欲乘风归去。
   老简偏爱古文,一上起古文课来就摇头晃脑,吟诵不止。实际上他自己就酷似先秦诸子中的某一位。我们怀疑他赶牛车来上课,但其实他有一辆非常前卫、非常时髦的跑车。
   老简基本上很随和,我们上课吵闹,他充耳不闻,最多文绉绉地说我们"笑笑呶呶"。但听说他当班主任时相当严厉,这说明他像贾岛、孟郊之流的诗一样,不仅瘦,而且硬。有时候也能看出一丝端倪,他最经常威胁我们的一句话是:"你们千万不要再吵了,我只剩下47公斤了。"
   我们认为他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但他中午却总是急匆匆赶去吃饭。我们问:"吃饭去?"老简答:"吃饭去。"又总是跟上一句:"要不要同去?"他详细地把午饭内容描述给我们,如果吃粥,他也要解释清楚:"今天胃不好,吃粥。"那真是很可爱的。
   后来他去了一趟日本名古屋,据说买了和服。他在人群中找了我们几个同学,一人送给一个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我也得了一个。
   虽然我一直不懂老简送的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但一个老师在自己游玩时还能想到学生,我很感动,即使那东西毫无用处。
  
  莫奈的日出
  
  郭面容恬淡,关注生活中一切最微小的乐趣,也曾为出现在教室窗台上的猫而真心地忧愁。
   他爱好自然,于是叫我当堂读法布尔的《昆虫记》给大家听。糟糕的是,他选的是有关毛虫的片断。毛虫一步三摇,我读得心急火燎,台下众人酣然入梦,郭却自得其乐。
   他神采飞扬地谈起皖南山区:"黄昏时蝙蝠飞出山洞,那真是壮观极了!"我们都对蝙蝠素无好感,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郭烧得一手好菜,弹得一手好琴。我们围坐在他斗室的垫子上饮茶,他则对着一个毫无诗意的大烟囱弹古琴。弹的并非高山流水,因为我们无法知音。我想他是知道的,虽然我们都假装陶醉地闭着眼睛。但像郭这样的人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感受世界的。
   我觉得他不愿意面对人间的惨痛,所以有闲云野鹤的态度。但实际上他也常常被生活所困扰吧。这很像古代的隐士,也许是他研究六朝文学的结果。
   写作课结业时大家都得了"优",于是他留给人的最后印象是:宽容。
  
  徐渭的墨菊
  
  徐渭的泼墨菊花,挥洒浓淡,舒卷时空,放收天地。
   老王就有这气度。
   老王教政治,其授课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管联系知识点叫串冰糖葫芦,管建构体系叫搭金字塔,管漫谈叫放羊。我最爱听他放羊。一放起来海阔天空,妙语频出,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把思维的方法告诉了我们。不过,老王思维方法的妙处,我至今还只悟得其中的一二罢了。
   因为是班主任,老王在我们的生活中频频出手。有男生恋爱,老王仅在黑板上龙飞凤舞,送他四个大字:"为情所困"。为了保证高考前的休息,老王打破上课时间,让我们做眼保健操,又在旁边假装施魔法让大家轻松。为了我们能接触外面的世界,老王请来各类人物为我们讲课。他出现在班级的每一个活动中,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老王曾经把一堂课改为对人生的讨论,这虽然很搞笑,但在高三也是很奢侈的吧。我们各抒己见,老王对每个人的见解都予以肯定,这让我们明白,世上的事原来并非不是对就是错。最后一个很酷的男生站起来说了句:"人,一生下来就死了。"老王竟带头热烈鼓掌。果然,后来此男生的未来不可限量。
   其实,老王这家伙是个性情中人。他生起气来也会骂我们"蠢得吓人",也会犯了错还死要面子,还会每天在黑板一角写些自鸣得意的打油诗。但这些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老师。
   一想到老王,我就会感到自己俨然在欢度绝妙的人生。
  
  梵高的向日葵
  
  邵是个梵高的向日葵般生机勃勃的人物,她教我美术。
   每周二下午,我们在邵的画室里度过,搬弄各种石膏像,画素描,给她做模特儿,或者大家随意地坐在桌子上,听她讲光和影的微妙。那种自由的空气适合任何个性的生长。她敢穿火红的羽绒服,敢穿当时很少人问津的绣花鞋和绑带子的高跟鞋。那种敢于选择生活的锋芒,像阿尔的太阳一样,热辣辣地辐射着每个学生。能够照亮别人人生的人,是了不起的。
   当时不懂事,暗中希望邵不要结婚,就一辈子和我们这样过下去。当然她到底还是结婚了,穿着美丽的中式礼服,梳着丫鬟髻,礼服上龙凤呈祥。
   后来收到她寄来的明信片,画面上折射出的,仍是那笼罩身心的温暖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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