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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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入夜,华灯初上,街头巷角的酒肆舞厅开始热闹起来,这使得整个城市换上了不同于压抑白日的另一番景象。
  “您听说没有,这林家的二小姐,拜虎帮唐老大的夫人为干娘了。”
  “听说了啊,这不正在四国酒店办宴呢。”
  “林家二小姐?是世代做学问的那个林家?”
  “就是就是,听说他家还是宋代林永的后人,她爹也是清高得很。”衣着破旧的男人换了个姿势,不屑地笑着,他嘴一咧,满口的黄牙便露了出来,“这么一闹,还不得把林老先生给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说罢一桌的人发出压抑的笑声,一面笑还一面贼眉鼠眼地看着四周遭。这虎帮在上海滩向来是横行霸道的,拿他门内的事取笑,要真是点子背遇到个帮里好惹事的,一顿好打是躲不掉的。
  四国饭店宴会厅内,除却大堂中央的那一桌,其余所有的人都站立着,坐席的是个年近五十的男子,他穿一身中式长袍,神态从容面目威严,平和的面貌下却有股说不出的凶狠残暴劲儿若隐若现。他的右手边是一个身着旗袍肩盖翻毛披肩的妩媚妇人,正笑盈盈地从跪在地上的人手中接过茶杯。
  她姿态优美地用杯盖刮了刮杯沿,轻抿一口。她身后站着的司仪扯着嗓子喊了声“礼成”。
  闻言,地上的人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裤子上跪出来的褶皱。一身马装,加上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很是有几分迷人的帅气。她抬起烫着洋娃娃卷的头,娇俏的脸上那双眼睛更是灵气逼人。
  她的眼睛望向站在最里排的一个男子身上,笑意盈盈,其中的得意之色也是毫不掩饰。
  那男子身穿风衣,正直直地站在长袍男子身后的位置。他也望着女子这边,可神情不忧不喜,淡漠如常。
  席散,风衣男和那娇俏女子一言不发地走着,那女子好像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石峰,你还记得之前你对我说的吗?你说,我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她说着转过了身,一步步向他走来。这让他有想后退的冲动。
  “现在,我进入你的世界了。我是不是和她一样,有资格喜欢你了?”她笑着,那笑容明媚动人,却也带有几分狡黠。
  她踮了踮脚,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随即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往前走,她道:“呆愣着做什么,送我回家啊。”
  他望着少女的背影,本就阴郁的眼神越发深沉,他抿了抿唇,跟上了她的脚步。
  【二】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向来不缺少百转千回的情事,也不缺少心态各异的八卦者。
  三个月前,林家二小姐林珍妮单恋唐老大得力手下石峰的事,可是一桩大大的桃色新闻。
  最初不过是街头小报的角落刊了两人同框的照片,大家看看也便罢了。谁想这女子竟借着酒会结识了唐夫人,直接入了石峰名下的赌场做起了出纳。
  这一惊世之举,第二日便上了以报道八卦为主的报纸的头版。这些记者把两人都扒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被扒的也只有林珍妮一人,那石峰除却被挖出七岁便被唐老大收养,打打杀杀历经无数外,也只有他和一个二流的小青衣兰芝的暧昧往来有刊登的价值。
  这不,摆宴拜干娘的事,又上了新闻大版面。
  石峰敲门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林珍妮一脸不满地盯着报纸。看他进来,林珍妮忙用双手捂了起来。石峰抿抿唇,径直向着桌边的书柜走去,小跟屁虫林珍妮蹦跳着跟住了他:“石老板早啊。石老板吃了没?石老板,你看什么呢?”
  林珍妮顺着石峰歪着头的视线,看到桌上的报纸,虽然知道对方该看的已经看到了,还是一把将报纸扣了过去。她干咳了一声说:“这八卦小报绝对是故意的,我除了这张,其他成绩单都是全优的。”
  石峰依旧是面无表情,眼中却好似有了几分笑意,这让林珍妮瞪着眼睛看啊看。
  “我陪唐叔办点事儿,赌场你和李飞看着。”石峰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有什么事的话,等我回来处理。女孩子家的别瞎出头。”
  林珍妮本想缠着他一起去的,可听到后半句略显关心的话,心里一甜,便点点头答应了。
  下午,林珍妮对完账目正趴在沙发上看外国小说,就有人使劲地捶着门,大喊出事了。她忙打开门锁,就听那人满面焦急地道:“林小姐,一个荷官和几个人合伙出千,好几天了,石老板让盯着,今天正巧抓了个现行,那帮人不好惹,李飞哥和他们动枪了。”
  “在场子里动枪?”林珍妮吃惊地道。
  “我上来的时候掏枪了,还没开火!”小伙计猪娃搓着手道,“李飞哥性子燥,你说这石老板不在他急个什么啊。”
  林珍妮暗叫倒霉,怎么石峰才走一会儿,就摊上这种事情。她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道:“我去楼下看看,没事,你不用慌。”
  “我去找巡捕房去。”那猪娃说着就要跑,却被林珍妮拉了回来。
  “没事,不叫,巡捕房那群人天天盯着咱们呢,别让他们抓着这个把柄。”林珍妮打定了主意,便向楼下走去。
  这楼下的情况远比林珍妮想象的要混乱,出千的一行有七人,一个荷官两个“手艺人”和四个护航的。发现事情败露,这些人便要溜之大吉,李飞自然不肯,直接让人关了大门,护航的四人见状便掏了枪。这是虎帮的赌场,最不缺的就是枪,一眨眼李飞的手下人手一支,都把枪端了起来,两伙人互相指着,场面相当紧张。
  这么些人拿着枪僵持着,最害怕的反倒是那些赌客。他们本就是图个玩乐,谁能想到摊上了这破事儿。此刻这些人都在各个角落抱头蹲着,有几个手里有家伙的,也颤抖着掏出了枪想防防身。
  林珍妮眯了眯眼,现下主要保的,应是这里的赌客。偌大的虎帮,连自己的客人都保护不了,传出去丢人不说,只怕以后虎帮旗下的生意会受到影响。上海滩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谁会在乱世之中,去没有保障的地方娱乐。
  她心思一转,低头对着猪娃耳语了几句,两人悄悄地把宾客往大堂的一个角落聚集。李飞对他们的行动自然是心领神会,和对峙者叫骂着,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直到眼角余光确定所有宾客都到了安全区域,一声令下,枪声一片。   待到石峰闻讯赶回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他巡视一番后,便要回去唐爷那边,却被林珍妮拦住了:“我要奖励。”
  石峰也听李飞汇报过事发经过,知道这丫头确是立了大功,只是看着她,似是等她开口。
  林珍妮立刻开心地道:“今儿是六月二十,我要你下下下个礼拜四陪我吃西餐,看电影。”
  “不行。”石峰口气生硬,看到她失望的神情,又补充道:“那天不行。”
  “可是,就是那天才有意义啊。”林珍妮委屈地低下了头,打定主意想再撒撒娇,抬起头却发现石峰已经走了。
  【四】
  戏园子,石峰刚坐定,便有热茶端了上来。这几年石峰跟着兰芝到处赶场看戏,上海滩的戏院里但凡有点资历的,都早已识得了他。
  他本以为林珍妮那丫头还会胡搅蛮缠一番,却不承想,她这回被拒绝了便没了声响,连所谓的“奖励”都没了下文。
  这有点不像她的行径。石峰向来摸不准她脾气,却也直觉这事还有下文。
  果然这戏刚一开场,便有一个小小身影搬了椅子,坐在了石峰身侧。
  石峰皱起眉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石老板,好巧啊。”林珍妮笑嘻嘻地向他打着招呼。
  石峰也不看她,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眼中依旧是不喜不怒。
  画着脸谱的人,林珍妮看不清长相,呜呜咽咽的唱腔她也听不懂。刚开始她还觉得好听,渐渐地,她的视线便被坐在自己斜前方的石峰吸引了,在杂乱的场子里,大大方方地看起自己的心上人来。
  石峰的五官属于很单薄的那种,唇尤其薄,肤色偏黑,整个人充其量称得上俊朗二字。他话少,行事手段也是有名的残暴,可林珍妮就是喜欢他。
  和石峰认识已经半年了,林珍妮仍能清楚地回忆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刚刚从女子书院毕业,在国民政府任职的长兄正打算通过关系让她留校任教。
  那日上街,她看到有两个地痞仗着为日本人做事,欺负街边卖自家古件的妇人,拿了便要走,却是无人敢管。那妇人哭哭啼啼,死也不肯放手。
  林珍妮因着兄长的身份,也不敢乱出这个头招惹事端,只在一旁迟疑着,石峰却是在这时出现了。
  石峰给了一旁的棒棒工几个洋钱,指了指那两个无赖:“往死里打,算我虎帮石峰的。”
  其实不用他自报姓名,周围大多人是认识他的。这些年他替唐老大办事,在这上海滩也是有了名头露了脸的,负责经营赌场的他,人人尊他一声石老板。
  那些早就不满这些无赖懒汉的棒棒工,一听有人撑腰,还是名头响亮的石峰石老板,自然毫不客气,挥拳提脚冲那些人就是一顿好打。
  就此,林珍妮的一颗心,便挂在了他的身上。
  戏散了场,石峰等了兰芝许久,不见人影,便向着后台寻了去。林珍妮也跟在他身后,石峰回身瞪了她一眼,她故作看不懂,嘿嘿憨笑着继续跟着。
  石峰是常来兰芝的休息间的,一路上也没人阻拦。他一推开门,便是一袭香气袭来,软玉温香已挂在他的怀里,娇媚的声音轻轻道:“峰哥,等你好久了。”
  石峰皱了皱眉,回头看了还在门外的林珍妮一眼,脸上有几分尴尬。他随即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屋内屏风内。他一把将林珍妮拉进屋,把门关了上。
  兰芝果然是美的,柳眉凤目,一顾一盼皆含情,一袭祖母绿旗袍更显得她媚态横生。石峰却没正眼看她,只脸色阴沉地走到屏风后。已经闻到血液腥气的林珍妮也跟在他身后,探着小脑袋想往里看,却被石峰捂住了眼,又在肩膀上推了一把,将身子转了过去。
  “人,你杀的?”石峰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双清冷的眼直望着兰芝。
  “没办法,我也不想在这儿动手。”兰芝看到石峰的动作,上下打量着林珍妮,眼神里带着笑意,却有些轻佻,“想不到你喜欢这种型的。”
  石峰横了兰芝一眼,将林珍妮推到屏风外:“你待在这儿。”自己便又进去了。
  半晌,石峰洗过手,用方帕擦着手上的水,绕过林珍妮推开了门,轻轻地说了声:“走。”
  林珍妮回头,屋里已经被收拾干净,连血腥气都被刚刚点起的檀香压了下去。而兰芝正站在大黑木箱子旁,点起了翠玉烟斗,说不出的风姿绰约,迷人心窍。
  石峰发觉林珍妮没有跟上,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出来,快步向外走去。直到拦了黄包车,把她塞了上去,他方才说了第一句话:“怕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有点,头一次见到死人。”林珍妮小声道。
  石峰看着她这副样子,嘴角轻轻扯了扯,眼神也有了些温暖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今天的事,忘了,懂了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兰芝和我一起长大的,我把她当妹妹的。”
  林珍妮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石峰目送着黄包车走远,扯了扯衣领,回了院内。
  【五】
  林珍妮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日剧院的事后,林珍妮便一直有不好的预感,隐隐觉着还有后续事情要发生。
  这日,赌场内部正议着事,楼下吵闹了起来。猪仔上来报告说,巡捕房怀疑一起谋杀弃尸案和石峰有关。
  听到这,林珍妮的右眼皮跳了跳,转头看向石峰,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此时目光正投向了她,其中蕴含的安抚与宽慰,竟这让她的心莫名地定了下来。
  李飞下楼了,想将巡捕房的人请上来,对方不肯,就在赌场的大堂上大吵大嚷的,扰得赌客们纷纷打探议论。
  “早听闻这石老板和那兰芝小姐有一腿,这肯定是情杀。”
  “这林家二小姐是不是还在这赌坊里呢?你说这俩娘们谁是正主?”
  ……
  石峰刚一露面,大厅中静了下来,这些人仿佛这才想起,这还是在虎帮的地盘,无论犯没犯事儿,这石老板最起码此刻还是上海滩数得上的厉害角色。   而那几个巡捕,已经不满虎帮许久,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自然是把他搅得越难看越好。只见为首的清了清嗓子道:“石峰吗?七月初七,戏园子发生的杀人弃尸案,人证物证都证明你是主谋,跟我们走吧。”说着,那人拿了手铐出来,示意石峰将手伸出。
  被拷走,还是在自己的场子里,其中的侮辱意味让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李飞气得梗着脖子要上前,却被石峰拉了回来,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站了出来。
  “我们石老板是这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你这用铐子押走,怎么都得给个解释吧。”林珍妮走到巡捕头头的面前,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的清楚,“退一万步讲,就石老板这身家,真想杀个人哪里需要自己动手?他怎么就被定成犯人了,你们凭的是什么证据?”
  她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听得纷纷点头赞同:凭虎帮的势力,即使真杀个把人,暗暗办也就罢了,黄浦江上每年的无名死尸还少吗?
  那巡捕头头嘿嘿一笑:“林二小姐,这可是您让我说的。七夕那天,这石峰先是去看了兰芝的戏,又和她同车离开的。走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看到,他们往车上搬了个大黑木箱子。那箱子我们找到了,里面正是进了兰芝休息室后再未出来的长濑大佐的尸体。”
  巡捕头头朝石峰晃了晃手里的铁链,故意将那两片铁摇得哗哗作响:“石老板,跟我走一趟吧。”
  “原来是那天的事。”林珍妮笑着开口,“那要不就是你说的那些目击人看错了,要不,就是你们巡捕房故意作假陷害我们石老板。”
  她淡定自若地继续道:“别的时间我不敢说,那天的话,就一定是有人说了谎。那天石老板是和我一起看的戏,戏后也是我俩一起乘黄包车回的家,整整一夜他也都和我在一起,哪有时间和兰芝出双入对,杀人弃尸的。”
  此话一出,全场静了几秒后,又沸腾了起来。
  林珍妮无视了周围的议论,只是望着巡捕头头,镇定从容。她感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之上,随即,她被这手有力地揽住,扯入了怀中。
  石峰环视四周,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和林二小姐已经订了婚了,下个月摆宴席,你们的嘴都给我干净着些。”
  明知道不是真的,林珍妮在听了这话之后,却仍是小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她侧头看着石峰,却发现他一向僵硬冰冷的脸上,竟有了丝暖意。她愣愣地被石峰搂着回了楼上,身后,巡部房的人被李飞等人拦住了,一时不得上前。
  回了石峰的私人房间,林珍妮站在门口支支吾吾有许多问题想问,想了想,好像怎么问都不得体。她正纠结着,只看着石峰在自己眼前换了件衬衫,检查起手枪的子弹,便张口道:“你是要去巡捕房?”
  石峰点了点头:“还是要走一趟的。”
  这又没了话题,顿了顿,林珍妮才像是下了决心般,说出了心底的想法:“其实,石峰,你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你只是做戏,我不会当真的,你放心。”
  听了她的话,石峰翻着文件的手停了下来:“你不愿意和我结婚?”
  林珍妮摇了摇头,忙又点了点头,感觉却还是不对,吞吞吐吐:“我是不愿意你……为难。”
  “我没有为难。”石峰快步向她走来,将她整个人逼到门板上,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想从中读到些什么。林珍妮面颊有些发红,呼吸也不自在起来,石峰却是一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湿漉漉的,热热的感觉,林珍妮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呆滞。随即她发觉石峰的眼中竟然有着几分试探,唇上动作也似乎和自己一样地生涩,有了这个发现她竟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石峰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从容自信。
  看到林珍妮笑,石峰也不好意思起来,离开了她的唇,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又敲了敲她的头:“走了。”
  【五】
  西班牙风格的三层小楼里,全欧式风格的卧室,白色的蕾丝装饰的整个房间又雅致又甜美,此时,清晨的阳光刚刚透过窗帘。
  这美好的画面,却被一通砸门声打破了。
  林珍妮穿着睡衣长裙,揉着眼睛拉开了房门,她的大哥直接闯了进来。林大鹏将报纸甩到了屋内的桌上,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走到窗前先将窗帘拉开来。
  不用看报纸,林珍妮也知道上面写着些什么,也自然知道自己兄长暴怒的原因。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哥,你别生气了,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石峰向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
  “求婚?你答应了?”林大鹏的脸色丝毫没有像她预想的般缓和:“嫁他?!你怎么能看上那种人渣!”
  “哥,你都不了解他,你别乱说话。”林珍妮也被他搅生气了,却仍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你的眼光。”林大鹏冷笑,“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找老公,穷的富的,高低贵贱的都可以商量。就卖国贼不成!我再说一遍,石峰那个卖国贼不行!”
  “哥!”林珍妮诧异地叫嚷,“你胡说什么,石峰他不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在打日本的走狗,而且长濑大佐其实真是石峰他们干掉的。”
  “那正说明了石峰的立场,那长濑大佐是有实权的反战人士。现在这个时候,选择刺杀他,就说明日军即将有所动作了。”林大鹏抚了抚额头,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虎帮这几年和日军的主战派一直有所联系,国民政府的很多情报,都是经虎帮手流入日本的。他们做事向来隐秘,我们一直抓不到把柄,最近才有些意外收获,我们预测石峰和那个戏子就是两边的联系人。”
  “不可能。”林珍妮道,“我眼看着他雇人打... ...”
  没等她说完,林大鹏便打断了她道:“厌恶一个体系的底层人员,不代表他和这个体系没有高层次的合作,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珍妮想到了些什么,也渐渐地恢复平静,她说:“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些信息的?我去赌场之前,还是之后?”
  林大鹏抿了抿嘴,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抬眼望着林珍妮的眼睛,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若是此时对她说谎,被她发现了的话,那她只怕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原谅他。   这个念头出现之后,林大鹏也唯有叹了口气:“在你去赌场之前。”
  他看林珍妮别过头去,一副不愿再交谈的样子,略显焦躁地搔了搔头:“我承认,当初看你追求石峰,我确实想借你之手获得些虎帮的情报。那是因为我是你哥,我一早便确定,你的性子不会跟卖国贼真的有什么。我是没料到虎帮和石峰对你如此防范,都这么久了,你竟没看出一点端倪。”
  他还想解释些什么,林珍妮却是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请给我点时间理理思路可以吗?”
  林大鹏无奈地退出林珍妮的房间,喊了两个下人守在门口,不许她离开房间一步。
  他交代完后,想和林珍妮再说些什么,推开房门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和被风吹得飘摇的窗帘。
  【六】
  石峰刚迈入赌场的大门,猪娃忙迎了上来,在他身侧压低声音道:“石老板,林二小姐早早就来了,在楼上呢,感觉她不大好。”
  石峰皱了皱眉,有点不明白“不大好”是什么情况,却也没有问。随即,他便看到略显狼狈的林珍妮。
  因着早上石峰没来,他的私人房间的门是锁着的,此时的林珍妮就缩着腿,靠门坐着。她虽说整个人衣着头发还算整齐,可神情状态却是说不出的萎靡。许是听到石峰的脚步声,她缓缓地转过了头,看着他,神情平静得过分,和往日的灵动截然不同。
  这样的她,让石峰的心头一紧,左胸口竟有了一丝闷痛。他蹲下身子,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弥漫的爱怜,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你哥不同意咱们结婚?”石峰压低声音发问,“不要紧的,有我。我本就打算这两天就带上聘礼去你家,和你哥好好谈谈。”
  听了他的话,林珍妮笑了笑,那笑中却不见了往日的活力和甜美,直看的石峰心里发苦。
  “地上凉,先进屋。”石峰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的额上印上一记轻吻,便拉她起来。她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进了屋,石峰让林珍妮坐在沙发上,他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猪仔敲了敲门,按惯例送来了前一夜的入账,之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好。
  林珍妮勉强地笑了笑:“我哥说的话,我不大懂,想跟你合计合计,他什么意思。”
  石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我跟我哥说了咱俩准备结婚的事,我哥却顾左右言他,说些什么人要行得正站得直,民族大义高于一切的话。”林珍妮故作不解的样子,一面说着,一面用眼睛偷瞄着石峰的反应,“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石峰眼睛一眯,眸内似有什么东西闪过,他道:“他还说什么了?”
  林珍妮看到他的神情,心已是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还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我哥说,他最瞧不起我远房表叔家的堂妹,明明书香门第,竟嫁了个替日本人做事的,简直是有辱门第,连他这个远房都觉得脸上沾了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事。”
  石峰眼看着地上,似是思考着什么,林珍妮也不说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美目已经不知不觉间积满了泪水,在某个盈满的瞬间,她轻轻一眨,便顺着脸颊安静地流了下来。她忙低头看向地面,却感觉一直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略有些粗糙的拇指指腹轻扫,将泪珠拭了去。
  林珍妮抬头,正看到石峰写满心痛的眼,他在被她目光直视的那一瞬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其慌乱地投射到身侧的墙壁之上。
  即使不去看,石峰也是能感觉到林珍妮眼中的期待之意的。他闭上了眼,让自己的心绪有片刻的时间沉淀,当他目光再次转向林珍妮的时候,已经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静,他道:“你先回家吧,媒体的事,我会想法子解决,你以后也别再来了,这个赌场不适合你。”
  林珍妮听到他要赶自己走,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握住他的小臂:“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走的,去西洋,在那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的。”
  听了她的话,石峰的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他伸手抚上了林珍妮的发:“你不懂的,我的命是唐爷给的,我现在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也全仰仗于他。唐爷的命令,即使是错的,违背良心的,我也会无条件地服从,今后我指不定还会做多少坏事。”石峰的手顺着发抚上了她的脸颊,擦拭着她源源不断的大颗泪珠:“别哭,你的事也怪我当初考虑得欠周全了。我的人和命都已经给了唐爷了,已经给不了你什么了。”
  话一说完,石峰的手已经落在林珍妮抓着自己上臂的那手的手腕之上,渐渐加力,硬是将她的手,扯了下来。林珍妮却是在手被扯离的那一瞬间,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咬着唇大哭了起来。
  【七】
  两个月之后,林珍妮踏上了去往西洋的轮船。
  她对林大鹏说:“我知道石峰他不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可就是克制不住地想找他,想看他。如果再待在离得这么近的地方,我怕自己早晚有失控的一天。”
  那个时候,报纸已经将两人从相爱到林大鹏反对,再到两人发现因成长环境不同导致分歧越来越多,最后分了手的事,做了大篇幅的精彩报道。加上那日所谓的“留宿”,也已被有意地描绘成石峰和林大鹏的彻夜相谈。
  看到报纸的时候,林珍妮只觉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是石峰为她做的。
  码头上,林大鹏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各种琐事。林珍妮有些无奈,却也微笑着点头应和着,这是他作为兄长的关心,她懂得的。
  “好啦,哥,我会常常给你打电话的。”她扬起了笑脸,“等你国内的事告一段落,你可以来看我啊。或者我调整好自己,我就回来了嘛,要不了多久就又见到了。”
  林珍妮倒退着向着甲板走去,一路上的左顾右盼,终于演变成了视线在人群中的搜寻。她总觉着,石峰今天会来送她。可是,一无所获。她失望了。心情低落的她,在登上船时,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拿过了手中的箱子。
  “石峰。”她愣愣地望着来人,那个名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口而出。
  “我帮你放行李。”石峰淡淡地说着,脚步不停地向着客舱走去,“你这人好像向来没什么防备心,得改,懂吗?”   林珍妮轻笑着,眼中已经含着了泪:“怎么我哥刚说完,你又来说。我哪有你们想的那么没用。”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林珍妮的舱位,是个四人间,同舱的是一家三口。石峰礼貌地向三人点点头,回头认真地看着她道:“无论何时,你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看着林珍妮乖巧地点头,他又揉了揉她的头:“我回去了。”
  “真的不能一起走吗?”林珍妮不想放弃最后的机会。
  “不能走。”他想了想接着道,“你也该长大了,有些该忘记的人和事,就不要记得了,懂吗?”
  林珍妮的眼渐渐的被水汽弥漫,她转过身去,不敢看石峰离去的背影。还未等她稳定下情绪,却听到舱外传来一声枪响。
  那一刻,她仿佛感到天塌了下来,四周似有黑暗的潮水向她涌来。不知为何,不用出去看,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帮你提行李的人出事了。”同室的夫人跑出去看,又回来扯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拉。她也迷迷糊糊地跟着跑了出去。
  被拉扯着冲入人群,她看到石峰已经靠墙坐在了离她舱室不远处的地上,上身五个弹口缓慢地留着血。林珍妮向他走去,那一刻她只觉得世界周遭都静了下来。
  她坐在了他身旁,握了握他的手臂,又条件反射地帮他捂身上的伤口,她发现她只有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
  石峰用没有血的左手揉了揉她的头,一张嘴,有血液涌出。他已发不出声音,她却分明听到他在对她说:“照顾好自己,忘了我。”
  林珍妮呆滞而瞪大的双眼终于涌出水雾,一片迷茫之际,有一个身着祖母绿旗袍的身影蹲了下来。那个声音也呜咽着,含糊地说着话:“峰哥,你别怪我,也别怪唐爷。唐爷让我看着你的时候,我都不信的。我亲眼看着你放了行李,才相信你真的要逃。咱们的命都是唐爷给的,你怎么有脸走呢?”
  许久,因为刺激过大,脑子运转已经变得缓慢的林珍妮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兰芝,又听着她的话,好像哪里不对的。她想了想,张嘴想纠正,石峰明明没有要走啊,他只是来送自己而已。她的嘴刚刚张开,却被石峰的手轻轻地覆上。
  她看向石峰,那张因着失血而已经有些灰白的脸,朝她微微晃了晃。她的脑中瞬间涌进了一片清明,她明白了他。是兰芝判断失误,误杀了他,而他并不怨她。既然已经必死无疑,还是不要让兰芝知道真相的好,他不想让她自此背着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
  又是这样默默地为在乎的人做着事,不声不响却细致而温暖,这样的他,让林珍妮爱得痴迷又心疼。
  石峰向来有神的目光,渐渐涣散,被她握着的手也渐渐失去了温度。一旁的兰芝还在呜呜咽咽地说着些什么。林珍妮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似是想用自己的温度减缓他体温的流逝,可随即她发现,这样一点用没有。最后,她用自己温热的唇,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吻,像之前数次他做的那样。
  石峰被她吻到,眼中的神采聚了聚,和她相握的手也紧了紧,可随即那手上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下来,直到滑落。
  那一瞬,空中似有鸟鸣响起,在这个黄昏,显得莫名地哀恸。林珍妮无神地望着远方,那里正有群鸟飞来,翅膀舒展,盘旋几圈,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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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每天在自己的脑洞乐园里玩耍的晴子  导语:如果你在家中发现了一只蟑螂,那么家中某个缝隙里可能藏了一窝蟑螂。色盲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色盲的?大脑告诉你大脑是身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不是因为它打败了身体里所有的器官成为主宰者,那如果一开始是胃打败了其他器官呢?(吃货表示不用打败,胃就是最重要的!)生活中经历了什么让你想起来就后怕,什么不起眼的小事却开启了你不可思议的脑洞?本期飞客栈带你扒一扒作者们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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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作品正文:  江湖有一种叫“成愿”的香,据说在入睡时点着此香,便可了却一番执念,将心中最想说却不能言的话在梦中告与执念所系之人。  他是凤楼真正的楼主,纵使他以往自诩无情,不相信江湖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在听到它时,却一反常态,执意要手下之人寻找。  但这东西终究缥缈,寻了好几个月他也未曾找到。反倒是在寻找时,好几次遇见夏萤。她拿着拨浪鼓逗林哥儿怀里的孩子,眼里只有她的夫君和孩子,林哥儿则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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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倾了这国家这天下,却唯独,惑不得他。  一、  煜洲,王都槐城,永麟宫中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与碰杯之响交融,不时传来男子阵阵的嬉笑声。  这永麟宫内,只有几个年老的嬷嬷,其余全都是年轻俊俏的男子。几个男子衣着暴露地在宫内奔来跑去,层层红绡帷幕之中,一个红衣女子蒙着眼睛娇笑,忽而抓住一个男子,两个人便咯咯地笑成一团。  女子拿下蒙着眼睛的布,一张脸上,寡淡得没什么笑意。  “陛下?”男子略惶恐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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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是秦辰在战场上捡到的。  那日王师大捷,敌军弃营溃逃。秦辰带兵清扫战场时,在敌帐内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苏凌。红衣似火,容色妖娆,鬓边还对生了几绺奇异的红发,如羽轻柔。  这一见便似着了魔,诸多非议充耳不闻,秦辰秦少将军亲自照料多日,守着她醒过来。  班师回朝之日,更是带着她回了金陵。  金陵的繁华是苏凌从未见过的。  她与秦辰同坐马车,便忍不住向外望着。秦辰笑看着她:“待你身子大好了,我带你出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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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杂志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呢?这个话题聊过好多次了,谁要和你们聊这个话题啊!这期逼着大家写了每期做杂志时最不想做的事,别看编编们成天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其实没有一个想上班的!!!真是一期怨气很大的生活大爆炸啊!(飞碟:喂?大Boss吗?你看了《飞·魔幻》这期的互动吗?不要开除她们好吗?)  定稿  滴!岑小沐交来20篇新稿子!  滴!小塔交来10篇新稿子!  滴!团子交来5篇新稿子!  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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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用尽全力和沈夜表白完,看着木杖落下来,实在没撑住,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捂着屁股艰难走下床榻,绕过屏风,便发现这是苏容卿的房间。  他背对着我,长发散披,身着白衫,外面还下着细雨,他似乎正瞧着雨发呆。我心里当场咯噔一下,蒙了。  我开始认真思索,是不是在我昏迷之前我产生了错觉,把苏容卿当成了沈夜,表白了一阵?我开始认真回忆,那时候我到底有没有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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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晴子:上期拯救话太多全程吐槽的小沐,这期大家要关爱一下开挂冷漠的团子,毕竟……是买小菜送的,好担心她的成长!过完年离开家的时候,又是笑着和爸妈说完再见,然后一个人在高铁上默默流泪,邻座的美男子还递纸巾给我安慰我和我愉快地聊了一路!下车的时候想着他为什么不找我要电话!然后出站看到他老婆抱着孩子飞奔到他怀里!哼!  易小巫:做父母话题的互动,你看看你歪楼歪到哪里去了!  1.父母对自己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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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十六岁那年拜入西冷最有名的驻颜师林冷门下,自此成为一名驻颜师。  驻颜之术,起于东方,以驻颜师心血为之,方可容颜艳丽,永葆青春。驻颜师是个很费心血的行当,所以少有驻颜师能够善终,而我师父林冷死时也不过四十岁。  古人云,相由心生,驻颜师生得越漂亮,她用心血铸就的容颜也就会越漂亮,所以古往今来,驻颜师少有男子。  我师父是个例外,驻颜家族里还有一个例外就是与我们毗邻而居的韩柏,韩柏不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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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如何喂养一只巫女(一)  巫歌,年方十八,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危机。  她为了自己的成人礼,一个人跑到万妖丛生的琼海森林去捉旱魃,谁知旱魃没捉到,还招惹了一只青凤。现在居然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青兮嘴唇贴在巫歌耳边,只觉得耳垂精致可爱,忍不住张口含住。巫歌倒抽一口气,猛地移开脸颊,怒道:“你干吗?!”  青兮有些悻悻然,冷着脸道:“都说了是宠物了,亲一下不要紧吧。”  巫歌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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