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漫天:我伪造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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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满足父亲的虚荣心,云南女孩吴优从初中开始,一路无所不用其极地造假,骗取父亲钱财大肆挥霍。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为表述方便,以第一人称写成。
  弥天大谎:我伪造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我叫吴优,来自云南偏远的小城镇。
  脾气暴躁的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希望我足够优秀。所以,当其他小朋友在享受童年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练字、背课文,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稍有偷懒,那就是父亲疯狂的怒吼和严厉的惩罚。
  六年级时,最后一个儿童节。学校邀请了家长参加活动,我和班上12个女生表演舞蹈《种太阳》。
  在后台等着的时候,我透过被风吹起的幕布,突然看到父亲坐在台下,瞬间额头直冒冷汗。结果,表演时,由于紧张,我从舞台边缘一脚踏空,膝盖磕在台阶上,血瞬间就把白丝袜染红了。观众惊呼着围过来,父亲铁青着脸抱起我去医院。
  此时,父亲不问我伤得怎么样,却一路上都在骂我怎么那么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当时艳阳高照,可是我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很快我就发现,每当我在父亲的朋友面前能流利地背诵长诗的时候,每当我捧回奖状的时候,父亲就会异常开心。我马上找到了被认可的诀窍,从此更加努力地学习。
  小学升初中,我毫无意外地被选到尖子班。但很快危机就出现了。初中要学的科目一下子增多,难度加大,那些方程式,串联并联电路简直要把我折磨疯了。我发现自己跟不上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把成绩补上去,而是父亲知道了会颜面尽失、暴跳如雷,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那时候,父母在四川工作,我寄宿在学校。父亲很少与老师沟通,因为我带回去的成绩单足够让他放心。这样,当我能力达不到又想获得父亲的笑容时,撒谎成了最便捷的方式。
  每当成绩单发下来,我就会拿到复印店去复印两份,然后把自己的名字从一张成绩单上用刀裁下来,粘贴到另一张成绩单上名次前三的位置,然后拿去再复印一份。造假的成绩单毫无破绽。
  尖子班是实行淘汰机制的。初三时我的成绩已经快要到倒数,面临淘汰,班主任给我的父亲打电话,父亲当晚就飞了回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关在家里一个星期。之后,父亲不再让我住校,亲自监督我的学习,还给我请了家教。每天放学以后,我做题直到深夜。造假失灵,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我的体重从100多斤一度瘦到76斤!
  也算是幸运,中考那年,数学这一科刚好是全国统考,难度大大降低,满分120分我考了117分,以总分723分去了最好的重点高中。父亲在酒店里大宴宾客,我端着饮料跟在他后面接受众人对他的膜拜。对,是他,不是我。
  可我知道,我的心正慢慢变得麻木。我觉得,我的学习,就是为了给他的脸上增光,为了让他快乐。这种想法我自己觉得扭曲,对周围的一切越发冷漠。可他从未顾忌我的感受,那些脱口而出的恶毒话让我经常在睡梦中惊醒。
  高中的时候我选了文科,虽然数学这个恶魔依然在,但是我想到了新招对付它。每当重要考试的时候,比如期中期末,因为会召开家长会,这个时候每次考完数学,我就会趁教室没人的时候去讲桌上拿一张空白答题卡。我把正确答案写上去,自己批好分数,然后去找班主任,说登分登错了!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在她眼里,我是语文尖子,她很喜欢我。面对我总是大幅度升降的数学成绩,她也只是说不要偏科。她怎么可能想到,有着清澈眼睛的淡漠女孩,会做这样的事情。
  高考我注定不可能考好,只上了二本线,面对父亲的质问,我冷冷地表示因为生理期。
  我见他要爆发,便指着窗子说:“我会比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更优秀,如果你让我复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也许是我脸上那种决然的表情吓住了父亲,他竟然叹了一口气,摔门而去。
  三个月后,我孤身一人去大学报到。看着周围的同学都是父母送,我却一点也不羡慕。除了过年,我再没有回过那个冷冰冰的家。为了让父亲高兴,我依然篡改着成绩单,从微信上发给父亲。
  大二那年,在家族群里,有一次,大伯炫耀他儿子要去美国交流学习,父亲马上私聊我,问我们学校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从2013年开始,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和我校就开始了每年互派学生进行三个月的交流学习活动,都是学霸一级的才能选上,我肯定不行,但我的学霸室友徐蕾在申请。
  几乎没有多想,一个计划就在我脑子里成形了。我把这个消息发给父亲,告诉他我争取试试。
  他给我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说一定要努力争取选上,钱不够给他发消息。
  越陷越深: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
  半个月后,徐蕾通过选拔,将和其他9名同学一起去美国。我告诉父亲我被选上了,全校我们年级4000多人,就只有10个人被选上。但在美国期间的一切费用是自费,费用太贵,我不想去了。
  我当时真的很希望父亲不让我去了,这样他高兴,我也不需要再继续撒谎了。可是父亲开心极了,他说这让他太有面子了,花多少钱也要去!
  接下来,我和徐蕾一起去办了护照,我说我要去旅游,顺便送她去新学校报到,她一点也没怀疑。填电子表格的时候,我很心机地把护照邮寄地址填了我父亲住的地方。
  拿到护照的那天,我父亲就往我卡里打了四万块钱,让我先用着。我通过一家旅行社搞到了赴美旅游签证,然后订了和徐蕾同一个航班。
  我们建了一个群,很快大家就在里面分享起了照片,我挑选了一部分照片保存起来。飞机起飞前,我发了朋友圈,两张图片,护照和去美国的机票、一张脸庞,定位显示昆明长水机场,配的文字是“新征程”。当然,这条朋友圈我设置了分组可见,主要是给我父亲和亲戚看。
  到达机场后,学校派人来接。我也借机上了接徐蕾的车,下午我跟着徐蕾去参观了学校,拍了很多照片。看着亲戚朋友在我的朋友圈评论点赞,失落感就更加巨大地向我袭来。   我在美国只待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我就离开了,徐蕾还担心我一个人,我故作老成地表示自己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来玩了。11点的时候,我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只不过我没有回学校。
  银行卡里的钱除了买机票用去的一万二,我还剩三万块。我准备到处看看。
  第一站我去了南京,去秦淮河坐了船,河道两边白墙黑瓦的人家屋檐下挂着些红灯笼;然后去北京看了升国旗,吃了北京烤鸭,转了故宫;让我最喜欢的还是丽江,那里充满了文青的气息,小巷里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晚上躺在民宿床上看电视的时候,银行短信提醒我,父亲又给我转了三万块。将近13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我们没有通过电话。
  在外游荡了差不多一个半月,舍友说辅导员在打听我的情况,我才回到学校。舍友说我以前真是太低调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家这么有钱。
  第一个月的时候,我几乎每隔两天就发朋友圈,用徐蕾他们那个群里的照片。后来因为照片里总是没有我的正脸,怕父亲怀疑,我在大学里找个外教,拍了个正脸的合影。发朋友圈配上的文字是:“我的外教,我的朋友。”
  看父亲在朋友圈里面炫耀,过年时亲戚抱着自己的小孩指着我说:“去美国交流学习很厉害的,要像姐姐学习。”我听了心里总是冷笑。
  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在亲戚和家人面前营造了一个足够优秀的假象。当周围女孩子每个月1000块左右的生活费时,我一身名牌,用最新款的电子产品,随时变化的发型,活成了所有女孩都羡慕的样子。
  身边围着很多人想跟我做朋友,也有很多的男孩子追求我,但只要他们迫切表示要跟我有进一步亲密的关系时,我心里就感到恶心,翻脸无情,迅速远离。说不清是恶心他们,还是恶心我自己。
  我依然爱看小说,当我接触到安妮宝贝的小说时,里面那些被贴上暗黑、颓废标签的主角,多么像我自己。当我频繁地一次又一次提出要三四万块钱的时候,父亲也会质疑。我和以往一样,只需要一句“学习需要,培训需要”,父亲便再无二话。
  幡然醒悟:我该长成父亲可以依靠的树
  但我再一次提出要三万块钱的时候,微信那边没有了回音。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地让我再等等。半个月后,钱还是汇来了,我还不知道,其实家里此时的经济已经出了问题。连我自己也说不清这三年多以来,父亲到底给我打了多少钱,少说也有30多万了。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一家国企面试行政管理,明明是编撰的简历,我却让HR相信了。面试时,她问我:你对琐碎的工作是喜欢还是讨厌?
  我微笑着告诉她,琐碎的事情在大多数工作岗位上都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我的工作中有琐碎的事情需要做,我会认真、耐心、细致地把它做好。随即我被录用了。
  入职以后,我发现办公室里七个男生,就我一个女生,性别优势很显然也帮了我一把。我说过自己是校报编辑,所以集团的公众号就交给了我,可是第一次,连最简单的排版我都弄不好。同事问我:“罗姐(HR)说招到个工作易上手的毕业生,不是你吧?”他只是随口开句玩笑,我却在座位上窘迫得不行。
  问题很快出现了。当我第二次以错误的邮件格式把工作群里要求的文件发给上司时,他给我回复了一串省略号。有一次在饭局上,另一个来自四川的领导说:“你这孩子是不是还不适应?原来觉得挺有灵气的一个孩子啊,我记得你写的那首诗。”可是,那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我抄了同寝室的同学的诗。所以我听得一头雾水。
  上班一个月后,HR把我叫去:“关于你工作的态度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我给你们辅导员打过电话。”我撑着最后的一丝尊严,说了对不起还是抱歉,却不敢看罗姐的眼睛。罗姐说:“一诚可以抵万恶。”这是罗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毕业一个多月后,我失业了。一天中午,我正在重新找工作租房子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我才得知父亲早已患病,家里经济有了很大亏空。
  我赶到医院,父亲已经睡着了,病床上他的样子还是让我吃了一惊。瘦、虚弱,记忆里总是冷着的一张脸此刻眉头紧锁。头发掉得差不多了,两鬓全是白发。肺癌。妈妈说她早就想打电话给我了,可父亲说我刚工作,还有很多的事需要适应,不要打扰我。妈妈还告诉我,要我别怪爸爸,说他年轻的时候过得太苦了:学习成绩优异,却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在高中读了一年就辍学;他很有理想,却只能在粮油市场里面出苦力……他是爱你的,尽管这种爱充满矛盾。
  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心还是会疼。
  晚上我在医院陪护,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黑暗中我看着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一幕一幕过往从脑海里闪现的时候,想得更多的竟是他的好。把我扛在肩头去看花灯以免被人挤到;他给我做的手工课风筝是全班最好看的;每次吃肉总是把瘦肉全部放我碗里;我手指化脓疼得厉害,他就整夜把我抱在怀里……我清晰地认识到,我是如此害怕失去这个男人。
  所以当他说出那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原谅爸爸,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时,我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怎么也收不住。
  做完三期化疗,父亲的病情控制住了,换妈妈来照顾。我承认我很怂,没有坦白那些过往的荒唐。但我把那些奢侈品、包包、鞋子迅速以很低的价格在朋友圈转手。大部分企业早已招聘完成,我碰了很多次壁后,在昆明的一家海底捞找到了工作。
  上周,我穿着红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帽子,辗转在一桌又一桌客人中间,遇到了大学的同学。她们张着O型的嘴巴,问我是不是在这里体验生活。我微笑着告诉她们,我是这里的服务员。
  講真,我一点也没有难为情。我父亲是爱我的,我一直纠结的问题得到了答案。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父亲的病情得到控制,亲戚们表示钱可以慢慢还,我一边工作一边准备报社的招聘考试。而现在他需要我,我也想快点长成一棵,他可以依靠的大树。
  编辑/柴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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