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主义与权力下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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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多年前,马里内蒂在《未来主义宣言》中写道:“时间和空间已于昨天死亡”。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条件下的物质洪水,冲击着西方文明的堤坝,物化的空间急剧膨胀,时间在加速,理性对于时空经验的总体性的把握,正在逐步丧失。现代主义是古典世界“总体性”观念崩溃的严重症状。在古典的时空墓地之上,现代主义跳起了狂欢的舞蹈。
  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与未来主义和达达主义,分别构成了现代主义艺术的右翼和左翼。右翼现代主义以“忧郁症”的方式,表达了对现代世界的不适应。现代生活世界扭曲了人类的生存空间,人类生存的家园的完美性不复存在,浪漫主义时代的“还乡”幻象亦已破灭。家园感的丧失,成为现代主义的心理征候,间或表现为歇斯底里发作。在蒙克那里,空间焦虑是最为突出的表征。桥或阴沉的室内,幽闭的和不稳定的空间经验所带来的危机感和末世感。
  现代主义的左翼则表现为“躁狂症”。未来主义代表了解决现代性时间焦虑的激进方案。未来主义产生的时代,现代的航船已经拥挤不堪。如果说,古老的诺亚方舟试图以“保存”的方式来拯救文明于灭顶之灾,那么,未来主义者所作的努力正好相反,他们以“抛弃”来挽救不堪重负的文明之舟。出于对现实的不满,未来主义者迅速将现实处理为历史,并急迫地渴望摆脱时间的纠缠,他们以狂躁的方式,破坏历史和现在——超越历史和现在,把生命的赌注押给未来。在未来主义艺术家看来,基于视觉原理的透视法、基于光学的色彩及明暗关系的美学合法性依据已然失效,联结人与世界的纽带也已断裂。然而,未来主义在自我表达上,却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困境。艺术语法的完整性,是对外部世界经验完整性的保护,如果抛弃历史和现在,有关未来的表达,势必陷入话语秩序的混乱。世界的废墟景观,构成未来的乐园。
  然而,在现实层面中,未来并不只是一个时间概念。未来首先是一种权力,惟其诉诸某种强势的政治意识形态,方可赢得的权力。未来主义的时间乌托邦想象,蕴含着某种内在的权力诉求,必须依附于某种权力(政治的或资本的)方得以实现。人们总是惊讶地发现,未来主义者在与没落的过去决裂之后,又立即热切地投入到权力的怀抱中。马里内蒂的未来主义纲领,很快就诉诸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政治实践。在法西斯主义那里,马里内蒂得到了征服未来的巨大力量。而在马里内蒂那里,法西斯主义则找到了指向未来巨大权力的欲望本源和美学诱惑。马雅可夫斯基式的未来主义则诉诸苏俄共产主义。而事实上,用不着等到这两个强力政权的终结,未来主义自身已成为过去。这倒也符合未来主义的“瞬间性”的时间信条。
  未来主义的时间观是怪异的,亵渎与崇拜、仇恨与热爱、毁灭与拯救、浓重的“末世论”色彩与乌托邦式的救赎狂想,相互纠结在一起,混合成一种诡异、绚烂的风格。从这个角度看,未来主义无非是后现代“时间性精神分裂症”的早期症状。不过,未来主义者们热爱宣言胜过创作。确实,为了未来而创作,几乎是一种面向子虚乌有的表达,抵达未来,无非是一个象征性的姿态而已。而宣言的意义,则在于:抢先一步向未来报个到。
  作为文化精神运动的未来主义已然死去,作为一种风格,未来主义依然残存于某些建筑物当中,如建筑师保罗·安德鲁的作品。保罗·安德鲁设计的中国国家大剧院,可以视作一个典型的未来主义建筑。未来主义之蛋,诞生于古老东方的龙的故乡,其间的文化隐喻意味深长。
  这个椭圆形建筑,宛如一枚巨大的怪蛋,嵌在北京城市空间。它的周边,遍布皇家宫殿和笔直的皇家大道。巨蛋的圆形和宫殿、城楼、广场和道路的矩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另一方面,这枚巨蛋没有来历,突如其来地降落在古老中国的大地上。它以一个数字零的形态,象征着时间零,作为对周边古老建筑所象征的时间与记忆的连续性的微妙讽喻。但这种外观上和风格上的反差,并不构成内在意志的冲突,相反,它以关于“未来”的承诺,给急于拥抱新纪元的国度,带来了某种希望。时间零同时又以原点、循环和圆满,暗示着时间的永恒性。这是献给政治威权的最美好最昂贵的礼物。而作为国家歌剧院,它将在盛大的国家主义庆典上,鸣响着政治权力的辉煌颂歌。
  这幢建筑因巨额的造价、高昂的管理维修费用和并不那么实用的内部空间构造,引来诸多质疑。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强大的行政权力、强烈的意识形态渴求和强大的资本能力,这枚巨蛋恐怕只能存在于建筑师的头脑当中。如果说,马里内蒂的未来主义是褐色的,马雅可夫斯基的未来主义是红色的,那么,保罗·安德烈的未来主义则有着双重色彩:资本的金黄和权力的灰黑。它表达了一种奇异的美学和文化逻辑——后现代嬉戏精神和权力意志的诡异的混合体。
  苏俄作家布尔加科夫的小说《不祥的蛋》中曾描写过一种怪蛋,在现代科技神奇的红光的光照下,孵化出一群怪异的爬行动物,它们四处蠕动,所向披靡。而今天,这枚蕴含着巨大的政治和美学精神能量的未来主义之蛋,将会孵出什么样的新奇物种来,令人颇费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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