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长杨麟的潇洒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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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怀师饭桌上认识杨麟先生将近20年了。最初他每年在台湾、美国、上海和香港飞来飞去,到香港就必定到怀师的寓所来。今年85岁的杨先生人高马大,面容沉峻、气宇轩昂。只要杨麟一到,怀师就特别高兴。从杨麟的祖父算起,到他的孙辈,怀师经常笑说和杨家已有五代交情。其父杨管北是民国风云人物,不仅是经营长江流域航运的大达轮船公司老板,更是上海闻人杜月笙的密友。1949年,杨麟的祖父与父亲经香港去台湾。他远赴美国,进入洛杉矶加州大学求学,说来和我属校友。杨麟对母校感情很深,几十年如一日,每逢美国大学生篮球联赛,他都会赶去为我们的校队助威。于是我一直称他老学长。
  本世纪初,怀师移居上海,杨麟也在淮海路购屋定居,于是成了怀师饭桌上的常客。太湖大学堂建成后,他更是每周都会来探访怀师。在饭桌上和大家谈笑风生,但只要怀师开始讲经,他总是起身告辞,说是听了会头脑发胀。尽管从来不说自己信佛,但他每天都会念诵一遍《金刚经》。究竟经文说什么,他却说似懂非懂。从他的做派来看,则像个悟道的人。
  2009年,怀师嘱我记下杨麟父子两代人的故事,说是对今天的家庭教育会很有启示。我和他长谈了两次十多个小时,被他的传奇人生深深吸引。杨麟是三代单传的独子,可以说含金钥匙长大。抗战爆发后,杨管北离开上海在重庆指挥大西南物资运输。年仅14岁的他跟着祖父从上海长途跋涉,冲破封锁线,在河南商丘的漫天风雪中与从重庆赶来的父亲相聚。一路上亲眼目睹黄泛区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惨景,心灵的震撼奠定了杨麟一生慈悲为怀的人生追求。到重庆后,他瞒着家人加入青年军,在行军途中突患黄疸病而被送回。他在美国大学毕业后,不愿做“富二代”,决心自谋生路,卖过冷冻食品,在纽约34号码头打过小工,后来渐渐站稳脚跟,成为第一个在纽约船运业身居高位的中国人。后来因父亲年迈而放弃在美国的前程,回台湾尽孝。
  杨麟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他在台湾是波音公司和可口可乐公司的总代理。二十多年间,他经手买卖了一百多架飞机。1985年,杨麟回到暌违36载的大陆,受到时任国家主席杨尚昆接见。此后,他就开始回国投资,不仅恢复父亲的事业,创办了重庆大达轮船公司,还投资通讯项目,引进了国内第一部程控电话。杨麟还曾把台湾最大的食品公司“统一集团”带进大陆。然而,老学长的生活十分俭朴。他在上海的晚年生活,就是在家听听音乐,和一班圣约翰老同学聚在一起回忆往事,有歌剧京戏演出就呼朋唤友去看一场。中午有钟点工阿姨来帮他炒两碟小菜,晚饭叫店家送一碗馄饨或面条。他为去太湖看望怀师特地买车,但却不是豪华名车,只是一部十多万人民币的国产车,还登记在司机名下。老学长从来不觉得寒酸丢脸。有时候,少年时的玩伴荣毅仁、董建华这样的显贵来上海,约他一起吃饭。司机故意把车停得远远的,不好意思让他们看见,他反而拿来当笑话讲。他几次和我说起很满足这种清淡悠闲的生活,不用应酬,不用忙碌,也不用因为有钱而担惊受怕。
  前些年,他花费90万美元和上海电视台合作,拍摄15集纪录片《去大后方》。他亲自策划,带领制作团队东奔西跑,采访了145位亲历抗战或研究抗战史的人士,将口述历史和珍贵的影像资料熔冶一炉,重现了这段全民族艰苦抗战的历史。2004年,老员工张文耀捐出了全部积蓄,在江西上饶建了一所山村小学,临终前留下遗嘱要求将学校命名为“杨麟爱心小学”,以报答杨家的恩情。杨麟知道后就接过了这支慈善接力棒,多次前往,出钱打井、拉电话线、修操场、更换课桌椅、办电脑教室和聘请教师。
  1995年,他听说中国社科院的杜晓山和同事们创办的“扶贫经济合作社”刚起步,缺少资金。这正和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理念相吻合,于是特地从纽约飞到北京,和杜晓山一拍即合。他不仅出资,还亲力亲为参与。花甲之年的杨麟奔走在泥泞的乡村土路上,常常住简陋的小客栈,到街上找5块钱的澡堂。杨麟认为,做慈善就是要让善款发挥真正的效益。他们把钱贷给农村妇女,教他们养猪崽、织地毯,3个月后诚信还款,贷款额度再相应加大。几年下来,河南、河北、四川2萬多户农民凭借小额贷款走出贫困。尽管其间也有人做些龌龊事,令老学长气愤、震怒,但他想到那些受惠的贫苦农民也就释然了。杜晓山说:杨麟先生是极为少见的不图名利、不求回报的人。
  老学长看上去始终精神奕奕,其实是动过大手术、几次死里逃生的人。但他对生死看得很淡,活一天就要潇洒过一天。这种超脱名利、超脱生死、慈悲为怀的人生态度不就是佛道吗?他不着相,但真悟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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