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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不是网络发达,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个故事了。如果不是网络发达,也许就不会害死故事中的那个人了。可是,这能怪网络吗?
北方小城滨江市有一对夫妇,男的叫陈蒙修,女的叫周燕,平时日子过得还算和睦。他们育有一子,名叫陈少达。陈少达从小衣食无忧,脑子也还算灵光,只是贪玩儿,不爱学习,高考成绩一般,最后总算读了一个二本。大学毕业后,母亲通过关系帮他找了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工作,但他不思进取,三十岁了,像个十几岁的初中生一样迷恋网络,一有时间就黏在网上,不是打网络游戏,就是在网上溜达。不结婚,甚至连对象都懒得找。父母催他,他嘴上应着,就是不见行动。
陈蒙修埋怨妻子:“都是让你惯的!”
周燕反唇相讥:“是让他爷爷奶奶惯的!”
陈蒙修顿时无语。陈家几代单传,爷爷奶奶确实很惯这个独孙。陈蒙修无法否认这个事实。陈蒙修对儿子说:“你要是孝顺你爷爷奶奶,就赶紧结婚,也好让你爷爷奶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孙子。”
陈少达说:“看到又怎样?看不到又怎样?累不累啊!”
陈蒙修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对妻子嘀咕了一句:“你怎么生了这么个熊儿子!”
陈少达不在乎父亲怎么看他,从感情上讲,他和爷爷奶奶更亲近一些,和父母,则要淡许多。
一日,陈少达偶然发现一个关于血型的帖子,是说血型遗传关系的,比如,一对血型为AB型和O型的父母,子女的血型必是A型或者B型,不会是O型。他看了这个帖子,不由心头一紧,身子哆嗦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父亲是AB型,母亲是O型,而他居然也是O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出生后在医院里被抱错了?那段时间,媒体上连篇累牍地报道抱错孩子的新闻,全国各地不知有多少孩子被抱错。陈少达一开始也是当热闹看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到被别人看热闹的田地。
抱错了?真的是抱错了吗?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如何认证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陈少达不知该怎么和父母说。
他下载了一张《血型遗传表》,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总想着自己会不会是看错了。看了多少回,表上标得明明白白,父母为AB和O型血的,孩子可能的血型只有A型或B型,不可能是O型或AB型。为慎重起见,他还专门找了一名血液专家请教:《血型遗传表》上的“可能”与“不可能”,会不会有例外?专家说:决不会。
自从意外发现自己的血型与父母的血型之间存在“不可能”之后,陈少达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原来的没心没肺变得心事重重。他不打游戏了,也不在网上溜达了,整天哭丧个脸,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一日,母亲周燕发现了儿子的异常,关心地问:“儿子,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他挤出一点儿微笑,回道:“妈,我没什么事。”
母亲不信,继续追问道:“有啥事跟妈说,别闷在心里。”
他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妈,你在医院生我之后,会不会把我抱错了?”
母亲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他执拗地问:“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可能抱错吧!”
母亲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抱错!那一拨有七八个孩子,都是女孩儿,只有你一个男孩儿,怎么会抱错!”
他得到母亲的回答,便不再说什么。
母亲反问他:“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他说:“没什么,就是好奇。我明天出差,要准备一些材料,您先去休息吧。”
母亲见儿子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好作罢。
第二天,陈少达出差走了,他把打印的那张《血型遗传表》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他知道母亲一定会来帮他收拾房间,也一定会看见这张表。他希望在他出差回来时,母亲能给她一个解释。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能对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让陈少达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出差的第二天,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家里出事了!母亲坠楼身亡!
他脑袋顿时“嗡”的一声,险些晕倒。
二
周燕是从滨江市一家酒店十二层的一个阳台上坠落下去的。脑袋摔裂了,一团带血的脑浆被挤出脑壳,脱落在距离尸体头部大约一米远的地方。那脑浆红白相间,像一团没熟的西瓜瓤。
公安局给出的结论是自杀。
陈少达从外地赶回来,先是到公安局看了母亲死亡现场的照片,然后到殡仪馆看了母亲的遗体。母亲遗体还没有做美容处理,半边脸塌陷下去,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身材似乎也矮小了许多。
陈少达情绪十分激动,他问父亲陈蒙修:“你怎么断定这是我妈?”
陈蒙修说:“看脸是看不出来了,但看衣服可以确认是她。而且她死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陈少达问:“什么短信?”
陈蒙修拿出手机,翻出短信给儿子看,那条短信写着:“对不起,老陈!我走了。”
陈蒙修解释说:“我接到这个短信,马上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后来再打,就关机了。”
陈少达问:“那是谁通知你我妈出事的?”
陈蒙修想了想,说:“好像是公安局的人。”
陈少达感到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死者是我妈,马上就联系到你了?他们是怎么说的?”
陈蒙修又想了想,说:“好像是说,你是陈先生吧?你到江畔大酒店来一下,这里有个女人高空坠落,你来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陈少达问:“你之前向公安局报案了?” 陈蒙修说:“是的。因为你妈妈电话打不通,我很着急,就打了110,说明情况,并报了你妈的电话号码,想让他们通过技术手段帮我查一下你妈妈在哪里。后来我就接到了那个让我去江畔大酒店的电话。我到了江畔大酒店,老远就看到事发现场那里停了好多车,围了好多人……”
“你之前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吗?”
“没发现。”
“我妈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
“我妈的手机在哪里?”
“不清楚。我没看见。”
“你去找公安局的人问问,我想知道她还和什么人联系过。”
陈蒙修看了儿子一眼,没说什么,扭头走了。陈少达独自留在殡仪馆里,面对面目全非的母亲,他心里感到一阵绞痛。他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眼前这个已经死亡的女人就是母亲的话,那么,她的死一定与他留下的那张《血型遗传表》有关。他掏了掏母亲的口袋,什么也没有。
陈少达一直非常冷静,甚至没有悲伤。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不悲伤呢?一方面他一直没把眼前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看作是他的母亲,另一方面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一张《血型遗传表》,总不至于让母亲寻了短见。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妈,我一定要把这个事情搞清楚。”
可到哪里去寻找答案呢?他决定先从母亲的遗物中查找线索。
从殡仪馆出来,他去找了负责办理此案的民警严大雷,那是个长相秀气的大男孩儿,刚从警校毕业不久,陈少达对他说:“兄弟,我妈的案子可能不是自杀那么简单。”
严大雷有些自负地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我们的结论有异议?你的依据呢?”
“我正在找,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很抱歉!我想我无法帮你。”
“你的职业不就是侦破案件吗?我认为目前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
严大雷用轻蔑的目光看了陈少达一眼,说:“什么疑點?你说来听听。”
陈少达并不在意严大雷的态度,他的目的是了解情况,就说:“我在殡仪馆检查了我母亲的衣兜,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们警方难道没有在现场发现我母亲的任何东西吗?”
“已经被你父亲取走了。”
“你们见到我母亲的手机了吗?”
“好像没有。对了,这里有一份清单。”
陈少达看了清单,确实没有手机。他对严大雷说:“我母亲在坠楼之前,曾给我父亲发过一条短信,这证明她在决定结束生命前还在使用手机。可是你们在现场却没有发现她的手机,难道你不觉得这有问题吗?”
严大雷似乎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态度不像一开始那么自负了,他放低声音说:“也许是被什么人捡走了。”
陈少达说:“我妈用的是很破的老式手机,不值钱,一般人不会要。我怀疑是被什么人故意拿走的。”
严大雷愣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少达说:“我只是想知道,在我妈妈坠楼之前,她还与什么人联系过。这关系到她为什么会自杀——如果你们真想证明她是死于自杀的话。”
严大雷想了想,说:“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要么帮我找到我妈的手机,要么帮我到移动公司,把她的通话记录调出来。”
严大雷没直接回答他能否帮这个忙,而是问道:“大哥,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沈阳大学,自动化专业。”
“我还以为你是警校毕业的呢!”
三
陈少达回到家里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母亲的遗物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就放在鞋柜上。陈少达看了,里面有一把钥匙,一个手绢,一个布艺的小钱包,钱包里有公交卡和几张零钱,没有百元大钞。
陈少达走进自己的房间,想看看那张《血型遗传表》还在不在。他翻遍了桌上的东西,没找到。
“爸,你看没看见我桌上的一张《血型遗传表》?”
“什么表?”
“《血型遗传表》。”
“你放哪儿啦?”
陈少达见父亲一脸迷茫,断定他没看见,便不再问,而是走到父亲身边,隔着一个茶几坐下来,对父亲说:“爸,你同意警察的说法吗?”
“什么说法?”
“自杀。”
“不同意又能怎样?”陈蒙修猛吸一口烟说,“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陈少达很淡然地说,“是我杀了她。”
陈蒙修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儿子,那眼神分明是说:你脑子没有问题吧?
陈少达看懂了父亲的目光,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很正常。现在我妈不在了,有些话我可以直接问你了。”
陈蒙修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话?”
“我妈年轻时是不是背叛过你?”
“我看你这孩子脑子是真出问题了。”
“爸,你别激动,这些话如果在我妈在世时,我也许永远不会对你说。但现在我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作为儿子,必须要把这事搞清楚,也是给自己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
“你知道父母血型与子女血型的遗传关系吗?”
陈蒙修摇摇头。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你知道咱们一家三口的血型吗?”
“我是AB型,你妈是O型,你也是O型。怎么了?”
“从血型遗传学方面说,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陈蒙修忽地站起来,吼道,“你胡说什么!”
“爸,这是科学。AB型和O型的夫妻,只能生出A型和B型血的孩子,不会生出AB型和O型血的孩子。”
儿子的这番话,让陈蒙修吃惊地张开嘴巴,半天没闭上。
那一瞬间,陈少达忽然感到父亲很可怜,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陈少达走到父亲身边,流下眼泪:“爸,感谢你辛辛苦苦养育我这么多年。如果说我过去不懂得感恩,现在我懂了。” 陈蒙修在极度悲哀的情况下,听到儿子这么暖心的话,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陈蒙修问儿子:“你刚才说是你杀了你妈,又是怎么回事?”
陈少达就把他意外发现《血型遗传表》以后和母亲的对话,并故意把它放在桌上的情况说了一遍。陈蒙修听了,也觉得妻子的死确实很有可能和儿子的这个“意外发现”有关。
“我已经找了公安局办案的警察,委托他去找我妈的手机,去查我妈的通话记录。”
“你想查什么?”
“我妈的真正死因。”
“你怀疑她不是自杀?”
“如果她要自杀,咱们家住在十三层,高度足够了,为什么她要舍近求远,跑到酒店的十二层去跳楼?”
陈蒙修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陈少达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道:“爸,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
“酒店。”
“去干什么?”
“我去查查,我妈去那里干什么。她一定是去见什么人。”
“我也去!”
四
陈家父子赶到酒店后,立即到总台去查前一天酒店的入住情况。服务员告诉他们,她没有权力向外人披露客人的信息。陈少达耐着性子说:“我妈死在你们酒店里,我就想知道那个房间是谁登记的。”
服务员说:“我要请示一下领导。”
服务员用对讲机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很快,一个领班模样的人来到前台。他了解了陈少达的身份和目的之后,从电脑上调出登记记录,对陈少达说:“登记房间的是周燕。”
“当时是谁值班?”陈蒙修问。
“我。”当班服务员说。
“你是否见到有人和她一起来?”陈少达问。
“这个我不记得了。当时大厅里面人员很多。”
陈少达抬头看见对面墙上有两个探头对着服务台,就问:“我想看看当时的监控录像。”
领班说:“很抱歉,监控室的电脑已经被公安局拿走了。”
“什么时候?”
“就在你们来之前,大约十分钟吧。”
陈少达立即给严大雷打电话:“严警官,你好!我是陈少达。你在哪里?”
“我在移动公司,正在查询你妈妈的通话记录,什么事?”
“我在江畔大酒店,想看看监控录像,他们说被公安局拿走了,在你那儿吗?”
“不在,我回头问一下吧。”
陈少达说他想看看通话记录,请严大雷过来一下,他在酒店的咖啡厅等他。严大雷犹豫了片刻,同意了。
陈蒙修想和儿子一起等,陈少达说:“你回家等我吧。你回去想一下,平时都有什么人和我妈有来往,嫌疑比较大。”
陈蒙修觉得儿子言之有理,就独自回家去了。陈少达来到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咖啡,等待严大雷的到来。咖啡厅服务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如果在平时,他会本能地多看几眼,可今天他没有心情。
他一边呷着咖啡,一边梳理这件事的头绪。虽然现在无法确定母亲是否死于他杀,但是答案很快就会出来。如果电话记录没有问题,监控录像没有问题,那么他只能接受公安局关于“自杀”的结论;如果能从电话记录和监控录像中发现问题,那么就有可能是他杀。想到这里,陈少达又忍不住去想,凶手会是谁呢?从理论上讲,这个凶手很可能是他的生父,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把母亲推下楼,然后用母亲的手机给父亲发短信,伪装成母亲自杀的假象。
一想到生父,陈少达的心情极其复杂。所谓的生父,不过是把一粒种子撒在土里就不管了。他和生父之间只有一种血缘上的关系,没有任何感情上的链接。如果生父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向生父索命的。
此时,严大雷来了,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酒店的监控录像下落不明。
“什么叫下落不明?”陈少达感到奇怪,“不是被你们公安局的人取走了吗?”
“我们的人并没有取走监控录像,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取走监控录像的人。”严大雷说。
陈少达感到事态严重,马上拉着严大雷去找酒店总台领班,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取走的。领班也说不清,就带他们去监控室找负责监控的老康,老康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给我看了一下工作证,我只看到照片像他,名字我没看清。”
严大雷问:“你们的监控被取走,也不需要什么手续吗?”
老康说:“我让他写了张条子,签了个名。”
严大雷看了那张纸条,上写:“取走电脑一台,办案用。”下面是龙飞凤舞的签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
“你认得签名吗?”
老康摇摇头。
“你不认得,你找谁要去?”
“找你们公安局啊!”
“你怎么证明电脑是被公安局拿走的?”
老康顿时傻了。
“‘电脑一台,办案用’这几个字是你写的?”
“是。”
“你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写?”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谁能想到公安局的人也会骗人?”
严大雷用手指着老康说:“你说话要注意,你怎么能證明那个人是公安局的人?”
老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是他说自己是公安局的人。”
严大雷说:“没有证据别乱说。”
老康连连应承:“是是是。”
严大雷让他详细描绘一下那个取走电脑的人长什么样,老康急得头上冒汗,半天也没想起那人有什么特征,只是说“中等个儿,长相很普通,属于那种混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
严大雷递给他一张名片,说:“你回头仔细想想,如果想起什么,给我打电话。”
陈少达和严大雷重新回到咖啡厅。陈少达对严大雷说:“如果监控录像真的是被不明身份的人拿走了,就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严大雷掏出一张纸对陈少达说:“这上面的电话号码,你都熟悉吗?”
陈少达看了一眼说:“不管熟悉不熟悉,我挨个儿打一遍电话就是了。”然后他就从单子上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开始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一个号码就没打通。
接着他连续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打通了。对方一听他是周燕的儿子,都很热情,只有很少人知道他母亲不在了。一圈电话打完,再打最后那个号码,仍然是关机。
“这个号码有问题。”陈少达说。
“我去查一下机主是谁。”严大雷说。
“现在看来,此案的疑点越来越多。”陈少达说,“希望你能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我尽力吧!”
五
陈少达回到家里,把他约见严大雷的情况向父亲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问父亲:“你想起什么事情没有?”
陈蒙修摇摇头,一边翻阅摊在餐桌上的几大本相册,一边说:“我和你妈结婚三十多年,总的来说,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也没发现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如果不是你跟我说血型的问题,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她会和别人生孩子。”
“这么些年,你就没发现她和哪个男人走得比较近吗?”
陈蒙修想了想,摇摇头。
陈少达拿出那张电话单说:“这是严警官到移动公司打印的通话单,我妈临死前打出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这个号。可是现在这个电话一直关机。你认识这个号码吗?”
陈蒙修看了看,摇头。
这时,严大雷给陈少达打来电话:“那个号码是用一个假身份证登记的,现在无法查出真正的机主是谁。”
“不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查出手机的位置吗?”
“我查过了,这个手机和你母亲的手机都不在工作状态。如果把电池或者手机卡卸下来,就无法跟踪定位。”
“监控录像有没有下落?”
“目前还没查到。”
“我们见个面好吗?还在那个咖啡厅。”
很快,两人在咖啡厅见了面。
陈少达对严大雷说:“如果我妈不是自杀,那么杀她的凶手一定就是这个电话号码的机主!这个电话打了十三分钟,据我推测,他们在电话里约定在江畔大酒店会面,凶手让我妈去登记房间,他随后赶到。他们在房间里见面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凶手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决定杀人灭口,然后用我妈的手机给我爸发短信,造成自杀假象。事后,他担心你们从监控录像中发现他,就假冒公安局的人把监控录像取走了,目的是销毁证据。”
严大雷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少达,感叹道:“你不当警察可惜了。”
陈少达说:“等我妈的案子办完了,说不定我会改行。”
严大雷说:“大哥,我纠正一下,是我在办案子,不是你在办案子。”
陈少达说:“也对。是我协助你办案子。”
严大雷问:“那好,你来告诉我,现在线索都断了,你还有什么新线索?”
“首先我要提醒你,在没有发现新的线索之前,不要向你们局里的任何人泄露有关信息。”
“为什么?”
“如果监控录像真是被公安局的人取走的话,就说明你们公安内部有问题。”
严大雷正色道:“在没有搞清楚真实案情之前,你不要信口雌黄。”
“我只是说存在这种可能性。”
“我想再找监控室老康聊聊,你想不想一起去?”
“当然要去。我是你的助手嘛!”
老康见到严大雷又来了,并不感到意外,笑脸相迎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我一定尽力。”
严大雷开门见山地说:“你这里有没有备份的监控录像?”
老康犹豫了一下:“按说我们应该有备份的,但是前段时间备份电脑系统出了问题,拿去修了,就没有备份。今天刚刚取回来,现在用的就是备份电脑。”
严大雷问:“那就是说,被拿走的监控录像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
“那台电脑是来人自己抱走的,还是你帮他抱走的?”
“他自己抱走的。因为当时这里只有我一人,我不能离开监控室。”
“那个人是开警车来的吗?”
老康想了一下:“我没出去,没看见他开什么车来的。”
“你仔细看他的工作证了吗?”
“他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没看仔细。”
严大雷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给老康:“是这样的证吗?”
老康接过证件看了看说:“就是这样的证件。”
严大雷收回证件,接着问道:“你认真想想,在他向你要求取走监控设备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老康沉吟片刻,摇摇头,说:“他虽然没穿警服,我敢断定他就是个警察。”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他往那儿一站,身上有一种警察的范儿,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气质。”
“如果你再见到他,你会认出他来吗?”
老康摇摇头说:“我不能肯定。”
严大雷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對老康说:“是他吗?”
老康摇摇头说:“脸型不一样。”
严大雷扫了一眼那些监控画面,对老康说:“哪个视频可以看到1201房间?”
老康指着一个视频画面说:“这个。”
严大雷对陈少达说:“大哥,你到1201门口走一趟。”
陈少达应声而去。很快就出现在监控视频画面中。1201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那个监控探头就装在走廊尽头的上方,从画面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陈少达的脸。
老康问严大雷道:“怎么,是不是监控录像出什么问题了?”
严大雷板着脸说:“不该问的不要问!你也不要对别人说我来找过你。这是为你好。” 老康连忙点头说:“知道了。”
六
陈少达和严大雷再次来到咖啡厅,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沉重。
陈少达对严大雷说:“严警官,你现在还坚持认为我妈是自杀吗?”
严大雷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各种迹象表明,周燕坠楼案并非像之前说的是“自杀”,而很显然是“他杀”,不然就无法解释周燕的手机为什么会失踪,监控录像为什么下落不明。那个拿走手机和监控录像的人,应该就是凶手。
“你对此案产生的疑问,就是因为你母亲失踪的手机吗?”严大雷问。
陈少达不想把血型的事情告诉他,就含糊地说:“也算是吧。”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原因?”
陈少达掩饰道:“还有监控录像丢失的事嘛!”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那时你还不知道监控录像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那么关注那个手机?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陈少达对严大雷的语气很不满,说:“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破案是你的职责,不是我的职责。我帮你纠正了一桩错案,你还没感谢我呢!”
“可你别忘了,这是你家的案子。”
“我家的案子怎么了?不管谁家的案子,你破不了案就是失职!”
陈少达的声音很高,引来一些人的目光。严大雷连忙缓和下来:“好啦好啦,不說这些了,我尽力来破案。”
“你打算怎么破?”
严大雷起身说:“那是我的事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牛什么牛!”陈少达望着严大雷的背影说,“没有我帮你,你破个鬼!”
从咖啡厅出来,陈少达准备回家,顺路买了两份快餐,并给父亲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的意思就是告诉父亲不要做饭了。其实父亲不会做饭,以往母亲不在家,他们父子俩就煮方便面或者叫外卖。方便面也好,外卖也好,偶尔吃一次两次可以,天天吃,顿顿吃,任谁也受不了。陈少达忽然觉得,家里没有人做饭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陈少达回到家,父亲已经把餐桌上的那些影集收起来堆在餐边柜上了。父子俩面对面坐着,默默地吃饭。案情毫无进展,父子俩都没胃口,每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陈蒙修把剩饭端进厨房,搬过来放在餐边柜上的相册,对儿子说:“少达,你看看这张照片。”
陈少达看了看,那是一张多人的合影,其中有一个男的,看上去有点儿面熟。陈少达指着那个人问:“他是谁?”
陈蒙修说:“他是你妈的大学同学,据说他曾经和你妈谈过恋爱。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成。”接着,陈蒙修又拿出一张陈少达的照片放在旁边,没有说话。
陈少达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个人长得有点儿像,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图,问道:“你觉得他是我的生父?”
陈蒙修说:“我问过你妈妈的同学,他叫丁超,几年前移居新西兰了。”
陈少达说:“我让公安局查一下,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出入境记录。”他把那张照片从相册里取出来,马上给严大雷打电话。
“严警官,我有重要线索。我们在江畔大酒店的咖啡厅见面。”
七
陈少达很快到达咖啡厅,此时严大雷还没到。服务员还是那个漂亮姑娘,很纯的样子。陈少达每次来,都是她当班,因为他心里有事,也没和她多说一句话。
姑娘用茶盘托着菜单走到陈少达面前,甜甜地一笑,说:“先生,您要点什么?”
“一杯卡布其诺。”陈少达说。
“先生,我看您总是点同一种咖啡,难道不想换换口味吗?”说着,她递上菜单。
陈少达摆摆手说:“谢谢,不用了。”此时他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彭娜。
彭娜识趣地收起菜单说:“请稍等。”
这时,严大雷风尘仆仆地走来,在陈少达对面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什么线索?”
陈少达把那张照片和一张纸条递给严大雷,指着照片上的丁超说:“他是我妈的同学,据说现在移居新西兰了。我想请你查查他最近有没有入境的记录。”
严大雷问:“为什么要查他?”
“据说,他曾追求过我妈,好像他们之间还有些别人说不清的事情,我爸认为此人应该查查。”
“明白了,我这就去查。”严大雷说着站起来就走。
“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你愿意等就等吧!”严大雷头也不回地说。
咖啡送来了,陈少达说了声“谢谢”,然后问彭娜咖啡厅营业到几点,彭娜说,到晚上十二点,接着又解释道:“晚上十二点就停止服务了,如果你要在这里等人,随便你等到几点。”
陈少达对她充满了好感,显然她是刚才听到了严大雷那句话:你愿意等就等吧!可见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这个咖啡厅是敞开式的,原本就是酒店大堂的一部分,顾客很少,吧台里只有她一个服务员。陈少达发现彭娜在有客人时就招呼客人,没客人时就在那里干坐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从来不玩手机。可能是有规定,上班时间不准玩手机吧!陈少达想。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也为了打发时间,他向彭娜招招手,彭娜端着茶盘走过来,茶盘里放着菜单。
“先生,你需要什么?”
“暂时不需要。如果到你下班前,我的朋友还没来,我就再点两杯咖啡等他。”
“好的。”彭娜说完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想问你个事。”
“请讲。”
“没客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看手机打发时间呢?”
“我没有手机。”
彭娜的回答让陈少达感到吃惊,现如今,连小学生都有手机了,她怎么可能没有手机!
“为什么?”陈少达问。
“手机太贵了!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买一个好手机的。”
“那就买个便宜的嘛!现在哪还有人能离开手机生活的?” 彭娜摇摇头说:“那东西的好处没有坏处多。”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说说它都有什么坏处?”
“上班玩,会被罚款;走路玩,会发生危险;休息玩,时间长了伤眼睛。所以,我干脆不要手机!”
陈少达感觉这个服务员挺有意思,就想和她多聊几句。她却说:“对不起,我要回吧台去了,不然被领导看见,我会受罚的。”
陈少达说:“如果我到吧台那边去,就没事了吧?”
彭娜笑而不答,转身回吧台去了。
陈少达把脸转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很少。一些没有带伞的人脚步匆匆,从窗外一闪而过,几乎看不清他们的面孔。陈少达忽然想:这些人来去匆匆,都在忙什么?是回家,还是去和情人幽会?说不定几分钟之后,就会有一场悲剧发生。几天前,母亲肯定也是这样脚步匆匆地来见什么人,然后就从这栋楼的上面坠落了下来。
他忽然想,咖啡厅的服务员会不会对那天的事情有所见闻?反正闲着没事,说不定能从她这里了解到一点儿什么。他端起咖啡走到吧台,对彭娜说:“美女,问你个事。”
“请讲。”
“前两天你们这里摔死了一个人,你知道吗?”
彭娜点点头:“当时我们很多人去现场看了,很惨。我晚上都做噩梦了。”
“当时你离得有多远?”
“我沒敢靠跟前,大约有十多米吧!”
“当时旁边有没有散落的东西?”
彭娜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东西。哦,对了,当时有个同事在离尸体很远的草地上捡了一个破手机……”
“破手机?是不是很老很旧的那种?”
“是。他们都嫌破,没人要,要给我,我也没要。我怕真是那个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那个手机在哪里?”
“你等一下。”彭娜拿起一个装酒的空盒子晃了晃,又放下,再拿起一个晃了晃,里面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然后她把盒子放到陈少达面前。
陈少达打开盒盖一看,正是他母亲的手机。他刚要伸手拿出来,突然停住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严大雷的电话,电话的铃声却在他的身后响起。一回头,只见严大雷正向他走来。严大雷看了一眼手机,是陈少达打来的,就直接挂断了。
“你来得正好,手机找到了!”
严大雷向盒子里看了一眼,问道:“你没动吧?”
“没有。”
“在哪找到的?”
“她的一个同事捡到的。”
严大雷亮出工作证说:“我是公安局的,这个手机我要带走。”
彭娜连连点头:“嗯嗯。”
“给我一张纸,我写个收条。”
“不用了,不用了。”
“必须写,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
彭娜找出一张纸,严大雷写了收条,对陈少达说:“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陈少达跟他走到一个桌前,两人都没有坐下,严大雷说:“我查到了,丁超几天前入境,现在还没有出境。我们正在查找他的下落。我现在把这个手机带回去,有什么进展,我再和你联系。”
陈少达说:“你等一下。”他去给严大雷要了一杯咖啡,结了账,对彭娜说:“谢谢你,姑娘,我还会再来的。”
严大雷走到门口,好像想起什么,忽然收住脚步,对陈少达说:“忘了一件事。”说完把装酒的盒子往陈少达怀里一塞,“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陈少达说:“我和你一起去。”边说边跟了上去。
严大雷来到监控室,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看见突然闯进来两个陌生人,态度非常粗暴地吼道:“出去!出去!没看见‘机房重地,闲人免进’吗?”
严大雷亮出工作证:“办案!”
中年人态度马上缓和下来:“什么事?”
严大雷问:“老康呢?今天不是他值班吗?”
“他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说是让他下去拿电脑,刚出去没一会儿。”
严大雷立刻警觉起来:“拿什么电脑?”
“被你们公安局拿走的电脑啊!”
“你马上给他打电话!”严大雷厉声说道。
中年人拿起对讲机呼叫道:“老康,你在哪里?有人找你。请回话。”连续呼叫了两遍,没有任何回音。
“打电话!打手机!”严大雷叫道。
中年人拨打老康的手机,里面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好!要出事!”严大雷说,“你这里的监控能看到他出去的画面吗?”
“我查查看。”中年人在几个画面中找到老康的身影,最后老康走出监控范围,不见了。严大雷用手机把这些画面拍了下来。
从监控器上的时间来看,老康走出那个画面的时间是两分钟之前。这正是他俩上楼的时间。实际上他俩刚走进左侧电梯,老康就从右侧电梯走出来了,双方擦肩而过。
严大雷对陈少达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然后风一样冲出监控室,他的风衣在身后飘了起来。陈少达在监控器上看到了严大雷奔跑出去的身影,最后在老康消失的那个地方消失了。
在等待严大雷的时候,陈少达和中年人交谈了几句,得知他姓老。这个姓很少,陈少达还和他开了一句玩笑:“你这个姓不好称呼啊,老老,不好听;老先生,也不合适,把人叫老了。”
“他们都叫我老开心。开心是我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
这时严大雷走进监控画面,神情木然,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不一会儿,严大雷回到监控室,拿出手机对老开心说:“你把十分钟之内的监控录像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陈少达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问道:“这是谁?”
“丁超。我们从网上查到了他的证件照片。”
“与我给你的那张照片差距很大啊。” “大哥,你给我的那张合影是三十多年前的啊!”
老开心没有查到与丁超相似的人,严大雷说:“我要把监控电脑带回去,让我们的专业人员去查。”
老开心说:“我们一共就两台设备,都拿走了,我们用什么?”
严大雷说:“这我不管。”
老开心说要请示领导,严大雷在老开心请示领导的时候,给自己的搭档老崔打了电話,让老崔开车来接他。严大雷说,一会儿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他,请他喝咖啡。严大雷把陈少达给他打包的那杯咖啡留给老开心,让他提提神儿。
严大雷写了一个收条,就把电脑抱走了。
八
严大雷抱着电脑进了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陈少达则走出大门,一边看着门口的探头一边走,等他走出探头监控不到的拐角时,一低头,发现这里正对着咖啡厅的位置。他立即跑进咖啡厅,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朝外看。
严大雷问:“你看什么?”
“探头监控不到的死角,在这里可以看到。”
“可惜咖啡厅里没有探头。”
陈少达看见彭娜站在他们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陈少达对她说:“你看,我说我还会再来的。”
“没想到这么快。”彭娜说。
陈少达对严大雷说:“你把那个照片给她看看,说不定她看见过。”
严大雷把用手机录下的老康的画面放给她看:“你刚才是否看到他从这窗外走过?”
彭娜说:“看到了,就在你们刚上楼不久。我站在窗口看雨,他是紧贴着窗户走的。他是酒店的人,我见过他。”
“你看见他和什么人见面了吗?”
“有一个人,打着一把黑伞,背对着窗户,我没看清他的脸。他们俩打了个招呼,然后一起打着伞往那边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出什么事了吗?”
严大雷对陈少达说:“你在这看着电脑,我出去看看。”
“这里有伞!”彭娜追上去递给他一把伞。
不一会儿,严大雷抱着一台电脑回来了。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跟了进来。
中年男子说:“嚯!这么多电脑!”
严大雷说:“要不怎么敢劳您大驾呢!”
经严大雷介绍,陈少达得知这位中年男子就是严大雷的搭档崔毅探长。陈少达又点了两杯咖啡,严大雷向崔毅介绍了最新的情况:“我们找到了死者的手机,监控室的老康突然失踪,这两台电脑,一台是酒店的,另一台是旁边一家小超市的……”
崔毅一听这些情况,马上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喝咖啡!马上回去办案!”
这时彭娜已经把咖啡端过来了,陈少达说:“打包,带走!”
崔毅和严大雷把两台电脑搬上车,陈少达带着打包的咖啡也要上车,被崔毅拦住了:“小兄弟,谢谢你的咖啡。你回去休息吧!发现什么线索,及时和我们联系。”
汽车开走了,陈少达站在雨中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打着黑伞的男子从他身旁走过,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进咖啡厅。
彭娜看见他,笑盈盈地说:“怎么又来了?”
陈少达警惕地向周围看看,低声对她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住在哪里?下班以后我送你回家。”
彭娜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你别吓我。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陈少达想了一下,说:“好吧!我来告诉你。那天坠楼的那个女人,是我妈。警察一开始说是自杀,但现在发现疑点很多,初步断定是谋杀。现在监控室的老康已经失踪,而你看见的那个打黑伞的人可能就是凶手。如果他发现你注意到了他,你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吗?”
彭娜惊恐地点点头,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没事,我来保护你。你住在什么地方?”
“距离酒店不远的一处出租屋。”
“和谁一起住?”
“还有一个女孩儿。”
“不行,你不能继续住那里了。”
“那我住哪儿?”
“要不,你住我家吧!”
“我为什么要住你家?”
“我家有三间屋,我和父亲一起住,我睡书房,你睡我的房间。”
彭娜正在犹豫,陈少达的手机响了,是严大雷打来的,他的声音很急促:“大哥,你在哪儿?”
“还在咖啡厅。”
“太好了!你别走,我马上过来。”
“案情有进展了?”陈少达追问。但是严大雷那头儿已经把电话挂了。
咖啡厅来了一个客人,彭娜走过去为他服务。那人戴了一顶鸭舌帽,把帽檐压得很低,像是故意不让人看清他的脸。
陈少达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严大雷匆匆赶来。陈少达向他招招手,他走到陈少达跟前坐下,低声说:“老康死了。”
陈少达一点儿也不吃惊,平静地问:“怎么发现的?”
“刚才在滨江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司机逃逸。交警赶到现场,在肇事车的后备厢里发现一具尸体,经查,死者就是老康。”
“司机跑了,汽车是谁的?”
“汽车是被盗车辆,车主是个女人,下午已报案汽车丢失。”
“我妈的手机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手机卡被人卸掉了,手机上的指纹正在提取。估计不会有多少有用的东西。”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主要是为了她。”严大雷指着彭娜说。
陈少达转脸去看彭娜,她正眼神慌慌地望着他们。这时他注意到,那个戴鸭舌帽的人已经不见了。
陈少达向彭娜招招手,她马上小步跑过来。
“刚才那个人,咖啡喝完了?”
“没喝完,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严大雷问。 “就在你进来以后。”
严大雷掏出手机,给他看丁超的照片:“那个人像不像他?”
“有点儿像。但我不能确定。”
“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严大雷说。
“我真的很危险?”
“我刚才和她说了,她还不相信。为了不分散你们的精力,就把她交给我吧!”
严大雷看看彭娜:“你信任他吗?”
彭娜说:“你信任,我就信任。”
严大雷对陈少达说:“那就把她交给你了,今晚我们又得熬通宵了。”说完,他买了两杯咖啡就走了。
九
陈少达一直等到彭娜下班,然后打车把她带回家。一路上他还警惕地向四周观察,看有没有人跟踪。他之前给父亲打了电话,简单说了案情的进展,并告诉他要帮助警察保护一个证人,是个女孩儿。
他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没有睡。他把彭娜安顿好,和父亲聊了几句,就走进书房,准备整理一下案件的头绪。
书房不大,书也不多。一张写字台,一张单人床,实际上就是一间客房,平时来人可以临时住一下。陈少达打印了几份《血型遗传表》,又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人物关系图和一个案情线索图。
母亲——丁超——老康……
《血型遗传表》——神秘的号码——失踪的手机卡——失踪的监控录像……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女孩儿恐怖的惊叫声:“啊——救命!”他连忙跑到彭娜睡的房间,推门,没推开。房间从里面反锁着。他一边敲门一边喊:“彭娜!彭娜!开门!开门!”
陈蒙修也起来了,问儿子:“怎么回事?”
陈少达顾不上回答,迅速找来一把斧头,正准备砸门,这时门开了,彭娜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面带惊恐和愧色。
“你没事吧?”陈少达问道。
“对不起,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彭娜说。
一场虚惊。
陈蒙修长舒一口气,说:“既然没事,就抓紧休息吧。”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
陈少达转身要走,彭娜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襟说:“大哥,我害怕……”
“那就到书房来,我陪你坐会儿吧。”
陈少达让彭娜坐在床上,她仍然有些惊魂未定。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安慰她:“你在这里是安全的,两个大男人保护你,坏人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彭娜双手捧着杯子,看见书柜里摆着周燕的照片,问:“这是你妈妈?”
陈少达点点头。
“你妈挺漂亮的。”
“你刚才做什么梦了?”陈少达不想谈他的母亲,主动转了话题。
“一个男人要追杀我……”
“那個男人长什么样?”
“脸很模糊,看不清。”
为了让彭娜放松心情,陈少达就和她唠起家常。彭娜是独生女,家住临县农村,父母外出打工,她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家里经济条件较差,但是爷爷奶奶待她如公主一般,她倒也没吃过什么苦。高考时她没有考上本科,读了个大专。毕业后,来到江畔大酒店当服务员。
“挺好。”陈少达说,“女孩子学历不必太高,学历越高,越不好找对象。”
“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男人找对象都喜欢降一档,比如……”陈少达拿出一张纸,写上:男,ABCD,女,ABCD,然后在纸上划线,一边画一边说,“男A找女B,男B找女C,男C找女D,你看,最后剩下女A和男D,怎么办?女A只好屈尊下嫁男D。人们常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彭娜被逗乐了。显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理论。
“如果女人读了博士,找对象就更难了。这里面有多种原因,一是女博士大都长得很丑,你想啊,长得好看的女孩儿早就有男人追求了,哪还有心思读书啊!所以,只有那些长得丑的女孩子,才能寒窗苦读;二是书一读多了,就难免有些书呆子气,不谙世事,不食人间烟火。这样一来,找对象就更难了。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
“什么意思?”
“女博士不男不女,没人要啊!”
“这是你们男人的偏见,或者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也许是吧。”
“女博士,多了不起啊!我要是男人,就娶女博士。”
“可惜你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这么想了。”
“大哥,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陈少达两手一摊,表示两手空空。
“不会吧?你都多大了,还没有对象。”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现在就是那个男D,就等着哪朵鲜花来找牛粪了。”
“大哥还挺幽默。”
彭娜的心情放松了,倦意袭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去睡吧,现在不会再做噩梦了。”
“大哥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吧。”
十
陈少达睡了大约一两个小时,被尿憋醒,起来上了一个厕所,因为心里有事,接下来睡不着了。他想给严大雷打电话,看看时间还早,就没打,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昨天晚上父亲告诉他,殡仪馆来电话,问周燕的尸体什么时候火化,父亲已告诉他们,还要等几天。殡仪馆要求补交存放尸体的押金。陈少达想,这个事情需要公安局出面,自杀的话,费用由家属负责天经地义;怀疑他杀的话,费用就不应由家属负责了。
滨江市是个小城市,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太平间,人死后直接拉到殡仪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存放很长时间,三天之后就火化了。像周燕这种涉及刑事案件的,费用怎么出,陈少达也不知道。
丁超的行踪查到了吗?凶手是他吗?自己的生父是他吗?陈少达的心里乱成一团,如果凶手和生父是同一个人,我将如何面对?
更让陈少达感到害怕的是,这个凶手很凶残,不但杀了母亲,还杀了酒店监控室的老康。说不定他还会继续杀人。他简直是疯了!也许这一切都源于那张《血型遗传表》。如果自己没有故意留下那份《血型遗传表》给母亲,也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把《血型遗传表》留下来给母亲看呢?谁是亲生父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些问题,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曾经沉浸在电子游戏的世界里,他从没有思考过人生的意义,自从母亲死后,他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变成熟了。母亲对他很好,父亲对他也很好,非要搞清楚亲生父亲是谁,真是没有一点儿必要。就因为那点儿好奇心,不但害了母亲,还让老康无辜丧命。一想到这些,他便对那个凶手充满了仇恨,心想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自己的生父,都无关紧要,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如果抓到,一定要早日正法。
在他终于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心中顿感释然,接着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父亲和彭娜已经起床了,两人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彭娜大伯长大伯短地叫着,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陈少达看看表,八点多了,他拨通了严大雷的电话。但是响了好半天,对方才接听,电话那边传来一股睡意蒙眬的声音:“喂!”
陈少达忽然想起,对方可能忙了一个通宵,不该这么早打扰他,于是心里充满歉意,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
严大雷说:“哦,大哥,昨天晚上发生了很多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现在几点了?哦,八点多了。咱们九点半酒店咖啡厅见吧!”
陈少达匆匆吃过早饭,带着彭娜去了咖啡厅。因为要办母亲的后事,单位给了他几天假,所以他不用考虑自己单位的事情。
陈少达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严大雷,九点半整,严大雷来了。陈少达对他说:“守时的人好交。”
严大雷说:“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一个好的警察,对时间非常敏感。”
陈少达向彭娜招招手,示意她给严大雷上一杯咖啡。彭娜做了一个“ok”的手势。
“丁超找到了……”严大雷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不一定是他干的。”
陈少达本来想说“太好了”,但听到严大雷的后半句话,又把要说的话咽回去了。
原来,警察查到丁超购买火车票的信息,就通过火车乘警查询他的下落,但是他不在火车上,他的座位是空的。在目的地城市也没有查到他的踪迹。后来了解到,他在本市有一个情人,在警察到他情人家找他的时候,他跳窗逃跑了。追了他好几条街,最后在一个死胡同里终于将其抓获。
讯问他时,他承认认识周燕,曾经追求过她,后来遭到周燕的拒绝,两人就没再联系。多年前,他在商场上得罪了一些人,后来为了避祸,移居国外。这次回国,是为了一项业务,他本来买了车票要去外地,在车站意外发现以前的仇人,就临时放弃了外出。警察来找他时,他以为是仇家冒充警察追杀他,所以不敢露面,只好逃跑。
“他有不在现场的證据吗?”陈少达问。
“昨天晚上老康被杀,可以断定不是他做的。那时他在火车站,我们在车站的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他。你妈坠楼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查到他不在现场的证据。”
彭娜给严大雷送来咖啡,严大雷拿出手机给她看丁超的讯问录像:“你看看这个人,和昨天晚上来喝咖啡的那个人,像不像?”
彭娜看了,摇摇头。
“好吧,你去忙吧!”严大雷说。
彭娜离开之后,陈少达问严大雷:“我妈那个手机,查到什么线索没?”
“技术人员在手机上发现多枚指纹,大都残缺不全,基本没什么价值。因为手机卡不在里面,其他信息都被删除了,所以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另外我们查了凶手打给老康的电话记录,他用的竟然是你妈妈的手机卡。”
“哦,对了,我还没顾上注销那个电话。”
“暂时先不要注销,说不定他还会用。”
严大雷告诉陈少达,昨天晚上搬回去的两台电脑里,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技术人员还在继续寻找。
陈少达说了殡仪馆给他父亲打电话的事,严大雷说,他们负责和殡仪馆交涉。
严大雷指着彭娜对陈少达说:“她昨天睡在你家?”
陈少达点点头。
“你要绝对保证她的安全。我走了,有事再联系。”严大雷说完,匆匆离去。
陈少达像是心里的什么东西被他带走了,感到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怀疑对象,却基本被排除嫌疑,案件又回到了原点。如果嫌疑人不是丁超,会是谁呢?陈少达想得脑壳疼,也想不出谁会是凶手。
陈少达无所事事,就向彭娜要了几张报纸随便翻翻,脑子里仍然在想母亲坠楼案。母亲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的呢?凶手杀人,一定要有作案动机。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忽然,陈少达的脑子灵光一闪:会不会是父亲陈蒙修因为嫉妒和气愤杀了母亲呢?他被自己的这个大胆假设吓了一跳。但是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如果母亲的这个电话是打给父亲的,父亲为什么会约她去酒店见面呢?就算是父亲约的母亲,母亲也不一定会去。很显然,从逻辑上来看,这个假设不能成立。
但是面对案情线索中断的情况,办案警察却不这么想,一切被怀疑对象,都将被列入调查范围。
严大雷打来电话,对陈少达说:“今天晚上你和彭娜不要回家了,就住在酒店,费用由我们出。”
陈少达敏锐地意识到,他们开始怀疑他父亲陈蒙修了。
“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父亲?”陈少达直截了当地问。
“大哥,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人。”
“你们有权怀疑任何人,但没权胡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似懂非懂。”
“你马上到咖啡厅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严大雷一听说有重要的事情,很快就赶过来了。
“你们真的在怀疑我父亲?”
“除了你,一切与你妈有联系的人,都是怀疑对象。把你排除在外,不是因为死者是你母亲,而是因为你正在出差,没有作案时间。”
“我理解。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认定我妈不是自杀吗?现在我告诉你原因是什么,这样也许对你们分析案情有好处。”
陈少达拿出一张《血型遗传表》放在茶几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父亲——确切地说是养父,就更有作案动机了。”
“他之前并不知道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在我妈死后,我告诉他的。”
“你怎么断定他之前不知道?”
陈少达一下被问住了,但他还是用坚定的口吻说:“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对我非常好,甚至比我妈对我还好。如果是你,知道儿子不是你的,你能做到吗?”
“对不起,我还没结婚,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作为警察,我只能告诉你,按照逻辑推理,你父亲绝对属于重大嫌疑人。也许就在你出差之后,他发现了那张《血型遗传表》,他和你母亲发生激烈争吵,并把你母亲赶出家门。你母亲只好住进酒店。然后他追到酒店,再次与你母亲发生争吵,接着,悲剧就发生了……对不起,我只是推理。”
“我妈打的那个电话怎么解释?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的手机号码。”
“这些问题只有在破案之后才能解释清楚。我们需要找他了解当时他不在现场的证据。”
陈少达心里顿时产生一阵悲哀,无辜的父亲在蒙受奇耻大辱之后,又要蒙受一次杀人案嫌疑人的耻辱了。
“兄弟,我求你一件事。”陈少达含着眼泪说。
“大哥,什么事?请讲。”
“我父亲是知识分子,身体单薄,意志力也不坚强,你们千万不能对他动粗。否则,他会死给你们看。如果你们把他逼死了,我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是我最亲的人。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我说到做到!”
“大哥,我们只是走个程序。只要他没有作案时间,就会马上解除嫌疑。”
“如果他找不到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呢?”
“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请你相信我们都是文明执法,你想象的那种屈打成招的情况,早就不存在了。”
“兄弟,我相信你,拜托了!”
严大雷走了,陈少达的心情很沉重。他本来是想把母亲的死因告诉警察,以便帮助他们明确办案思路,没想到,却把父亲牵扯进去了。现在,他只能默默祈祷,父亲一定要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
十一
严大雷一去,就没了消息,这让陈少达心里很不安。他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办案人员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破案,会不会对父亲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当晚,陈少达和彭娜按照严大雷事先的安排,住进江畔大酒店。两人的房间紧挨着。陈少达仔细检查了衣柜和卫生间,包括门窗,最后嘱咐彭娜说:“把门锁好,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有事给我打电话。”为防止房间里的电话被人破坏,陈少达还把自己的另一部手机交给彭娜,并教她怎么使用。
陈少达回到自己的房间,认真分析案情。严大雷不让她和彭娜回家住,可能出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父亲成为怀疑对象,担心不安全;二是父亲被传唤不在家,担心他一人保护不了彭娜。或者担心孤男寡女在一起,出现意外。陈少达下午给父亲打过电话,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他估计父亲已经被传唤,不让接电话。后来再打,就关机了。可能父亲已经失去自由了,他想。他给严大雷打电话,也没人接,后来也打不通了,响一声便传来了“对方电话正忙。”根据他的经验,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他被拉进“黑名单”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此案正在向失控的方向发展,父亲很有可能会成为替罪羔羊。他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愧疚,他把隐情告诉严大雷,是害了父亲。母亲是被我间接害死的,如果再间接害死父亲,我的罪孽就大了!陈少达追悔莫及。
他的内心非常痛苦,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忽然,他的手机“滴滴”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是严大雷发来的:此案队长亲自接手,我被停职。
从字面上看,这条短信传递了两个信息,一是队长很重视,亲自接手了案子;二是可能因为严大雷办案不力,被停职。但是陈少达往深处一想,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严重性出现在严大雷被停职。此案原本被定为“自杀”,是严大雷在陈少达的提示下,找出凶杀的蛛丝马迹,才被改为刑事案件。一个纠正了错案的警察,何以被停职?只有一种可能,公安局里有人嫌他碍事,将其停职。这样一来,父亲就要吃苦头了。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一个声音:救他,救他,救父亲……
可是,怎样才能救父亲呢?他想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却事与愿违,他越来越烦躁。他走进卫生间,冲了一个凉水澡,终于使自己冷静一些了。站在喷头下面,他将事情的重点捋了一下。现在是队长亲自负责此案,自己必须见到队长。可是,怎样才能见到队长呢?又怎样才能给他施加压力,让他答应自己的诉求?
有了!跳楼!他经常在网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某人为了达到某项诉求,会在一些建筑物上做出危险动作,引起群众和媒体的围观。有的还真就达到目的了。对,就这么干!
主意已定,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给隔壁的彭娜打了一个电话:“妹子,你醒了吗?”
彭娜回答:“醒了。大哥早上好!”
陳少达说:“你在房间等着,我去给你买一份早餐。”
彭娜说:“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餐厅。”
陈少达用坚决的口吻说:“你今天就在房间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听话。”放下电话,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真把彭娜当成自己的妹妹了。过去他从来没有这样关心和体贴过什么人。
酒店的早餐是免费的自助餐,一般是不准带走的。他向餐厅服务员说明了情况,便给彭娜端了一份早餐送到房间。他在门口对彭娜说:“我上午有事要出去一下,我已经给你请假了。我不回来,你不准出屋,有事给我打电话。”
彭娜点点头。
陈少达先是到商店买了一大瓶红色广告颜料和一只油漆刷,然后回到酒店房间,把床上的白单子扯下来摊在地上,用油漆刷在上面写了六个大字:求见刑警队长。
陈少达带着床单爬上江畔大酒店的楼顶,用绳子拴好床单的两角,将床单从楼顶放下来,垂下的两个角上各拴了半块砖头,然后,他自己在床单上边沿的正中央坐下。很快,楼下有人发现了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堵塞了大酒店门前的交通。有人打电话报警,不一会儿,警车来了,消防车也来了,并在陈少达所在位置的楼下空地上放置了一个硕大的充气垫。消防队员很快就将气垫里充满了空气。 陈少达的手机响了,是严大雷打来的。陈少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大哥,你千万不要干傻事!”严大雷声音急促地说。
陈少达没有马上回话,他向下看了一眼,围观的人很多,看不清严大雷在哪里。
“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停你的职?是不是他们要把罪名安到我爸头上,你反对,就把你赶走了?你跟我说实话!”
“关于办案的情况,我不能说。你先下来,有话慢慢说。”
“不是刑警队长亲自办案吗?让他来见我。”
“好的,好的,我一定转告。在队长来之前,你千万不要干傻事!”
严大雷的电话刚挂,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显示为“我”,是他自己的电话。他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秒钟,他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我”的另一个手机在彭娜手里。于是他就接了,里面立刻传来彭娜的哭声。
“大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妹子,你在哪里?”
“我就在楼下面……”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快回去!”
“我听他们说你在楼顶上,我怕你出事,就跑出来了。”
“你不出事,我就不会出事。”
“大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是个可以信赖的大哥。我想认你当我的大哥,让你保护我,你愿认我这个妹妹吗?”
“妹子,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认你这个妹子!现在你听我的,快找一个同事护送你回屋去!我办完事就下来找你。”
“好的,大哥。我等你。”
刚刚挂了电话,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显示“妈妈”。陈少达又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很可能是他的生父打来的。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在哪里?他为什么现在会联系自己呢?
“喂!哪一位?”陈少达从楼顶的边沿跳到平台上,他不想被楼下的嘈杂声干扰。
“孩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一定不要做蠢事。”
“你是谁?”
“我是一个关心你的朋友。”那声音是故意变了声的。
“你是我的生父吗?”陈少达试探地问。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再见!”
对方挂掉电话以后,陈少达马上给严大雷打电话:“我妈的电话启用了,你马上叫人追踪。”
过了一会儿,严大雷来电话:“那个号码只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另外还要告诉你,我已经恢复工作了,负责与你见面。”
“扯淡!我要见你们队长,你别来糊弄我!”
“队长不可能一下就出来,总要有人来做个铺垫,你怎么那么笨!”
“那就开始你的表演吧!”
陈少达收起电话,重新上到楼顶的边缘,并在边缘上走来走去。楼下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严大雷来到楼顶,身后还跟着消防员。
“你们不要过来!”陈少达大声吼道,“我要见刑警队长!我要见我爸!”
严大雷停住脚步,双手做出下压的手势,说:“大哥,冷静,冷静!”
“我没法儿冷静!要是你爸被抓了,受冤枉,你能冷静吗?”
严大雷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陈少达做出要跳楼的姿势。
严大雷马上向后退了两步,说:“大哥,冷静,冷静!”
“我要见刑警队长!我要见我爸!立刻!马上!”
这时,一个中年警察走上天台,大声说:“我就是刑警队长。”
陈少达看着严大雷问:“他是吗?”
严大雷点点头。
“我爸呢?”
队长说:“你那白单子上写的‘求见刑警队长’,没说要求见你爸啊!”
“我见你的目的就是要见我爸!你们是不是对他刑讯逼供了?”
“我们都是按程序办案,不会搞什么刑讯逼供!”
“我不信!我现在就要见我爸!”
“年轻人,你这是扰乱社会治安,干擾公安办案,属于违法行为,你知道吗?”
“你们刑讯逼供才是违法!”
“年轻人,你不要信口胡言,更不要动不动就跳楼。要是每个嫌疑人的家属都像你这样怀疑我们的执法能力,都以跳楼来威胁我们放人,我们还怎么公正执法,怎么破案?”
“你还好意思说执法能力!一个凶杀案件,被你们当作自杀事件处理,是不是你们的执法能力有问题?凶杀案件破不了,又扣着无辜群众不放,还把一直寻找真相的民警停职,这就是你所说的公正执法吗?”
“呵呵,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说啊!不管你把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是把你的生命当回事的。所以,我才来见你。”
“少废话!我爸在哪儿?我要见他!”说完,陈少达做出一个要跳楼的姿势。
刑警队长非常紧张,不假思索地说:“孩子!不要!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一定不要做蠢事啊!”
陈少达听了这话,忽然僵在那里。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个电话里的声音:“孩子!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一定不要做蠢事。”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刑警队长,那是一种要看透人心的目光。
刑警队长似乎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掩饰道:“你这个年纪,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否则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
陈少达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见我爸——”
刑警队长愣了一下,转过身向站在天台门口的警察招招手,只见陈蒙修在一个警察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
陈少达掏出手机,把刑警队长和父亲一起录了下来,然后说:“你让我爸一人过来,你们都退后!”其他人退后几步,刑警队长仍站在原地。陈少达指着刑警队长说,“还有你,退后!”
刑警队长退后几步,陈蒙修向前走了几步,陈少达抱住父亲,眼泪就流出来了,小声问道:“爸,那帮人打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