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蟹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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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初年,有个叫陶榖的,是个职业文件起草人,先后为后晋、北汉、后周和宋朝起草规章制度。其实这个活也不难,把以前的文字,改改称呼,给皇帝一看,就能交差。宋太祖赵匡胤嘲笑他,说他是“依样画葫芦”。
  陶榖心里不服,想建功立业,就抢了个差事,出使吴越国,要说服吴越王钱俶投降宋朝。其实钱俶和赵匡胤关系不错的,听说老赵派人来,赶紧招待,还问陶榖想吃什么。陶榖说:“听说你们这儿有个东西叫螃蟹,我没见过,咱就吃这个吧。”
  钱俶赶紧叫人蒸螃蟹,各个品种都有,先从大闸蟹上起,一个一个介绍。因为先大后小,陶榖就对钱俶说:“你们真是,一蟹不如一蟹。”那意思,就是嘲笑钱俶家退化呗。
  钱俶气坏了,叫厨子嘀咕半天。没过多久,端上一盆汤来,绿油油的。陶榖问:“这啥汤啊?”钱俶道:“葫芦做的,名字叫依样画葫芦。”
  陶榖羞了个大红脸,钱俶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陶榖天天写文件,见识不多,其实至少在周朝,人们就认识螃蟹了。《易经》上说:离为蟹,外刚而内柔。所以有人说你“内柔外刚”,千万别沾沾自喜,那是说你像螃蟹。
  据说周朝就有了二十多种螃蟹的吃法,比如做蟹酱啊、煮蟹羹啊什么的。那时候螃蟹多,还经常闹蟹灾,学名叫“蟹厄”,所以人们把螃蟹当个负担,能吃多少吃多少,能怎么吃,就怎么吃。隋唐之时,糟蟹、蜜蟹、醉蟹什么的都有了,到了宋朝连蟹黄包子点心都上市了,成了寻常食品,可见螃蟹之多之丰盛,羡煞当代老饕。明朝的《菽园杂记》记载,常熟大富豪陈某,在苏州请客吃蟹螯汤,买了大堆螃蟹回来,把那些前螯不大的螃蟹,全扔到水里不要了———把这件事情作为奢侈行为写下来,说明到了明朝,蟹已经身价倍增。
  最早古人吃蟹,是最看重蟹螯的。晋朝大酒鬼毕卓就说过:“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了一生足矣。”文學家李渔也曾经赞叹道,蟹螯这个东西,直到终身,一天都不能忘怀。
  在中国,第一个吃蟹黄出名的人,叫刘承勋。此人是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小儿子。一见到螃蟹,他就捡圆壳胖蟹掰开吃蟹黄。就有人问他,蟹黄好吃嘛?大家不都吃蟹螯吗?刘承勋吃得满嘴流油,回答道:“十万个蟹螯,也顶不上一个蟹黄。”这句话让蟹黄走红了,刘承勋也得了个外号,叫“黄大”。
  文人们对螃蟹可是情有独钟的,写螃蟹的诗歌,自《楚辞》开始,随便就能找个几十上百首,就不列举了。要说的是元朝大画家倪瓒,他写了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专门讲了煮毛蟹和蜜酿蝤蛑(海蟹)的方法。前者是用生姜桂皮紫苏和盐同煮,水一开就翻个,再一开,就能吃了。他特别强调,一个人顶多煮两只,要是不够吃,就再煮。特别忌讳煮了好多吃不了,放柴了,就糟蹋了。至于蜜酿蝤蛑,则要先煮,海蟹一旦变色就捞出来,取出蟹脚和蟹身里的肉,蟹黄蟹膏也取出,单放。先把蟹肉码在蟹壳里,鸡蛋黄和蜂蜜搅拌后撒上,上面再铺蟹黄蟹膏,上屉略蒸,鸡蛋一凝固,取出就吃,非常鲜美。
  明末清初的文人张岱,就经常和朋友们举办蟹会,一人六只螃蟹,吃得那叫一个美。张岱描述说,螃蟹紫螯如巨拳,小脚肉出,掀开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聚不散,就算是八珍,也比不上螃蟹的甘腴。
  想想吧,把大螃蟹煮透蒸熟,摆在冰盘之上,端上来,那是何等的馋人气派。
  但要是比起李渔来,倪瓒和张岱都是小巫见大巫了。据说李渔一顿,能吃掉二三十个螃蟹。这种吃法甚至给他造成了经济压力,一到夏天,他就开始攒钱———这笔钱是专门用来买蟹的,被他称作“买命钱”。李渔对螃蟹之痴狂,无以复加,他称秋天为“蟹秋”,还要备下“蟹瓮”和“蟹酿”,来腌制“蟹糟”———大概就是醉螃蟹吧,是冬天吃的。而操办这一切的小丫鬟,则被他称为“蟹奴”。他夸赞螃蟹“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是色香味三者的极致,“更无一物可以上之”。后人能与李渔比肩的,可能就是画家徐悲鸿了,因为徐悲鸿说过:“鱼是我的命,螃蟹是我的冤家,见了冤家不要命。”
  对于吃螃蟹的方法,李渔也颇有心得。他坚持认为螃蟹属于“世间好味,利在孤行”,所有煎炒烹炸加作料,都是画蛇添足,糟践东西,是对螃蟹美味和漂亮的嫉妒。螃蟹就应该整个蒸熟,端上桌来,还得自己亲手剥开才有味道,若让别人帮忙,就失去乐趣了。美食家袁枚也持同样观点:“蟹宜独食,不宜搭配他物。最好以淡盐汤煮熟,自剥自食为妙。”
  说到这里,就要说说广东人。广东人做水产,天下第一,唯有螃蟹,总有人切碎了去炒,实在是让人耿耿于怀。
  到了近现代,说起吃蟹的大家,有三个人。一个是鸳鸯蝴蝶派作家许廑父,此人一到季节,一定要去阳澄湖买上一百只大闸蟹,举办百蟹宴,年年坚持,花多少钱都不在意。第二个是名医施今墨,每到秋天一定要下江南,专为吃螃蟹,他还把螃蟹分成三六九等,封官加爵,由“特任官”到“芝麻绿豆官”,玩得不亦乐乎。第三个是黄季刚,章太炎的学生,参加过同盟会———他闲来无事去买南京航空彩票,竟然中了大奖,欣喜若狂,率全家冲进餐厅,狂吃螃蟹,结果回家就病重不治,悲剧了。
  说了那么多爱蟹的,最后再说个哭笑不得的故事。北宋期间,吕颐浩镇守霸州。朝廷念他辛苦,飞马快递大螃蟹若干给他。好东西不能独享,老吕把螃蟹分给手下。可那些打仗的粗人领了螃蟹,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看螃蟹长得威武,干脆就挂大门上,辟邪用了。
  这可真是,啥好东西,都有不识货的。
  选自《西局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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