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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文辉先生第一次救下文龙。
2018年的4月15日,是我们大家愛戴的文龙仙逝一周年,在这一年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它,想念它。文龙的音容笑貌无时不在我们的眼前展现,文龙,你是否听见那些喜欢你的人呼唤?文龙,你是否感受到我们对你的思念?如果你在天堂有知,你是否会托梦于关怀、救助、思念你的人?我们相信天堂没有杀戮,天堂没有毒药,天堂没有陷阱,文龙,你在天堂还好吗?
文龙归去,护鸟之人暗悲伤
2017年4月15日下午5点38分,文龙第三次被救后,在送往安徽合肥的途中出了状况,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文龙,虽然有着人一样的名字,但它却是一只鸟,确切地说它是一只鹤,一只长着白色羽毛的仙鹤,也是白鹤家族中的雄性青年才俊。
文龙是全世界3000只白鹤家族中的一员,文龙去了,也就意味着白鹤家族少了1/3000,我们失去了一只相当于大熊猫级的国宝,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文龙与我们结下了无法割舍的情缘。因此,在得知文龙死亡的消息,我曾在家中呼唤:“文龙,你给我回来!
然而,这一次文龙失约了,它再也没有回答,再也没有回到我们的视野之中……
长岭获救,文辉施回春妙法
2016年10月28日,文龙随着它的家族,在迁徙途中,路过吉林省长岭县的一片湿地,它和族人一起停歇下来,在湿地里进食时。
这些年,白鹤家族发生一系列的变化,特别是食物的变化。本来文龙家族的主食是藤草和鱼类,但近些年来,曾经是白鹤家园的湿地遭受大规模的开荒种地,湿地越来越少,自然,湿地上的藨草和鱼类越来越少,已经无法供给白鹤的生存需求。当白鹤大家庭集中觅食,蔗草与鱼类便成了白鹤家族的珍馐,为了活命,它们不得不改变食性,到农民的田地里寻找一些遗留的玉米来填饱肚子。有些不法份子,便在收割完的田地里投放农药,时常在地里觅食的雁鸭类动物中毒死亡。
善良的文龙不晓人世间的艰险,在吉林省长岭县一处田地里觅食时不幸中毒,生命危在旦夕。是爱鸟人——季文辉先生将它救活。也许文龙并不知道,季文辉先生接到当地爱鸟人打来求救电话时,把自己的越野车开成赛车的速度奔赴现场,他立即给文龙注射了解毒药,才将它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为了表示对文龙的尊重,季文辉先生将它当作兄弟,取名“文龙”。
季文辉先生将文龙收养后,单独给它开辟一片天地让文龙栖息,开车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藨草,捕捉活鱼,精心喂养文龙,调理它的体况。过了一个多月,文龙的体况有了好转,仙鹤的本能日渐显现,它开始向野外张望,对着天空鸣叫。季文辉知道,文龙想走了,想回归自然。因为在野外,也许有它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姐妹。可是,那时,在吉林长岭的野外,已经没有的白鹤家族,文龙的家庭,文龙的亲人都已离开了长岭,按照时令,它们都已经远行,跨过高山,飞过平原,它们已经到了冬天的家园。
当时,人们多想让文龙在长岭捱过冬天,待来年开春后,待它的家人回归时,再将它放归野外,回到家族中间,再与家人一起飞回夏季的繁殖地。可是,当时文龙不愿意呀,它整天向外张望,后来将这种张望升级为哀鸣,还不时展开翅膀,展示它的“肌肉”,似乎在诉说,它已经痊愈了,强烈要求要回归自然。
没有办法,我们实在受不了它的哀鸣、它那求救式的哭诉,大家只好依了文龙。
东营放飞,回家园喜不自禁
为了文龙能安全放飞、回归自然,季文辉先生特邀请到我国著名鹤类专家——北京林业大学郭玉民教授来到长岭,对文龙的身体状况及放飞地点进行评估和论证。观测了文龙每次的食物量和排便情况;又详细检查了胸肌、飞羽、尾羽以及喙等;又对文龙的应激反应及逃避危害能力等进行了测定。确定文龙的体况已恢复到完全能够适应野外自由生活的状态。然而,放飞地点却成了大家焦虑的问题。按白鹤种群近几年在我国的越冬分布,鄱阳湖与山东黄河三角洲湿地都是其主要越冬地。从种群数量上看,鄱阳湖无疑是最多的;但就食物条件而言,黄河三角洲则更占优势;在生存安全方面,从这些年媒体报道与爱鸟志愿者所积累的数据分析,鄱阳湖生存安全系数低于黄河三角洲。放飞被救助过的野生动物,首选考虑的应该是其生存安全。综合评估后,又考虑到也无法确定文龙的越冬地是鄱阳湖还是黄河三角洲的实际情况。最后,大家将放飞地点确定到山东黄河三角洲。
2016年11月25日,我们和文龙一起告别长岭,告别它二次获得生命的长岭县龙凤湖湿地,也告别它落难的地——长岭县顺山村。
送它走的那天,为了确保它的安全,早晨4点钟,我们就到了龙凤湖湿地保护区,先是给文龙送上最喜欢吃的金黄色的非转基因的玉米粒,后来又给它穿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一个老阿姨,还不停地呼唤着“文龙”名字,像是嘱托,像是告诫。
组图:鄱阳湖再放飞后,在鄱阳湖湿地栖息的文龙。
送文龙去东营时候,保护区全体人员天不亮就到达了现场,大家列队为它送行。一路上文龙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季文辉先生怕文龙晕车,尽量把车开得平稳;郭玉民教授几次下车,把文龙抱下车,呼吸新鲜空气;同行的人还多次为文龙洗干净羽毛,擦拭御排泄在衣服上的粪便。那个不断呼唤文龙名字的老阿姨,一路上跪在后座位上,仔细地观察、看护着文龙。就这样,大家一路驱车两千多公里,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山东东营黄河三角洲白鹤越冬地,放飞文龙的那个傍晚,东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很多朋友都来为它送行。
11月28日,文龙回到野外的那一刻,是何等的亟不可待,下到湿地的水塘时,是何等的喜悦?本来,大家在送文龙下地的时候,都想与文龙合个影,照一像,看着文龙十分着急的样子,大家都舍了这个念头,让它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园。 郭教授为文龙安装好了卫星跟踪器,季文辉先生十分不舍地把文龙抱在怀里,不停地为文龙梳理羽毛,文龙由于回归心切,还使劲地“吻”了下季文辉的脸颊,给他留了一下深深的吻痕。离开季文辉的怀抱,文龙虽然也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和我们告别,但如同鱼儿回到水中,很快便没了踪影。看着文龙消失在湿地中的背影,望着它登起的一串水花,我们是既不舍又高兴,就像我们自己获得自由回到久别的故乡一样。
再次落难,营救行动感天动地
然而,仅仅是过了3天,文龙便又开始起飞了,它想去鄱阳湖,也许那里有它的心上人在等待着它。文龙日夜兼程,第一天便飞了800公里。它的每一个落点,跟踪器传回的每个数据,都牵动着大家的心。
12月1日,从黄河三角洲传回的信息表明,文龙突然起飞,向西南进发。
12月2日,文龙继续向西南方向进发,当天飞行达到800公里,目的地似乎直指鄱阳湖。
12月2日晚间,卫星跟踪定位,文龙的落脚点在湖北省黄梅县。根据卫星图片显示,文龙的落点是黄梅一家乳业公司门前的水塘。郭教授将情况通报给参加救助文龙的爱鸟人后,大家都为文龙的安全所担心。
然而,担心很快变为事实,根据卫星跟踪数据判断,文龙又一次落难。得知这一情况,我们对文龙也是颇有怨言:偌大的湖北,紧邻的江西,湿地湖泊,星罗棋布,文龙为何选择这里停歇?据爱鸟人反馈的信息,文龙落脚地旁边还有一个气味能刺穿鼻孔的沼气池。
根据卫星信号报警,12月3日一大早,九江爱鸟人沈先生、熊先生便奔赴文龙落难地点,在那臭气熏天污泥潭边,他们四处寻找、张望,费心周折,终于在乳业场的一个车间里将文龙寻到。文龙那洁白的羽毛沾满了污垢与粪便,舞蹈家的脚上斑驳的伤痕,让多少人景仰的高贵头颅,垂在胸前。文龙已经命悬一线。当我们在北京看到沈先生发来的现场照片时,大家何止是泪眼婆娑,几乎是嚎啕大哭了……
从上午8点到一直到午夜,北京、吉林长岭参与救助文龙的人,一直坐在电脑旁边,等候沈先生不断发过来的图片,守候着文龙,生怕一眨眼睛,文龙就会离我们而去。
在湖北黄梅文龙救文龙的那天,沈先生、熊老师更是历尽艰辛,看到文龙是这副模样,他们的内心该是怎么的煎熬啊?经过北京爱鸟人一系列的努力与协调,在湖北省林业厅野保处张衍泽先生的帮助下,沈先生和熊老师将文龙带回九江。
进入九江,文龙又有了另一个“家”,它临时的家被安在九江蒸馏水厂许厂长的厂房里。这时,文龙的亲人也多了起来。无论是西装革履的许厂长,还是有小洁癖的沈先生,将满身污秽的抱在怀里,如同抱的是自己的孩子。
那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九江那些救文龙的人们守候在它的身旁,北京、吉林惦记文龙的人,同样也无法入睡,大家一样守候在电脑旁边,看着熊老师、许厂长时时传来的视频画面,大家都在聆听着文龙的呼吸,触摸着它的体温,陪着它与死神搏斗,堅强的文龙,最后,终于逃出了地狱之门。
接下来的20多天,文龙享受了全天下鹤家族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有人说,水泥地会伤了文龙的脚,许厂长将厂房外面的草皮铲起,在大厂房里建人工湿地;有人说,文龙爱干净喜欢洗澡,许厂长给在厂房里建仿湖泊浴池;有人说,文龙喜欢吃鱼,吃蔗草,许厂长几人开车到处寻找,将蔗草放到文龙的嘴边。
当然,文龙也不负众望,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经九江爱鸟人的悉心照料,文龙体力渐渐恢复。有一天,文龙竟然吃下了100条小鱼和200克玉米。
文龙的身体刚刚康复,就又迫不及待地要回归野外了。它开始在大厂房时练飞,对着窗口呜叫,有了要逃离那座给它第三次生命的厂房。那天,沈先生去看文龙,它没有给他一个正脸,而是将头一直靠着窗口。沈先生回来就建议赶紧放文龙回归野外,他受不了它那渴望的眼神……
12月21日,一群与文龙有缘的爱鸟人,又从北京、吉林等地聚集到九江,重新给文龙戴上跟踪器,然后,再驱车200公里,将文龙放归到鄱阳湖白鹤越冬地,为确保文龙在鄱阳湖的安全,九江爱鸟人多次到文龙所栖息的鄱阳湖观察守候,他们拍下了文龙多次在鄱阳湖飞行、往返与夜宿地与取食地穿行的精彩瞬间。在鄱阳湖的日子里,很多爱鸟人在不干扰文龙栖息的前提下,偷偷跟踪文龙。有一次,爱鸟人亲眼目睹文龙在短短几分钟内便捕食了三条约20厘米长的鱼,这标志着文龙已经完全恢复了野外生存能力。
白鹤乘空何飞处,北极圈中是故乡。时光飞逝,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白鹤是信誉度非常高的鸟类,就像一个守信誉的租房客,合同到期,便会及时履行承诺。到了白鹤回迁的季节,文龙随大部队按时起飞,一路向北。
2017年4月13日11点,文龙在与迁徙大部队中飞出不到200km,由于体力难于支撑长途飞行而掉队,于当日落在了安徽省安庆市宿松县的一处麦田,无法飞翔。
据文龙身上的卫星跟踪器定位,九江爱鸟护鸟的朋友们再次出手,第一时间赶赴文龙滞留的麦田,救护这只命途多舛的文龙。到达现场时,大家发现文龙闭着双眼,勉强站立,体力极其虚弱。看到救助人员那熟悉的面孔,它暗淡的眼睛也曾掠过一丝光亮,也许它还记得,那是曾经与它一起同死神赛跑的人。然而,这一次,它连回光返照的瞬间机会都没有留给对它深深爱护与眷恋的人。
由于属地管理的限制,大家只好联系了安徽省安庆林业局。
4月15号,安庆林业局将白鹤文龙(脚环号A09,携带卫星跟踪器)送往救助站,那时,文龙已经虚弱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知道,文龙最后会有多么不情愿,它还是无奈地走了;我们也知道,我们对文龙也有多么地不舍,可我们也无力回天。
望着逝去的文龙,救助者眼睛再一次湿润,也许,只有直接救助过文龙的人,对文龙投入大量情感的人,真正爱护野生动物的人才会感同身受文龙内心的挣扎与不甘。无论爱鸟人有多么地不舍,文龙微微睁开无法瞑目的双眼,最后打量一下这个给它留下无限温暖与悲凉的世界,轻轻地本能地弹动一下只有舞蹈家才有的双腿,撒手人寰……
生态文明,是近几年热议的一个词,何谓生态文明呢?中央党校某教授的解释是,生态文明是指人、自然、社会和谐发展这一客观规律而取得的物质与精神成果的总和。对于这样的概念解读,我们的理解,所谓生态文明,就是不违背自然。换句话说,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杜绝人为的过度开发与利用,保护野生动物在其固有的家园中安全地生存,自由地生活,这就是生态文明。
然而,在举国上下,官员百姓都在传达生态文明的时候,这世间,这社会,竟然容不下一只鸟。
白鹤,作为水鸟中的涉禽,是其栖息场所生态健康的标志,是湿地中的指示性物种,白鹤的生活状态,对评价一地的生态是否文明,有着重要的依据。
然而,偌大的中国,偌大的中国湿地,却是容不下文龙的一双寸脚,不得不让人深思。呼唤了多年,也修改了十几年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也无法保障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世界濒危物种——白鹤的生存权,甚至对那些投毒的人似乎也法中无力,让生灵的世界充满了悲凉。
文龙,也许知道这一切,它用死亡警醒世人,保护野生动物不是说在嘴上写在纸上就能保护;它用生命向世人宣告:善待“他人”才能善待自己,世界上不会只留下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