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世紀后期,欧洲艺术界弥漫着浓浓的悲观情绪。人们认为像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提香和达·芬奇那样的天才,已经把艺术推向了最高峰。似乎在他们手中所有艺术难题都被解决了。曾经难倒拜占庭的素描问题,早在中世纪就已经被天才乔托解决了。威尼斯的艺术家们早已把色彩发挥到了堪称完美的境地。到了文艺复兴时期,那些不断涌现出来的一个个杰出的大师们又博采各家之长,并在他们的作品里融会贯通。于是后辈们开始怀疑:“到底艺术这座矿藏是不是早已被前人挖尽了,是否还有点边边角角留给后来的艺术家们去开垦?”
然而先前的大师们,又以自己不断追求卓越的精神为后来者做了榜样。莱昂纳多说:“只有一个笨拙的学生才不能超越他的老师。”米开朗琪罗也叫大家去欣赏一个艺术家的“随想曲”(caprices)和“创意曲”(inventions),而不是沉浸在自己的辉煌里沾沾自喜。因而17世纪的年轻后生们有理由相信他们能够在艺术上“开疆扩土”。于是一大批人走上了力求出新的道路,他们把自己的作品弄得不太像大师们的作品,他们会说:“大师们的作品的确完美,但是人们也有看厌烦的一天,我们所要创造的是与大师们不一样的作品,它保准能让你们眼前一亮!”
这批不断在形式上和题材上求变的艺术家们,走上了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很多年轻的后生们搞出了许多离奇古怪的作品。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这种离经叛道也为艺术领域开拓了一些园地。他们之中也不乏优秀之作,如费代罗里科·祖卡罗(Federico﹒Zuccaro)设计的《脸型窗户》(1592年)。帕尔米贾尼洛(Parmigianino)的《长颈圣母》(1534—1540;木板油画,216cm x 132cm,Uffizi , Florence)。贾姆波罗尼亚的(Giambologna)《墨丘尼》(1580年,青铜,高187cm,Museo Nazionale del Florence),还有近乎具有现代派气息的埃尔·格列柯(El Greco)的《揭开启示录的第五印》(1608—1614,布面油画,224.5cm x 192.8cm,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NY)。
波拉优洛【意大利】《圣塞巴斯提安的殉教》 与此同时也有另外一批艺术家沉浸在古希腊、古罗马和一些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们的作品里。一方面他们正带着一颗谦卑的心去欣赏这些作品。另一方面,他们也力求去发掘大师们的未竟之业,或者说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改变。总之,笼罩着那个时期的艺术气氛要求他们有所改变。
阿卡迪亚——这个古希腊神话中,自然之神潘神的故乡,代表着收获、富足与自由之地。维吉尔在他的《牧歌集》中创作了一系列关于阿卡迪亚的诗作,也是在他的笔下阿卡迪亚变成了田园牧歌的代名词。即使是在混乱的中世纪,阿卡迪亚也保有她那恬静美好的田园风光,而被西方世界视为他们文化中的桃花源和乌托邦。然而在普桑的画笔之下,这样一个牧歌式的田园之乡,死神也无处不在。
普桑正是以一种简洁而又不简单的构图,再加上赋予色彩不同的温度,然后在色彩的渐变中,引导人们去思考“在阿卡迪亚这个牧歌中的梦幻之乡死亡的存在”。但是这个死亡却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就连死神也沉浸在阿卡迪亚温暖而又安详的夕阳中。
这也是西方绘画史上第一次较为深刻的谈论世俗死亡的作品,而且是把死亡放在阿卡迪亚这个西方文化中的世外桃源里来思考。从这一点来说,这幅作品就有它深刻的意义。之前的艺术作品很少有论及死亡的,即使有,它们中大多数几乎都是从基督教的层面来谈论死亡的。像乔托(Giotto di Bondone)的《哀悼基督》(约1305年,湿壁画,Cappella dell` Arena Padua)。多纳泰罗(Donatello)的《希律王的宴会》(1423—1427,青铜镀金,60cm × 60cm,洗礼盘浮雕 Siena Cthedral)中圣约翰的死,胡戈·凡·德尔·格斯(Hugo van der Goes)的《圣母安息》(约1408年,祭坛画;木板油画,146.7cm ×121.1cm,Groeningemuseum,Bruges)等等。所涉及的都是宗教层面的死亡,而普桑这一次却是从世俗层面去思考死亡,而且在他的画笔之下,死亡并不显得可敬,也并不显得恐怖,而是在一种温暖而又阴郁,宁静而又略带哀伤的情调中思考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