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时代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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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我们面对伟大作品,只能保持沉默。尤其是一些经典的短篇,我们更是无法言说。比如卡夫卡,比如博尔赫斯。但我还是兴趣盎然的漫步在博尔赫斯的“迷宫”,希望寻找到他得以创作成一个文学经典的谜底。
  什么是经典?常念为经,常数为典。经典之所以经得起时间考验是因为它的内涵,人们每重读一次都能从中发现新的东西,每一次的阅读都会给我们新的启示。库切曾说:“那是一个启示的时刻——我不会称之为艾略特式的时刻,那样会玷污艾略特诗歌中所称颂的那些启示的时刻——而是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我主要选择了《阿莱夫》来解读,一个短篇不足以奠定博尔赫斯在文学史上的意义,但是这个代表作毕竟显示了他的创作思想。或许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博尔赫斯《小井分叉的花园》,那里有他无限分叉的时间观,有他奇幻的迷宫叙事。而我觉得《阿莱夫》在玄想的同时,给了我一个重要的启示:多了一种忧伤的基调,一丝人性的温暖。
  故事叙述的是:“我爱着的女人贝雅特里齐痛苦的死去,以后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我都去她在加拉伊街的老家怀念她,久而久之我赢得了她表哥达内里的信任。达内里是我鄙夷的诗人,然而有一天他焦急的告诉我,老家要被拆除了,地下室里有个赐予‘他雕琢诗篇的天赋’的阿莱夫。我本来并不相信,当我来到地下室,一个人在黑暗中看见了阿莱夫。阿莱夫的直径大约为两三厘米,但宇宙空间都包罗其中,体积没有按比例缩小。每一件事物(比如说镜子玻璃)都是无穷的事物,因为我从任何角度都清楚地看到。……我看到曾是美好的贝雅特里齐触目的遗骸,看到我自己暗红的血在循环,我看到爱的关联和死的变化,我看到阿莱夫,从各个角度在阿莱夫之中看到世界,我看到我的脸和腑脏,看到你的脸,我觉得眩晕,我哭了,因为我亲眼看到了那个名字屡屡被人们盗用、但无人正视的、秘密的、假设的东西:难以理解的宇宙。”我们看到了一个哭泣的博尔赫斯,忧伤的博尔赫斯,不禁想起前文中他对贝雅特里齐深情的呼唤:“贝雅特里齐,贝雅特里齐·埃莱娜,贝雅特里齐·埃莱娜·维特波,亲爱的贝雅特里齐,永远失去了的贝雅特里齐,是我呀,是博尔赫斯。”
  然而更激起读者联想的是阿莱夫究竟是什么?
  简单的说,阿莱夫就是世界,世界就是阿莱夫。作者在后记中补充到:“阿莱夫是希伯来语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在犹太神秘哲学中,这个字母指无限的、纯真的神明;据说它的形状是一个指天指地的人,说明下面的世界是一面镜子,是对上面世界的反射;在集合论理论中,它是超穷数字的象征,在超穷数字中,总和并不大于它的组成部分。”
  阿莱夫是一面镜子,一面映照出世界万物的镜子。“镜子”和“迷宫”一样,是“博尔赫斯小说中的核心意象,也是图像、母题,同时也是一种叙事,一种格局与结构。”阿莱夫反映出现实的世界,代表着一种真实。神秘哲学家们认为它意为“要学会说真话”。学会说真话不可缺少的是语言,阿莱夫又是希伯来语的首字母K,这个字母从形状来看确实像一个指天指地的人。把字母用象形文字来解释,的确很有趣,这与博尔赫斯痴迷东方文化是分不开的。而希伯来语与腓尼基文字是血亲,腓尼基文字中的K由古埃及的公牛头象形符号演变而来……阿莱夫这一声响亮的音节,诗人面对崇敬之物时发出的赞叹,以前指称公牛,现在指称字母了——指说话。阿莱夫是“站立着的指天指地”、“学会说真话的人”。
  好一声响亮的赞叹,“这便是阿莱夫——字母的本质,亦即由字母组成的文学的本质。文学是个过程,是像剥笋一样层层剥开的过程。文学的魅力就体现在这剥开的过程中。层层剥去后,剩下的核心是空的,什么也不是。只有一声阿莱夫——人们在体验了这整个美的过程后所发出的一声响亮欢呼的赞叹。”
  至此我们可以说阿莱夫是世界,阿莱夫是宇宙,阿莱夫是顶天立地的人,阿莱夫是字母、文字,阿莱夫是读者在剥开文学的层层过程后从心底迸发出的对美的赞叹。博尔赫斯赋予阿莱夫多重意蕴,组成了百科全书式的图景。我们为他广博的知识折服,博尔赫斯作为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继承了父亲喜欢钻图书馆的习惯,也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读书机会。他曾经把天堂想象成图书馆的模样,对他来说,这是最幸福的事。
  博尔赫斯单一的图书馆生活却赢得了作品的多样性,他的小说“容纳了一些令人迷惑的机关和寻呼纳的楼道,它们的镜像,它们文本中的文本,它们对经典的戏拟,变成了他的标签,也变成了后现代主义(一个他不那么赞赏的流派)的标签。”博尔赫斯曾经担心小说《阿莱夫》:
  “《阿莱夫》由于写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而受到读者的称赞:幻想、讽刺、自传和忧伤。但是我不禁自问:我们对复杂性的那种现代的热情是不是错了?”
  昆德拉可以给与回答“小说的精神是复杂性的精神”,对复杂性的热情不会错。博尔赫斯使很多终极意义的问题产生复杂性的同时,他却运用了“向数学一样简洁”的文笔,干净利落的文体。他将“朴素”和“奇崛”这两个相互对立的“神祗”合而为一,造成“自然而不失于平淡,奇崛而不失于怪异”的神奇效果。
  那么博尔赫斯是如何做到的呢?他擅长将叙事和虚构融为一体,缝合现实和幻想,令他着迷的“柯勒律治之花”则是这个中介物。“如果有人梦中曾去过天堂,并且得到一枝花作为曾到过天堂的见证。而当他醒来时,发现这枝花就在他的手中……那么,将会是什么情景?”“柯勒律治之花”引发的诗学含义,是现实与梦幻的关系,它形象地表现出一种“际间性”,处理的是边际问题。博尔赫斯以此实现了对现实与奇幻的跨越。
  我们在读博尔赫斯的小说时,只觉得他在讲述一件客观发生的故事,这与传统叙事小说几乎没什么区别,其中绝无刻意的渲染和描绘。可读着读着,我们与作品中人物的位置关系发生了变化,读者逐渐变成了参与者,你读到的一切也许是自己的心理活动过程或你自己对这种可能发生的事的虚构。
  博尔赫斯采取的具体办法主要有“1. 作者——叙述者——作品——作品中的人物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出现在读者面前;2. 利用双重叙事架构使平淡无奇的故事神奇起来,充满智慧的闪光;3. 在现实与虚构之间,常常借助日常用品来营造一种非现实的气氛;4. 利用时空上的遥远消解真实与非真实的界限。”《阿莱夫》显然采用了第三种方法,用空间的一个点,一个发光的小圆球来预示宇宙的包容性。因为这些具体物的介入,幻想与真实统一在貌似真实的叙述之中,从而使虚构有所依傍。
  博尔赫斯自在的畅游于虚构现实,和他的自身经历有关。失明使他不再关注身边的可见的世界,他冥想的范围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走向遥不可及的宇宙。最终,他开始歌唱了,他歌唱的不是世界本身,而只是世界的轮廓:生命,死亡,梦幻,书籍,循环与结束,空间与时间。而这一切又可以归结为时间。或许我们可以说,博尔赫斯一生都在写作同一本诗集,诗集的名字能否称为《阿莱夫》?那个字母之父,那一声响亮的赞叹。
  一篇《阿莱夫》或许不能成为经典的中心,但博尔赫斯已走入大师的行列。博尔赫斯仿佛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只是个时光旅行者,然而他的写作反映了人类生存的普遍境遇和重大精神命题,使得作品成为超越时代的永恒。面对经典,我们只能像博尔赫斯呼唤贝雅特里齐那样,赞叹道:阿莱夫,阿莱夫,我的阿莱夫,我们的阿莱夫,永远的阿莱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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