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天鹅背上

来源 :做人与处世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ez06200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西方人眼中,天鹅不是一般的飞禽,而带有天使的特征:丰硕的翅膀、挺括的羽毛以及优雅的神态。作为人与神之间的纽带,譬如丘比特,甚至被提拔成了爱神。也曾经有凡人想模仿天使的动作:用蜡联缀着羽毛,粘接在双肩之上,果然飞了起来。可惜太阳的热情很快就把这副蜡制的翅膀熔化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业余飞行员坠海而死。有了这么多的喜剧和悲剧,人们再看见野天鹅,很容易联想到天使。在神与人之间,在人与鸟之间,哦,它们是多么另类!
  没有比天鹅更接近艺术的鸟了。芭蕾舞的风行,更是使天鹅成为女人中的女人。人们百看不厌的是俄罗斯的名剧《天鹅湖》。那三十六只踮着足尖行走的小天鹅,成了新时代的小天使:戴着花冠,穿着白雪一样的超短裙,玲珑剔透的舞鞋替代了天鹅的翅膀,构成持久的动力。舞蹈演员们把天鹅的仪态模仿得惟妙惟肖,笙歌四起的舞台无形中成为池塘的延续。至于现实中的天鹅湖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不会是贝加尔湖吧?我希望如此。因为这样会离我、离我的祖国更近一些,我经常梦见天鹅迁徙时从我的头顶飞过。
  还有圣桑的名曲《天鹅之死》,如泣如诉,使天鹅的幻影倒映在人们的泪水里。这是一只听觉中的天鹅,以纤弱的羽毛撩拨人类的耳朵。天鹅就像瓷器、玫瑰一样,是短暂的易碎品,随时都可能被命运收回,尽管它同样表现出了对时光的眷恋。布罗茨基说过:“由于某一奇怪的原因,‘诗人之死’这一说法听起来总是比‘诗人之生’要更为具体些。这也许是因为,‘生’和‘诗人’作为两个词来说都具有积极的含混。几乎是同义词。而‘死’,即便是作为一个词,也和诗人自己的产品,即一首诗那样是确定的。”这同样也可以用来解释天鹅。天鹅这个词汇本身所具备的生命力,使它的诞生显得模糊,却又使它的死亡充满悲剧意识,产生了更为刺激、更为强烈的审美效果。这是一种忧伤的美,令人扼腕叹息。
  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才真正懂得珍贵。喜剧创造了美,而悲剧则是把美的东西打碎了给你看,以唤醒你的良知与悲悯,它把美的命运表现到了极限,自然拥有非同凡响的感染力。所有的天鹅都将成为美的牺牲品,正如所有的诗人都将放弃歌喉、放弃肉体,而消失于他消耗了终生的激情所臆造的空间。在周而复始的音乐里,为唯美主义的天鹅举行着盛大的葬礼,天鹅因之获得新生,而趋于不朽。
  据说古代诗人的笔,都是用天鹅的羽毛制成的。这帮助他们获得了飞翔的感觉,获得了无限地向神靠拢的灵感。是天鹅在写诗?莫非在每一位诗人的身影里,都藏匿着一只隐形的天鹅?普希金一生用过的羽毛笔,如果收集起来的话,恰好相当于一只天鹅的体积。这种论断肯定有些夸张。但反过来说或许成立:一只天鹅,足以养育一个普希金。普希金之死,对美所造成的损失,是否也相当于天鹅之死呢?一只被黑暗与专制所扼杀的自由的天鹅。
  因为天鹅曾经现形于西方文明的源头,古希腊神话里,并且是作为世界的主宰宙斯的化身,所以它周身上下都洋溢着神性,而区别于凡俗的鸟类。西方的古典主义是附着在天鹅的翅膀上——崇尚美、高贵与圣洁。天鹅是精神的世袭贵族,承载着伟大的文化传统。而东方人则没有把天鹅神化,他们拥有自己的神话,自己的图腾:凤凰。凤凰是一只超现实主义的鸟(传说中的众鸟之王),没有人幸运地看到过它的肉身;但它又无所不在,隐形于所有的火焰里。跟戏水的天鹅相比,凤凰更热爱火。一只火鸟,它甚至不像天鹅那样容易受到死亡的困扰,凤凰是不死的,能够在烈火中复活并且永生。这恐怕跟东方人畏惧悲剧、更偏爱喜剧的审美心理有关。“凤凰涅槃”和“天鹅之死”,也就成为东西方文明可相互比较的两大特征。据说凤凰愿意栖息在清洁的梧桐枝上。每看见梧桐树.我会下意识地联想:莫非这就是那失踪的凤凰的遗址?我个人私下里以为,是中国人根据开屏的孔雀虚构了凤凰的形貌。汉乐府民歌唱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其实孔雀早就不会飞了,它的翅膀早就退化了,会飞的是发挥了中国人想象力的凤凰。孔雀是凤凰的原型,这也很正常。就像西方人通过天鹅虚拟了有翼的天使,凤凰是中国人心目中的天使。
  一个没有见过天鹅的人是不完整的,而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天鹅,却无数次地梦见它的轮廓,伴随天鹅的幻影而成长。这是千万只天鹅之外的一只,这是最后的天鹅,没有肉体,只有灵魂。如同影子的影子,不曾存在过,也就不会消失。它为什么要把巢穴筑在我的内心,并且为我而省略了翅膀与骨头?它比空气还轻,毫不费力地浮了起来。我不得不使劲用手指按捺住它的冲动。是的,我经常像这样捂住胸口,像一个患有心脏病的乞丐,痛苦而谦卑,我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美敬礼呢!
  今夜它又来了,掠过池塘、篱笆乃至传说,它优雅地喙我的门。一个没有见过天鹅的人又是幸运的,他可以拥有天鹅的全部,再没有什么,能破坏他孤独的想象,能使他受伤。在一个没有奇迹的时代,我仍然迷信着绝对的权威。有什么办法呢,连想象本身都能给我带来飞行的感觉,我在向鸟类靠拢,同时梦见了月光、湖泊、爱情以及忧伤的音乐。我收容着一只掉队的天鹅,退伍的天鹅,因而远离人群,严守秘密。我为了概念而活着,天鹅的死期,就是我的末日。好在我无形中也延长了天鹅的寿命,我以自己的习惯使天鹅繁殖。一个最后的古典主义者,在怀念着最后的天鹅。
  (编辑/张金余)
其他文献
梁实秋是散文大家,也是翻译大家。如果要拿四个字来形容他,“温柔敦厚”大概是最恰切的。因为这样的性格,梁实秋有一个很大的交际圈。当时,许多文人墨客都是他的座上宾,冰心便是其中之一。在重庆北碚雅舍过40岁生日时,梁实秋借着酒兴,一定要冰心在他的一本册页簿上题字。冰心也不含糊,一思索便挥毫写道:“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
经历20世纪90年代人口危机后,俄罗斯采取系列措施鼓励群众多生孩子,对生育3胎以上孩子的父母给予资金扶持,产妇享受3年假期,孩子18个月前是全薪產假,第19个月到3岁停薪留职,可以随时回到工作岗位,孩子3岁前再次怀孕,产假延长到最小的孩子3岁,向4个以上孩子的父母颁发荣誉勋章和奖金。  在结婚之后,根据俄罗斯多生孩子有奖励的政策,杜瓦莉娅陆续生育5个孩子,政府既给予丰厚的资金扶持,又颁发荣誉勋章和
萨姆是一个工科男,大学毕业后自主创业在伦敦开了一家小公司。然而,公司开张不久便陷入困境,根本没生意可做,每天都在赔钱。当初相约加入的几个大学同学相继离去,唯有女孩萨拉留了下来,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萨姆身边,与他同甘苦、共患难。  一年后,通过萨姆和萨拉的共同努力,公司终于走出困境,生意一单接一单。而且,在共同的相濡以沫的奋斗中,萨姆也渐渐地爱上了萨拉。萨拉不但美丽而且善良,更重要的是他们志同道合,
在第8届全国3D大赛颁奖典礼现场,电视剧《花千骨》的特效制作者现场展示了一段华丽炫酷的特效,引得观众阵阵喝彩。制作者就是寇聪,“白子画”般帅气的大男孩。  寇聪从小就是个电脑迷,在宜宾学院读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时更是技术达人,并对电影特效制作兴趣浓厚。当美国动画电影《功夫熊猫》风靡全国时,他也萌发了做中国风原创动画的愿望。2010年,他精心制作了一部作品参加全国3D大赛,荣获数字表现方向的一等奖。
试着回想,20岁时的你正在做什么?是懵懵懂懂地谈了一场青涩的恋爱,还是正为期末考试伤透脑筋?也许你对未来目标感到迷惘,只能以大量的打工赚取生活所需?虽然每个人的20岁不尽相同,但你是否从那段人生经验里,汲取未来30年的思考历练?  有些人在20岁时还受到家人的极致呵护,不让他们受伤、避免碰到太多挫折;但有的独立性高、好强的学生,早已在这个时期就在学校、社会上闯荡,纵使最后不一定成功,不过在那过程的
功夫影星成龙第一次去印度拍戏时,已经小有名气。那天刚一下飞机,成龙就被热情的影迷团团包围,纷纷要求与他合影留念。不过,那时的成龙心高气傲,并没有拿影迷当一回事,直接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人群,扬长而去。  导演沈怡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当面批评成龙。有一天,在拍戏的间隙,沈怡拉着成龙去了印度最著名的佛学院之一的孟买佛学院,并对他表示,那里有一个非常别致的旅游景点,要带着他过去参观一下。  最后
//// 1 ////  见到周苏菲的那一刻,乔治·海德姆竟觉得自己从那个自由女神庇佑的国度,万里之外,跨越太平洋,冲过封锁线,到这个战火纷飞、贫瘠而寒冷的地方,只是为了等待这个脸色红扑扑的、眼睛会说话的女子。  她掀起的门帘还颤动着。他正弯腰为一位老乡包扎腿上的伤口,不经意一抬头,只见她一身灰衣,晶眸粉颊,他的眼前好似一树春花扑簌簌地盛开了。他痴痴地望着她,而她仍茫然。他的目光灼红了她的脸,
随“佛缘之路 朝圣祈福万里行”团队一路向北,来到苏州,拜访寒山寺。因为我主要负责内容的撰写,所以,有一些时间是待在宾馆写作的。不过,让我感到舒服的,是宾馆不远处的小吃街,可以随便选择可口的美味。  小吃街上有一家烧饼铺。就在昨天,我来到小吃街的烧饼铺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半,烧饼所剩无几。我买了四个,顺便和老板聊了几句。我说:“老板,晚上几点打烊啊?这两天晚上过来都关门了。”老板憨厚地一笑说:“一般六
朱元璋当了皇帝,号召天下画师为其作画。  第一个画师诚惶诚恐地画了一张画,如实地展现朱元璋的面貌特征:苦瓜脸上洒落麻点子,尖下巴像个葫芦瓢,八字胡又像猫尾巴,这样七分像人三分似鬼的画像遭到朱元璋怒斥:“此人居心叵测,有意丑化朕,格杀勿论。”  第二个画家接受第一个画家的教训,把朱元璋画成了英武雄壮的勇士。朱元璋看后暴跳如雷:“这是欺君枉法,罪不可赦。居然把朕画成了别人。立即处斩。”  第三个画家吸
无限纯净,无比美好  之所以,要写下这两个字,是因为,在某个时刻,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美丽或者不美丽的词,牵心扯肺,直抵心底。那个词,统称为乳名。  是的,乳名,和很多的事情,丝丝相扣。  那天,因为工作,要去一个地方,找几个老人谈话,还要到几个相关的地方拍照。那个地方路途遥远不说,环境也不熟悉,而需要采集的东西又太多。如何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任务呢?我的心里怯怯的。  坐上大巴车,我一遍遍地看手里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