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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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君臣干掉最后一口酒,门框上的老挂钟不紧不慢地敲响六下。
  半斤散白,两小碗大米饭,吴君臣酒足饭饱,一边低着头在屋里踱着步,一边剔牙。妻子过来收拾碗筷,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顺口问道:“寻思啥呢?选上就干,选不上就拉倒。这个穷地方,还能有多大油水?”
  “你懂什么,是油水的事吗?吵吵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整不上,脸往哪儿搁?”说完,吴君臣将牙签夹在拇指和中指之间,用力弹了出去。
  “睡觉别等我了。”说着推门而去。
  媳妇隔着窗子喊道:“黑灯瞎火的,干啥去呀?早点回来!”
  吴君臣原本就是个普通农民。前些年房地产业火爆时,表叔在县城搞开发,需要大批力工,就让他从村里帮助找人。上百人的力工班,表叔交给他管理,从此,他的地位迅速攀升。谁想出来靠体力挣俩钱儿,都要找他商量,求他帮忙。
  由于一向好吃好喝,有时还耍点儿小钱、到洗浴中心潇洒享受一番,几年时间下来,钱没少挣,却没拿回家几个。后来,建筑市场不景气,工地没活儿,工程队解散,吴君臣也就从城里返回乡下,继续做他的农民。
  在城里享受惯了,冷丁回来务农,吴君臣怎么也适应不了。屯里那些在外打工挣到钱的,不是开上了捷达轿车,就是奔腾轿车,还有开上越野的。自己呢?还是当年那台老铃木王摩托车,实在是没面子。
  为了挽回面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冥思苦想,他忽然瞄上了支部书记和村主任的位子。支部书记兼村主任,虽然算不上什么官,但是大小也是个人物,到乡里、县里办事儿,比普通老百姓要强得多,受人待见。可是,怎样才能如愿以偿、取而代之呢?现任书记兼村主任是他的亲叔伯舅丈人,工作能力和人缘都可以。如果在换届时公开出来跟他竞争,弄不好不但官儿当不上,而且还会众叛亲离、丢人现眼呀。
  本来,村里是两套人马,也称“两委”班子——支部委员会和村民委员会。两个班子一把手分别叫村支部书记和村主任。支部书记由支委选举产生或由上级党委任命,村主任则由村民选举产生。
  前些年,党政两个一把手各有分工,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后来,上边为了节省开支,要求支部书记和村主任一肩挑——两个职位由一个人担任。这样,问题就来了:支部书记不能兼村主任,村主任却可以兼支部书记。而村主任又是村民选举产生的,因此,支部书记最终也等于是通过村民选举产生的。
  随着换届选举日期日益临近,长岭村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尽管上级有明文规定,禁止拉选票,更不允许贿选,可是,哪有这么守规矩、坐享其成的呢?即使表面上不拉票、不贿赂,背地里都暗暗使劲儿,或者请吃请喝,或者送钱送物,或者许诺某件事,到时候一定帮忙等。
  当乡干部把报名登记表发下来后,吴君臣一不做二不休,抢先登记报名。老书记尽管年逾六十,但是身体结实,劲头儿十足,还想再干一些年,一是确实想改变一下全县有名的穷村的落后面貌,二是也能再享受几年头面人物的幸福生活。没承想,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跟自己争长岭村第一把交椅,真是岂有此理!“作为一个晚辈儿,你吴君臣怎么好意思跟我争?在外晃荡这么多年,你对家乡做过什么贡献?有什么资格跟我竞争?好吧!既然你想争,咱们就真刀真枪地比试比试,看谁基础好,实力强。凭我多年来的群众关系,再拿出三万五万地挨家摆一摆,不信赢不了你!花点儿钱算什么?干上一肩挑的两个一把手,把这笔投资收回来不成问题。最主要的,还是面子问题。老儿子今年大学毕业,正准备考村官。我在这个位子和不在这个位子上,结果绝对不一样。”老支书当仁不让,列好架子准备跟吴君臣放手一搏。
  吴君臣心里明白: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拼不过老支书。要想达到目的,必须使用计谋,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第一天,两个人动用各种关系,为自己拉选票。在这个层面上,二人旗鼓相当。当初跟吴君臣出去打工那些人,没有忘记人家的好处,经过一点拨,就会把手里那张票投给他。而得到老支书帮助的那些人,尤其是困难户、低保户,都心存感激,手里这张票,当然要投给老书记。
  第二天,主要任务是联系那些在外地上班、居住、做生意而户口在本村的人。这部分人,跟老支书有来往的居多,跟吴君臣有联系的较少。在这个层面上,老支书已经高出吴君臣一头。
  第三天,是最关键的一天。从古到今,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都有这么一群人,眼里没有真理、正义,只有钱。为了钱,可以出卖亲人、出卖朋友、出卖良心。手里这张选票,高高举起,待价而沽。谁给钱,我投谁;谁给的钱多,我投谁!老支书准备好了五万元钱,就是准备用在这部分人身上,买走这些人的灵魂。明天把钱偷偷送出去,后天的选举一定会大功告成。而吴君臣呢?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拿不出钱来,只好另辟蹊径了。
  晚饭后,吴君臣来到里屋,从木柜里翻出当年在工地领工时穿的工作服,换掉年前从佟二堡子新买的棕色皮夹克,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抓乱,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摔门而去。
  刚刚酒足饭饱的老支书,正坐在沙发里看新闻联播。吴君臣这个时候登门,让他始料不及。稍微愣了一下,转而起身相迎,递烟倒水,热情款待。
  “君臣哪!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在家打打电话,做做工作,怎么有闲工夫跑我家来了?难道说你是来做我工作,想让我投你一票?”老支书话里有话地问道。
  “二舅啊!别说了,这些天我都上老火了。本来书记村主任你干得好好的,我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跟你争呢?别说别人怎么看,就连我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当年我家人口多,日子不好过,你可没少照顾我们啊。现在我们成了亲戚,还不知好歹地跟你来争这个差事,我简直成了白眼狼了。二舅,你恨死我了吧?我不怪你,是我不是人哪!”
  吴君臣一番话,把老于世故的老支书弄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眼前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顺水推舟,接着对方的话茬儿往下唠。
  “君臣哪!话不能这么说。你想当咱们长岭村的领头人,这种想法没有错呀!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再说了,谁规定的长岭村书记村主任就得我石汇仁干,别人就干不了?”   一个普通的农村干部竟有如此高的境界,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佩服啊。再怎么强的对手,在他面前怎会不低头服输呢?
  “你别说了,二舅。你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就越不好受。咱们长岭村,书记村主任非你莫属,谁跟你争,谁就是王八犊子!”说到动情处,吴君臣两眼湿润了。
  “你的意思是,真的不想参与此次竞选了?”见到吴君臣这种悔恨交加、痛苦不堪的样子,老支书变得迷茫起来。
  “嗯。指定不参加竞选了。我明天就提出退出竞选,即使上边不批,我也绝不参加选举,让身边那些人都选你。”吴君臣一脸诚恳的表情,仍让老支书将信将疑。
  “既然这样,也好。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尽管吱声,二舅绝不会亏待你。”老支书此时如释重负,流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
  “只是……只是……”吴君臣不敢正眼看老支书,低着头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君臣,还有什么问题吗?尽管说,二舅不会让你为难的。”老支书眼见自己即将大功告成,心情无比舒畅,于是慷慨允诺。
  “二舅,不是外甥姑爷跟你讲条件,实在是遇到难题了。当初为了竞选成功,我听信了朋友的谗言,高息借贷两万块钱,用来请客送礼。现在两万块祸害没了,如果三天之内还不上,每天利息就得一千元。二舅,你能帮外甥姑爷一把吗?就算我借你的,以后有了马上还。”看到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任谁都会动心的。
  “孩子,别急。都是亲戚里道的,二舅不能看热闹,见死不救。”说着,解下腰间的钥匙,打开里屋的铁皮卷柜,随手拿出两万块钱,递给吴君臣。
  “拿着,就算二舅送你的,不用还了。你今天若是不来跟我把话唠开了,这两万块钱也得拿出去打点那些人。现在好了,你退出竞选,我就不用去买那些王八犊子手里的选票了。你马上把借款还上,以后有难招灾的,跟二舅说,可不能借高利贷呀,那会让人倾家荡产的!”
  吴君臣感恩戴德地接过老支书的两万块钱,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第四天,也就是选举前一天,一切相安无事。
  第五天,选举开始。
  下午三点,在包片乡干部的主导下,选举小组清理好选票,当场唱票。结果,老支书得票九百九十八张,吴君臣得票一千零三张。吴君臣高出老支书五票,当选为长岭村本届村主任,随后按规定将被支委选为新一届支部书记。
  觉得稳操胜券、在家恭候佳音的老支书闻听此信,突发脑溢血,被几位亲戚紧急送到医院抢救。三日后,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不能动弹。医生说,他要在病床上躺上几个月才能下地。
  此时,躺在病床上的老支书神智逐渐清醒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吴君臣明明已经退出竞选了,怎么还会有人投他的票,而且票数还超过自己五张呢?
  作者简介:袁凤山,男,出生于1964年8月。德惠市作家协会主席,长春市作协会员,吉林省作协会员,德惠市公安局副局长。有多部作品在《春风文艺》《参花》及《文坛风景线》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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