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印象
　　
　　只要你去过五指山市，就很容易喜欢这座“袖珍小城”。对于海南人来说，很不喜欢我这样称呼它，因为这里曾经是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提起五指山，那是海南的象征，在过去的岁月里，很多中国人并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但在人们心目中，它绝不比喜马拉雅山矮小。而在这座伟峰脚下的自治州心脏，理应是海南岛上最大的城市了，地壳运动将本来相连的陆地割开了一块，深深地泡在一汪碧水中，从此大陆人对海南岛只能隔着琼州海峡遥遥相望，同时对只在歌曲里唱到的五指山或是在样板戏中看过的“红色娘子军”产生许多猜想。
　　
　　新的滨河大道是用国际援助资金修成的、黎、苗族的风情图被镶嵌在大道上，这年头在少数民族“现代部落”里看到当地民族符号实在是难能可贵，这种方式究竟对地方文化的保护起多大作用尚且不知，要不是那株株遮天蔽日的大榕树吸引着市民和外来者，恐怕专程来这条民族文化街漫步的人不会太多。平心而论，这座山城的街道规整，铺面也很亮丽，但什么是五指山市独特的标识呢?直到今日我也没能从记忆中搜寻出来。现代人已经不太关注这里的过去，新来山城定居的人喜欢它的宁静和清秀，坐在阳台上一壶清茶，远处青峦翠谷绵延起伏，柔美的南圣河取代了往日燥人不息的车流，那份惬意劲儿大有夜泛西湖把酒对明月的情怀，绝对不会有古人那种悲天怜物的惆怅!
　　五指山市就是当年自治州首府保亭县冲山镇，20几年前在这里很容易看到衣着黎族或苗族服饰的人，如今这里可以说服饰基本汉化了。走在街上，你很难分清谁是黎族，谁是苗族，谁又是汉族……，即使是在最容易分清民族身份的女人身上也会让你摸不清头脑。在酒楼吃饭，我们无法分清哪些是“正统”的五指山黎家女，或者苗家姑娘?那些身着黎苗服装的少女，是为了迎合客人的兴趣而刻意打扮，时代的变迁已将传统与现代揉为一体，我们住在都市里不也是每时每刻为自己精心装饰着吗?有一个美丽的特征是我对五指山姑娘们的印象，她们的肤色普遍嫩白红润，跟我在海南其他地方看到的那些古铜色女性大相径庭，这大概得益于这里林抱山拥，绿遮翠盖，阴凉湿润的环境吧，按五指山现在的经济条件，多数姑娘绝对不会用包装精美的润肤品来养肤，我想，即使像我这样被暴晒成黑人似的皮肤来此住久了也会还原其“本来面目”。至于对五指山的男人，我不想用什么淳朴，憨厚这种把人说的傻傻的词儿，只要你来，他们肯定会用自家酿的美酒盛情款待。
　　
　　必雅印象
　　
　　南圣河边那条民俗文化街上有一处名为“五指山黎族民间医药研究会门诊部”，可别小看了这间貌不惊人的门面，据说开张仅几年就在当地百姓中留下赞誉的口碑，每天都有不少病人慕名前来接受黎族医生的诊疗。对于黎医的传说我早有所闻，媒体拿疑难病症的解除来说事儿，民间可不是，那神奇度让你听了像是巫术。我们也不是抱着科学发展观来此造访，主要是想和有着神奇传说的黎族“药王”有个亲密接触，不来这里我岂能学会用黎语称药王为“必雅”呢。
　　
　　杨丽娜，一位年仅46岁的黎族大姐，是研究会和门诊部的“领头羊”。和民间黎医不同的是杨丽娜进过城，接受过正统的医学护理教育，但根脉里却保留着祖母传给她的黎族医术。她的祖母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必雅”，小时候受祖母行医的影响，她也跟着辨认草药和学习医术。黎族没有自己的文字，黎医看病历来全凭经验，诊病即通过病人病情迹象的判断来决定用什么药，量的多少也是凭感觉，这完全不像中医有一套完整、成熟的理论，以至于在用药时可以准确到“克”。黎医靠代代口头相传，常年治病经验的积累使得越老的黎医越可称“王”。杨丽娜生活的年代不同于老一辈，她属于有文化的黎族新生代，这无疑为她继承和整理前人口传的医术及药本、药方奠定了基础。为了不使流传了千百年的黎族医药失传，她辞掉了在海口的工作，回到家乡全身心投入到挖掘、收集和整理黎族医药配方的抢救性工作，这间门诊部就是在政府的支持下创办的。
　　和杨丽娜在一起的还有几位黎族“必雅”，他们各有所长，对于疑难病症都有祖传的方法进行治疗，其中一位大伯是专治骨科的，乘他没有门诊时我询问了一些情况，听起来确感到神奇，伤筋动骨100天，这是民间对跌打损伤病人常说的一句话，可世代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黎族，对跌打损伤有快速治疗的方法，小骨伤一周，折了胳膊摔断了腿要不了一 月半又可以上山去打猎。他给我说了几个病例，其中有一摔成重伤的小伙子，西医判定只有截肢保命，他却让病人保持了四肢完整，不多久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黎族汉子。大伯告诉我，治疗骨伤的药满山都有，而且最常用最有效的草药走在山林小道边就可以采到。我听说黎族妇女没有“坐月子”的风俗，女人生孩子，家人只须用20多种草药煎成一种叫作“产后汤”的汤药让产妇喝下，一天后便能下床走动，一周半后即能下地干活了。再看看城里人，外门内门关三道，产妇只能隔着玻璃看世界，拿着奶瓶喂宝宝。
　　
　　如果有时间“必雅”们能给我们讲许多黎药神奇疗效的例子，其实我们也听说过黎族民间对毒蛇咬伤、外伤骨折，伤寒以及肝病、热带病和免疫性疾病等一些奇难杂症的治疗都有独到之处。为了不影响门诊，我们还是随着杨丽娜到了二楼的“黎药库”。
　　　黎药印象
　　
　　黎药到底是何物?能有如此神奇的疗效自然引起我们的兴趣，在一间四面搭有木架的房屋内，一格格框架上摆满了各种植物的根茎，闻其味以为进了中药房，其实不然，类似之处是两者都取自于自然界植物本身，而黎族药物的地域性更强。“五指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赋予这里丰富的热带药用植物资源，在这些植物中有些植物是海南特有的，部分就生长在乡野村落和路边林旁，懂得的人随意一瞥，就能看到它们的身影。”杨丽娜一边拿着药材一边说着。随后她拿了一些半成品药材给我们看，有“雅温朴、丹节千、雅当月、雅运、麦奋给、必菇、雅返、芒咩、排各圣、雅必苗……”我们并不认识这些五指山里的植物，追问下去才明白，写在这些草草木木上面的名称全是黎语称呼。她告诉我，为了能够系统整理出黎药种类和准确的名称，还请专家为其收集到的300多种黎族草药标识上拉丁文和中文。她希望通过整理和验证，判断出老祖宗留下的药方是否有讹误，在不断的摸索中做出取舍和更正，最终实现为病人负责的目的。为此，我们也看出了现代必雅与传统必雅的不同。
　　和杨丽娜在一起的水满乡必雅王桂珍执意邀我们去她家上村做客，让我们尝尝五指山黎家菜，尤其是这里的“五脚猪(散养的黎家小种猪，嘴长，觅食拱土像多了一条腿)，蚂蚁鸡(散养的家鸡，体小，被黎家人形容小如蚂蚁)，野黄牛(散养的黄牛，从不回家)、石鳞鱼(五指山特有的淡水鱼)，灵芝山蟹(五指山灵芝和五指山河蟹烹制而成)。”三位必雅和我们同行，为了对黎药有个更直观的认识，必雅带我们走进了原始森林。这是雅俄，可以用来消肿和止血：“这是甘哥草，根和茎可以用来镇静、解毒和治疗肺病；这是意日，就是它可以用来接骨，还有那里……”我顺着大伯的手指向林中望去，惘然!其实，很多植物在黎族人眼里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药材，从日常的生产生活中轻易就能获取。而有些稀缺物种却要费尽艰难才可以采到。千年的生活积累，黎族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灵丹妙药不一定要用名贵的药材来配制，也许别人觉得没有用的植物，黎医却用得出神入化，得心应手。殊不知这些只凭口头相传没有科学证实的医术在黎族部落里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也许，天、地、入神奇的联系是不需要多加解释的。就像众所周知的苗药、瑶药、蒙药、藏药，都有自己特有的药材和用药方式，可又有多少被现代人解释清楚的呢。
　　我们坐在必雅家的院子里品着五指山“水满茶”，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五指山那些神奇的草木，印象至深犹如口中醇润的茶，其清香久久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