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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叙利亚局势日趋紧张，冲突各方围绕首都大马士革、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第三大城市霍姆斯，反复发生激战。去年利比亚战争，也是从该国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爆发，然后经米苏拉塔、津坦、艾季达比亚、的黎波里、扎维耶等城市的激战，最后在苏尔特打死了卡扎菲。城市，显然已成为主战场。
首届陆战武器装备发展论坛的论文集中，有关城市作战的篇幅就很多，充分说明国内军事、军工专家们对这个问题有很高的重视、深入的思考。现在就这方面的一些问题，我们特意请教了总装备部某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陆关生、高级工程师张新征、工程师于海泳。通过他们的指点，我们了解到。城市作战基本分4种作战行动，有4大行动特点，需要8种能力。三位专家也针对我国在城市战方面的发展，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记者：三位专家，在首届陆战武器装备发展论坛上，城市战是主题报告之一。结合最近几年在伊拉克、利比亚，乃至在叙利亚的战争冲突，城市显然已成为最常见的战场这是为什么？陆军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陆关生：城市，是国家或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我们生活的主要场所。随着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城市的数量和规模都在急剧增加。在未来作战中，城市自然将成为交战双方争夺的重心。除了你刚才提到的近期几次局部战争、武装冲突，还有很多维和行动，城市都是重要战场，有的甚至是唯一战场。
张新征：未来城市作战，是信息化条件下的联合作战。不过陆军，仍将是主要力量。虽然巡航导弹、空地导弹等防区外精确打击能摧毁地面基础设施、暴露的武装力量，但最终仍无法完成对城区的占领和控制，还是需要陆军的地面行动。
记者：那么在城市进攻战中。陆军的作战方式主要有哪些？
陆关生：城市进攻作战，是以歼灭或者驱逐防守城市之敌，夺占、控制城市为主要目的。这里陆军通常要参与四种作战行动：封锁孤立、瘫痪体系、夺占外围、分区歼敌。
于海泳：封锁孤立城市，基本上是进攻战役中的第一步，也就是切断对方所占城市与友邻的联系，断绝外界对城市的一切援助，为最终歼灭对方守军或迫其投降创造条件。
完成这个任务，基本上要从三个方面着手。第一，是对预定夺占城市实施空中封锁。这主要以陆军战役战术导弹等远程精确打击武器，在航空兵配合下进行，突击城区内机场的指挥、引导、通信及雷达设施等。同时还要以防空武器打击对方各类飞机，从空中切断城市与外围的联系。第二，夺占守城兵力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结点”，拔掉阻碍对其实施封锁的“钉子”。这些结点一般是大中城市外围的城镇、村庄、主要制高点等，对方会防守盘踞固守。第三，切断守城力量赖以生存的“供应线”，即公路、铁路、水路等交通要道。封锁时，要将兵力封锁、火力封锁、工程障碍封锁结合并用，以提高封锁效果。
记者：封锁完毕后，是不是就该攻占外围了？
陆：还不是。第二步，是瘫痪防御体系，就是通过猛烈持续的系列火力打击，削弱对方作战能力，为夺取城市创造条件。
记者：是不是像炮火准备？
张：不光是炮火。陆军火炮通常打击浅近纵深内的面状或暴露目标。还有战役战术导弹，通常突击纵深内坚固或设防严密的目标。这是陆军的中远程精确打击装备。火力瘫痪作战，还要动用陆军航空兵，以及空、海军相关力量，对很多重要军事目标实施高精度火力摧毁和打击，包括城防指挥部、C31系统、机场，炮兵、导弹、直升机、电子战兵力配置地域，防御要点和重兵集团等。必要时，也可对市政中心、电台、电视台等舆论中心，城市的供水、电、油、气等基础设施进行打击，它们都是对城市防御和稳定具有重要影响的非军事性重要目标。
陆：第三步，就是夺占城市外围了。防御方通常会依托外围的城镇、村庄和山地，这些有利地形，构筑坚固的防御体系。因此，必须先夺占对方外围防御阵地。先要充分利用火力突击效果，迅速突破对方防御，消灭突破口内的对方兵力，并不失时机地向其纵深攻击，或向两翼扩张。突破对方防御后，以穿插部队和快速突击群或战役机动力量，向对方纵深实施多路又有重点的突贯，直插对方外围防御纵深底部，实现对对方外围防御体系的纵横割裂。重点是割裂外围与城区的联系，坚决切断外围守军的退路，阻其向城内收缩。尔后，各攻击集团应以勇猛的行动围攻对方据守的要点，确保将对方主力歼于外围。
记者：扫清外围后，进攻市区的战斗，应该是最复杂、最艰苦的吧？
于：不错。进攻市区时，通常首先会进行火力准备。尔后就要注意了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多路、多方向、有重点的突击，要“分歼市区守敌”。“分”，就是各攻击部队要利用主要通道，向对方城防核心阵地实施连续突击，割裂市区守备兵力相互间的联系。进入市区后，应采用越点攻击方式直取对方要害，迅速夺控对方军事指挥中心等要害部位；以迅猛火力对其指挥机构和高技术武器系统、火炮和导弹阵地等重要目标，实施高精度打击，瘫痪其防御体系。然后，各作战集团应以夺占的重要目标为依托，以街道的纵横干支为进攻轴线，向四周扩展，“分片”、“分区”围歼敌人。
陆：在采取以上四种军事打击行动的同时，还要积极开展政治攻势，迫使对方投降。
记者：陆军作战，受地理环境的影响要远远超过海空军
那么在城市作战中，这方面的影响是不是也有很多特殊之处？
陆：是啊。当前，虽然以信息技术为支撑的武器装备，给城市作战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部队城市作战能力大幅度提高，但“城市”毕竟存在很多特有的地形和人文环境，难以从根本上改变进攻一方作战的困难。简练地说，城市进攻作战有“三难一易”。
张：第一难，是侦察指控难。城市里电磁环境复杂，而电磁战将贯彻作战全过程。
城市内建筑物多，且分布不均，造成通视率低。所以侦察监视手段有限，难以及时发现目标。而且侦察装备大多数只能分散配置，各装备之间联系困难，难以成体系探测，探测效率低。战场上，有线通信机动性不强，无线通信又容易受高大建筑物的影响，还有各种声、光、磁的干扰，因此通信距离近、效果差，部队互联互通能力弱，战场协同组织困难，不便集中指挥。再加上战斗队形易被建筑物、街区割裂，使得各部（分）队之间难以相互支援，难以统一行动。另外，在敌人强烈的电子干扰条件下，获取、传递战场情报信息都将更加困难。 于：第二难，是进攻作战难。进攻时，作战可能会在街道、地面，甚至建筑物内部、楼顶、地下设施进行，环境复杂，作战样式多样，进攻难度大，速度慢，完成任务艰巨。
陆：城市里建筑物密集，坚固的高大建筑物林立，而且被纵横交错的道路，甚至山体、水系分割成许多街区。街区之间的街道、道路、桥梁又极易被破坏、堵塞和设障，因此部队作战空间有限，战斗接触面小，展开兵力有限，实施分割包围和纵深突击十分困难。
从进攻目标上说，既可能是敌指挥所、兵器阵地、补充基地等军事目标，又可能是机场、港口、车站、广播电台等具有控制、影响作战的非军事目标，它们的分布却很广泛，这更增加了统一行动的困难。
张：第三难，是重武器使用难。首先在机动上，重武器受城市环境限制，装备难于集中，运动受限。在火力上，大量高层建筑物会遮蔽视线，爆炸、燃烧引起的烟雾、建筑物的阴影等，也会影响导弹、火炮等装备的观察和瞄准，使这些重武器难以发扬火力。建筑物对重型装备的射击俯仰角限制较多，容易形成射击死角。还有的就是，军事目标与非军事目标往往相混杂在一起，或相互交错，或相互转换，射击时分辨目标困难，这更限制了重武器的使用。
记者：那城市作战容易的地方是什么？
陆：这最后一“易”，严格说来也不是“容易”，只是“便于”分队作战。城区作战时，部队可编组成若干规模不等的攻击分队，分别围绕各重要目标或主要街区与敌展开争夺。分队携带的轻便武器短小轻便，受城市环境限制和影响较小。而且能够观察到的目标，一般用轻便武器也能对其射击，距离越近射击效果也越好。单兵可利用建筑物隐蔽自己、消灭敌人。还有街道两侧、胡同、建筑物间隙，都可利用，甚至凿通墙壁穿越建筑物，利用下水道等地下工程设施，实施机动和作战。
于：特别是在建筑物和地下工程设施内的战斗，只能靠轻便武器进行。
记者：由此看来，轻武器在城市作战中，特别是最后的分歼守敌阶段，非常有用。那除了它们，城市作战对武器装备、军事能力的要求，是不是还有很多？
陆：总体全面地看，陆军为了城市作战，需要重点发展八个方面的能力。
第一是“侦察感知能力”。任何作战，知己知彼都是前提和基础。而在城市作战中，特殊环境就会产生一些特殊要求。比如除了重要目标及对方作战部队的部署，还要全面详细地掌握城市内建筑物、地下工事的情况，否则将有可能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这种需求下，部队的侦察感知应具备以下四种能力。一是形成大纵深、多手段、多平台、多频谱、空天地结合的侦察体系，具备网络化的战场感知能力，能实时掌握战场环境、敌我动态及攻击目标等情况。二是具有较强的复杂电磁环境适应能力，能保证通信畅通、情报共享。三是具备对建筑物内和障碍后目标的探测能力，这方面国外已经开展了多种研究。四是具备特种侦察能力，利用特种作战力量携带小型、轻便、高能的技术侦察装备，深入敌后，灵活运用各种侦察方法，获取第一手战场情报信息的能力。
记者：前面您们介绍过，城市作战的第一难就是侦察指控难，那第二项重要能力是不是关于指挥的？
张：对，就是“指挥控制能力”。除了特殊战场环境的影响，城市进攻战斗还是在联合作战背景下的诸军、兵种协同作战，因此作战指挥应着眼于此，充分发挥多军、兵种协同作战的整体威力，协调控制所有参战力量。指导式指挥、直接指挥、越级指挥等方式，都要采用。还要充分发挥各级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实施灵活指挥。
陆：为达到这些需求，从技术上说，指挥控制装备应具备以下能力。一是体系作战能力，要以空天资源为依托，地面信息网络为基础，形成一体化信息网络，侦察预警、指挥控制、武器平台融为一体。纵向，对上能连通上级各级指挥机构，对下能覆盖所属各级指挥机构至作战平台和单兵；横向，对外能协同其他军种和友邻部队，对内能覆盖所属各兵种和专业要素。二是辅助决策能力。包括多种辅助决策、计划生成、动态协调能力，能对战场态势信息进行分析、判断、综合、决策，监控所属部（分）队行动，评估火力打击效果。三是快速机动和灵活重组能力。特别是灵活重组能力，要在遭受敌摧毁和破坏的’情况下，能重新部署、沟通、恢复。所以指控装备应做到模块化、小型化、可搬移或携行。
于：侦察指控后，第三个方面就是“火力打击能力”。
城市作战中，火力打击贯穿于封锁孤立、先期打击、市区战斗等各个阶段。细说起来的要求，有4个。一是远距离精确打击。因为部分城市外围防御纵深可达30-70千米，再考虑到城市的纵深，远程打击武器的射程应在200千米以上。精确打击，目的则是要在部队发起冲击前，至少摧毁突破地段内40%-60%的装甲和反装甲目标，压制50%的有生力量。二是快速精确定位、快速实施反击。比如对于敌纵深机场、导弹发射阵地等目标，战役战术导弹实施火力反击的准备时间应在受领任务10分钟以内。三是高效多能毁伤。四是多种环境适应能力。除了配备夜瞄、夜视装备，还要能越过障碍物侦察、打击，能全纵深打击、持续封控，对突击部队实施不问断火力支援。
陆：除了火力打击敌人，城市作战中也要重视自身的“防空反导能力”。
现在敌人都强调攻势防御，主张“先机制敌，层层拦阻，全程打击”，充分利用空军、陆军航空兵、地地战役战术导弹，对进攻部队实施全程打击、逐次杀伤与消耗。因此我们的防空反导效果。将直接影响进攻的进程和成败。对于拦截中远程空中目标能力，因为故机载空地导弹的射程已超过30千米，个别超过70千米，因此我防空武器的最大射程应不小于100千米，最大射高不小于25千米。这样才能打击敌预警机、电子战飞机、高空侦察机，以及地地导弹等空中目标。拦截中近程、低空超低空目标，武器射程应不小于10千米，这样才能对抗最大射程已达8千米的敌直升机载反坦克导弹，还要能抗击巡航导弹、攻击型无人机等其它低空超低空目标。同时要具备对高层建筑物及地面目标的打击能力，比如高炮要配备多种弹药。 除了以上这四项，陆军为城市作战还需要重点发展“立体攻防能力、快速机动能力、信息对抗能力、综合保障能力”。
记者：立体攻防，是指综合利用空军战斗机、陆航直升机，以及地面部队、装甲力量，一起参与城市作战吧？
陆：立体，除了指这种空地一体的联合火力打击力量，还指从不同方位对关键目标进行打击，以及对敌指挥控制中心、通信枢纽、后勤基地、机场等大型目标实施特种袭击。在城市作战中，打击力量的主体是步兵、装甲兵、陆军航空兵。另外，要能在立体进攻不利的情况下，快速转换为防御；在立体防御有利的情况下，快速转换为立体进攻：在总体的立体进攻中，融入立体防御；在总体的立体防御中，融入立体进攻。
记者：快速机动能力，在城市战中很重要吗？感觉在城市战中，双方的运动速度很难快起来，总会在很多局部反复争夺？
张：这里的快速机动主要是指具备较强的战役机动能力、快速反应能力和部署能力。比如能通过铁路、水路、空中多种机动方式，实施兵力投送的战略机动，将一个轻装步兵连在1-2小时内投送到敌深远纵深内。还有在非接触的战场环境中，需要以高速机动突破敌远程火力打击。
记者：信息战现在很时髦，所以对于这里强调信息对抗能力，我们的读者朋友们肯定很理解。那么信息对抗的具体方法有哪些？
陆：信息对抗的方法，主要有用电子战武器及其它手段对敌方信息系统进行有效压制，甚至摧毁：运用多种手段抵抗敌方对我信息系统的攻击：广泛实施多种形式的信息欺骗，设置假目标、组织电子佯动、电子静默，利用网络散布假消息，用缴获的敌数字化装备提供假信息，以及组织部队实施大面积、长时间、无规律的隐真示假。这能欺骗和干扰敌方的判断能力，从而降低其反应速度，削弱其作战能力。
记者：最后的综合保障能力，它的“综合”体现在哪？
陆：体现在工程保障、防化保障、后勤保障及装备保障上。前三者不用多解释。装备保障主要指运用数字化的远程诊断、远程维修系统，对武器装备进行自救自修，要有快速的战场抢救抢修能力，还包括准确的弹药补给和全程装备器材配送。工程、防化、后勤、装备等保障能力，还要通过信息系统的有效链接，融合成为一个整体，达到动态共享保障信息、实时掌控保障资源，最终实现对作战单元的精确保障。
记者：那么结合城市战的4种行动、4大特点，以及需要重点发展的8个方面，您几位专家对我军的发展有哪些建议？
陆：首先当然是要转变作战模式，尽量摒弃强攻猛打、逐街逐巷夺占的传统作战模式。现在应该采用震慑战、精确战、非接触战等作战形式，以低强度、低伤亡、低附带损伤、高效益的作战方法，来夺取城市作战的胜利。打震慑战，就是要通过集中精锐力量，打击对方重心目标、要害目标。
记者：嗯，听起来有点“杀一儆百”的味道。
张：打精确战，就可以说是“打蛇打七寸”。打非接触战，则是充分发挥远程武器的远距离打击优势，利用空地一体的火力战，从空中和地面，同时、同步、全纵深地打击城区外和城区内的防御之敌。尽量通过不战或小战，以最小的代价达到屈人之兵的效果。
于：因此在现代城市作战中，我们还是应该优先火力打击。如果单纯依靠地面兵力从外围向内层攻击，不但难以奏效，而且会使攻击部队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因为防御之敌能依托地面、地下的工程设施，高大建筑物，以及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地下通道，构成坚固、立体的防御体系，这对以地面力量为主的进攻，具有极大威胁。在街道或建筑物附近的战斗中，发现敌人利用建筑物抵抗时，应该迅速撤退到安全地区，以直瞄火力或呼唤战机、炮兵摧毁敌火力点，不要跟敌人打近距离的巷战。
陆：城市环境下的作战，自然需要我们发展适应性装备。我们可以紧紧围绕陆军装备发展目标、方向和重点，结合陆军城市作战行动特点，通过研制、改造等手段，满足陆军城市作战装备需求。
比如炮兵装备，要配备远中近相结合、直射曲射相结合的武器系列，配备精确打击弹药。防空武器，要形成以导弹为主、弹炮结合的防空系列，有效对付中低空来袭的空地导弹、巡航导弹、直升机、无人机。装甲装备，要发展城市作战地面特种车辆、车载无人机系统、高机动火力突击车，配备先进观瞄系统，增强装甲防护，增加火炮俯仰角，增大武器射界。单兵装备，重点是单兵综合作战系统，有限空间发射弹药，以及单兵信息系统、现地感知装备等。
张：最后，我们应加强理论研究。
近年来，美、俄等国军队在军队内部大力开展城市作战理论研究，总结研究信息化条件下城市作战的一系列新理念、新战法。美军各军兵种还颁发了《联合城市作战条令》、《城市作战》、《城市化地区军事行动》等作战法规。
我国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法规，迫切需要开展相关理论研究，规范城市进攻、防御、作战支援、勤务支援，以及非战斗考虑事项、城市环境及其对作战行动的限制等方法，为未来城市作战提供行动依据。同时，还应重视加强城市作战相关训练。必要时，把城市作战作为任务部队军事训练的重要内容，增加训练时间，加大训练难度，研究和改进训练方法，想方设法提高部队城市作战能力。
首届陆战武器装备发展论坛的论文集中，有关城市作战的篇幅就很多，充分说明国内军事、军工专家们对这个问题有很高的重视、深入的思考。现在就这方面的一些问题，我们特意请教了总装备部某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陆关生、高级工程师张新征、工程师于海泳。通过他们的指点，我们了解到。城市作战基本分4种作战行动，有4大行动特点，需要8种能力。三位专家也针对我国在城市战方面的发展，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记者：三位专家，在首届陆战武器装备发展论坛上，城市战是主题报告之一。结合最近几年在伊拉克、利比亚，乃至在叙利亚的战争冲突，城市显然已成为最常见的战场这是为什么？陆军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陆关生：城市，是国家或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我们生活的主要场所。随着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城市的数量和规模都在急剧增加。在未来作战中，城市自然将成为交战双方争夺的重心。除了你刚才提到的近期几次局部战争、武装冲突，还有很多维和行动，城市都是重要战场，有的甚至是唯一战场。
张新征：未来城市作战，是信息化条件下的联合作战。不过陆军，仍将是主要力量。虽然巡航导弹、空地导弹等防区外精确打击能摧毁地面基础设施、暴露的武装力量，但最终仍无法完成对城区的占领和控制，还是需要陆军的地面行动。
记者：那么在城市进攻战中。陆军的作战方式主要有哪些？
陆关生：城市进攻作战，是以歼灭或者驱逐防守城市之敌，夺占、控制城市为主要目的。这里陆军通常要参与四种作战行动：封锁孤立、瘫痪体系、夺占外围、分区歼敌。
于海泳：封锁孤立城市，基本上是进攻战役中的第一步，也就是切断对方所占城市与友邻的联系，断绝外界对城市的一切援助，为最终歼灭对方守军或迫其投降创造条件。
完成这个任务，基本上要从三个方面着手。第一，是对预定夺占城市实施空中封锁。这主要以陆军战役战术导弹等远程精确打击武器，在航空兵配合下进行，突击城区内机场的指挥、引导、通信及雷达设施等。同时还要以防空武器打击对方各类飞机，从空中切断城市与外围的联系。第二，夺占守城兵力与外界保持联系的“结点”，拔掉阻碍对其实施封锁的“钉子”。这些结点一般是大中城市外围的城镇、村庄、主要制高点等，对方会防守盘踞固守。第三，切断守城力量赖以生存的“供应线”，即公路、铁路、水路等交通要道。封锁时，要将兵力封锁、火力封锁、工程障碍封锁结合并用，以提高封锁效果。
记者：封锁完毕后，是不是就该攻占外围了？
陆：还不是。第二步，是瘫痪防御体系，就是通过猛烈持续的系列火力打击，削弱对方作战能力，为夺取城市创造条件。
记者：是不是像炮火准备？
张：不光是炮火。陆军火炮通常打击浅近纵深内的面状或暴露目标。还有战役战术导弹，通常突击纵深内坚固或设防严密的目标。这是陆军的中远程精确打击装备。火力瘫痪作战，还要动用陆军航空兵，以及空、海军相关力量，对很多重要军事目标实施高精度火力摧毁和打击，包括城防指挥部、C31系统、机场，炮兵、导弹、直升机、电子战兵力配置地域，防御要点和重兵集团等。必要时，也可对市政中心、电台、电视台等舆论中心，城市的供水、电、油、气等基础设施进行打击，它们都是对城市防御和稳定具有重要影响的非军事性重要目标。
陆：第三步，就是夺占城市外围了。防御方通常会依托外围的城镇、村庄和山地，这些有利地形，构筑坚固的防御体系。因此，必须先夺占对方外围防御阵地。先要充分利用火力突击效果，迅速突破对方防御，消灭突破口内的对方兵力，并不失时机地向其纵深攻击，或向两翼扩张。突破对方防御后，以穿插部队和快速突击群或战役机动力量，向对方纵深实施多路又有重点的突贯，直插对方外围防御纵深底部，实现对对方外围防御体系的纵横割裂。重点是割裂外围与城区的联系，坚决切断外围守军的退路，阻其向城内收缩。尔后，各攻击集团应以勇猛的行动围攻对方据守的要点，确保将对方主力歼于外围。
记者：扫清外围后，进攻市区的战斗，应该是最复杂、最艰苦的吧？
于：不错。进攻市区时，通常首先会进行火力准备。尔后就要注意了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多路、多方向、有重点的突击，要“分歼市区守敌”。“分”，就是各攻击部队要利用主要通道，向对方城防核心阵地实施连续突击，割裂市区守备兵力相互间的联系。进入市区后，应采用越点攻击方式直取对方要害，迅速夺控对方军事指挥中心等要害部位；以迅猛火力对其指挥机构和高技术武器系统、火炮和导弹阵地等重要目标，实施高精度打击，瘫痪其防御体系。然后，各作战集团应以夺占的重要目标为依托，以街道的纵横干支为进攻轴线，向四周扩展，“分片”、“分区”围歼敌人。
陆：在采取以上四种军事打击行动的同时，还要积极开展政治攻势，迫使对方投降。
记者：陆军作战，受地理环境的影响要远远超过海空军
那么在城市作战中，这方面的影响是不是也有很多特殊之处？
陆：是啊。当前，虽然以信息技术为支撑的武器装备，给城市作战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部队城市作战能力大幅度提高，但“城市”毕竟存在很多特有的地形和人文环境，难以从根本上改变进攻一方作战的困难。简练地说，城市进攻作战有“三难一易”。
张：第一难，是侦察指控难。城市里电磁环境复杂，而电磁战将贯彻作战全过程。
城市内建筑物多，且分布不均，造成通视率低。所以侦察监视手段有限，难以及时发现目标。而且侦察装备大多数只能分散配置，各装备之间联系困难，难以成体系探测，探测效率低。战场上，有线通信机动性不强，无线通信又容易受高大建筑物的影响，还有各种声、光、磁的干扰，因此通信距离近、效果差，部队互联互通能力弱，战场协同组织困难，不便集中指挥。再加上战斗队形易被建筑物、街区割裂，使得各部（分）队之间难以相互支援，难以统一行动。另外，在敌人强烈的电子干扰条件下，获取、传递战场情报信息都将更加困难。 于：第二难，是进攻作战难。进攻时，作战可能会在街道、地面，甚至建筑物内部、楼顶、地下设施进行，环境复杂，作战样式多样，进攻难度大，速度慢，完成任务艰巨。
陆：城市里建筑物密集，坚固的高大建筑物林立，而且被纵横交错的道路，甚至山体、水系分割成许多街区。街区之间的街道、道路、桥梁又极易被破坏、堵塞和设障，因此部队作战空间有限，战斗接触面小，展开兵力有限，实施分割包围和纵深突击十分困难。
从进攻目标上说，既可能是敌指挥所、兵器阵地、补充基地等军事目标，又可能是机场、港口、车站、广播电台等具有控制、影响作战的非军事目标，它们的分布却很广泛，这更增加了统一行动的困难。
张：第三难，是重武器使用难。首先在机动上，重武器受城市环境限制，装备难于集中，运动受限。在火力上，大量高层建筑物会遮蔽视线，爆炸、燃烧引起的烟雾、建筑物的阴影等，也会影响导弹、火炮等装备的观察和瞄准，使这些重武器难以发扬火力。建筑物对重型装备的射击俯仰角限制较多，容易形成射击死角。还有的就是，军事目标与非军事目标往往相混杂在一起，或相互交错，或相互转换，射击时分辨目标困难，这更限制了重武器的使用。
记者：那城市作战容易的地方是什么？
陆：这最后一“易”，严格说来也不是“容易”，只是“便于”分队作战。城区作战时，部队可编组成若干规模不等的攻击分队，分别围绕各重要目标或主要街区与敌展开争夺。分队携带的轻便武器短小轻便，受城市环境限制和影响较小。而且能够观察到的目标，一般用轻便武器也能对其射击，距离越近射击效果也越好。单兵可利用建筑物隐蔽自己、消灭敌人。还有街道两侧、胡同、建筑物间隙，都可利用，甚至凿通墙壁穿越建筑物，利用下水道等地下工程设施，实施机动和作战。
于：特别是在建筑物和地下工程设施内的战斗，只能靠轻便武器进行。
记者：由此看来，轻武器在城市作战中，特别是最后的分歼守敌阶段，非常有用。那除了它们，城市作战对武器装备、军事能力的要求，是不是还有很多？
陆：总体全面地看，陆军为了城市作战，需要重点发展八个方面的能力。
第一是“侦察感知能力”。任何作战，知己知彼都是前提和基础。而在城市作战中，特殊环境就会产生一些特殊要求。比如除了重要目标及对方作战部队的部署，还要全面详细地掌握城市内建筑物、地下工事的情况，否则将有可能完全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这种需求下，部队的侦察感知应具备以下四种能力。一是形成大纵深、多手段、多平台、多频谱、空天地结合的侦察体系，具备网络化的战场感知能力，能实时掌握战场环境、敌我动态及攻击目标等情况。二是具有较强的复杂电磁环境适应能力，能保证通信畅通、情报共享。三是具备对建筑物内和障碍后目标的探测能力，这方面国外已经开展了多种研究。四是具备特种侦察能力，利用特种作战力量携带小型、轻便、高能的技术侦察装备，深入敌后，灵活运用各种侦察方法，获取第一手战场情报信息的能力。
记者：前面您们介绍过，城市作战的第一难就是侦察指控难，那第二项重要能力是不是关于指挥的？
张：对，就是“指挥控制能力”。除了特殊战场环境的影响，城市进攻战斗还是在联合作战背景下的诸军、兵种协同作战，因此作战指挥应着眼于此，充分发挥多军、兵种协同作战的整体威力，协调控制所有参战力量。指导式指挥、直接指挥、越级指挥等方式，都要采用。还要充分发挥各级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实施灵活指挥。
陆：为达到这些需求，从技术上说，指挥控制装备应具备以下能力。一是体系作战能力，要以空天资源为依托，地面信息网络为基础，形成一体化信息网络，侦察预警、指挥控制、武器平台融为一体。纵向，对上能连通上级各级指挥机构，对下能覆盖所属各级指挥机构至作战平台和单兵；横向，对外能协同其他军种和友邻部队，对内能覆盖所属各兵种和专业要素。二是辅助决策能力。包括多种辅助决策、计划生成、动态协调能力，能对战场态势信息进行分析、判断、综合、决策，监控所属部（分）队行动，评估火力打击效果。三是快速机动和灵活重组能力。特别是灵活重组能力，要在遭受敌摧毁和破坏的’情况下，能重新部署、沟通、恢复。所以指控装备应做到模块化、小型化、可搬移或携行。
于：侦察指控后，第三个方面就是“火力打击能力”。
城市作战中，火力打击贯穿于封锁孤立、先期打击、市区战斗等各个阶段。细说起来的要求，有4个。一是远距离精确打击。因为部分城市外围防御纵深可达30-70千米，再考虑到城市的纵深，远程打击武器的射程应在200千米以上。精确打击，目的则是要在部队发起冲击前，至少摧毁突破地段内40%-60%的装甲和反装甲目标，压制50%的有生力量。二是快速精确定位、快速实施反击。比如对于敌纵深机场、导弹发射阵地等目标，战役战术导弹实施火力反击的准备时间应在受领任务10分钟以内。三是高效多能毁伤。四是多种环境适应能力。除了配备夜瞄、夜视装备，还要能越过障碍物侦察、打击，能全纵深打击、持续封控，对突击部队实施不问断火力支援。
陆：除了火力打击敌人，城市作战中也要重视自身的“防空反导能力”。
现在敌人都强调攻势防御，主张“先机制敌，层层拦阻，全程打击”，充分利用空军、陆军航空兵、地地战役战术导弹，对进攻部队实施全程打击、逐次杀伤与消耗。因此我们的防空反导效果。将直接影响进攻的进程和成败。对于拦截中远程空中目标能力，因为故机载空地导弹的射程已超过30千米，个别超过70千米，因此我防空武器的最大射程应不小于100千米，最大射高不小于25千米。这样才能打击敌预警机、电子战飞机、高空侦察机，以及地地导弹等空中目标。拦截中近程、低空超低空目标，武器射程应不小于10千米，这样才能对抗最大射程已达8千米的敌直升机载反坦克导弹，还要能抗击巡航导弹、攻击型无人机等其它低空超低空目标。同时要具备对高层建筑物及地面目标的打击能力，比如高炮要配备多种弹药。 除了以上这四项，陆军为城市作战还需要重点发展“立体攻防能力、快速机动能力、信息对抗能力、综合保障能力”。
记者：立体攻防，是指综合利用空军战斗机、陆航直升机，以及地面部队、装甲力量，一起参与城市作战吧？
陆：立体，除了指这种空地一体的联合火力打击力量，还指从不同方位对关键目标进行打击，以及对敌指挥控制中心、通信枢纽、后勤基地、机场等大型目标实施特种袭击。在城市作战中，打击力量的主体是步兵、装甲兵、陆军航空兵。另外，要能在立体进攻不利的情况下，快速转换为防御；在立体防御有利的情况下，快速转换为立体进攻：在总体的立体进攻中，融入立体防御；在总体的立体防御中，融入立体进攻。
记者：快速机动能力，在城市战中很重要吗？感觉在城市战中，双方的运动速度很难快起来，总会在很多局部反复争夺？
张：这里的快速机动主要是指具备较强的战役机动能力、快速反应能力和部署能力。比如能通过铁路、水路、空中多种机动方式，实施兵力投送的战略机动，将一个轻装步兵连在1-2小时内投送到敌深远纵深内。还有在非接触的战场环境中，需要以高速机动突破敌远程火力打击。
记者：信息战现在很时髦，所以对于这里强调信息对抗能力，我们的读者朋友们肯定很理解。那么信息对抗的具体方法有哪些？
陆：信息对抗的方法，主要有用电子战武器及其它手段对敌方信息系统进行有效压制，甚至摧毁：运用多种手段抵抗敌方对我信息系统的攻击：广泛实施多种形式的信息欺骗，设置假目标、组织电子佯动、电子静默，利用网络散布假消息，用缴获的敌数字化装备提供假信息，以及组织部队实施大面积、长时间、无规律的隐真示假。这能欺骗和干扰敌方的判断能力，从而降低其反应速度，削弱其作战能力。
记者：最后的综合保障能力，它的“综合”体现在哪？
陆：体现在工程保障、防化保障、后勤保障及装备保障上。前三者不用多解释。装备保障主要指运用数字化的远程诊断、远程维修系统，对武器装备进行自救自修，要有快速的战场抢救抢修能力，还包括准确的弹药补给和全程装备器材配送。工程、防化、后勤、装备等保障能力，还要通过信息系统的有效链接，融合成为一个整体，达到动态共享保障信息、实时掌控保障资源，最终实现对作战单元的精确保障。
记者：那么结合城市战的4种行动、4大特点，以及需要重点发展的8个方面，您几位专家对我军的发展有哪些建议？
陆：首先当然是要转变作战模式，尽量摒弃强攻猛打、逐街逐巷夺占的传统作战模式。现在应该采用震慑战、精确战、非接触战等作战形式，以低强度、低伤亡、低附带损伤、高效益的作战方法，来夺取城市作战的胜利。打震慑战，就是要通过集中精锐力量，打击对方重心目标、要害目标。
记者：嗯，听起来有点“杀一儆百”的味道。
张：打精确战，就可以说是“打蛇打七寸”。打非接触战，则是充分发挥远程武器的远距离打击优势，利用空地一体的火力战，从空中和地面，同时、同步、全纵深地打击城区外和城区内的防御之敌。尽量通过不战或小战，以最小的代价达到屈人之兵的效果。
于：因此在现代城市作战中，我们还是应该优先火力打击。如果单纯依靠地面兵力从外围向内层攻击，不但难以奏效，而且会使攻击部队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因为防御之敌能依托地面、地下的工程设施，高大建筑物，以及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地下通道，构成坚固、立体的防御体系，这对以地面力量为主的进攻，具有极大威胁。在街道或建筑物附近的战斗中，发现敌人利用建筑物抵抗时，应该迅速撤退到安全地区，以直瞄火力或呼唤战机、炮兵摧毁敌火力点，不要跟敌人打近距离的巷战。
陆：城市环境下的作战，自然需要我们发展适应性装备。我们可以紧紧围绕陆军装备发展目标、方向和重点，结合陆军城市作战行动特点，通过研制、改造等手段，满足陆军城市作战装备需求。
比如炮兵装备，要配备远中近相结合、直射曲射相结合的武器系列，配备精确打击弹药。防空武器，要形成以导弹为主、弹炮结合的防空系列，有效对付中低空来袭的空地导弹、巡航导弹、直升机、无人机。装甲装备，要发展城市作战地面特种车辆、车载无人机系统、高机动火力突击车，配备先进观瞄系统，增强装甲防护，增加火炮俯仰角，增大武器射界。单兵装备，重点是单兵综合作战系统，有限空间发射弹药，以及单兵信息系统、现地感知装备等。
张：最后，我们应加强理论研究。
近年来，美、俄等国军队在军队内部大力开展城市作战理论研究，总结研究信息化条件下城市作战的一系列新理念、新战法。美军各军兵种还颁发了《联合城市作战条令》、《城市作战》、《城市化地区军事行动》等作战法规。
我国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法规，迫切需要开展相关理论研究，规范城市进攻、防御、作战支援、勤务支援，以及非战斗考虑事项、城市环境及其对作战行动的限制等方法，为未来城市作战提供行动依据。同时，还应重视加强城市作战相关训练。必要时，把城市作战作为任务部队军事训练的重要内容，增加训练时间，加大训练难度，研究和改进训练方法，想方设法提高部队城市作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