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云:不做孤芳自赏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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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锦云把传统民间工艺瓯塑推广到现代装饰中,令瓯塑艺术绽放在大众的视野里,焕发勃勃生机。
  
  无锡灵山梵宫,被誉为东方的“凡尔赛宫”,在这座耗资18亿打造的璀璨宫殿里,融汇了中国最顶级的艺术装饰。美轮美奂的顶尖艺术让每一位观者惊叹!
  尤其是千人厅里的那幅《映日荷花》壁画,远看是画,近看是塑,立体的花与叶,肌理色调天然逼真,令人恍若身临莲花深处,静静欣赏,忽觉“心是莲花开”。带着这份久久不止的审美感动,记者来到温州采访了其创作者瓯塑艺术家周锦云。
  
  让师傅失望的“逆徒”
  
  在云艺装饰企业的大楼里,一见面,周锦云就领记者去了他的作品展厅。当目光落在《西湖天下景》大型壁画上时,我瞬间陶醉在了绮丽的湖光山色之中;《塞上江南》将宁夏的美景与风情一一呈现,令人神往;还有那幅西方现实主义风格的《古门台》,趴在门口的小狗,栩栩如生,好似你一轻唤,它就会跳到你的怀里……
  “这些壁画真的都是用漆堆出来的吗?”见我不可思议地惊叹,周锦云开怀地说:“你不信,就跟我到那边的创作室看看吧!”
  创作室里有老少十多人,都是周锦云的徒弟,周锦云介绍说:“他们中很多都是从美术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无都专注于手中的活,有的在捏花,有的在精雕细刻龙船上的纹饰,资深的几人站在壁板前,向壁板上堆图案,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山川河流……和谐地组成了一幅充满立体感和视觉冲击力的画作。
  据周锦云介绍,瓯塑是由堆漆工艺发展演革而成的,在古代,被用于寺院庙宇以及家具器物的装饰。一直以来,色彩单调、缺乏光泽。直到上世纪50年代,周锦云的师傅谢香如才以白陶代替瓦灰,并大胆地将矿物质颜料直接调入漆泥中,使之呈现出缤纷亮丽的色彩,这一改进极大地丰富了瓯塑的艺术表现力。
  “能跟从谢香如这样的名师学习是我的一个难得的机遇。”提起恩师,周锦云感慨万千。 “其实,在老师的徒弟里,我并不算天赋最好的,但我很勤奋。我每天总是在鸡打鸣前就到厂里了,天黑了才回家,就这样整天整天地呆在壁板前。”正是这种废寝忘食的勤奋让周锦云进步神速,短短一年半时间,他就能够独立完成作品了。
  1971年,在浙江省举办的建党五十周年艺术展览会上,年仅22岁的周锦云崭露头角。他创作的瓯塑作品《列宁在十月》用了300多种颜色去表现列宁的头像,完全打破了传统瓯塑艺术简单的配色方法和表现形式,备受好评。
  谢香如对他的创作赞赏有加,并对他寄予厚望。但是在谢香如弥留之际,却拉着周锦云的手说:“你让我很失望啊!”为什么最受器重的徒弟竟然成了让师傅失望的“逆徒”?
  那是1978年,温州市瓯塑厂几百人的厂长选举大会上,周锦云获得了90%以上的选票。然而,师傅谢香如却不愿意周锦云出任瓯塑厂的厂长,“做厂长,要管的事情那么多,哪儿有时间搞创作。你就做技术副厂长好了。”
  可周锦云难负众望,做了一个违逆师傅心愿的选择。
  
  出路在哪里?
  
   令周锦云没想到的是,自己雄心勃勃地准备领着瓯塑厂大干一番,却迎来一场致命的寒流袭击。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工艺品出口量一下子大幅下滑,而完全依靠出口的瓯塑厂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很快就不得不停工停产。
  面对人去楼空的瓯塑厂,周锦云掩面而泣,难道几百人的厂子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手里了吗?回想起那段备受煎熬的日子,周锦云眼中依然闪动着酸楚。
  在最迷茫的时刻,政府的一个通知振奋了周锦云的心。为了促进工艺美术业的发展,政府决定组织一批工艺师去国外展演。周锦云率先报名参加,他想走出去看看,自己厂里的屏风、盒子为什么就不再受欢迎了。带着疑问,周锦云迈出了国门。
  在德国科隆大教堂的广场上,周锦云当着过路的游人表演瓯塑。有一个路人安静地看他表演了几个小时之后,找来一个会说中文的华人朋友,让这个朋友告诉周锦云,他想邀请周锦云为他设计的艺术中心创作一幅壁画。周锦云欣然答应。半个月后,雄伟的科隆大教堂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一块壁板上。那位设计师远观近看,赞叹不已。
  为两人做沟通的华人叫胡天池,是科隆大学的教授。他被周锦云的艺术创作深深吸引,诚挚挽留周锦云在德国发展,打算共同创立一个东方艺术公司。胡天池甚至将周锦云请去家中,拿出自己的财产书,表示愿意拿出一半的财产赠与周锦云。
  但是,周锦云没有留下来,他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踏上了回国的航船。“原来,我们的瓯塑工艺并不是不受欢迎,只是表现形式太单一,太死板了。需要用新的设计去打开更广阔的市场。”
  
  装饰领域天地宽
  
  “艺术品不是为了橱窗里的孤芳自赏而存在,而是要推到更广阔的天地去让众人欣赏。将瓯塑运用到高档建筑的装饰中就是我在国外展演寻找到的发展之路。”回国后周锦云致力于传统工艺的现代化与市场化发展,但其中道路艰辛屈辱。
  那是20多年前的一个早上,周锦云扛着一幅壁画走进一家正在装修的酒店。“你有什么事情,我马上要赶飞机回香港,给你三分钟。”那时,国内大型高档场合的装饰设计都是请的新加坡、香港等地的设计机构。
  周锦云打开画对那个香港设计师说:“我想请您把我的瓯塑作品挂在您设计的这间酒店的墙壁上。”“你看,我做的是维多利亚风格的设计,都是很西式、很华丽的元素,你这种传统艺术不适合放在里面的。”那个香港设计师毫不留情地拒绝道,并且不容周锦云开口详说,就扬长而去。
  一个月之后,周锦云再次扛着另一幅作品找到那个设计师,“你看,这幅壁画适合吗?”当周锦云掀开壁画上的遮布时,设计师感到眼前一亮。那是一幅英国乡居图,优雅迷人的英国小姐与贵妇,撑着蕾丝阳伞,带着贵宾犬,在城堡前的草地上踏青。青草叶叶分明,小姐贵妇的衣裙缥缈,神态生动。那个设计师迫不及待地把这幅立体感极强的壁画挂上了墙。
  哪儿有高档酒店、哪个政府的会议厅在装修,周锦云就不厌其烦地扛着壁画前去推销。在奔波的路途中,他想:只有自己进入到装饰领域,才能自由地将瓯塑艺术用进去。1990年,他成立了自己的云艺装饰公司。
  与实力雄厚的境外设计机构竞争,周锦云不得不采用迂回战术。1988年春天,浙江金马饭店装饰设计项目已进入最后的竞标阶段。在竞标会的前夕,周锦云坐卧不安,他明白以云艺此时的设计水平与实力,是很难中标的。但是,这个项目他志在必得。左思右想,他敲开了竞争对手的房门,“我是来谈合作的。”他开门见山,“你们出设计和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工艺流程,我们负责具体的施工,利益平分。”对方只打了一个电话回总部,就答应了周锦云的合作。
  当水晶灯的璀璨光芒映照在瓯塑壁画上时,当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站在壁画前驻足欣赏时,周锦云感到欣慰无比。
   “与国际一流设计机构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过程。虽然交了高昂的学费,但是对于云艺的成长来说,很值!”周锦云说,正是在这种交学费的发展模式下,云艺快速成长为可以比肩国际一流装饰设计机构的企业。而与此同时,具有悠久历史的瓯塑艺术也被成功推向了现代装饰市场。
  
  以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
  
  在采访中,记者正好遇到一个憨厚的年轻人周宝亮提着两个塑料壶前来拜访。他说:“周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原来,周锦云有一次陪朋友去楠溪景区旅游,发现了在深山里开饭馆的周宝亮,在休息时间用树叶作画。也许是出于对艺术的天然亲近,也许是这个憨厚而有梦想的年轻人打动了他。周锦云告诉这个年轻人,“你试一下,用树叶本身的形状去表现画面,而不要把树叶剪成线条。”周宝亮听取了他的建议,创作出的作品果真更胜一筹。后来,周宝亮隔三差五地前来拜访周锦云,在艺术上、经济上都得到了很多帮助。
  采访期间,周锦云电话不断,会议一个接一个,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是,63岁的他不露疲态、应对自如。“这60多年来,除了生病的时候,我是从不睡懒觉的。60岁之后,就感觉更加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完成,只争朝夕啊!”周锦云感叹。几日相处,记者折服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永不懈怠的活力,也感动于他在为人处事中流露出的细腻亲和。
  “工艺美术行业是一个大花圃,我并不想一枝独秀,我希望看到百花齐放的盛景,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除了去“云艺”上班,周锦云每天都要去五马街的“温州市工艺美术研究院”。因为三年前,刚过60岁生日的周锦云接到了政府的任命——出任温州市工艺美术研究院院长,负责筹建研究院。在一般人该退休的年龄,荣誉头衔早已等身的周锦云没有拒绝,而是欣然受命。
  “国家出场地、出费用、出编制来保障从事工艺美术人才的生活和创作,这对于从事工艺美术之人,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现在是工艺美术历史上最好的一个发展时期,我们这批老的大师,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应该要肩负起历史传承的重任,要有使命感,要尽量多地回报社会。”
  周锦云极少聊到他的企业,几乎不谈他的成功,他侃侃而谈人生感悟、谈佛学,颇具宁静淡泊之心。不禁想到美学大家朱光潜说“佛家以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周锦云也是如此吧。
  
  人物:
  周锦云,温州云艺装饰集团董事长,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瓯塑代表性传承人,全国资深室内建筑师,享受国家政府专家特殊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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