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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本刊记者 刘翠霞 A:杨元惺
Q:您是从什么时候、因何与摄影结下不解之缘的?
A:谈起我和摄影的结缘,得从我父亲说起。我父亲是贫苦农民出身,但他自幼好学,后来被公费派到美国留学,读了博士。1937年他回国时就带了一台135相机,1956年他出国访问又带回来一台120相机。我那时年少好奇,有事没事就琢磨相机,还拿到学校去给同学拍合影,把一张张照片洗出来发给大家留念。北京师大一附中,到现在照片都在。
1961年我参军时,也把相机带上了,给战友们拍照。那期间也曾为朱德、王震,王首道等老一辈革命家拍过照。“文化大革命”期间,我转业到北京有机化工厂宣传科工作,每个星期要出一期墙报,我就组织了60多个人在业余时间摄影,记录下工作中的点点滴滴贴在墙报中。每次看到大家在食堂门口看墙报栏,我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周恩来总理去世那天晚上,我们连夜组织赶洗了1600张周总理的纪念照片,分发给全厂每个职工留念。
1979年,我调到中国科协工作,由于工作的机会,见过很多老一辈的科学家。当时年轻,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积累宝贵历史资料的机会,就只有在科协举办活动的时候,我才给他们拍照。举几个例子吧,我记得曾给中国第一个电子学女博士韦钰拍过照,后来她当了教育部副部长;我的母校北京师大附中出了30多位院士,有钱学森、张维、汪德昭、马大猷等等,校庆的时候需要他们的照片,我就到他们家去采访,给他们拍照。现在想起来是既荣幸又不甘,荣幸的是,有机会见到这么多伟大、随和、谦恭的科学家,有机会给他们拍照;不甘的是,当时没有多拍几张,记录更多他们的风采。
2000年起,我开始有针对性、有主题的去拍摄一些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文的作品,旨在呈现现状,提示和提醒人们爱护自然和文化遗产,让更多的人通过摄影作品了解世界。
Q:在您的摄影道路上,有没有什么人对您的影响比较大?
A:其实我对摄影产生兴趣是受到很多方面影的。首先,就是您了解的来自于我父亲的熏陶。我的父亲是一名摄影爱好者,从小就耳濡目染,加上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相机,我经常拿出来摆弄,这是对我最初的攝影启蒙。
另一方面,是受到了身边一些摄影爱好者的影响:我有个同学是烈士子弟,当年在姑父家居住,他的姑父是延安非常著名的老摄影家吴印咸,初中时我去他家玩,当时吴老是电影学院院长,带我们参观他的暗室,有他在延安时给毛主席拍的照片,并送给了我几张,还带我了解了在暗房中洗照片的流程,从那以后,我对摄影的热爱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另一个同学的父亲是著名摄影家黄翔,他是水利部的参事,曾经是傅作义的部下,随傳作义起义,后来喜欢上摄影,为了摄影把四合院都卖了,和老朋友、国民党起义将领、全国政协副主席侯镜如住一个院子,始终痴迷于摄影,让人非常钦佩,对我的影响很深刻。看他拍的黄山风光,羡慕至极。
受了这些人的影响,我更加迷恋摄影了。
Q:是什么原因让您从人像摄影转向风光摄影?风光摄影与人物摄影有什么相同点与不同点?
A:从拍人像到拍风光转变的契机是1981年。当时我出差去桂林,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就拍了几张照片,才发现将照片中的人去掉后,是一张很美的风光照片,让我非常震撼。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专注于风光摄影,应该说是大自然的“美”让我改变的吧。
风光摄影也让我找到了更多的乐趣,我喜欢自己开车出去拍摄,这样自己可以掌握时间和选景,随时停车拍照。我发表的风光作品里绝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开车进行拍摄的。我开车走过了美国的47个州,只有南极北极这样的地方是坐船去的。
至于风光摄影和人像摄影的区别,我觉得虽各有侧重,但是同等重要,没有主次之分。专注风光摄影也让我的摄影产生了一些遗憾,其实我有很多机会能够收集很多宝贵的资料,比如说深圳四十周年,朱宪民老师就发表了1984年拍的照片,实际我1982年就去过深圳,但是没有拍摄记录,累积素材。我也接触了很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名人、艺术家,也没有给他们多拍一些照片,这都是我遗憾的。所以,我觉得风光摄影、人像摄影、纪实摄影都各有千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只是摄影师处于不同的人生阶段,侧重点不同而已。我从小就比较贪玩,喜欢游泳,喜欢看大海,退休以后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这些事,去真正走到自然中,去深入到崇山峻岭、河海飞瀑之间拍摄风光。
Q:拍摄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让您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和瞬间?
A:这些年,我走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感人的事情。比如有一个叫李贫的摄影家,以前他很穷,是一名外出打工的普通人。有一次,人家让他到广东去给一个老板送照片,老板看他拍的几张照片很好,就决定推荐他去复旦大学读新闻系,毕业后分到湖南电视台,这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是他心中热爱绵阳,热爱那里的虎牙大峡谷,他就辞了职,专门在那拍摄,在拍摄过程中碰到过野牛等各种动物袭击,他摔断过一条腿,眼睛也受了伤,瞎了一只眼。即便如此,他还是锲而不舍坚持几十年拍摄虎牙大峡谷, 李贫常年生活在那里,为了拍摄,宣传家乡。虽然有民营企业家赞助,但生活还是很清贫。我去过虎牙大峡谷,当时我爬了6个多小时,据说才是三分之一,很难想象,也让人非常钦佩。还有一个日本摄影家,为了拍摄四姑娘山,坚持了10年。由于当时的器材比较笨重,他还专门请了几个挑夫运送器材,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在四姑娘山拍摄,最后将最美的作品展示给大家,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也让人动容。 还有一位台湾摄影家,他想拍摄100座高山,但是拍到60多座高山的时候,突然遇到了雪崩,10个手指头全都冻掉了。
所以,我觉得摄影是一种追求,在我拍摄的过程中看到有些人为了自己理想中的作品,冒着生命危险去实现,这种精神深深地打动我。我也常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或者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去拍摄,去拍摄别人没有见到的景色,我的目的是要把美丽的世界介绍给大家。
Q:半个多世纪以来,您的足迹踏遍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很多人说您的摄影作品有着“清澈的诗意”,您怎么看?
A:摄影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完美的交流。摄影追求的是将自然美升华为艺术美,既重诗情,也重画意。摄影的“诗情画意”是富有生命的,其构图、光影、色彩等都是极为讲究的,在虚实、远近、大小及光色的视像变化中,给人强烈的情感冲击。
所以说,摄影应该是一种不带功利的爱和追求,是热爱并享受生活的一种体现,整天想着怎样通过拍照获得好处和利益,是拍不出真正好的照片的。要有一个把生活看成一首诗的人生态度。
我喜欢音乐,也经常在拍摄的时候听音乐。我在北京师大一附中读的中学,当时音乐老师说“没有阳光就没有生命,没有音乐同样没有生命”,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没有音乐生活就失去色彩了,所以我每次走到哪儿就听哪儿的音乐,其实是在酝酿一种感觉。我们走到大峡谷就听大峡谷的音乐,就看到并且拍出了诗般的大峡谷。我们到内蒙古就听当地的音乐,草原上的赛马我们也是边听音乐边拍摄。到了陕北就听陕北民歌,感觉大地在我们脚下,豪情在我们胸中。在音乐和诗中按下快门,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
Q:您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一带一路”所有的多国家,拍摄过那么多好的人文和风光作品,这其中有没有让您特别流连忘返的国家,或者特别激发您创作激情的地方?
A:我认为比较好的就是新疆、四川西部、还有美国大峡谷,这都是激发我的心情的地方。新疆我去过37次,青海也去过很多次。
伊犁秋天的景色很动人,很震撼;新疆的巴里坤草原也不错。九寨沟我去了很多次,有色彩斑斓的水,又有秋天的树叶,我们觉得这个色彩很好,所以我就喜欢到这些地方。
云南我也去过37次,川西,四川去过多少次不知道了,我在那儿当过兵,呆了五年。我们有几个词,一个叫“哎呦呦”,第二个叫“出大事了”,说“出大事了”,就是景观太美了,绝了。
还有美国的大峡谷区域,鲍威尔湖的风光很壮观。不是江南水乡不好,但我们看的多了。我们就喜欢豪迈、粗犷的大的景色。有人喜欢拍小花,小鸟,小草,后来我说这些东西在颐和园,北京都能拍,我们出来一趟就要拍大景,这是我个人的喜好,比如说像武侠小说那样,有天山派、武当派,各出一门,我喜欢拍大的风景。
Q:您认为成为一个出色的摄影师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怎样才能拍出好的摄影作品?
A:就摄影来讲,不仅仅是光与影的记录,更是知识的拓展,人生的历练。
风光摄影不像人像摄影,具有很高的客观性,要拍出好作品,从客观条件来讲,第一就是身体好,如果身体不好,很多地方你都去不了,比如说西藏、唐古拉山、四川金川的阿科里、川西的黑石城,都是海拔4400米以上,珠峰大本营海拔5200米,身体不好你就去不了。第二就是要学会使用现在先进的摄影器材和摄影技术,比如全画幅相机,微距镜头、长焦镜头、广角镜头、移轴镜头、鱼眼镜头;使用各种摄影方法,比如延时摄影、多重曝光,设置都很方便。
拍好作品最重要的在于你要有一颗追求美的心,要去追求自然和生命的气息去拍摄,由于对新环境的不熟悉,很多情况下,我们都比不过当地的摄影家,因为他们常年坚守在熟悉的地方,能够等到良好的气候条件和光线,这就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比如我去新疆拍摄月亮湾,我去了好几次,前几次拍摄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拍摄出来的效果我不满意,直到最后才拍摄出了我比较满意的照片。此外,我觉得好作品还要三个方面的坚持:一个是不能雷同、要与众不同;第二是要有创意、新意;第三,摄影是光影的艺术,就要有好的光影表现。
另外,好的风光摄影作品应该是在饱含深情中拍摄出来的。当取景器中定格一幅期望已久的美景画面时,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感受是极其浓烈和醇厚的。面对雄伟的高山、壮阔的海洋、静谧的湖泊,心胸会顿觉开阔;而置身蓝天白云缭绕的雪域高原、浩瀚的沙海大漠,则让人身心都变得纯净无比;丰收在望的农田、小桥流水的古镇,无不让人产生拥抱入怀的冲动。
还有,要拍出好的风光摄影照片一定要付出比别人多的心血。在新疆的月亮湾,去一次光线不对,就再去一次,去一次树叶还没落,就再去一次,去得多了总能赶上你要的效果。很多地方,像香格里拉、九寨沟,我当年去的时候还不是景区,后来成了景区,去的人就多了,拍出来的照片就会雷同,那怎么办?第一是要找新的地方,找别人没有去过的地方。第二是要仔细观察生活,尽量和别人拍的不雷同。比如在莫斯科大学拍的一张照片,画面是一对年轻男女喜悦地注视着对方,就是我抓拍的。在埃及,一群年輕人跳着舞,也是抓拍的。这些瞬间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不可能雷同。
我认为,风光摄影师是肩负着社会责任的。好的风光摄影作品应该是带着感情拍摄出来的。对于有心的摄影师来说,当沉浸在光与影的洗礼中不可自拔时,当多个角度画面的美让你无法取舍时,对自然灵魂的感受和感悟往往便成就了一幅耐看的光影佳作。因为,这些画面是自然之情与拍摄者情感的交融。
Q:据我所知您出了不少作品集,作品也经常在国内外巡展,请您简单介绍一下相关情况。
A:2008年,我的摄影作品展《光影世界,知性人生》先后在北京、广东、上海、苏州等中国各地城市及大学陆续展出;2009年在连州国际摄影艺术节专题中展出摄影作品;2010年6月我当选为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主席后,参加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摄影作品展;2010年8月摄影作品展《驭光中国,逐影世界》国外巡展在加拿大温哥华首展。 我在国外的个人摄影展都是应邀举办的,以中国的大美河山和人文生活为主题,旨在将我国的文明伟大和幸福生活展现给外国人和海外华人,使更多人能够通过我的镜头了解和认识今天中国的自然美和现代美,进而达到传播中华文化、促进国际交流的效果。在国外的影展中,我还会有意识地引入一些中国元素,比如在温哥华的展览中,有10幅作品用景德镇瓷板画这一中国传统工艺来呈现,使外国人能在观展过程中,更深入地了解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些都是我这些年一直追求和探索的一种文化交流方式。
Q:拍了这么多年照片,您觉得摄影是不是已经成了您生活的一部分? 您认为摄影给您带来了什么呢?
A:对摄影的热爱让我始终保持一颗不断学习、不断探索的年轻心态,对于自己热爱的摄影总是有用不完的劲儿。我80 岁了,现在还能冬泳,在任何地方我都敢下水游泳。我过年有时候也去拍照,比如说去山西、陕西,拍摄老百姓过年,丰富多彩的民俗活动, 我觉得我们只要生活能够自理,长寿就是幸福快乐的事情,《中国老年》杂志刊登介绍的不少老人都是我介绍的,因为我认识的健康老人多,大家的心态都非常好。
摄影带给我们的是什么?是一口新鲜的空气,一股强烈的现实味道,它给予事物,几乎是一种实体的表现,是精神世界的享受,从小小镜头里,我捕捉到是自然的色,绚丽的光,真实的情,以及对这个世界理性加审美的认识,每一张好照片都是一个伟大的杰作。我认为摄影带给我的是生活的快乐,朋友真情,相聚的永恒,在摄影过程中我丰富了人生,强健了体魄,陶冶了情怀,更激发了我对美的追求和向往。
Q:未来您有什么创作计划?
A:我希望到地方做一些宣传、绿色、环保、低碳方面的拍摄,为保护环境做力所能及的贡献。
我在阿拉斯加邮轮上拍到过3只三趾鸥顺着浮冰往下飘的画面,这说明冰川融化了;在南极北极也是,冰塊融化,北极熊生存很困难,都快灭绝了;在很多地方,由于气温上升,动物越来越少,鸟类也越来越少,所以我们一定要一起爱护环境。我们摄影师可以通过新旧照片的对比,唤起人们警觉的意识,爱护环境,爱护我们的地球。还有一个愿望是到非洲拍摄野生动物,我想把那里自由自在动物照片带过来,展示给国内的同胞,希望我的摄影能激发人们爱护环境、保护家园的责任感。
Q:作为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的组委会主席,您对双年展今后的期望是什么?
A: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自2006年创办以来,己连续举办了八届,在全国尤其是在国际上有具有广泛的影响,而且己经形成了一个著名的国际文化品牌。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作为主办单位,从第一届开始就参与了双年展的筹办工作,作为济南国际摄影双年展组委会主席,我衷心希望继续保持济南双年展的学术性、探索性和国际化等特点,让世界各国更多的摄影家积极参与进来,把双年展办成一个全球摄影界进行交流与合作的高端平台,为实现摄影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远大目标而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