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坏蛋们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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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片夹/
  李海鹏,作家、新闻记者和专栏作者。曾为《南方周末》高级记者、《人物》杂志主编。作品典范而不拘一格,怀抱理想精神又深具现代意识,蕴含文字之美、独到见识和对人与事的深邃了解。
  我较少地记得《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较多地记得电影《布拉格之恋》。里面有一段儿:苏军开进了布拉格,特丽莎发表了照片,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和托马斯的两个同事一起去酒吧庆贺,里面有很多年輕人在跳舞,还坐着一桌苏联官僚,都带着趾高气扬、宰决别人命运的神态。
  “看看他们的脸就知道了,坏蛋!”萨宾娜说。一桌人都认同可以通过脸来判断那些真正坏的坏蛋,他们向那些侵略者举杯。
  过了一会儿,苏联人打断了舞曲,指令乐队演奏起了俄罗斯歌曲,合唱、打拍子、祝酒,大概是祝福他们亲爱的祖国。
  托马斯回过头来说:“我认为这太过分了。”
  萨宾娜说:“我有同感,和跟自己的妈乱伦是同一种罪。”
  上学时我不喜欢昆德拉,次要原因是拿他跟福克纳等人比,觉得他太轻了,主要原因是他当时太流行了,作为一个志气不凡的年轻人,我瞧不上流行的东西。如今,活到了这把年纪,回头一想,《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真是了不起。
  我迟到地惊叹,对于性、爱、政治、虚荣、名利、意义,昆德拉有着多么成熟的态度,这种成熟在中国实在罕见。简单地说,他不是一个厚此薄彼者。我们这儿有太多人是厚此薄彼者,贪求爱的就是不仅自恋,而且认为大家都爱着他们;关心自由民主的就把关心政治当作高尚的行为,不关心政治的就把追求自由民主视为哗众取宠的手段;虚荣的就像疯子一样不顾自己的形象多么难看,不虚荣的就奄奄一息——我们很少对人持成熟的见解,甚至由于不成熟,我们很少坦率地说“我是最好的”,却含蓄地说了太多的“你们都是傻子”。
  昆德拉的冷幽默笔调和叙述者强势的视角,让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看上去就像玩偶,如今一想,他们其实都很牛啊。托马斯不关心政治,但是在内政部的人要求他签署悔过声明时,他让内政部的人拿着内政部的人的帽子,把声明揉成一团丢了进去,然后成了擦窗工。特丽莎是托马斯灵魂的牵绊,没有人比她更弱,可是她敢拍摄入侵苏军的照片,交给瑞士人带出去。萨宾娜忠于自己,与托马斯分手后,在瑞士认识了那个结了婚的男人,那男人有一天说,我离婚了!萨宾娜扑上去泪流满面,心中感激,第二天搬家,跑了。这都是多么牛的人物啊。
  要我说,这都是英雄。复杂一点儿说,昆德拉的小说中始终有一种认识:人生是复杂的,一切都搅合在一起,因此我们必须有成熟的头脑;人生又是短暂的,人类的一切智力活动最终都是可笑的,因此天真的心也许可笑,却更可凭恃。
  在这个时代说这些,是为什么呢?首先是为了我们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生命是难得的礼物,如果推动社会进步是一项伟业,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完成它,如果个人的实现仰赖天命,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它,如果追寻人生意义是南柯一梦,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它。但至少我们不能活得像傻子一样,要像托马斯、特丽莎、萨宾娜一样。
  二十一年了,让我们向坏蛋们举杯,从心所欲,志气不凡,天下事犹未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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