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微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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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最近跳槽到一家位于开发区的公司,路途距市中心远了点,她便把先前在市里租的房子退了,暂时住公司宿舍。
  这里比不上市里的热闹,但是苏棠一头扎进新的工作岗位,忙得不亦乐乎,出个门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哪里还顾得其他。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再不努力争上游,人生的机会也就寥寥无几了。新工作是闺蜜李莎介绍的,她的公公是公司股东之一。李莎没有上班,每天享福,还劝苏棠赶紧找一个靠谱的人成家,女人嘛,嫁得好就等于成功了一大半,她就是现成的例子。
  可是苏棠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失恋,她越来越相信,再漂亮的女人,还是要靠自己,何况她还不算漂亮,瘦瘦的,眼神狠狠的,一头利落的短发,眉毛淡淡的,却生了一颗乌黑的痣。她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加班加到晚上十一二点是常事。别人都在抱怨,只有她乐在其中。甚至不少人都开溜了,她还是稳如泰山。
  当一个人走出公司大门,忽然觉得凉起来,虽然是春夜,空气中漂浮着路灯昏黄的光,还有青草味儿,她却顿时失落起来。天地之大,尽管被夜幕笼罩,她还是觉得自己像个独行者,背负着巨大的夜独行,不远处三五的人群,更让她莫名难过了。
  宿舍和公司隔着一条大马路,再拐个弯。她一边看着夜色下路旁的植被,一边走着。
  拐弯处,骤然明亮。是一个烧烤摊,有人在那里站着或坐着吃烧烤,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随着热油窜得到处都是,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但却有着撩人的畅快感。她望着那些小情侣或同伴边吃边说笑,心里小羡慕。
  那个小摊老板站得笔直,戴着口罩,一丝不苟地为顾客烤东西,手势并不算麻利,但莫名优雅,好像在完成某种艺术创作。苏棠不由得走上前去,说道:“我要两串。”然后坐在了小桌子面前。
  老板抬起头,看了看她,“要烤什么呢?”
  苏棠哑然失笑,真是忙糊涂了,她看了看,就说“:随便,就你拿手的吧,但我不吃辣,不要葱和香菜。”
  苏棠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吃了两串焦黄的烤豆腐,赏看了一回春天的夜晚,起身走了。


  苏棠的白天是不属于自己的,她早出晚归,早上被人潮裹挟着奔向目的地。走到拐弯处,她总会放慢脚步,在白天,一切都可以看得很分明,那里的绿化带开着几树贴梗海棠,红艳艳的。苏棠的老家院里,也有贴梗海棠,但是是白色的,苏棠就出生在海棠开花的季节。苏棠儿时总想把那海棠染成红色,如今看到了红海棠,却又想念起纯白色的海棠和年少时光。
  等到下班后,苏棠一个人走在行人疏寥的街道。
  还是拐弯处,但已看不清海棠,只见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子,映得街道更加寂寥。苏棠看过去,那老板还是那么挺拔,认真。他的生意还不错,她笑着,静静地走过去了。
  有时运气不佳,吃客只一两人,说话声低低的。老板自己亦坐在灯下,在翻看一本书。这种感觉太奇异了。苏棠心里吃惊,但不动声色,走上前去,坐在那里。老板忙招呼,“今天吃点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坐一下可以吗?”
  老板也吃了惊,但很快笑了,“那有什么要紧。”
  苏棠不知道他看的什么书,也没有问。她就朝海棠花开的那面坐着,自语道:“海棠无香。”
  老板说:“你是来看花的?”
  苏棠摇了摇头。
  他们,一个为了生计,一个为了放松心绪,但在这一刻,却有着某种的相似。
  闲聊中得知,老板姓吴,名磊,在附近租房,吃过晚饭出来卖烧烤。
  吴磊说:“从来没注意到,海棠花在晚上也这么好看,真是——”他想了想,说道:“朦胧。”眼睛望着苏棠,脸上亦光影参差。
  苏棠经常到他那里坐坐,在公司里她难得和人聊天,是个为了往上爬,拼了命的人。
  李莎知道她经常和一个小摊老板在一起聊人生聊生活,马上出主意,他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如果是本地人,一拆迁还是不错的。
  苏棠才没想那么多。他和海棠花都是夜色下赏心悦目的风景,只是有些梦境似的不真实。就当是梦游吧。


  一天晚上苏棠陪领导喝酒,喝得有点多。打车回到宿舍后就倒在了床上,头昏目眩的,吐了两次,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室友帮她接了,告诉对方苏棠醉酒了。苏棠问,谁呀。室友说,一个姓吳的。苏棠哦了一声,并未想起是哪个姓吴的。
  后来门卫室叫苏棠去拿东西。苏棠已清醒了大半,由室友搀扶着,穿着睡衣,走到门口。居然是吴磊,他提了一只保温桶,面露关切,“你还好吧?我煮了点粥。”
  苏棠想说我正想吃粥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想问你今天不卖烧烤么,有空过来。但她只虚弱地笑笑,说了声:“谢谢。”
  粥吃下去,好过了很多。是皮蛋瘦肉粥,但没加一点葱,她又笑了笑。室友说:“苏棠,那个帅哥在宿舍那边卖烧烤吧,想不到煮碗粥都这么香,你真有福气啊。”
  第二天苏棠休息,到了晚上,华灯初上,她提着保温桶去还他。苏棠见他的生意很好,把桶放下,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苏棠这个季度拿到了比较高的奖金。她就想去外面的小区租房住,她还是喜欢有自己的空间。
  她请公司里本地的朋友帮着找了一室一厅,比宿舍稍远一点。她的行李很少,就是拎包入住。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有安稳的感觉。她也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坐了坐,吴磊是最后来的,其他人都走了,他才姗姗来迟。
  苏棠打开门时,一眼被惊艳到了。不只是帅帅的他,还有一盆贴梗白海棠。她好像对他说过,她爱白色海棠,但……
  他把海棠放在阳台上,他们一起观赏。苏棠说:“这花真是像冰像雪像霜,让人清爽。”   他笑道:“怎么觉得像说你呢?高冷得很。”
  苏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她从不承认这一点。说她是高级脸还差不多呢。
  吴磊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外地人,大她两岁,无车无房,帅是帅的,卖烧烤,手艺一般得很。让苏棠难以抉择。李莎骂她,“难道你辛苦奋斗就是为了养小白脸吗?再说他也不白啊,醒醒吧,面对现实。”
  苏棠确实有点说不出的尴尬了,自己因为不够优秀,被前男友抛弃,难道自己的努力错了吗?可是她就非要找一个更优秀的人吗?
  吴磊的笑,在白天像阳光,在夜晚像月光。不像她的那些男同事,在他们眼中,她没有性别。
  他喜欢自己吗?一个没有光明前途,在夜色中伴着油烟讨生活的男人,又不会花言巧语,是为了贪图自己什么呢?而自己为什么独独面对他时,心就放下了防备,是因为夜晚会让一个人变得柔弱,善感吗?
  她维持着这份友情,它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转化为爱情。虽然她有些蠢蠢欲动,但总会被压制下去,那株海棠,像结着微霜,如同她的脸色,明明是春天了,还化不开,却怨不得东风无情。
  她一次次地犹豫,又一次次地迈出双脚。偶尔有空闲,她还会和他一起卖烧烤,遇到熟人大声招呼,好像她成了老板娘。一旦是她认定的事,又仿佛其他的都云淡风轻了。


  吴磊邀苏棠去开发区附近的一所培训学校。
  苏棠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美术培训室,刚刚走到门口,她就吃了一惊,讲台上的那个人,是她认识的吴磊么?他站在讲台上,穿着浅蓝衬衫,自信飞扬,台下的学生都听得很投入。
  她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无法把他和晚上卖烧烤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但那的确是他。她听不懂他讲的那些东西,但是她整个人都被迷住了。她成了最认真的学生。
  下课后,他从讲台下拿出了一朵红玫瑰,走了出来,递到苏棠手里。他说“:我知道你最喜欢海棠,但我还是最想送你玫瑰花。”

  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些十几岁的少年一齐尖叫,“答应他,答应他!”
  苏棠感觉真像做了一场梦。
  他终于带她回了他的租房,异常简洁。只是桌子上有很多画。苏棠随意拿起几张,画的都是她。短短的发,倔强的眉眼,还有眉间那米粒似的痣。她走在路灯昏黄的街道,她在白海棠花前,那画纸上,无不漫着流光的凉。
  苏棠说:“怪不得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像个艺术家呢。”
  苏棠非拉着他,陪她去烫了个微卷,染了咖啡色。苏棠说:“以后就留长发算了,我等着你画长发的我。”
  吴磊笑了起来,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却闪过一丝凝重。


  苏棠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好运,打电话告诉李莎,李莎笑道:“你就这么点追求,一个教画画的老师,和小摊老板也没差。不过,只要你好就行。”
  苏棠也升了职,当了部门主管。她第一时间通知吴磊,可是电话没人接。
  她準时下了班,几乎是奔跑着回到租房。苏棠打开房门时,就嗅到了他来过的气息。桌子上有一幅他的画,画的还是她,卷卷的短发,微扬的嘴角多了一分平和。她四处走走,都没看到他。阳台上的白海棠,有新浇过水的痕迹。花枝上插着一张字条。
  她的心跳了起来。
  吴磊进派出所了。他说,几个月前,他的一个同乡骗了他所有的积蓄,一气之下,他打了他,对方伤得挺严重,他怕了,然后逃掉。
  这之后,他再也不敢去学校上班,从前他的家人是做烧烤生意的,于是他只能偷偷地摆烧烤摊,在夜里逃避。希望这事过去以后再回去,或重新找工作。但是遇到苏棠后,他爱上了苏棠,也不想再躲。他回到培训学校,要求上最后一节课,就到派出所自首。
  他说,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逃避,可惜太迟了。
  苏棠的眼泪落在了纸上,眼前的海棠一片霜色,她很快擦掉了它,自言自语地说:“不,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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