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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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是用“贵族”还是“绅士”来定义,都无法完全解释马球作为一项绵延千年的运动,至今光彩熠熠的原因。或许它的魅力,就在于你只有遵守严格而古老的规则,通过不断的克制、忍耐和奋斗,才能最终享受到胜利的那种成就感。
  当高尔夫进入中国二十年后,已不再为精英们所专享,而马球作为一种更为古老,拥有更多规则和传统意味的运动,正在进入新贵们的视野。
  
  古老的新宠
  
  “马球是高尔夫、马术和足球这三项运动的结合体—它比高尔夫更刺激,比马术更多变化,比足球更讲究平衡性。”
  
  减肥减出了个俱乐部
  出身建筑师,名下有投资、地产、建筑等公司以及阳光时代马球俱乐部的夏阳,最开始打马球的原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贵族”,“是为了要减肥”。在1997年以前,体重一度高达100公斤的夏阳,为了减肥,把各种运动都尝试了一遍:游泳,跑步,连韵律操都跳过,“那个时候去俱乐部跳操,都是女的,就我一大男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太尴尬了,我想,这事儿肯定不行。”
  


  从1997年到2004年,7年的苦钻马术史,为后来他玩马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既然要学骑马,我就得正正规规学,学扎实了,所以找了专门的教练。我现在的姿势,对装备的重视,对马和马文化的理解,都是那时专业训练的影响。”在骑马两个月后,夏阳的体重就下降了10斤有余,这更让初入马术界的他感到兴奋。
  1998年,他开始自己买马,同年取得全国速度赛马3000米冠军。1999年,他的马一口气拿了3个赛马冠军,后来在九运会和十运会上连夺佳绩。2004年,接触到了从欧美回流到中国,但还“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马球,建立了中国第一家国际标准的马球俱乐部,夏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马球绝对是全身心的运动,要高度集中你的注意力,不可能去想别的,不管是生意上的输赢还是你面临的压力。它会培养你勇敢向上的气概,更会吸引你去了解更多的关于马和马文化的知识。”
  现在夏阳爱讲的一个关于他最初养马的段子是,一开始不懂,天天奶粉蜂蜜,怎么营养怎么来,结果一群马统统营养过剩,得了“脂肪肝”。后来还是专门去国外请了动物营养学家,然后摸索出一套适合本地马的食谱:以草为主,配合粗纤维如燕麦大豆,然后再根据每匹马的体质,再分别增添营养。“这回终于懂得什么叫‘因材施教’了。”他笑。
  夏阳很喜欢强调马的“教育水平”,在他看来,这是决定一匹马能否成为真正的“马球马”最重要的条件。“所谓的‘教育’,就是在人和马之间建立一个默契的配合,让它从小意识到人类是自己的朋友,谁也不是谁的奴隶。这样教育出来的马,和人一起打球的时候会让双方更添默契,跟传统教育马有质的区别。”
  
  挥舞球杆的“骑兵”
  比夏阳小5岁,从事办公设备销售的张爱国,不像其他会员那样管他叫“夏总”,他更习惯叫他“大哥”。玩马球近一年的张爱国眼中的这项运动,比“大哥”要更有激情一些:“其实我觉得马球,是高尔夫、马术和足球的结合。马球吸引人就在于它同样具备了足球的技巧、冲击和激情,但又比球类更刺激,更有观赏性。”
  玩马球之前,他在专门的马术俱乐部练了三年的马场马术,跑马、跳障碍。“其实就是一特枯燥的过程,跳障碍呢倒是刺激,但是危险性又高。”
  打了半年的高尔夫,被他定义为“老年康乐运动”:“实在不够挑战性,等我年纪大了,骑不动马了再去吧。”马球则让他满足了大多数男人心中的“铁血男儿”的情怀:“当你挥起杆,就有了冲锋陷阵的感觉,像骑兵在作战,这种激奋的感觉是别的东西很难给予你的。”
  张爱国承认,试过骑马驰骋的那种“风从耳边驰骋而过”以后,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阅历的成熟,热爱速度之外,马球的“控制力”成了更吸引他的因素。“马球是一种训练你的协调力、控制力和团队能力的活动。2/3的精力控制马,1/3的精力打球,你必须在控制自己和马以及观察形势争取机会这两方面取得一个平衡—这种控制力同样适用于做生意和做人上。”
  


  
  女性=天生马球手?
  作为俱乐部为数尚不多的女性选手,张燕对于马球“控制力”的严格要求,和张爱国如出一辙。“高尔夫的风险性小一些,而骑马本身就是一件考验你是否足够勇敢的运动。你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勇气、自信和控制力,才能做好。”
  在前年刚到阳光时代开始骑马的时候,她遇上了一匹公马,极其聪明,同时极其不驯。一开始会故意往树上撞,或者顺着护栏跑,它往上头靠,把骑手的脚夹在中间,然后一直跑,就那么折腾,“我下来一看,那么结实的马靴都被弄坏了。”张燕说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好笑,而现在那匹马已经对她颇为亲近。“马是有力量同时又非常聪明的动物,你必须向它展示你有足够驾驭它的实力,不然它看不起你,绝不会配合——你得学会控制自己,然后控制它,不然你玩不了马球。”
  张燕笑说自己一开始玩马球的原因,是觉得“很漂亮”。女性选手骑在马上挥杆打球的形象,更矫捷迷人。“现在都认为马是男性的象征,女子马球还没有普及,很多女性都直接把自己定义为观众。但是你看唐朝的画,上面打球的很多是嫔妃,仕女,她们的姿势体态,都非常健康漂亮,有活力。”
  同样是马球,在夏阳眼中是绅士运动,在张爱国是激情的运动,但在张燕这里,其实更适合女性:“马球相当要求技术性,你可以控制自己,但不可能完全控制住你的坐骑,所以女性比男性的优势更明显:女人的平衡性更好,不那么争强好胜,也更注重技巧。”
  
  马球并非高不可攀
  
  “初学者一次体验下来,平均花费仅二百多元,比高尔夫贵不了多少——回想十年前,台球、网球、高尔夫都不普及,但它们现在则都成了时髦运动,我相信有一天,马球也可以被更多的人所接受。”
  
  虽然近代马球源于欧美,但夏阳相信,论起打马球,中国马不见得就不如欧洲、阿拉伯的纯血马,或许还要更好。为此,自开办俱乐部以来,他一直在尝试马的本土化培养—选择适应了本地气候的苏联马种和本土马的后代,再混入不同比例的纯血马血统;并从小训练马匹适应,以配合本国选手的身高和打球习惯。
  夏阳甚至会安排每匹马在出赛的时候,把马鬃编成“雷鬼辫”,因为按照惯例,马球比赛中的马匹必须剃掉鬃毛,他舍不得,他认为马没有了鬃毛就没有了悍威。于是有了这个让马添了几分Hip-Hop色彩,让人忍俊不禁的“本土化”措施。
  
  神奇的凝聚力
  也许是认识更久的关系,张燕对夏阳对马的执著更为了解:“他太爱马,因为马他还承受了很多心理上的压力。他经常会半夜十一二点开几十公里的车从市内过来,不管多冷,也要到马棚去一匹匹看望所有的马,摸摸它们,然后再去睡觉。”
  问夏阳马带给他的最大影响是什么,他想一想,说:“马的奋发向上给了我很多精神支持。工作不顺心时,就会来看这一匹匹马,会得到很大安慰。它有力量,同时又安静,和你之间有一种无声的交流。它会蹭你,贴着你的脸跟你交流,让你忘记烦恼。”
  在马棚拍摄的时候,有马一直顶门、踢门,似乎闷闷不乐,夏阳微笑,“它没得到出镜机会,觉得不够受关注,嫉妒了。”他示意拍照继续,自己走过去,一遍遍抚摸着那匹闷闷不乐的马,轻声安慰它。
  夏阳提到马球的口气和其中饱含的热情,会让听他说话的人觉得,马球势必关系他人生的关键改变。“马球拥有神奇的凝聚力。”最让他念念不忘的是,2005年他的俱乐部举办了第一次正式的全国性马球比赛,种种的经验不足之处,最终都在会员和会员的朋友们的帮助下,消弭于无形。
  活动的当天,人和车都特别多,没想到会员们会自发组织起来,去指挥协调车辆还有给人引路,“这些人大多是企业老总,但是那天他们做的就是助手的工作,特别自然特别仔细。”
  
  更适合中国人的娱乐
  但是,对于热爱马球运动的人来说,随着高尔夫运动的大众化正在以一种来势汹汹不容拒绝的姿态驾临,“马球的门槛是否也在逐渐降低”成了一个矛盾的命题:普及,会让更多人知道这项古老而有趣的运动,但同时,亦可能大浪淘沙,使参加者的素质参差不齐。
  


  夏阳并不焦虑,“马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也不需要。”张爱国在俱乐部寄养了自己的爱马,平均每月总花费四五千人民币,夏阳解释,这是选择专用马和专用设备的标准,如果只是入门,体验课程的成本很低,一次下来不会超过300元。初学者可以报训练班,一次平均下来才二百多元,“并不比高尔夫贵多少”。
  “马球是偏重技术的,中国人更适合打,而最大困难是它作为娱乐运动还是一个开始,很多人对它有很多误解,觉得一是贵,二是危险指数高,造成了一种‘不易参与’的印象。”
  为人父母的夏阳和张燕,都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了马球场,“从娃娃抓起”。张燕坚持认为,女儿应该学习骑马,年龄再大一点儿,就可以开始打马球了。“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欧洲,这都是淑女教育的一部分,因为会帮助她们学会勇敢,学会战胜自己,依靠自己的团队去战斗。同时也会帮助她们拥有矫健而优美的姿态,女孩子需要这样刚柔并济的养分。”
  夏阳经常会带上自己8岁的儿子一起骑马,让他看父亲打马球,“孩子一开始的确会害怕马,但现在他会和五六个小伙伴一起骑着马在庄园里游玩,这会培养他们和自然的亲近和勇敢气质,也算素质教育吧。”
  2006年9月23日,俱乐部迎接了澳大利亚专业马球队和新加坡马球队的来访,举办了自己的第一次国际性马球交流赛事,这也是中国第一次国际马球邀请赛。而在此前一天,恰巧是夏阳40岁的生日。“觉得自己也进入不惑之年了,这次比赛,算是人生一个新的里程碑吧……”
  “回想十年前,台球、网球、高尔夫都不普及,但它们现在则都成了时髦运动,我相信有一天,马球也可以被更多的人接受。”
  
  从球友到生意伙伴,还有多远?
  
  “不是你认识的人越多,你的财富就越多,相反,一个亲密的小的朋友圈更具有强大的信任感,反而在合作上会降低风险性。”
  
  采访拍摄的当天,预报有雨,京郊的天气比市区更为阴冷潮湿。在等待拍摄的间隙,夏阳、张燕和张爱国开始围坐在壁炉前,喝一点红酒,谈天说地。
  和中国大部分仿西式建筑中使用电光的假壁炉不同,这里的壁炉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大树墩子能燃上一个下午,火光熊熊,温暖如春。如果只是一瞥,这实在可以当作一张插画——为简·奥斯汀小说里英国乡绅家庭的冬日即景做说明。
  


  
  功夫在球外
  从肢体语言看来,三人之间拥有一种亲密而和谐的私人关系,而谈论的话题也说明了这一点。他们真正谈论马和马球的部分并不是那么多,相反的,更倾向于谈论一些细碎的生活乐趣,比如之前一起参加的品酒会,酒的好坏,收集的某种小玩意儿,或者另外某个会员之前犯的好玩的小错误。
  张燕喜欢打趣夏阳,说他整天一有时间就扑到马身上,连他太太都跟她抱怨了:“我就跟她说,这好啊,他都这么爱马了,能不更爱你们吗?”夏阳只是笑,张爱国显然笑得更厉害些。他已经约了夏阳,今天如果下雨打不了球,就去钓鱼,就在俱乐部的院子里钓。
  “除了马球比赛,夏阳常常会召集会员,开展一些其他类型的活动。”据张爱国说,今年“十一”浩浩汤汤去了俱乐部附近的康西草原,直接骑马过去的,在草原上痛痛快快地打马球。“真是打得太棒太放松了。在大草原上实地练习可真幸福,你想,谁家能有这么大的场地?”今年11月1日,夏阳还带领阳光时代马球队赴澳大利亚参加马球比赛。走访了澳大利亚最著名的四个马球俱乐部。
  除了如此大规模的出行,他们也很喜欢在俱乐部的院子里举行活动。阳光时代马球俱乐部的特色之一,在于它是一个真正的庄园,占地238亩,其间遍布果树草地,在盛夏的时候,会员们最喜欢的运动就是牵着马儿慢慢在林间小道上散步,累了就坐在树下的木椅上,伸手就可以够到坠满枝丫的熟透的大杏子,自己吃一个,给马儿吃一个。而冬天,他们会像现在一样,围坐在壁炉前,观赏窗外皑皑白雪,彼此交流近段时间来的见闻和感悟。
  用张燕的话来说,庄园的气氛体现出来的是主人的态度,“夏阳不是把马当作宠物来养,而是作为朋友来看待,这种态度自然地流露出来,会让来这里的会员感受到安全感——那是方方面面营造出来的尊重,放松,而不是强烈的金钱气味。”
  


  
  球品和人品的置换
  每当夏阳提到这个围绕他而形成的“马球圈子”时,就如同大多数像他这个年纪,受过很好教育,理工科毕业的人那样,更乐意突出集体的力量。“除了比赛,我们俱乐部不定期还会组织会员们在庄园里采摘、钓鱼、耕耘、过一种庄园式的古老的生活。他们也会带朋友和家人来,其实来的人不一定都打马球,也有来看马球的,来看朋友比赛啊,聊天啊,甚至他可能就是希望体验一下乡村生活。”
  他也指出,在历史上,马球在提供放松机会的同时,一直是一个高质量的社交场合。“马球给你提供了一个社交平台,而且是高素质的社交,因为参加的人的层次和教养都有一定水准,大家可以很优雅地攀谈,为比赛鼓掌,甚至一起做果酱。这个过程中,你会认识很多人,也许还有很多机会。”
  关于马球场上的机会,欧美有一种说法:“你在高尔夫场上谈的是上千万的生意,在马球场谈的是上亿的生意。”这句话的背景,是建立在比起高尔夫来,更为高端和稀少的马球运动者群体的构成上的——在世界上开展马球运动的80多个国家中,基本还是以王室、企业家、政要等社会名流为主。用职场专业术语来说,进入这个圈子,是一种“培养拓展自己的社交圈和职场人脉的重要手段。”
  为什么高尔夫所费不菲却还有大批中高层甚至普通职员趋之若鹜,以至于普及为时髦运动?就是因为它给大家提供了一种更为放松、更为保险的社交方式—你可能会在谈判桌上成功掩饰你的情绪和倾向,但在球场上,一个球的得失,就能让你隐藏的情绪大白于天下。所谓“由球品见人品”,高尔夫是,马球更是。
  
  共同语言提供共同机会
  “之所以把马球称为‘绅士运动’,是因为它对选手本身素养的要求十分严格,你不仅要严格遵守规则,更要懂得‘礼让’—如果由于你的礼让,而让对手避免遭遇到危险和伤害,你虽然失了球,却会得到掌声,赞美你这种绅士的行为。”夏阳解释到,因为马球的规则很严格,所以本身就对心理素质和不够绅士的人形成了一种筛选:“马球太要求你的风度和自觉了,并不是一项可以追求到非良性刺激的运动。”
  对同样从事投资行业的张燕来说,马球圈子给她带来的生意上的收益,与其说是广泛的机会,不如说是巩固一个更安全、更保险的生意伙伴圈:“财富对于某个领域的人来说,总是有限的,不是你认识的人越多,你的财富就越多,相反,一个亲密的小的朋友圈更具有强大的信任感,反而在合作上会降低风险性。”和张爱国信奉的“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彻底放松不谈工作的方式相反,她更喜欢选择马场作为招待商务朋友的场所——既体面,又足够放松。
  “你不能否认,能养马、骑马是要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商人们在一起,自然更容易有共同语言,这中间就有一个机会和信息的流通。不管你是职业还是业余,进入到这个圈子来,见识和眼界都会有一个不小的提升。”夏阳笑着总结,“任何运动,都可以是交友交流的平台,不过我认为马球是最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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