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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卫生局和市疾控中心的行动有些人情味,联合在竹村举办"关怀农民工朋友生殖健康咨询会"活动,派出医护人员设摊接受咨询,派发印有"卖淫嫖娼易得性病"、 "杜绝不洁性行为"、"如何渲泄生理压抑"等内容的小册子。王助理同张经理交涉,希望放假半天,让民工兄弟去看一看,学一学,有利于管理。疾控中心领导见这么多民工前来捧场,非常高兴,吩咐医护人员给民工朋友每人派发一个避孕套,然后面对媒体记者侃侃而谈:农民工朋友性压抑不仅仅是个人生理问题,还牵涉到系列社会问题……因不洁性交患上性病例子越来越多!领导忧心忡忡地讲完,一个肥胖男医生接着说,农民工朋友们不必谈性害羞,用合理方式来排遣生理需求,比如自慰就很好,也可购买性工具……
14、狗驼想知道整治后的竹村什么样。一天晚饭后,叫了花姐去逛。两人来到竹村直街,发现与以往确实不同,有点冷清。在一横巷二横巷,只有零散几个女人警惕地站在室外,更多女人在半掩的门里探头探脑。偶尔有几个男人左顾右盼地过来,与她们简单搭讪几句,有心无胆地走了。在街口巷尾,悬挂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严厉打击卖淫嫖娼活动”、“卖淫嫖娼是违法行为”等。狗驼觉得可笑的是,村口那条横幅这样写道:“竹村全体居民行动起来,打一场人民的嫖娼战争!”
狗驼和花姐在一张“警情通告”纸前看时,一辆闪着警灯的摩托刷地刺过来。车上一前一后坐着个警察和保安。警察神态威严,一声不吭。保安盯着狗驼说,干什么的?狗驼吓一跳,结巴着说,没干……么子!保安指着花姐:她是你什么人?狗驼犹豫一下说,老婆,我们……散步!警察说,散步到其它地方散去!说完一加油门,将摩托轰走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狗驼和花姐赶紧往回走。行至一片黑暗处,狗驼问:刚才讲你是我老婆,有么子感觉?花姐笑:么子感觉都没得。狗驼突然拥住花姐:现在么子感觉?花姐挣扎说,你有病啊!狗驼抱得更紧:我就是有病,病了才闻到你的女人味!花姐愤怒了: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狗驼说你只对老师客气,手抱得更紧。花姐腾出右手,啪地甩出一记响亮耳光,将狗驼打得两眼闪金花。
愤怒的花姐摆脱狗驼,低头横穿马路。一辆小车带着急刹声,擦着花姐身体在前面停下。司机伸出头破口大骂:操你妈,乱穿马路压死你!狗驼吓出一身冷汗。这条路每年被车撞死的行人很多,大都是外来民工。他们横穿马路就像走自家菜地样自在。
狗驼被打那个周末的晚上,花姐老公突然出现在工地。花姐老公在相邻的陈江市打工,人长得矮小,狗驼见了,还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但花姐老公过来不找狗驼,也没发现花姐与老师的私情。他是来接花姐去陈江市,给他老板做住家清洁阿姨的。
花姐第二天上午走了。花姐走之前给老师买了条海南椰树风格短裤,嘱咐他不要跟猪郎公们学坏。老师送了条珍珠手链给花姐,将她的行李搬上客车时泪光闪闪。花姐丈夫对花姐说,这小伙子挺不错,要是没对象,我们把大女儿处给他吧。
花姐走后,春花主动担负起大家的饮食,还请大家伙将就,说等找好煮饭阿姨,她也要回老家上课了。狗驼对吃不太重视,换谁煮饭都没关系。
狗驼不久又去了趟竹村,竹村已经恢复往日热闹。像冬眠之蛇躲避一段时间的站街女们,开始重操旧业。那些年轻或年长的民工,以及本地老头,也蠢蠢欲动地兴奋起来。来了,看了,谈了,妥了,竹村街头巷尾那些破旧阴暗、潮湿狭窄的出租屋,又成了他们的好战场。狗驼心情复杂地徘徊在竹村二横巷中段,看着熟悉的破旧锈铁门,心痛不已。
在阿香曾经租住的屋前,一个苗条的站街女送出一个男客,对狗驼“嗨”了一声。狗驼扶正眼镜,迷糊地问:阿香吗?苗条女笑:什么香不香,都一个样,来吧!狗驼喃喃自语:不一样,不一样的。苗条女一甩长发,“呸”地吐了口痰:滚,去死吧,神经病!
15、其实,整治竹村只不过想狠狠打击那些放肆的鸡头!这些鸡头利用手中掌控的站街女麻痹嫖客,趁机窃取财物。多年来,竹村因为嫖娼而引发的案件很少,因为站街女只想老老实实挣几个平安钱。在以经济建设为主的今天,嫖娼卖淫已经不是社会主要矛盾,竹村如果像以前那样,站街女与租客“和谐相处”,也成不了打击对象。自从出现第一拨鸡头后,竹村再也没得安宁,我们不动手能行吗?!
这些话,是北区公安分局民警、也是铜皮乡老乡王公安说的。
王助理在办理基建一班嫖娼案后续手续时,认识了王公安。王公安本名王建国,以前在老家白羊区任派出所指导员,因为工作上的事与所长意见不和,水阳县公安局又老不解决,一气之下辞职来到滨江。滨江市需要熟悉业务的警察,便招了王公安。虽然水阳县公安局扣住王公安关系不放人,但王公安在滨江公安系统逐渐熟悉业务之后,下定决心不回老家,说是哪怕没有滨江市正式编制,也要留在这边。
王公安偶遇王助理,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曾经当过国家干部的包工头,老乡见老乡,层次又有点相当,王助理请王公安去“重庆人”吃饭,几杯酒下肚,两人就称兄道弟了。
王公安说,市局领导要求分局狠整竹村站街女,但北区领导有不同意见,讲公安主要力量不应该放在这方面,应以社会和谐为主,适宜采取“睁眼监督,闭眼管理”的模式……我们基层警察双重管理,市局的话要听,但吃饭钱在当地政府,护一方平安还得听地方的话呢!王助理问:么子叫“睁眼监督,闭眼管理”?王公安说,就是既不能让这些人过于猖獗或者太放肆,也不能荡然无存,否则北区几万单身民工,不要说我们甘局长的老婆女儿害怕出门,我看北区领导们的老婆女儿都提心吊胆呢!
王助理诡谲一笑:不还有“正大光明”的桑拿吗?王公安哈哈大笑:桑拿一次最低二三百,你掏钱?王助理尴尬地笑:没想到当警察还有这么多怪规则。王公安说,不是怪规则,是潜规则,哪行都有。老兄你当年做乡长助理时,还不是把我们驻铜皮乡的民警当下人使唤?王助理忙说,不讲了不讲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王助理唤了老板娘过来。王助理本来想叫老板娘助助兴,哪知王公安见了老板娘,立刻两眼放光,拉着她的手不放。老板娘见了英武的王公安,百般妩媚,全然忘了与王助理的关系,很快和王公安互留了手机号码。
王公安临走时,醉眼朦胧地对王助理说,日后兄弟有么子麻烦,只要在北区这块地盘,黑白两道,兄弟我帮你摆……平!老板娘听了,在一旁娇嗔道:王哥哥你不管小妹啦?王公安马上抓紧老板娘的手:妹妹有么子麻烦,尽管找我,哥哥一样帮你……摆平!
后来,王助理没什么事求王公安,倒是王公安问王助理要不要人。王助理告诉他,缺个煮饭阿姨。王公安说,我帮你找个人,这个女人特别能干。王公安推荐的能人是他老婆,一个叫八桂的老实女人。王助理让她过来煮了餐饭,老乡们感觉还行,就留下了。
王公安在八桂来基建一班后,多次对王助理说请他喝酒,没一次兑现。王助理两次发现,王公安在“重庆人”吃饭。王助理当时也准备去,见王公安与老板娘打得火热,就走了。从王公安言行举止分析,王助理感觉老板娘可能会和王公安有故事。果然不久,有一天晚上“重庆人”打烊时,王助理和妻女散步经过,看见着便服的王公安在暗处迎住老板娘,两人搂着钻进一辆老款皇冠轿车。那是王公安买的二手私家车。
春花当时咋了舌:那不是王公安吗?王助理说,是呢。春花说,可怜八桂在你那做事,么子都不晓得。王助理说,那不一定,就八桂现在这样,晓得又有么子办法?春花叹了口气:女人嫁人,看来只有赌运气了。王助理说你运气好吗?春花娇嗔一声,吊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般甜蜜。王助理左拥妻子,右拉女儿,表面甜蜜,心里却骂开了:王建国你他妈的鳖崽子!
王公安开着他的老皇冠偶尔来接八桂,顺便也和老乡们聊聊天。聊着聊着,王公安又拍起胸脯:大家伙有麻烦,尽管打招呼!麻雀仔问:竹村那边,今后还有事吗?王公安说,有事没事不是我说了算,你们也要机灵点,警察巡逻时不要往枪口上撞。还有,那些鸡对你莫名其妙提要求,明显就是要搞你,千万得当心!王助理刚好在场,厉声喝斥麻雀仔:关你半个月罚五千块,你不怕就去吧!麻雀仔有些尴尬:发么子脾气呢,大家伙讲讲玩笑嘛!
众人跟着笑。猪郎公问王公安:公安兄弟,你们要是去竹村,没人敢收钱吧?耗子笑:猪郎公你傻了吧,要是有人敢收,公安兄弟不整死她们?王公安哈哈大笑:我们有没有人去我不知道,那些站街女都知道我是警察,她们敢接待我岂不是自投罗网?王公安说,作为国家公务员,反正我不去惹那些事。兔子说,人家公安大哥去的是高档场所,桑拿么子的!
16、说归说,抓捕之事让基建一班老乡们心有余悸,大家暂时老实,没人敢提去竹村散步。
狗驼没有被抓的经历,对阿香的思念淡下,欲望起来时,一天晚上偷偷搭乘摩的去了竹村。街头巷尾仍然悬着打击卖淫嫖娼的横幅,站街女照样肆无忌惮地四处游动,有些甚至站在横幅下面待客。狗驼想,用相机把横幅连同她们拍下来,将是多么滑稽而又有趣的景像。偶尔,一辆摩托闪着警灯驶来,站街女像躲避猫咪的耗子,迅速缩回屋内。摩托过后,她们又像洞里虫子探身而出,领了男人快速进屋。
狗驼在街巷间转了一圈,发现这些女人难以入目,没有阿香那种感觉,失望地出了村。
但是,荷尔蒙的巨大张力在体内发功,让狗驼又非常难受。快到重庆人川菜馆时,狗驼看见路边有两家旋转着花灯的发廊。其中一家名叫“小春妹发屋”,门口有个吊带装超短裙的清秀女孩正在打手机。清秀女孩注意到了狗驼,左手拿住电话,右手冲狗驼招了招。狗驼心一紧,瞅瞅周围没人,低头到了女孩身边。女孩收了手机,将狗驼拉了进去。
屋子里,十多个统一着吊带装超短裙的年轻女孩,像排排坐吃果果的孩子,安静地坐着。一个肥胖中年妇女叫住狗驼:大哥,交钟费先,三十块!历经风月之事多次的狗驼,波澜不惊地给了钱,跟着清秀女孩掀开旁边一个布帘。布帘后别有洞天,还有许多布帘隔开的小单间。清秀女孩将狗驼带入最里一个单间,摁亮房中的小黄灯。
女孩腰肢纤细皮肤柔嫩,手感很好。狗驼工作起来感觉有种与众不同的畅快。结束后,狗驼发现套套不见了,吓了一跳。清秀女孩伸手从自己身体里掏出来,笑说:这个东东没职业道德不敬业,赖在里面睡觉呢!说完拍了拍狗驼: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嘛,给钱!狗驼一愣:刚才不是给了三十吗?女孩说,你个卵子不是黄金打的吧,三十块哪成?那叫钟费,是老板娘收的提成,你要是嫌贵下次去竹村,更便宜,二十块!狗驼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要多少?女孩掏出一根烟点上:一百块,老规距,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
狗驼不情愿地凑集散钱递上,嘴上却骄傲了:我才不去低档次地方,下次还来找你!女孩笑笑:你下次来我多点服务给你,记住我是三号!女孩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很可爱。狗驼突然想起了阿香,就亲了下她:下次来我一定点三号!
17、狗驼再点三号的壮志还没实现,几天之后却发现身体有了可怕的异样。先是尿道口有轻微瘙痒和灼热感,三天后尿道口开始有透明粘液流出。又过两天,红肿的尿道口流出脓液,内裤湿湿的,排尿也感到剧烈疼痛。狗驼慌了,想起在小春妹发屋套子掉了那事,明白过来。愤怒的狗驼跑去小春妹发屋,想揪出清秀小妹算账。但人一到门前,发现里面坐着两个彪形大汉,遂想起火鸡被追砍的情景,只得退了回来。
狗驼想到无处不在的治疗性病的小广告,照上面地址找到一个“老军医”。老军医诊所设在竹村一幢阴暗平房里,里面陈设非常简陋,十几平房的空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也没有行医牌照。老军医面黄肌瘦,像解放前深入丛林作战的远征军,他将狗驼拉到白布帘后,伸出营养不良的手指,叫狗驼脱裤子。老军医看了眼狗驼垂头丧气的物件,也不说话,走到桌前就写单。老军医写好单,拿出几盒西药和一大包中药说:尖锐湿疣,好在来得及时,这几副药下去,包你药到病除。那一次,狗驼忍痛交了五百元钱。
病症在服药期间好了些,药一停就恶化,一有尿意就要入厕,且排尿十分疼痛。狗驼看着男人标志物上米粒大小的东西,还流着脓液,心里异常恐惧。听说这种病非常顽固,即使治愈也会复发,而且传染性极强。想到日后会传给淑慧,并且还可能传给大宝,狗驼愈加害怕。虽然淑慧对自己不好,但真要是传给她这种病,也有违天理良心啊!
痛不欲生的狗驼,上班没劲,食之无味,几天就瘦了一圈。狗驼绝望之中去了王助理那里,说了这事。王助理啪地给他一巴掌:你这个没出息的鳖崽子!狗驼挨了打,一声不吭。春花拉住王助理,要他息怒。王助理余怒未消地扔给狗驼一千元钱,吼道:滚,赶紧去市人民医院看看,小心那鬼军医治死你个鳖崽子!
狗驼就去了滨江市人民医院。在泌尿外科,那个胖主任医生取了狗驼下身分泌物送去检查后,边给狗驼开方子边训斥,要狗驼爱护家人,小心别传给他们,说得狗驼惶恐不安地点头。胖主任说,像你们这样我见多了,叫鸡也不戴套子,人家戴套都有可能染上病,你当你那家伙是铁打的?狗驼很想说“戴了套的”,但动了动嘴还是忍了没出声。
检查结果出来,胖主任开始为狗驼对症治疗。前前后后,共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吃了两个星期的药。三个星期后,症状终于慢慢消除。加上王助理后来再给五百元,狗驼因这事在人民医院共花了一千五百元。
差不多痊愈时,狗驼又去王助理那里,扑通跪下,痛哭流涕:您是我的大恩人,我对不起您的关心,也对不起淑慧啊!王助理没有拉起狗驼,却冷冷地说,有个好老婆在家等着你,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春花目睹此情,唏嘘不已。桃桃拉着妈妈衣角,怯怯地问,狗爷爷犯了么子错误?
“爱情理想”破灭了的狗驼,心重新回到淑慧身上。狗驼觉得,淑慧除了脾气越来越坏,以及闹了几次离婚外,其实并没什么对不起自己。何况,那都是自己没出息造成的。
醒悟过来,狗驼只要想起自己犯下的贱事,就羞愧难当,更加觉得对不起淑慧。狗驼给淑慧打电话,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月有事,暂不寄钱回家。淑慧淡淡地说,你将就着看吧。狗驼没有多想淑慧不问什么原因,反倒从她的话里悟出久违的爱意,心一下热了:你不问我么子事吗?淑慧说,你讲吧。狗驼哇地大哭:老婆,我对不起你啊……
狗驼哭得酣畅淋漓,心里憋闷已久的委屈、压抑、痛苦,此时此刻随泪水倾泻而出。狗驼哭得差不多了,打着嗝抽泣时,淑慧说早点休息,说罢啪的挂了电话。
淑慧没有追问狗驼,是因为她和春花有过联系,已得到消息。淑慧一开始暴跳如雷,哭着叫着,说非离婚不可。春花待淑慧声嘶力竭地吼完,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些男人也是没得办法的事,就是我家得意,我也不敢保证他在外面没事。面对这种事,其实我们宁愿当傻子,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淑慧不认同春花的观点:女人就不是人了?不是天天讲男女平等么,我们也去找情人、叫“鸭子”行吗?春花有点惊讶:做么子这样讲?淑慧说,这么讲错吗?狗男人们错在先,我们求公平罢了!春花沉默好久,说,其实大家伙都晓得,你一直看不起狗叔,对他不冷不热;但狗叔心里一直装着你,这段时间想你,天天哭呢……
狗驼不知道春花劝了淑慧,只是一味地忏悔自己。悲哀的狗驼摸不清淑慧真实想法,猛打淑慧手机,可一直没人接听。狗驼晚上就将电话打回家,叫大宝喊淑慧接电话。大宝扯着公鸭嗓大叫:妈——爸叫你接电话!狗驼隐隐听到淑慧说你讲我不在,大宝便回了话:妈妈讲她不在!大宝说完似觉不妥,很快改口:我没看见妈在家!
狗驼摇摇头,挂了电话,给淑慧发了短信:从娶你进家门那天起,这么多年,我的心一直属于你。手机屏幕显示“信息未发送”,狗驼知道淑慧已经关了手机。当夜,狗驼心情无比沉重,想着与淑慧过去的点点滴滴,辗转反侧,流泪不止。次日凌晨,狗驼迷迷糊糊刚进梦乡,手机短信响了,轻轻“嗡”的一声,将他惊醒。睡眼惺忪的狗驼抓起手机一看,见屏幕上显示“短信已发送”,遂长长地吁了口气。
狗驼打架的眼皮刚要合上,老师过来,将伸缩棍在床上猛敲:起床起床,开工了——
18、狗驼以为再也见不着阿香时,一天下午在帝豪酒店附近出短差,又看见了阿香。
阿香在酒店广场上游荡,分外引人注目。她换了副近视眼镜,打扮更为时尚,还添了几分新潮的知性味。狗驼心说我怎么不知你近视,见阿香靠近一个颇有修养的老男人,交谈几分钟,便领进了旁边的小巷。
狗驼突然觉得难受,低头心痛。几分钟后,见一辆没鸣笛的警车,在旁边呼地停下,几个便装男子冲下车,拔腿往巷子里跑。仿佛拍现场电影,一会儿,精干男子们便出来了。他们的队伍,除了阿香和老年男人,还多了打过狗驼的刀疤。阿香和刀疤戴着手铐,老年男人的翩翩风度没了,上衣敞开,红色领带像根肠子吊在脖子上。一个拿手枪的男子嫌阿香走得慢,照她屁股踹了一脚,阿香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狗驼脑袋一阵空白,箭一样冲下车,射到阿香跟前,将她扶起。阿香乱发掩盖下的脸惨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一高个便衣揪住狗驼衣襟,厉声说,干什么?狗驼吞吞吐吐回答不上。另一矮个便衣抓住阿香头发,指着狗驼问:他是你什么人?阿香看了狗驼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认识!高个便衣将狗驼推开:滚,信不信连你他妈的一起抓?
狗驼又惊又怕,眼睁睁看着阿香被推进警车。一个宽边墨镜男子走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用家乡话叫了声“老狗”!狗驼一看,是王公安。着便衣的王公安得意地说,这桩案子是我卧底搞定的!狗驼说,你不是讲老实接客不抓吗?王公安说,我没讲过老实接客就不抓,再说他们也不老实,你们大老板程东的钱就被他们偷过。王公安说完,对着围观的人们双手一张,大声说:看什么看,都散开!
王公安张手时T恤上伸,露出腰间的手枪。一个眼尖的围观群众严肃地说,五四式手枪!旁边一个年轻的群众马上反驳:不对,是六四式!
城市物质文明上去后,难免要弄点精神文明之类的成果出来,哪怕这个城市缺乏这些因素。二零零五年户籍人口人均GDP超过八千美元的滨江市,在二零零六年下半年着手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滨江市分管卫生和城市管理的副市长,在全市“创卫”动员大会上指出:滨江市一直以来是个美丽大花园,但城市大了难免存在卫生死角,比如几个区的城中村,尤其是竹村,外来人口众多,卫生习惯不好,垃圾遍地乱扔,到处可见治性病的老军医广告……
副市长的话非常严肃,却引起与会市属部委办局负责人窃窃私语。副市长大怒,指着坐在前排的城管、卫生、环卫、防疫等部门领导,要他们立即对负责领域进行清查,并制订方便管理、长效发展机制!吩咐完,副市长对市府办秘书说,赶紧拟个通知,把几个有卫生死角问题的镇区领导召来,开会布置任务,要集中精力加强对外来人口、尤其是农民工的管理,号召树立文明新风尚,养成良好的个人和公共卫生习惯!
“创卫”会议之后,滨江市大张旗鼓地开始卫生死角整治行动,竹村首当其冲。
北区城管分局局长带领全区城管队员,来到竹村街头巷尾,用小铲子、拖把布、钢丝球,甚至高压水枪,清理到处粘贴的老军医广告、办证广告等“牛皮癣”。清擦不掉的,就用白石灰抹掉。城管们辛苦一天取得辉煌战果,第二天大早却发现,二横巷墙上写着“狗日的城管,我操你老母”,竹村直街电线杆写着“老军医祝滨江全体城管人人得梅毒”。分局长大怒,提笔写下“狗日的刁民”,马上又命令用石灰水抹掉。愤怒的城管们找不到“反动标语”作者,剪断拉在竹村室外的所有铁丝,禁止租客当街乱晒衣服。
环卫部门换掉了竹村街巷里的破旧垃圾桶,在每个垃圾桶旁安了块“乱丢垃圾,有失人格”的牌子,在每个街头巷尾安了两块“不准在自家门口堆放垃圾”、“乱扔垃圾,罚款五十”字样的牌子。租客们不再将垃圾堆在门口,却将垃圾扔在垃圾桶旁。北区环卫所长大怒,在每个垃圾桶旁多加一块牌子,上写:“垃圾不入桶,抓住罚到痛”!
市卫生局和市疾控中心的行动有些人情味,联合在竹村举办“关怀农民工朋友生殖健康咨询会”活动,派出医护人员设摊接受咨询,派发印有“卖淫嫖娼易得性病”、“杜绝不洁性行为”、“如何渲泄生理压抑”等内容的小册子。王助理知道这个消息后,同负责新世纪花苑项目部张经理交涉,希望放假半天,让民工兄弟去看一看,学一学,有利于管理。张经理非常同意,王助理等几个包工头,组织各自的民工队伍,浩浩荡荡开进现场。疾控中心领导见这么多民工前来捧场,非常高兴,吩咐医护人员给民工朋友每人派发一个避孕套,然后面对媒体记者侃侃而谈:农民工朋友性压抑不仅仅是个人生理问题,还牵涉到系列社会问题……因不洁性交患上性病例子越来越多!领导忧心忡忡地讲完,一个肥胖男医生接着说,农民工朋友们不必谈性害羞,用合理方式来排遣生理需求,比如自慰就很好,也可购买性工具……
狗驼发现肥胖男医生正是人民医院泌尿外科的胖主任,赶紧跑去看其它宣传画。其它宣传画介绍的是性病防治知识,上面写着“尖锐湿疣”几个大字,狗驼吓得白了脸。
滨江市北区办事处随后出台的措施更富人性化:将部分旧公房改很多几平方的小间,里面安一张床一张桌但不提供被褥,用于农民工租住。北区政府把这种出租点取名“幸福村”,派出专人管理。在本区务工的打工朋友,只要提供结婚证并且自带被褥,付出十元钱就能入住,还可领到一个免费避孕套。如果月租,则只要一百元,还可领到一个无偿使用的电风扇、一盒避孕套、一盒纸巾。
幸福村房租形式一经推出,在北区民工群中引起巨大反响,大家高兴地称之为“性福村”。每到周末,“性福村”门庭若市,房间供不应求,管理处电话几乎被打爆。为此,滨江市东南西三个区的副书记各带领相关人员,专程来北区调研取经。省报驻滨江记者实地采访,写了长篇通讯:《滨江民工真“性福”》。
19、新世纪花苑一期主体工程全部竣工,披着防护网的三幢住宅楼像性感女人。由于另外两个基建班人心涣散,王助理和骏业公司签下新合约,承接内外墙装饰工程。为示庆祝,王助理当晚又请大家去“重庆人”吃饭。王助理本不想去“重庆人”的,老板娘快速移情别恋,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但春花说老板娘这个姐妹不错,得照顾一下她,王助理就依了。
饭局开始后,王公安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提了一瓶洋酒赶来祝贺。王公安嘴巴特甜,一口一个“得意兄”,还拉着八桂的手给春花敬了两次酒。
见老乡们吃得开心,王公安马屁也拍得及时,王助理慢慢地飘了起来。飘着飘着,王助理当上滨江市政协副主席,市公安局长见了他点头问好,甘局长见了他点头哈腰……直到王公安凑近问,得意大哥,听说您要成立建筑公司,兄弟我入点股如何,酒才醒了一半。王助理心想你怎么知道?也不理他,拿起杯子再喝时,被王公安拿了去。王公安将王助理的酒倒在自己杯里,仰头喝了,压低声音说,得意兄,今晚兄弟给您叫个北区最漂亮的小妹!王助理说多少钱?王公安笑:您尽管享受,多少钱不必操心,兄弟我怎么能叫您掏腰包呢?
王助理头也不抬:我有胆不干这个狗屁国家干部,也有胆享这个屌福,兄弟你现在穿着这身警服,可不要知法犯法啊!王公安尴尬地笑了笑:那是,那是!
王助理把基建一班委托给猪郎公管理,带着春花、桃桃,还有狗驼,回了老家。春花和桃桃回家是因为开学,狗驼回去是向淑慧负荆请罪。王助理回乡为了招募技术民工,如懂砌墙的砖匠、懂抹灰的墙漆工等,并计划把他们的老婆带去做小工。此前,王助理说服发展商,在工地边上另外搭建一处“夫妻宿舍”,供有家属的民工居住,以稳定军心、减少犯罪。
基建一班有人在王助理走后,提议去竹村散步。猪郎公厉声喝住:操你妈,没见政府在整治城中村吗?猪郎公平常说“操”从不带“妈”,今天语气如此严厉,把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伙震得一愣一愣,没人敢出去。
王助理的招募很成功,二十个人很快够数。除了两个过了六十的老单身外,其他九对全是夫妻档。
狗驼回到家,淑慧却连碰都不让他碰。狗驼说,我晓得错了,病也治好,你还想我么子样?淑慧说,就这样!狗驼说,这样是么子样?淑慧说,没么子样!狗驼小声说,这样大家都活受罪,要不分开吧?狗驼不敢说离婚,只能说分开,一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淑慧冷冷地说,弄那事,没门;离婚,也没门!
王助理大功告成后跑去找春花,两人兴奋得大白天在宿舍弄那事。兴趣正浓时,老板娘发来条短信:我离婚了,前夫是个好人,但缺乏让我依附的力量,我觉得这辈子不应该捆在他身上,我要追求属于我的真正幸福!王助理一惊,回了信息:是王公安吗?信息刚发出,老板娘电话就来了,在电话里义正辞严:王得意同志我正告你,我离婚没有其他原因,绝不是为了你那个公安老乡,何况他小警察一个,我根本看不上!我早说过,当年面对千万富翁毫不动心,我离婚只是为了找回真正的自我……
王助理看了眼春花,对着手机大声说,你讲么子?信号不好,有空再联系吧!说着,关了手机,对刚才一直未动的春花歉疚地说,对不起老婆,好多事忙!春花说,你打完先吧!王助理说天大的事也先不管它,说罢趴在春花身上使劲工作。
春花随着王助理俯冲的节奏,说,日后我不能……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王助理一边动作,一边吻她:不要紧……等我生意做大,你就辞职来滨江做全职太太,我们交些罚……款再生个……孩子!
20、滨江市铜人建筑有限公司在国庆前成立,辖有基建一班、二班,内墙装饰班、外墙装饰班、水电安装组,共有民工六十余人。王助理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占百分之五十股份,骏业公司张经理占百分之四十,还有百分之十是八桂。铜人建筑公司添置了大批二手建筑机械,聘请了两个建筑工程师、一个水电工程师,还继续招贤纳才。猴屁股女儿大学毕业来滨江市没找到合意工作,王助理招她做了总经办主任兼秘书。老师因为裙带关系成为公司财务人员后,报考了滨江电大财会大专班。猪郎公在公司成立次日,荣升基建项目经理。他老婆带着孩子来到滨江,租房当起全职太太。原大布批发城基建班的老头党员,王助理请来做了专职安全员兼材料保管员。
王助理甩掉包工头帽子,摇身变成王总,买台二手黑色帕萨特,常常边开车边打电话给春花,要她辞职来滨江。在这里,王总还有个“小爱情”插曲:有天晚上,王总带着秘书小樊(也就是猴屁股女儿)应酬完回公司,酒后的小樊上了王总的车不久,突然抱住王总,说,我一直偷偷喜欢你的成熟稳重,还有深厚的责任感,我想你吻一下我!王总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久经沙场的王总心里有杆秤,他吻了下小樊额头,温柔地训斥:只许这次,下不为例!
春花不想丢掉公职,拥有小教一级资格的她,在老家偷偷做了几份简历,附上一封希望和丈夫扎根滨江的信,分别寄给北区中心小学、北二路小学,以及北区私立贵族中英文学校。很快,春花接到三个学校电话,全都表示接收,希望她下个学期尽早调入。贵族学校更是开出年薪九万的优厚条件。
国庆前,与铜人建筑公司员工相关联的好事还有:八桂老公王公安办案立了大功,滨江市公安局为他重新建档,纳入市内干警编制,警衔定为三级警督;兔子因为勇救落水儿童,被评为“滨江市优秀外来务工人员”,得奖金一万元,还被转为滨江市城镇户籍。甘局长见兔子英勇,又是当兵出身,点明要兔子来分局下属的保安服务公司上班。兔子犹犹豫豫地向王总提出辞呈,王总不但没生气,反而显得十分高兴,准了辞,亲自开车将兔子送去新的岗位。
不久,北区副主任兼劳动就业促进办主任老梁来到公司,开门见山要求安排五个本地人职位。王总说,公司没一个本地人呢。老梁正色道:你们为滨江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我们也为你们提供了发展契机,我给你的人有胳膊有腿一样能做事,你应该以博大胸怀和当地人民打成一片,争取共赢共利!王助理想了想,说,行,不过你得给我们二十间“性福村”房,否则出了乱子,麻烦的还是你们政府!老梁说,发展商不是建了夫妻宿舍吗?王助理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夫妻宿舍不过是临时工棚,我的人马可是长期为滨江北区经济建设服务的。老梁想了想,答应了。
当晚,王总包了“重庆人”,开了十桌,大宴乡亲。酒过三巡,王总对老乡们说,大家伙想办法都将老婆带来做小工,别老想着去竹村散步了!一帮子粗野汉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全都欢呼起来。蛤蟆和麻雀仔激动得抱在一起,耗子则眼泪汪汪。狗驼心也热了,拿着手机写出条短信:淑慧,这边鼓励夫妻过来而且有事做,你也来好吗?
写完信息,狗驼怯怯地看了眼狂欢的老乡们,按下信息发送键,很快又按了取消键。
国庆节到来时,王总的新世纪花苑项目放假三天。
老师、火鸡的女朋友赶在节前过来度假,两对准夫妻够不上住“性福村”条件,也不够夫妻宿舍条件,就住在工地宿舍里。火鸡从上铺搬到花姐原铺,和老师做起邻居。两个邻居合共买了台海尔牌手提电脑。老乡们出去逛街后,他们在布帘里刻苦工作,把竹床弄得吱吱呀呀响。老乡们一回来,他们则泡在一起,用无线网卡上网。他们熟练地操作电脑,浏览各地刚刚发生的新闻,令老乡们钦佩不已。猴屁股仍然不屑一顾,吧唧吧唧吸着自卷烟:我家小樊用的是戴尔牌,比他这玩意儿高级得多!猴屁股得意地说完,戴上他自制的安全帽出去逛街了。猴屁股自制的安全帽,其实就是在帽顶架把撑开的小伞。猴屁股戴着它若无其事地行走,像古代的侠客,让人们惊讶不已。
火鸡没理会猴屁股,他在网上搜索到一篇报道,叫《民工性压抑引发系列社会问题》。不久,老师又搜出一篇名为《已婚农民工性压抑问题探析》的论文。论文作者是南京农业大学社会学系社会学专业学生,名叫周厚生。
论文摘要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农村剩余劳动力正通过各种渠道涌进城里。农民工的精神生活或曰情感世界成为继农民工工资、子女教育、社会保障及流动问题之后一个公众关注的热点。
论文引言还说:对于生理处于性欲旺盛期的年轻人,特别是已婚者,性压抑已经成了他们感情生活的一大痛楚,其中多数人只能依靠性幻想、看黄色录像和色情书刊、嫖娼等方法解决问题。
引言中还说:对农民工的“性扶贫”远比提倡使用安全套的人文关怀意义要大得多,它不仅是对农民工作为人的尊重,而且还能解决许多复杂或屡治不愈的社会问题,比如性犯罪等。因此,对外来民工的“性压抑”考察,有助于我们发现其中的问题,对流动人口管理、家庭社会学、维护社会稳定有重要意义。
责任编辑:鄢文江
题图插图:石剑
14、狗驼想知道整治后的竹村什么样。一天晚饭后,叫了花姐去逛。两人来到竹村直街,发现与以往确实不同,有点冷清。在一横巷二横巷,只有零散几个女人警惕地站在室外,更多女人在半掩的门里探头探脑。偶尔有几个男人左顾右盼地过来,与她们简单搭讪几句,有心无胆地走了。在街口巷尾,悬挂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严厉打击卖淫嫖娼活动”、“卖淫嫖娼是违法行为”等。狗驼觉得可笑的是,村口那条横幅这样写道:“竹村全体居民行动起来,打一场人民的嫖娼战争!”
狗驼和花姐在一张“警情通告”纸前看时,一辆闪着警灯的摩托刷地刺过来。车上一前一后坐着个警察和保安。警察神态威严,一声不吭。保安盯着狗驼说,干什么的?狗驼吓一跳,结巴着说,没干……么子!保安指着花姐:她是你什么人?狗驼犹豫一下说,老婆,我们……散步!警察说,散步到其它地方散去!说完一加油门,将摩托轰走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狗驼和花姐赶紧往回走。行至一片黑暗处,狗驼问:刚才讲你是我老婆,有么子感觉?花姐笑:么子感觉都没得。狗驼突然拥住花姐:现在么子感觉?花姐挣扎说,你有病啊!狗驼抱得更紧:我就是有病,病了才闻到你的女人味!花姐愤怒了: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狗驼说你只对老师客气,手抱得更紧。花姐腾出右手,啪地甩出一记响亮耳光,将狗驼打得两眼闪金花。
愤怒的花姐摆脱狗驼,低头横穿马路。一辆小车带着急刹声,擦着花姐身体在前面停下。司机伸出头破口大骂:操你妈,乱穿马路压死你!狗驼吓出一身冷汗。这条路每年被车撞死的行人很多,大都是外来民工。他们横穿马路就像走自家菜地样自在。
狗驼被打那个周末的晚上,花姐老公突然出现在工地。花姐老公在相邻的陈江市打工,人长得矮小,狗驼见了,还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但花姐老公过来不找狗驼,也没发现花姐与老师的私情。他是来接花姐去陈江市,给他老板做住家清洁阿姨的。
花姐第二天上午走了。花姐走之前给老师买了条海南椰树风格短裤,嘱咐他不要跟猪郎公们学坏。老师送了条珍珠手链给花姐,将她的行李搬上客车时泪光闪闪。花姐丈夫对花姐说,这小伙子挺不错,要是没对象,我们把大女儿处给他吧。
花姐走后,春花主动担负起大家的饮食,还请大家伙将就,说等找好煮饭阿姨,她也要回老家上课了。狗驼对吃不太重视,换谁煮饭都没关系。
狗驼不久又去了趟竹村,竹村已经恢复往日热闹。像冬眠之蛇躲避一段时间的站街女们,开始重操旧业。那些年轻或年长的民工,以及本地老头,也蠢蠢欲动地兴奋起来。来了,看了,谈了,妥了,竹村街头巷尾那些破旧阴暗、潮湿狭窄的出租屋,又成了他们的好战场。狗驼心情复杂地徘徊在竹村二横巷中段,看着熟悉的破旧锈铁门,心痛不已。
在阿香曾经租住的屋前,一个苗条的站街女送出一个男客,对狗驼“嗨”了一声。狗驼扶正眼镜,迷糊地问:阿香吗?苗条女笑:什么香不香,都一个样,来吧!狗驼喃喃自语:不一样,不一样的。苗条女一甩长发,“呸”地吐了口痰:滚,去死吧,神经病!
15、其实,整治竹村只不过想狠狠打击那些放肆的鸡头!这些鸡头利用手中掌控的站街女麻痹嫖客,趁机窃取财物。多年来,竹村因为嫖娼而引发的案件很少,因为站街女只想老老实实挣几个平安钱。在以经济建设为主的今天,嫖娼卖淫已经不是社会主要矛盾,竹村如果像以前那样,站街女与租客“和谐相处”,也成不了打击对象。自从出现第一拨鸡头后,竹村再也没得安宁,我们不动手能行吗?!
这些话,是北区公安分局民警、也是铜皮乡老乡王公安说的。
王助理在办理基建一班嫖娼案后续手续时,认识了王公安。王公安本名王建国,以前在老家白羊区任派出所指导员,因为工作上的事与所长意见不和,水阳县公安局又老不解决,一气之下辞职来到滨江。滨江市需要熟悉业务的警察,便招了王公安。虽然水阳县公安局扣住王公安关系不放人,但王公安在滨江公安系统逐渐熟悉业务之后,下定决心不回老家,说是哪怕没有滨江市正式编制,也要留在这边。
王公安偶遇王助理,一个是警察,一个是曾经当过国家干部的包工头,老乡见老乡,层次又有点相当,王助理请王公安去“重庆人”吃饭,几杯酒下肚,两人就称兄道弟了。
王公安说,市局领导要求分局狠整竹村站街女,但北区领导有不同意见,讲公安主要力量不应该放在这方面,应以社会和谐为主,适宜采取“睁眼监督,闭眼管理”的模式……我们基层警察双重管理,市局的话要听,但吃饭钱在当地政府,护一方平安还得听地方的话呢!王助理问:么子叫“睁眼监督,闭眼管理”?王公安说,就是既不能让这些人过于猖獗或者太放肆,也不能荡然无存,否则北区几万单身民工,不要说我们甘局长的老婆女儿害怕出门,我看北区领导们的老婆女儿都提心吊胆呢!
王助理诡谲一笑:不还有“正大光明”的桑拿吗?王公安哈哈大笑:桑拿一次最低二三百,你掏钱?王助理尴尬地笑:没想到当警察还有这么多怪规则。王公安说,不是怪规则,是潜规则,哪行都有。老兄你当年做乡长助理时,还不是把我们驻铜皮乡的民警当下人使唤?王助理忙说,不讲了不讲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王助理唤了老板娘过来。王助理本来想叫老板娘助助兴,哪知王公安见了老板娘,立刻两眼放光,拉着她的手不放。老板娘见了英武的王公安,百般妩媚,全然忘了与王助理的关系,很快和王公安互留了手机号码。
王公安临走时,醉眼朦胧地对王助理说,日后兄弟有么子麻烦,只要在北区这块地盘,黑白两道,兄弟我帮你摆……平!老板娘听了,在一旁娇嗔道:王哥哥你不管小妹啦?王公安马上抓紧老板娘的手:妹妹有么子麻烦,尽管找我,哥哥一样帮你……摆平!
后来,王助理没什么事求王公安,倒是王公安问王助理要不要人。王助理告诉他,缺个煮饭阿姨。王公安说,我帮你找个人,这个女人特别能干。王公安推荐的能人是他老婆,一个叫八桂的老实女人。王助理让她过来煮了餐饭,老乡们感觉还行,就留下了。
王公安在八桂来基建一班后,多次对王助理说请他喝酒,没一次兑现。王助理两次发现,王公安在“重庆人”吃饭。王助理当时也准备去,见王公安与老板娘打得火热,就走了。从王公安言行举止分析,王助理感觉老板娘可能会和王公安有故事。果然不久,有一天晚上“重庆人”打烊时,王助理和妻女散步经过,看见着便服的王公安在暗处迎住老板娘,两人搂着钻进一辆老款皇冠轿车。那是王公安买的二手私家车。
春花当时咋了舌:那不是王公安吗?王助理说,是呢。春花说,可怜八桂在你那做事,么子都不晓得。王助理说,那不一定,就八桂现在这样,晓得又有么子办法?春花叹了口气:女人嫁人,看来只有赌运气了。王助理说你运气好吗?春花娇嗔一声,吊住他的胳膊,小鸟依人般甜蜜。王助理左拥妻子,右拉女儿,表面甜蜜,心里却骂开了:王建国你他妈的鳖崽子!
王公安开着他的老皇冠偶尔来接八桂,顺便也和老乡们聊聊天。聊着聊着,王公安又拍起胸脯:大家伙有麻烦,尽管打招呼!麻雀仔问:竹村那边,今后还有事吗?王公安说,有事没事不是我说了算,你们也要机灵点,警察巡逻时不要往枪口上撞。还有,那些鸡对你莫名其妙提要求,明显就是要搞你,千万得当心!王助理刚好在场,厉声喝斥麻雀仔:关你半个月罚五千块,你不怕就去吧!麻雀仔有些尴尬:发么子脾气呢,大家伙讲讲玩笑嘛!
众人跟着笑。猪郎公问王公安:公安兄弟,你们要是去竹村,没人敢收钱吧?耗子笑:猪郎公你傻了吧,要是有人敢收,公安兄弟不整死她们?王公安哈哈大笑:我们有没有人去我不知道,那些站街女都知道我是警察,她们敢接待我岂不是自投罗网?王公安说,作为国家公务员,反正我不去惹那些事。兔子说,人家公安大哥去的是高档场所,桑拿么子的!
16、说归说,抓捕之事让基建一班老乡们心有余悸,大家暂时老实,没人敢提去竹村散步。
狗驼没有被抓的经历,对阿香的思念淡下,欲望起来时,一天晚上偷偷搭乘摩的去了竹村。街头巷尾仍然悬着打击卖淫嫖娼的横幅,站街女照样肆无忌惮地四处游动,有些甚至站在横幅下面待客。狗驼想,用相机把横幅连同她们拍下来,将是多么滑稽而又有趣的景像。偶尔,一辆摩托闪着警灯驶来,站街女像躲避猫咪的耗子,迅速缩回屋内。摩托过后,她们又像洞里虫子探身而出,领了男人快速进屋。
狗驼在街巷间转了一圈,发现这些女人难以入目,没有阿香那种感觉,失望地出了村。
但是,荷尔蒙的巨大张力在体内发功,让狗驼又非常难受。快到重庆人川菜馆时,狗驼看见路边有两家旋转着花灯的发廊。其中一家名叫“小春妹发屋”,门口有个吊带装超短裙的清秀女孩正在打手机。清秀女孩注意到了狗驼,左手拿住电话,右手冲狗驼招了招。狗驼心一紧,瞅瞅周围没人,低头到了女孩身边。女孩收了手机,将狗驼拉了进去。
屋子里,十多个统一着吊带装超短裙的年轻女孩,像排排坐吃果果的孩子,安静地坐着。一个肥胖中年妇女叫住狗驼:大哥,交钟费先,三十块!历经风月之事多次的狗驼,波澜不惊地给了钱,跟着清秀女孩掀开旁边一个布帘。布帘后别有洞天,还有许多布帘隔开的小单间。清秀女孩将狗驼带入最里一个单间,摁亮房中的小黄灯。
女孩腰肢纤细皮肤柔嫩,手感很好。狗驼工作起来感觉有种与众不同的畅快。结束后,狗驼发现套套不见了,吓了一跳。清秀女孩伸手从自己身体里掏出来,笑说:这个东东没职业道德不敬业,赖在里面睡觉呢!说完拍了拍狗驼: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嘛,给钱!狗驼一愣:刚才不是给了三十吗?女孩说,你个卵子不是黄金打的吧,三十块哪成?那叫钟费,是老板娘收的提成,你要是嫌贵下次去竹村,更便宜,二十块!狗驼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要多少?女孩掏出一根烟点上:一百块,老规距,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
狗驼不情愿地凑集散钱递上,嘴上却骄傲了:我才不去低档次地方,下次还来找你!女孩笑笑:你下次来我多点服务给你,记住我是三号!女孩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很可爱。狗驼突然想起了阿香,就亲了下她:下次来我一定点三号!
17、狗驼再点三号的壮志还没实现,几天之后却发现身体有了可怕的异样。先是尿道口有轻微瘙痒和灼热感,三天后尿道口开始有透明粘液流出。又过两天,红肿的尿道口流出脓液,内裤湿湿的,排尿也感到剧烈疼痛。狗驼慌了,想起在小春妹发屋套子掉了那事,明白过来。愤怒的狗驼跑去小春妹发屋,想揪出清秀小妹算账。但人一到门前,发现里面坐着两个彪形大汉,遂想起火鸡被追砍的情景,只得退了回来。
狗驼想到无处不在的治疗性病的小广告,照上面地址找到一个“老军医”。老军医诊所设在竹村一幢阴暗平房里,里面陈设非常简陋,十几平房的空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也没有行医牌照。老军医面黄肌瘦,像解放前深入丛林作战的远征军,他将狗驼拉到白布帘后,伸出营养不良的手指,叫狗驼脱裤子。老军医看了眼狗驼垂头丧气的物件,也不说话,走到桌前就写单。老军医写好单,拿出几盒西药和一大包中药说:尖锐湿疣,好在来得及时,这几副药下去,包你药到病除。那一次,狗驼忍痛交了五百元钱。
病症在服药期间好了些,药一停就恶化,一有尿意就要入厕,且排尿十分疼痛。狗驼看着男人标志物上米粒大小的东西,还流着脓液,心里异常恐惧。听说这种病非常顽固,即使治愈也会复发,而且传染性极强。想到日后会传给淑慧,并且还可能传给大宝,狗驼愈加害怕。虽然淑慧对自己不好,但真要是传给她这种病,也有违天理良心啊!
痛不欲生的狗驼,上班没劲,食之无味,几天就瘦了一圈。狗驼绝望之中去了王助理那里,说了这事。王助理啪地给他一巴掌:你这个没出息的鳖崽子!狗驼挨了打,一声不吭。春花拉住王助理,要他息怒。王助理余怒未消地扔给狗驼一千元钱,吼道:滚,赶紧去市人民医院看看,小心那鬼军医治死你个鳖崽子!
狗驼就去了滨江市人民医院。在泌尿外科,那个胖主任医生取了狗驼下身分泌物送去检查后,边给狗驼开方子边训斥,要狗驼爱护家人,小心别传给他们,说得狗驼惶恐不安地点头。胖主任说,像你们这样我见多了,叫鸡也不戴套子,人家戴套都有可能染上病,你当你那家伙是铁打的?狗驼很想说“戴了套的”,但动了动嘴还是忍了没出声。
检查结果出来,胖主任开始为狗驼对症治疗。前前后后,共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吃了两个星期的药。三个星期后,症状终于慢慢消除。加上王助理后来再给五百元,狗驼因这事在人民医院共花了一千五百元。
差不多痊愈时,狗驼又去王助理那里,扑通跪下,痛哭流涕:您是我的大恩人,我对不起您的关心,也对不起淑慧啊!王助理没有拉起狗驼,却冷冷地说,有个好老婆在家等着你,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春花目睹此情,唏嘘不已。桃桃拉着妈妈衣角,怯怯地问,狗爷爷犯了么子错误?
“爱情理想”破灭了的狗驼,心重新回到淑慧身上。狗驼觉得,淑慧除了脾气越来越坏,以及闹了几次离婚外,其实并没什么对不起自己。何况,那都是自己没出息造成的。
醒悟过来,狗驼只要想起自己犯下的贱事,就羞愧难当,更加觉得对不起淑慧。狗驼给淑慧打电话,小心翼翼地说,这个月有事,暂不寄钱回家。淑慧淡淡地说,你将就着看吧。狗驼没有多想淑慧不问什么原因,反倒从她的话里悟出久违的爱意,心一下热了:你不问我么子事吗?淑慧说,你讲吧。狗驼哇地大哭:老婆,我对不起你啊……
狗驼哭得酣畅淋漓,心里憋闷已久的委屈、压抑、痛苦,此时此刻随泪水倾泻而出。狗驼哭得差不多了,打着嗝抽泣时,淑慧说早点休息,说罢啪的挂了电话。
淑慧没有追问狗驼,是因为她和春花有过联系,已得到消息。淑慧一开始暴跳如雷,哭着叫着,说非离婚不可。春花待淑慧声嘶力竭地吼完,悠悠地叹了口气:这些男人也是没得办法的事,就是我家得意,我也不敢保证他在外面没事。面对这种事,其实我们宁愿当傻子,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淑慧不认同春花的观点:女人就不是人了?不是天天讲男女平等么,我们也去找情人、叫“鸭子”行吗?春花有点惊讶:做么子这样讲?淑慧说,这么讲错吗?狗男人们错在先,我们求公平罢了!春花沉默好久,说,其实大家伙都晓得,你一直看不起狗叔,对他不冷不热;但狗叔心里一直装着你,这段时间想你,天天哭呢……
狗驼不知道春花劝了淑慧,只是一味地忏悔自己。悲哀的狗驼摸不清淑慧真实想法,猛打淑慧手机,可一直没人接听。狗驼晚上就将电话打回家,叫大宝喊淑慧接电话。大宝扯着公鸭嗓大叫:妈——爸叫你接电话!狗驼隐隐听到淑慧说你讲我不在,大宝便回了话:妈妈讲她不在!大宝说完似觉不妥,很快改口:我没看见妈在家!
狗驼摇摇头,挂了电话,给淑慧发了短信:从娶你进家门那天起,这么多年,我的心一直属于你。手机屏幕显示“信息未发送”,狗驼知道淑慧已经关了手机。当夜,狗驼心情无比沉重,想着与淑慧过去的点点滴滴,辗转反侧,流泪不止。次日凌晨,狗驼迷迷糊糊刚进梦乡,手机短信响了,轻轻“嗡”的一声,将他惊醒。睡眼惺忪的狗驼抓起手机一看,见屏幕上显示“短信已发送”,遂长长地吁了口气。
狗驼打架的眼皮刚要合上,老师过来,将伸缩棍在床上猛敲:起床起床,开工了——
18、狗驼以为再也见不着阿香时,一天下午在帝豪酒店附近出短差,又看见了阿香。
阿香在酒店广场上游荡,分外引人注目。她换了副近视眼镜,打扮更为时尚,还添了几分新潮的知性味。狗驼心说我怎么不知你近视,见阿香靠近一个颇有修养的老男人,交谈几分钟,便领进了旁边的小巷。
狗驼突然觉得难受,低头心痛。几分钟后,见一辆没鸣笛的警车,在旁边呼地停下,几个便装男子冲下车,拔腿往巷子里跑。仿佛拍现场电影,一会儿,精干男子们便出来了。他们的队伍,除了阿香和老年男人,还多了打过狗驼的刀疤。阿香和刀疤戴着手铐,老年男人的翩翩风度没了,上衣敞开,红色领带像根肠子吊在脖子上。一个拿手枪的男子嫌阿香走得慢,照她屁股踹了一脚,阿香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狗驼脑袋一阵空白,箭一样冲下车,射到阿香跟前,将她扶起。阿香乱发掩盖下的脸惨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一高个便衣揪住狗驼衣襟,厉声说,干什么?狗驼吞吞吐吐回答不上。另一矮个便衣抓住阿香头发,指着狗驼问:他是你什么人?阿香看了狗驼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认识!高个便衣将狗驼推开:滚,信不信连你他妈的一起抓?
狗驼又惊又怕,眼睁睁看着阿香被推进警车。一个宽边墨镜男子走来,拍了下他的肩膀,用家乡话叫了声“老狗”!狗驼一看,是王公安。着便衣的王公安得意地说,这桩案子是我卧底搞定的!狗驼说,你不是讲老实接客不抓吗?王公安说,我没讲过老实接客就不抓,再说他们也不老实,你们大老板程东的钱就被他们偷过。王公安说完,对着围观的人们双手一张,大声说:看什么看,都散开!
王公安张手时T恤上伸,露出腰间的手枪。一个眼尖的围观群众严肃地说,五四式手枪!旁边一个年轻的群众马上反驳:不对,是六四式!
城市物质文明上去后,难免要弄点精神文明之类的成果出来,哪怕这个城市缺乏这些因素。二零零五年户籍人口人均GDP超过八千美元的滨江市,在二零零六年下半年着手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滨江市分管卫生和城市管理的副市长,在全市“创卫”动员大会上指出:滨江市一直以来是个美丽大花园,但城市大了难免存在卫生死角,比如几个区的城中村,尤其是竹村,外来人口众多,卫生习惯不好,垃圾遍地乱扔,到处可见治性病的老军医广告……
副市长的话非常严肃,却引起与会市属部委办局负责人窃窃私语。副市长大怒,指着坐在前排的城管、卫生、环卫、防疫等部门领导,要他们立即对负责领域进行清查,并制订方便管理、长效发展机制!吩咐完,副市长对市府办秘书说,赶紧拟个通知,把几个有卫生死角问题的镇区领导召来,开会布置任务,要集中精力加强对外来人口、尤其是农民工的管理,号召树立文明新风尚,养成良好的个人和公共卫生习惯!
“创卫”会议之后,滨江市大张旗鼓地开始卫生死角整治行动,竹村首当其冲。
北区城管分局局长带领全区城管队员,来到竹村街头巷尾,用小铲子、拖把布、钢丝球,甚至高压水枪,清理到处粘贴的老军医广告、办证广告等“牛皮癣”。清擦不掉的,就用白石灰抹掉。城管们辛苦一天取得辉煌战果,第二天大早却发现,二横巷墙上写着“狗日的城管,我操你老母”,竹村直街电线杆写着“老军医祝滨江全体城管人人得梅毒”。分局长大怒,提笔写下“狗日的刁民”,马上又命令用石灰水抹掉。愤怒的城管们找不到“反动标语”作者,剪断拉在竹村室外的所有铁丝,禁止租客当街乱晒衣服。
环卫部门换掉了竹村街巷里的破旧垃圾桶,在每个垃圾桶旁安了块“乱丢垃圾,有失人格”的牌子,在每个街头巷尾安了两块“不准在自家门口堆放垃圾”、“乱扔垃圾,罚款五十”字样的牌子。租客们不再将垃圾堆在门口,却将垃圾扔在垃圾桶旁。北区环卫所长大怒,在每个垃圾桶旁多加一块牌子,上写:“垃圾不入桶,抓住罚到痛”!
市卫生局和市疾控中心的行动有些人情味,联合在竹村举办“关怀农民工朋友生殖健康咨询会”活动,派出医护人员设摊接受咨询,派发印有“卖淫嫖娼易得性病”、“杜绝不洁性行为”、“如何渲泄生理压抑”等内容的小册子。王助理知道这个消息后,同负责新世纪花苑项目部张经理交涉,希望放假半天,让民工兄弟去看一看,学一学,有利于管理。张经理非常同意,王助理等几个包工头,组织各自的民工队伍,浩浩荡荡开进现场。疾控中心领导见这么多民工前来捧场,非常高兴,吩咐医护人员给民工朋友每人派发一个避孕套,然后面对媒体记者侃侃而谈:农民工朋友性压抑不仅仅是个人生理问题,还牵涉到系列社会问题……因不洁性交患上性病例子越来越多!领导忧心忡忡地讲完,一个肥胖男医生接着说,农民工朋友们不必谈性害羞,用合理方式来排遣生理需求,比如自慰就很好,也可购买性工具……
狗驼发现肥胖男医生正是人民医院泌尿外科的胖主任,赶紧跑去看其它宣传画。其它宣传画介绍的是性病防治知识,上面写着“尖锐湿疣”几个大字,狗驼吓得白了脸。
滨江市北区办事处随后出台的措施更富人性化:将部分旧公房改很多几平方的小间,里面安一张床一张桌但不提供被褥,用于农民工租住。北区政府把这种出租点取名“幸福村”,派出专人管理。在本区务工的打工朋友,只要提供结婚证并且自带被褥,付出十元钱就能入住,还可领到一个免费避孕套。如果月租,则只要一百元,还可领到一个无偿使用的电风扇、一盒避孕套、一盒纸巾。
幸福村房租形式一经推出,在北区民工群中引起巨大反响,大家高兴地称之为“性福村”。每到周末,“性福村”门庭若市,房间供不应求,管理处电话几乎被打爆。为此,滨江市东南西三个区的副书记各带领相关人员,专程来北区调研取经。省报驻滨江记者实地采访,写了长篇通讯:《滨江民工真“性福”》。
19、新世纪花苑一期主体工程全部竣工,披着防护网的三幢住宅楼像性感女人。由于另外两个基建班人心涣散,王助理和骏业公司签下新合约,承接内外墙装饰工程。为示庆祝,王助理当晚又请大家去“重庆人”吃饭。王助理本不想去“重庆人”的,老板娘快速移情别恋,让他心里不是滋味。但春花说老板娘这个姐妹不错,得照顾一下她,王助理就依了。
饭局开始后,王公安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提了一瓶洋酒赶来祝贺。王公安嘴巴特甜,一口一个“得意兄”,还拉着八桂的手给春花敬了两次酒。
见老乡们吃得开心,王公安马屁也拍得及时,王助理慢慢地飘了起来。飘着飘着,王助理当上滨江市政协副主席,市公安局长见了他点头问好,甘局长见了他点头哈腰……直到王公安凑近问,得意大哥,听说您要成立建筑公司,兄弟我入点股如何,酒才醒了一半。王助理心想你怎么知道?也不理他,拿起杯子再喝时,被王公安拿了去。王公安将王助理的酒倒在自己杯里,仰头喝了,压低声音说,得意兄,今晚兄弟给您叫个北区最漂亮的小妹!王助理说多少钱?王公安笑:您尽管享受,多少钱不必操心,兄弟我怎么能叫您掏腰包呢?
王助理头也不抬:我有胆不干这个狗屁国家干部,也有胆享这个屌福,兄弟你现在穿着这身警服,可不要知法犯法啊!王公安尴尬地笑了笑:那是,那是!
王助理把基建一班委托给猪郎公管理,带着春花、桃桃,还有狗驼,回了老家。春花和桃桃回家是因为开学,狗驼回去是向淑慧负荆请罪。王助理回乡为了招募技术民工,如懂砌墙的砖匠、懂抹灰的墙漆工等,并计划把他们的老婆带去做小工。此前,王助理说服发展商,在工地边上另外搭建一处“夫妻宿舍”,供有家属的民工居住,以稳定军心、减少犯罪。
基建一班有人在王助理走后,提议去竹村散步。猪郎公厉声喝住:操你妈,没见政府在整治城中村吗?猪郎公平常说“操”从不带“妈”,今天语气如此严厉,把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伙震得一愣一愣,没人敢出去。
王助理的招募很成功,二十个人很快够数。除了两个过了六十的老单身外,其他九对全是夫妻档。
狗驼回到家,淑慧却连碰都不让他碰。狗驼说,我晓得错了,病也治好,你还想我么子样?淑慧说,就这样!狗驼说,这样是么子样?淑慧说,没么子样!狗驼小声说,这样大家都活受罪,要不分开吧?狗驼不敢说离婚,只能说分开,一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淑慧冷冷地说,弄那事,没门;离婚,也没门!
王助理大功告成后跑去找春花,两人兴奋得大白天在宿舍弄那事。兴趣正浓时,老板娘发来条短信:我离婚了,前夫是个好人,但缺乏让我依附的力量,我觉得这辈子不应该捆在他身上,我要追求属于我的真正幸福!王助理一惊,回了信息:是王公安吗?信息刚发出,老板娘电话就来了,在电话里义正辞严:王得意同志我正告你,我离婚没有其他原因,绝不是为了你那个公安老乡,何况他小警察一个,我根本看不上!我早说过,当年面对千万富翁毫不动心,我离婚只是为了找回真正的自我……
王助理看了眼春花,对着手机大声说,你讲么子?信号不好,有空再联系吧!说着,关了手机,对刚才一直未动的春花歉疚地说,对不起老婆,好多事忙!春花说,你打完先吧!王助理说天大的事也先不管它,说罢趴在春花身上使劲工作。
春花随着王助理俯冲的节奏,说,日后我不能……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王助理一边动作,一边吻她:不要紧……等我生意做大,你就辞职来滨江做全职太太,我们交些罚……款再生个……孩子!
20、滨江市铜人建筑有限公司在国庆前成立,辖有基建一班、二班,内墙装饰班、外墙装饰班、水电安装组,共有民工六十余人。王助理是董事长兼总经理,占百分之五十股份,骏业公司张经理占百分之四十,还有百分之十是八桂。铜人建筑公司添置了大批二手建筑机械,聘请了两个建筑工程师、一个水电工程师,还继续招贤纳才。猴屁股女儿大学毕业来滨江市没找到合意工作,王助理招她做了总经办主任兼秘书。老师因为裙带关系成为公司财务人员后,报考了滨江电大财会大专班。猪郎公在公司成立次日,荣升基建项目经理。他老婆带着孩子来到滨江,租房当起全职太太。原大布批发城基建班的老头党员,王助理请来做了专职安全员兼材料保管员。
王助理甩掉包工头帽子,摇身变成王总,买台二手黑色帕萨特,常常边开车边打电话给春花,要她辞职来滨江。在这里,王总还有个“小爱情”插曲:有天晚上,王总带着秘书小樊(也就是猴屁股女儿)应酬完回公司,酒后的小樊上了王总的车不久,突然抱住王总,说,我一直偷偷喜欢你的成熟稳重,还有深厚的责任感,我想你吻一下我!王总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久经沙场的王总心里有杆秤,他吻了下小樊额头,温柔地训斥:只许这次,下不为例!
春花不想丢掉公职,拥有小教一级资格的她,在老家偷偷做了几份简历,附上一封希望和丈夫扎根滨江的信,分别寄给北区中心小学、北二路小学,以及北区私立贵族中英文学校。很快,春花接到三个学校电话,全都表示接收,希望她下个学期尽早调入。贵族学校更是开出年薪九万的优厚条件。
国庆前,与铜人建筑公司员工相关联的好事还有:八桂老公王公安办案立了大功,滨江市公安局为他重新建档,纳入市内干警编制,警衔定为三级警督;兔子因为勇救落水儿童,被评为“滨江市优秀外来务工人员”,得奖金一万元,还被转为滨江市城镇户籍。甘局长见兔子英勇,又是当兵出身,点明要兔子来分局下属的保安服务公司上班。兔子犹犹豫豫地向王总提出辞呈,王总不但没生气,反而显得十分高兴,准了辞,亲自开车将兔子送去新的岗位。
不久,北区副主任兼劳动就业促进办主任老梁来到公司,开门见山要求安排五个本地人职位。王总说,公司没一个本地人呢。老梁正色道:你们为滨江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我们也为你们提供了发展契机,我给你的人有胳膊有腿一样能做事,你应该以博大胸怀和当地人民打成一片,争取共赢共利!王助理想了想,说,行,不过你得给我们二十间“性福村”房,否则出了乱子,麻烦的还是你们政府!老梁说,发展商不是建了夫妻宿舍吗?王助理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夫妻宿舍不过是临时工棚,我的人马可是长期为滨江北区经济建设服务的。老梁想了想,答应了。
当晚,王总包了“重庆人”,开了十桌,大宴乡亲。酒过三巡,王总对老乡们说,大家伙想办法都将老婆带来做小工,别老想着去竹村散步了!一帮子粗野汉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全都欢呼起来。蛤蟆和麻雀仔激动得抱在一起,耗子则眼泪汪汪。狗驼心也热了,拿着手机写出条短信:淑慧,这边鼓励夫妻过来而且有事做,你也来好吗?
写完信息,狗驼怯怯地看了眼狂欢的老乡们,按下信息发送键,很快又按了取消键。
国庆节到来时,王总的新世纪花苑项目放假三天。
老师、火鸡的女朋友赶在节前过来度假,两对准夫妻够不上住“性福村”条件,也不够夫妻宿舍条件,就住在工地宿舍里。火鸡从上铺搬到花姐原铺,和老师做起邻居。两个邻居合共买了台海尔牌手提电脑。老乡们出去逛街后,他们在布帘里刻苦工作,把竹床弄得吱吱呀呀响。老乡们一回来,他们则泡在一起,用无线网卡上网。他们熟练地操作电脑,浏览各地刚刚发生的新闻,令老乡们钦佩不已。猴屁股仍然不屑一顾,吧唧吧唧吸着自卷烟:我家小樊用的是戴尔牌,比他这玩意儿高级得多!猴屁股得意地说完,戴上他自制的安全帽出去逛街了。猴屁股自制的安全帽,其实就是在帽顶架把撑开的小伞。猴屁股戴着它若无其事地行走,像古代的侠客,让人们惊讶不已。
火鸡没理会猴屁股,他在网上搜索到一篇报道,叫《民工性压抑引发系列社会问题》。不久,老师又搜出一篇名为《已婚农民工性压抑问题探析》的论文。论文作者是南京农业大学社会学系社会学专业学生,名叫周厚生。
论文摘要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农村剩余劳动力正通过各种渠道涌进城里。农民工的精神生活或曰情感世界成为继农民工工资、子女教育、社会保障及流动问题之后一个公众关注的热点。
论文引言还说:对于生理处于性欲旺盛期的年轻人,特别是已婚者,性压抑已经成了他们感情生活的一大痛楚,其中多数人只能依靠性幻想、看黄色录像和色情书刊、嫖娼等方法解决问题。
引言中还说:对农民工的“性扶贫”远比提倡使用安全套的人文关怀意义要大得多,它不仅是对农民工作为人的尊重,而且还能解决许多复杂或屡治不愈的社会问题,比如性犯罪等。因此,对外来民工的“性压抑”考察,有助于我们发现其中的问题,对流动人口管理、家庭社会学、维护社会稳定有重要意义。
责任编辑:鄢文江
题图插图: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