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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周末看了一篇文章之后,Lucy作为一个曾经与艺术沾边的人,一直有点惶惶不安。那篇文章讲一个姑娘,十年没有出门工作,但是最后靠着扎毛毡,做毛毡玩偶,变成了一个有口碑也有市场的手工艺术者。
Lucy和文中女主的共同点是,也快十年没有正经上过班了。區别是她没有扎毛毡一类的爱好,除了生养一个孩子,她没有任何其他作品。
原本倒也过得平静,家里头不缺自己这份工作,也能过下去,父母平时还时不时撒些补贴,没有人对自己提过任何要求。但是,看完人家的故事后,她还是被成功地激起来了一些埋藏已久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郁闷了。学了那么多年艺术鉴赏,最终化作一张白纸。表面上,穿着富有艺术气息的衣服,像模像样,家里也布置得颇有品位,若是发图到小×书一类的地方,一定会有人追着求链接—去年疫情严重的时候她发过一张角落照片,有七八个人问她要地毯链接、台灯链接、墙上置物架链接,还有人问抱枕哪买的,她一个都没搭理。一则懒,有些还根本没有链接,又懒得解释,另外,陌生网友没有什么招人喜欢的点,上来就是“有链接吗”,见多了也 烦。
因为不能持续更新,所以她的账号也没有什么粉丝。网上生活都过得这么寂寥,现实生活更可见一斑。人际关系不仅没有拓展,反倒萎缩得厉害,特别是最近这四五年,几乎自绝于人民。
除了孩子,似乎已经不耐烦跟任何人推心置腹了。过去的朋友们,只在线上有点偶然的点赞关系,前同事们,连名字都要想一会儿。聚会,近几年从来没有参加过。实在无法应付“你最近在干什么”“在哪高就”一类的问题,也无法坦然说出家庭主妇这几个字—当然,现在,也不会有人邀请自己出席聚会了。
一旦拥有了可有可无的气质,你就会越发可有可无。
但人终究很难实现躺平。做点什么好呢?Lucy这几天开始思考。检索了一遍,她发现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个很玄的东西:审美。这么多年过下来,除了这方面有点长进,其他几乎都是脱线的。
自己画国画的水平很一般,不能开培训班,写字更差;画漫画,也跟不上现在的潮流。但是什么家具更古朴,什么器皿更有美感,瓷器瓶子里插什么花更合宜,这些她心里稳。
她想起来一个画画的朋友,那是不是可以合作一下,开发一些周边产品呢?但画画的朋友表示暂时没有余力,他应付目前的生活都很费劲,没有什么余力拓展周边了。
Lucy能料到这个答复。有个性的人都这德行。常人的逻辑是应付当下都困难,不应该更急迫地改变现状吗?他们的思路是,莫挨老子。就好比,你走进一间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的屋子,本意是去打开窗户,或者关上阀门,但里头的住户认为你的到来、你随身携带的干燥元素、你可能响起的手机铃声,都会引爆这间屋子。他们要做减法,不要做加法。
每到这种时候,Lucy就会摇头。一半是感慨自己学艺不精有求于人的下场,一半是对没有现实感的“艺术家”的叹息。
画画不行,换条路,丈夫有个朋友,书法相当不错,颇有鲁迅的风采。要不与他合作一下创意书法吧,可以定制,创意自己来,对方只需要留下墨宝。
她想到这里,顿觉可行,连忙找来丈夫商议。丈夫首先对她的临时起意有点诧异,紧接着问她,你有客户么?你来做运营吗?Lucy说客户可以慢慢培养,这个不用担心。只要产品过硬,现在私人定制挺有需求的。“他恐怕不会很感兴趣。”“他什么都可以不用管,就当业余在练字罢了。装裱、运营都不用他操心。”“那你打算怎么分成呢?”“六四开或者七三吧。”“我觉得你起码得五五开,才有点诚意吧。”“这个到时可以商量。”“但是,我还是觉得可能不太行。”丈夫始终支支吾吾,没有一句痛快话。
一旦拥有了可有可无的气质,你就会越发可有可无。
“为啥?先试着问问呗。对他来说压根没有什么增项啊,他只要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可以了。”
“你先得有个比较成熟的计划书,才好跟人提吧。况且,他这个人你也知道,说辞职就辞职,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的,闲云野鹤惯了,不一定吃这一套啊。你找他合作,也要想想合作风险。”
“你是说怕他到时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也不完全是,你看他们一家已经在外云游两个月了。人家说不定根本就不想赚多少钱,宁可生活简单一点,也不想受制衡。订单少,做起来没劲,订单多,累,没劲,根本不理你这茬怎么办?”
丈夫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完全指着某个人,风险太高了。Lucy其实老早就知道写字的这位有多随性,一言不合就要喊停,三不五时要歇一阵,换老板换房东,一个城市还换到另个城市,没有下家就敢裸辞,家境其实也非常普通,属于没有资本,但是完全不想夹着尾巴做人,心依然可以很狂野的代表。
如果搁在她手里,他一定会被赶出家门。她自己虽然没有积极就业,但不能容忍另一个人也这样。
谢天谢地,人家也命途不错,一路遇到的净是“李姐”,理解万岁的李姐。他的伴侣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至少没有向外界传递出过蛛丝马迹,估摸着也是心远地自偏的人。
眼下这趟旅行都持续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外面有啥可浪的。据说还带着孩子—孩子这个暑假之后开始上小学,索性就干脆带他放长假了。
听起来,游山玩水,无视俗世间的约束,挺不羁。但在Lucy眼里,只有一家人过几天要搬离地球—这一走很难再回来,就看看大好河山留个纪念吧—她才会下这种野游决心。
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方,不出游不拥抱大自然就浑身痒,一方冬怕冷夏怕热,只想宅家;一方生怕被管束,可以忍受居无定所,也可以忍受清贫,只要让他“自由”,另一方也不能忍受管束,但更不能忍受清贫。
这得多走投无路,才会凑在一起成为合作伙伴?
Lucy越想越没戏。尽管没有多少人生经验,直觉告诉她,不能找心里是一片汪洋、没有边际的文艺工作者合作。但是,光明白有啥用?要是自己也能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早就可以咔嚓咔嚓干活了。
一切又都停滞了。在需要做点什么,究竟能做点什么之间,Lucy过去没有取得什么突破,现在还是没有。即便大器晚成,留给她的时间也不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