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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工具人”,本是一个管理学概念,指管理者发布命令,管理对象完全被动地接受命令,被当成工具使用。
身为工具,只需执行指令,而不需要思維、感情,因而带来了马克思以及随后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所关注的人的物化、异化等问题。
在当代语境下,“工具人”这个词有被泛化的趋势,它可以应用于各种场景:
“社畜”工具人——职场中的小透明,处事秘笈就是“好的”“收到”“明白”;
情场千斤顶——连做备胎的资格都没有,又称驮兽、舔狗、观音兵、火山孝子、骑士团等,在你的女神或曰娘娘面前,你低到尘埃,任她差遣;
家务工具人——李国庆抱怨俞渝二十多年没给他洗过袜子,也就是说,即便你是女强人,在配偶眼中你也得履行家务工具人的职责;
成功学工具人——日均写诗2000首乃至“五岁开飞机,八岁上大学”的各路神童,不过是功利主义的工具人;
上分工具人——在游戏中,很多玩家或设定都是工具人。比如在打《魔兽世界》时,有人会吼一嗓子:“斯坦索姆来一法师工具人!”《阴阳师》中的各种式神,一方面被认为很强、很靠谱,另一方面则透着悲凉意味——都逃不了工具人的命哪。
影视剧里也不乏工具人的例子。近年来的日本职场剧中,从《Doctor X》中的大门未知子到《卖房子的女人》中的三轩家万智,再到正在播出的《派遣的品格2》中的大前春子,这些能力超群、行事干练果断的大女主,被塑造成了“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至于更古早的,哆啦A梦必须是最强工具人啊——哦,不对,是工具猫。
当年轻人不无调侃地自称“工具人”时,他们是以此来消解自己所面临的无奈和尴尬处境,也表达了渴望摆脱这一处境的愿望。正如豆瓣“工具人康复中心”小组所写:“工具人再也不想被欺负了!工具人受够了被当工具!但还是脱不开身!”
这个小组有项投票,选出自己成为工具人的原因,超过八成的人选“性格(如性格温和、老好人等)”和“沟通(如不会拒绝、不善表达)”这两个选项,有27%的人选择“环境(如受环境氛围影响等)”这一项。
在职场PUA的打压下,无力抗争的你只能沦为工具人。最近一个例子就是偶像团体“火箭少女101”前队长Yamy,其公司老板在员工大会上不停贬低她,说她丑、装时尚、唱歌难听、没有价值,以至于Yamy发出这样的疑问:“我到底是什么?”
人是怎么沦为工具的?匈牙利学者卢卡奇认为,劳动过程的不断合理化和机械化是造成人的特性逐步被消除的基础。资本要求利润最大化,因此劳动分工成为理性化的安排;生产由一个整体被分割为许多组成部分,人的劳动也相应地被分为许多局部劳动。
虽然劳动分工提高了生产效率,却也因此让劳动者深深陷入简单化的“直观”的劳动方式,每个人都只是流水线上一颗无足轻重的螺丝钉,也是机械系统毫无意义的一部分。
“当人本身的存在被归结为一个孤立的粒子而被一个异己的关系所吞并时,人格只能处于无可奈何的旁观地位。”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写道。
至于是否接受被当成工具,要看他们如何理解这件事:一种情况是,他们不在乎工具身份,只在乎能否在这个公司做自己想做的事。为此,他们不介意付出心力甚至牺牲某些东西,现在当工具人是为了以后不当工具人。
另一种情况是,他们介意被视为工具,但确实无力改变当下的境遇,于是用“恰饭”为理由完成心理上的自洽。
工具人并非小透明,工具人做到极致,照样光芒四射——这是日剧《派遣的品格》给予我们的启示。
1986年,日本通过《劳动派遣法》,即企业可以聘用被称为“派遣社员”的短期契约员工,以时薪或月薪计酬。派遣社员从事行政助理、项目助理等辅助性工作,企业无需为他们提供医保、培训等福利,甚至可以随时终止合作——工具人无疑了。
不想成为工具人,还可以像村上春树那样,一开始就不要把自己纳入某个体系中。他选择在精神上成为自由人,按照自己的日程表来生活。
“无须挤在满员电车里行色匆匆地赶去上班,也无须出席枯燥无聊的会议,更不必冲着令人生厌的老板点头哈腰,还能结识形形色色的有趣的人、兴味盎然的人。”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村上春树如此写道。
《雇佣人生》的结尾有一个彩蛋:片中的灯罩男举起他的灯罩,将之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意味着一种自我意识的觉醒,不再自我物化,而是将自己当作人。
保有人性,正是我们和工具的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