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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少女是最吸引人的词汇,因为和这个词接续的全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如山泉般清澈,如月光般纯粹,如钻石般耀眼。
如果把少女加一个时间限定呢?十岁?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都不是,在我眼里,这个限定是随着我妈妈的年纪而增长的,她的内心住着一个不老的少女。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逢年过节,哪怕工作再忙,她都会想办法庆祝一番。记得我七岁那年的中秋节前夕,妈妈接到了紧急出差的任务。夜深了,她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打包行李,而我就在一片收拾声中酣然入睡。等我醒来时,妈妈早已离开,我揉了揉眼睛,刚坐起来,额头就碰到了一个有棱角的异物,吓得迷迷糊糊的我直接跳下床,拼命跺着脚尖叫。没多久,我看到了摇晃的异物,是一个被吊在电风扇下的月饼,上面有一张卷成圈儿的纸条:“囡,中秋节快乐!妈妈!”纸条的最后还画了一颗涂满的爱心。
几年后,长大的我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要把月饼吊起来?妈妈惊讶地看着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中秋节,当然是睁眼就要收到节日祝福啦!”
我的妈妈就是一个热爱仪式感的人,每次我的生日,她都会执着地第一个给我发送生日快乐的消息。哪怕我远在异国他乡,她也会精确地掐着秒表,计算十二小时的时差第一时间送上祝福,同样,她也希望被如此珍视地对待着。于是,我也渐渐习惯了如此少女心的妈妈,甚至把她的微信名字都备注成了中年少女。
随着我课业的增加,我能带妈妈远行的机会并不多。到了后来,我和自己许下了约定,如果我能拿到奖学金、通过很难的考试,才会奖励自己一次旅行。基于此,我能带妈妈出行的机会就更少了。妈妈听说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成为我最好的学习监督员。每当我偷懒时,都会被准确抓包,惊险程度堪比教室后门突然出现的班主任的脸。
这一次也不例外,当我司法考试的教材寄到家里时,妈妈就知道,我又许下了约定。与过去不同,我回家时,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我的《刑法学》,突然她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我:“我能参加司法考试吗?”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妈妈,半天没说出话,妈妈拍了拍我的手臂催促着我,我才磕磕绊绊地说:“能吧,司法考试好像没有规定年龄上限。”
当晚,妈妈坐在电脑前,认真地裁剪着自己的一寸照片。电脑屏幕的白光落在她的脸上,也许是白光太过柔和,妈妈的神情好像是大学选课时的我。妈妈该不是认真的吧?
妈妈确实是认真的。晚餐后,妈妈便会抱着书,来到书房和我一起复习。起初,我俩的进度还能同步,渐渐地,妈妈就跟不上我了,对一个概念,她需要反复理解,反复看课件,当我已经结束刑诉的学习时,妈妈还在看刑法中的金融犯罪。同样不对等的,还有我的脾气。作为女儿,我渐渐失去了和妈妈讲题的耐心,每次妈妈都会无辜地看着我,温和地说:“你再讲一遍,我努力跟上。”
不知何时,妈妈的作息也调整了,身为医生的她,能够学习的时间并不多。于是,每天她都会比我早起一小时,晚睡一小时。周末,妈妈也会和我一起前往图书馆,挑一个靠窗的角落,摊开书本,打开平板,和所有的备考生一样认真复习。
更不知何时起,妈妈开始给我讲题了。她摊开书,书页上满是她密密麻麻的笔记,铅笔、中性笔、钢笔的字迹,花花绿绿的记号笔,还有一条又一条的便利贴。我看着找寻法条的妈妈,突然想起了得知我俩要一起参加司法考试时的表情。妈妈耐心地和我分析着,为什么选C,如何分析行政主体和授权组织,我一边听,一边羞赧地回想起当初那个不耐烦的我。可能在我年幼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教着我的吧。
时间开了一个最纯洁的玩笑,它温柔地把指尖落在了妈妈的身上,在她的心里,一圈又一圈地拨转指针,直到拨弄到和我重合的时间线上。我和妈妈成了同学、考友,甚至是考场上的竞争者。在妈妈载着我奔赴考场的路上,我看着一脸兴奋又紧张的妈妈,问:“妈妈,你为什么忽然想考司法考试啊?”
“啊?就觉得挺有兴趣的,也想学。既然没有年龄限制,那我就试试吧!”妈妈又是一脸理所当然,好像我问了什么多余的问题。
如此心怀坦荡,如此自然透彻。我深吸一口气,合上双手虔诚祈祷,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替我一起祈祷啊!让考试之神庇佑我俩!”
我笑着点点头,但这次,我祈祷的对象并非是考试之神或者幸运女神,而是:“时间呀,请你温柔地对待我的媽妈吧,让她能一直如孩童般勇敢和好奇,让她永远不懂天高地厚,因为她还是个少女呢,是我最最珍贵的中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