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枝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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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开始选择化妆品的年龄,我才知道,所谓皱纹,就是皱眉头皱出来的细纹。
  
  舞台中央的她
  
  她是快50岁的女人,只穿深颜色衣服,10年前剪了短发,从此再没变过发型。
  上大学时,同学们看了她的照片,齐齐惊呼:哇,原来你妈妈的黑白照片这么漂亮。
  她在泛黄的时光里微笑,眉清目秀,眼睛汪着水,肩膀上垂两条黑油油的长辫子,是70年代的美和时尚。那时候她18岁,刚参加工作,3年之后有了我。
  依稀记得那些骑在父亲肩头看文艺表演的日子,简陋的露天舞台上,她和她的工友们唱啊,跳啊,她们有时穿拖地长裙,有时穿简朴的工作服。
  父亲笑吟吟地指给我看,舞台中央的那个就是你妈妈。
  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懂什么是漂亮,只是觉得她在台上像只小白兔,跳得那么轻盈,那么欢快。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搜她的包。按照惯例,参加厂里文艺表演的人,都能得到一点儿奖励,一块毛巾,一袋糖果什么的,如果她获了奖,得到的就是一块布料了。
  我最希望她得到的是糖果,可惜她几乎每次都得奖。扬着手里的一块布,她调侃:还不如发钱,发钱多实惠啊。
  父亲笑了:“你又有新衣服穿了啊。”她笑笑,扮个鬼脸。几天以后,那块布就成了一件新衣。
  
  她的笑容少了
  
  父亲的病让她小白兔一样欢快的日子戛然而止。
  那一年,父亲在医院躺着。每天早晨,母亲提前半个小时叫醒我,要我再睡一会儿就起床上学,饭热在锅里。我睁着眼,看她用一只铁饭盒装饭、菜、汤。那些日子我们家顿顿有鱼或肉,我眼巴巴地看她装好饭菜,盖上盖子,她始终沉默着不看我。在开门去医院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叫她。她猛地转身,打开饭盒,挑出几块肉,放到剩下来的肉汤里,眼泪无声无息地下来了。
  她哭了,我很害怕,就说妈妈我喝汤就够了,肉留给爸爸吃,让爸爸的病早点儿好。
  她天天在家、工厂、医院三点一线风风火火地穿梭,一下班就奔回来做饭,做完,马上提了饭盒去医院。晚上回来,饭已经凉了,她就倒一点儿开水,伴着榨菜,大口大口地吞咽。我懂事多了,开始把她吩咐我喝完的汤留一半给她。可是,她回来的时候,汤冷了,她依旧是白开水加榨菜。
  那天姨妈来我们家,我正吃饭,妈在洗衣服。她从来就是这样,手头的事不忙完,就顾不上吃饭。姨妈看着我用筷子一点点儿夹那些小小的肉屑,擦擦眼说,乖,去姨妈家玩几天吧。
  我想了想,终于很认真地说:等爸爸病好了,我就去。现在,我要在家帮妈妈看门,还要烧开水呢。
  妈搓衣服的手按在搓板上,肩膀一直抖。姨妈轻轻地走过去抱住她,温柔地说,姐姐,回头我把存款全部取出来给你。
  她渐渐地少了笑容。那一年她们厂里的文艺汇演,她没有参加。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父亲的药费吞掉了家里最后一分钱。
  又过了很多年,在我懂得了选择化妆品的年龄,我才知道,所谓皱纹,就是皱眉头皱出来的细纹。
  
  她怕给兄弟丢脸
  
  10岁那年的春节格外重要,因为小舅舅在正月初三结婚。
  婚期眼看到了,父母亲总在商量给舅舅送什么礼物。母亲是大姐,礼薄了,会让新娘家瞧不起的。父亲在纸上写了涂,涂了写,最后敲定:两床棉被,两口皮箱,一对金耳环。
  婚礼那天,外婆家人山人海。婚礼正式开始,新娘的大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被推上去讲话。
  母亲拉了我挤出人群,一直走到门口,才咬着我的耳朵说:到时候有人要妈妈讲话,你就赖在妈妈怀里,不让妈妈起身。
  母亲是大姐,新郎这边讲话理应是她。我很听话,一切照办,所有的人都哄我,可我坐在母亲膝头就是不起来。大家只好推小姨上去讲话。
  送走客人,父亲虎着脸训我,今天,你很不听话啊。
  不要责备她,是我让她这样。母亲指指自己的膝盖,又说,刚才蹲下来太急了,裤子绷破了。
  那是一条灯芯绒裤子,虽然旧,毕竟是在大场合才穿的裤子。此时,里面蓝色的棉裤清晰可见。我们离开外婆家的时候,新舅妈追出来,把一只盒子往母亲手里塞。母亲微笑着,一次次挣脱。
  舅妈推不过她,又急又痛地叫:大姐,你怎么可以把自己陪嫁的耳环送给我啊?
  大姐暂时没钱买新款式的送你,只好拿这个充数,你别嫌弃。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再说我老了,戴了耳环也不好看。在我10岁那年,她第一次说自己老,距离她在台上跳舞,不到10年。
  
  我开在她的枝头
  
  天气转凉了,我在房间里磨蹭,犹豫着要不要穿裙子。她进来了,说:又不知道穿哪件衣服好了?
  我摆一个姿势。她歪着头,很欣赏很欣慰地笑了,脸上的皱纹阡陌纵横。一转眼,沧桑已是百年身。
  我揽住她的脖子,说:你也挑几件穿穿,你还年轻呢。
  嘿,你当我是老妖精呢。她掐我一把,说,我没工夫跟你瞎扯,锅里还熬着排骨汤呢。
  她心急火燎地出去了。今天,我的男朋友要过来。她穿得真老气,灰色外套,黑色长裤,我真担心男朋友一看见她,就想到20多年后我的样子。
  她现在琐碎,爱唠叨,不修边幅,头上白发肆意生长,却死活不肯染个颜色。
  我叹口气,想把她打扮得年轻点儿,就找她的衣服,打开一只又一只柜子,最后在很隐秘的一个角落,找出了一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灯芯绒长裤,膝盖处长长的口子已用一块同样颜色的布垫在里面,她到底没舍得扔了。裤子下面压着一个日记本,是我少女时代唯一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皮是土气的硬纸壳,我嘟嘴,埋怨她这么老土的东西都留着。我哗啦啦地翻,直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上,一行行的字,很工整很用力地写着:“妈妈的头发白了,把乌黑的秀发给了我;妈妈的眼睛花了,把明亮的眼睛给了我;妈妈的腰身弯了,把挺直的脊背给了我……”
  原来,不是所有的年轻都可以精彩绽放,有一种青春一直埋在土里,像草一样荒芜了。树根最清楚,只有它的沉默不语,花儿才可以灼灼盛开。
  我的泪,静悄悄地下来了。这辈子,我开在她的枝头,下辈子,我要她做我树上的繁花。
  编辑 陈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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