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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 菲利普·马特扎克 著
戚悦 译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9年8月
即便在希腊的史前时期,有关希腊性的问题也颇具争议。希腊的土著居民将多利安人视为擅闯者和入侵者,尽管多利安人坚持认为,作为赫拉克勒斯的后代,他们不仅有权在希腊生活,而且理应占据相当大的一部分。
有关多利安人的问题至今尚无定论,有些人种学家提出,他们始终都是原始人口的一部分,而其他人种学家则声称,他们是外来的入侵者,只不过为当地的民族文化所同化而已。
变来变去的希腊性
多利安人所引起的悬而未决的种族问题,并非唯一一个。亚历山大之前的希腊人,很不情愿把希腊人的身份赋予古代马其顿人,如今仍有不少学者顽固地坚持这个态度。而其他学者则利用语言、文化和宗教的相似性来断言,马其顿人和希腊人基本上是同一个种族,虽然有着不同的传统。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相当确定的,那就是做一名希腊人从不需要真正出生或居住在希腊大陆上。有一大批希腊作家、发明家和哲学家,都在希腊大陆之外出生并且度过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他们的希腊性绝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质疑,无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
没有人会觉得荷马、萨福或希罗多德不是希腊人,尽管按照严格的传统来判断,前两位据说来自希腊岛屿,而希罗多德则肯定出生在小亚细亚。阿基米德生于锡拉库扎,毕达哥拉斯的大部分人生都在意大利南部度过,但他们二人始终都是非常地道的希腊人。
无论如何,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马其顿人的希腊性是无可争辩的,因为亚历山大及其继承者们征服了希腊的其余部分。如果这个国家的新统治者们认为马其顿人是希腊人,那么南方的臣民们自然无力反驳。而且,有关希腊人是谁的问题,还涉及更广泛的层面。在小亚细亚和中东的希腊化王国里,有各式各样的土著居民,其中有些种族的差异非常大。所有“希腊人”都会跟这些土著居民通婚;实际上,从一开始,亚历山大就积极地鼓励这种行为。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一个没有希腊血统的人便不会被认为是希腊人呢?希腊人非常理智,他们没有选择在遗传方面吹毛求疵,就像现在的美国人判断“白人”和“黑人”的那种办法一样。希腊人采取了今天我们也许会称为“自我认同”的标准。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讲希腊语,跟希腊文化关系紧密,践行希腊的宗教习俗,并且自称希腊人,那么这个人在所有方面就都是希腊人。
这代表了一种跟古典时代不同的思维方式,那时候,希腊城市很不情愿把公民身份给予外地人,因此也不会把“希腊性”赋予外地人。随着希腊化国王在他们新征服的土地上大规模创建新城市,这个定义迅速地瓦解了。它被不成文地替代为上面所述那种更加开放、更加灵活的做法,以至于出现这样的特例—犹地亚的马加比家族跟“希腊人”交战,可是这些“希腊人”与他们自己一样,完完全全是闪米特人。
在罗马帝国时期,“希腊性”又发生了新的转变。那就是,尽管他们说话和写字都使用希腊语,并以独特的方式实践着立即就能被他们的希腊祖先认出来的宗教仪式,而且就算从遗传学角度来看,他们都是纯种的“原始”希腊人,但是他们却自称“罗马人”。
后来,即使罗马本身都成了异国的一部分,拉丁语变成了一种遭到废弃的语言,这个国家跟最初的罗马帝国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了,他们也依然这样做。直到拜占庭帝国终结之时,希腊人才再次成为希腊人,然而此刻,他们却已经在政治上彻底地消失了。
希腊的遗产
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之后,就连“希腊”这个概念本身,都进入了一段默默无闻的时期。希腊大陆的多数地区都被奥斯曼帝国吞并,那是一个庞大的国家,不仅占据了希腊,而且它的土地还延伸到北方、埃及和地中海南部的大部分海岸。
尽管被归入了奥斯曼帝国,希腊人民却并没有被它吸收。拥有土地的阶级已经基本灭绝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商人阶层却开始取而代之。直到今天,这种情况依然幸存在现代希腊人的创业精神中。但是,许多希腊知识分子都选择了离开奥斯曼帝国,逃往西边,并且尽可能多地携带着艺术、文学和哲学作品。
在奥斯曼帝国之内,希腊文化也留下了它的印记,这就是为什么拜占庭风格的建筑物会出现在遥远的东方,比如阿塞拜疆的巴库,而拜占庭人本身却从未到达过那里。所谓的“土耳其浴”,实际上只是罗马浴的一种形式,由拜占庭文化保存并传递给了奥斯曼人。
雅典的帕特农神庙,是一个希腊建筑天赋与艺术美感的标志性结合。在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交战期间,这座建筑被用作军械库,一枚威尼斯的迫击炮弹恰好被扔进了储存在那里的弹药中间。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爆炸,帕特农神庙四分五裂,屋顶被掀掉,四面墙中的三面被推倒。而最大的侮辱是,在19世纪初,英国的埃尔金勋爵宣称他得到了苏丹的授权,可以把雕像从神庙的遗址上挪走。因此,幸存雕像中最精美的作品都被带离了雅典卫城,现在成为伦敦大英博物馆的骄傲。
在长达20个世纪之间,希腊人的文学和哲学也仅仅作为遗失或者散落的文献幸存下来,就像帕特农雕塑存在的方式一样;至于作为一个整体的古典时代的希腊文化,则基本被西方忽略了,尽管文艺复兴时期一些个人的文本又被热情地捡了起来,比如亚里士多德和欧几里得的作品。
希腊文化在西方得以立足的另一个领域是希腊神话,它对画家和雕塑家都有着持续的吸引力。在文艺复兴时期,这个领域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在这一时期的绘画作品中,波提切利的《维納斯的诞生》和《帕拉斯和半人马》,是希腊神话和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结合得极佳的例子。雕塑家们则开始故意模仿希腊风格的艺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便是“古典”流派的杰出代表。
就连希腊诸神也继续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伪装潜伏下来。比如,我们可以发现女巫的守护女神赫卡忒在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中出现。这些对希腊神祇的改造,最值得注意的可能是森林之神潘作为魔鬼本人的再现—连带着他的羊腿和羊角一起,尽管他似乎在这个过程中多出一柄三叉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