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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刚上初中那会儿,再也没有了小学时统一配送的早点。一时间“全家总动员”般忙乎着我的早点,爸妈和奶奶每天变着花样帮我做早点和在街头巷尾帮我找早点。热干面、馒头吃多了感觉有点干涩,豆浆、酸奶吃久了又觉得过于甜腻。吃过了我家附近的各式早点,好不容易偏爱上了一家简易早餐摊上的馄饨。
说起这家简易馄饨摊,那可是搬家前老房子那边一道诱人的风景,几乎每天早上都是人气爆棚,不等上十分钟是吃不到馄饨的,如果稍晚了点,可能会断货,就吃不上馄饨。而是奶奶早上隔三差五比我提前一刻钟左右出门,挤在这家简易馄饨摊前的人群中排队买馄饨,总是赶在我到馄饨摊时就能吃上馄饨。这家的馄饨,皮香滑可口,内馅圆润无比,咬上一口,肉汁喷射开来,鲜美的味道唇齿留香,喝一口汤,香香甜甜。回想起那时早上吃上这家店里的馄饨再去上学,仿佛吃的这不是一碗馄饨,而是燕窝鱼翅一般。
可好景不长,刚上初二时随父母搬了新家,新家离搬家前老房子颇有一段距离,与上学的路也有点南北之隔。新家这边小区虽现代时尚多了,各式早点店也高档了不少,但对老房子那边那家早餐摊的馄饨,依然“情有独钟”。正因为有了这个偏好,吃过新家这边的林林总总的早点了,可我却再也没吃过像老房子那边那家的馄饨那样的美味,再也没有过那份酣畅和满足,看来老房子那边那家早餐摊的馄饨,似乎只有回味、惦记的份了。
……
这一切,还是没有逃过的我奶奶的那双“假眼睛”。之所以说奶奶是“假眼睛”,是因为奶奶由于年近8旬,双眼患有严重白内障,前些年不得不做了眼睛手术,换上了眼睛晶体。奶奶还是纯文盲,不识半个字,她满口地道的老家方言,除了老家那点方言,既不会说也不会听包括普通话在内的其他任何中国话,自然与我语言也不太通,交流起来特别的困难,但奶奶的眼睛和内心明镜似的,似乎啥都瞒不过她!奶奶见我每天为吃个早点纠结着,有时为吃个早点甚至没头没尾地冲全家人撒撒气。奶奶就知道我是惦着老房子那边的馄饨?
又是一个隆隆冬日的大清早,外面正铆足劲在下着雨夹雪。这么恶劣的天气,且时间有点赶,爸爸准备用车子送我去上学。我跟着爸爸出了门,趁等电梯时,给爸爸嚷嚷“我吃啥早点?”
“刷”电梯门开了,一个举着满满雪花的雨伞、手上拧着东西紧紧焐在胸口、脚上套着已看不出本色的泥雪鞋子的矮小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我与爸爸着实吓了一跳,定眼一看,这不是奶奶吗?正惊讶着,一个装着热乎乎的早点的塑料袋递到我面前,“趁热吃吧”。奶奶转身进房门了。我捏著早点袋,好像沾了好几小坨冰雪块,细细一看,早点袋内竟是我最爱最爱的老房子那边的馄饨,一碗留着丝丝余温的馄饨,碗边还散落了几点冰雪夹杂的小泥点。
爸爸开着车子慢慢地行进在上学路上,我狼吞虎咽似的吃着这夹杂着冰雪味的馄饨,享受着独有的美味,打心窝子都暖暖的。然而,在吞下最后一个馄饨后,我就思忖着、思忖着,这样恶劣的雨雪天气,这么远的路,严重晕车的、且手术后双脚不太方便的奶奶,为了让我吃上这碗馄饨,只能是靠双脚丈量着这冰雪路,应该是五点不到就起床出门了,想着她在这冰雪路上步履蹒跚状的情形。我心里一酸一痛,眼泪不听使唤地冒出来了。平日里总爱唠叨的爸爸一直默不作声地开着车。我觉得这不是爸爸应有的状态,小心翼翼地侧望着爸爸,只见爸爸饱含着泪花!可能爸爸此时在自责、更多的是在担心奶奶而落泪吧。是的,由于奶奶方言太重,我又没有耐心与她沟通,有时还爱犟嘴,所以平日里奶奶与我,只有选择沉默,一天说不上三句话。我想要的东西,她只会用尽洪荒之力默默地去做,从未说只言片语,这慢慢成了我和奶奶的约定。平心而说,自从搬家了,我再没有奢望能吃上老房子那边的那家馄饨的,何况在这么一个雨雪交加的大清早呢?想着想着,泪就溢满了双眼。
就这样,整整一天,我与哪怕是老师或最要好的同学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即便是在外婆家吃中饭时,外婆见我红红的双眼,试着反复问了我好几遍,我都沉默不语,外婆只好无奈地摆头作罢。
总算熬到下午放学回家了,吃晚饭时,为方便把可口的菜夹给我吃,往日总是妈妈紧挨着坐在一块。可今天,我挪了挪椅子,与奶奶紧挨着坐在一起,破天荒地先给奶奶盛上了满满的一碗米饭,把奶奶最爱吃的大块红烧肉夹给奶奶的饭碗里。毫不知情的妈妈有点惊呀地赞许地望着我,欲言又止!爸爸倒是心知肚明,闷着头在吃着自己的饭。奶奶也像心领神会似的,“满脸堆笑”地望着我。
在我做作业的时候,爸爸悄悄走到我面前,告诉我:早上,奶奶为给我买碗馄饨,四点半左右就起床往老房子那边赶,在她到的时候,馄饨摊的老板还没有出摊,连老板都很意外,没有想到这么冷的天,老太太冒着雨雪这么早买碗馄饨。奶奶在回来的路上,担心回来晚了而我上学去了,就一个劲地赶呀赶呀,可雨雪路滑,腿脚又不太便利的奶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以至于早上的那碗馄饨带上了点点冰雪味……
听后这些,我走进奶奶房间,习惯早睡早起的奶奶刚躺下床准备睡了,嗫嚅着对着奶奶说:“奶奶……谢谢……”
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着我的作业,可我的心里却一直疼着,想到奶奶摔跤的样子,想着奶奶这些年给予我的深沉而又无私的爱,我的心就更疼、更疼。
转眼好几个冬夏轮回了,奶奶见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吵着早已回到了她属于自己的那遥远老家,与大伯伯一家生活在一起,偶尔堂哥也会让我与奶奶在视频电话里说说话、诉诉情。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怎么挑剔早点了,爸妈准备啥就吃着啥,有时还能吃上爸妈大清早从老房子那边赶着买来的我最爱的馄饨。抬眼又见窗外漫天飞雪,想着遥远老家满头白发的奶奶。当年奶奶那碗冰雪味儿的馄饨那样的美味,只是成了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