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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东部,古城梧州,山连五岭,水汇三江,乃八桂门户,五凤朝阳的钟灵毓秀之地。千百年来,多少风流人物在这座二千多年的历史古城上演一个个缠绵、凄美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二十世纪之初,中国上空战云密布,外患不绝,内战仍频。甲午战争后,八国联军涂炭中华山河,清皇朝封建统治四面楚歌,辛亥革命轰轰烈烈,军阀混战此起彼伏,至二、三十年代,日本帝国主义又虎视眈眈。就在这风雨飘摇、江山动荡之际,乱世中的古城梧州五坊路有户姓黎的人家住着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名叫黎裳,是鸳鸯江河畔如云佳丽中的一朵奇葩。
黎裳,原名黎中花,自少便失去了母亲,靠父亲在码头当苦力度日,家境十分贫寒。在10岁那年的一天,黎裳跟随父亲到码头玩,她边玩边哼唱着粤曲,刚巧一个广东戏班团路过这里,班主见到黎裳聪明活泼,唱腔又有板有眼,认为这是一个演唱粤剧的好苗子,如果加以培养,必定能成为粤剧名伶。于是找到黎父说明想法,并许诺黎裳长大以后,可以回家探亲。黎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况养活两人已很艰难,更不用说为女儿的前途着想了,虽不忍骨肉分离,但为了生存也只好狠下心来,让班主带走女儿。从此,黎裳开始了漂泊不定的卖唱生涯。班主见她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又聪明敏慧,就把所有的技艺都传授给她。黎裳天资颖慧,一点就明,能勤学苦练,慢慢地便掌握了各项技能,成了民初两广知名的红伶。
黎裳体态娇小玲珑,肤色莹白如玉,像刚绽放的鲜花一样艳丽妩媚,因十三、四岁就漂泊江湖,历经沧桑而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娇柔而不失刚烈,一颦一笑都别具风情,魅力摄魂。当时虽然时局动荡,但部分达官显要和众多的纨绔子弟依然醉生梦死,追杨逐柳,过着淫糜的生活,黎裳自然成为他们追逐的对象。一时间戏班票房率极高,场场爆满,戏班主笑逐颜开,对黎裳更是宠爱有加。
每年的阳春三月,大雾笼罩着五岭以南大部分地区,乡间人称之为“黄沙雾”,其实就是一种带毒的薄瘴。在野外劳作,妇女则要包裹头巾,男人戴笠帽、穿长衫、长裤,以遮瘴雾侵入身体而得病。当时这种毒雾引起人群患流行性感冒,发烧发热、肺炎咳嗽或其他民间称为“热症”的病。这一年尤其严重,许多有钱人家上医院就医,有点钱的人则到药店抓些凉药自己煎服。黎裳的父亲在码头上日晒雨淋,染上“热症”的他略懂草药常识,因为无钱抓药,只好到抚河边找些生鱼腥草、在白云山脚找些茅根、车钱草、狗干草、灯盏草等中草药,洗干净后加水煲成两碗凉茶药水,趁热服用后,大汗淋漓,当晚身体就好了一半,第二天便能继续到码头去做搬运了。这天晚上,黎父一夜没有睡着,他想,这些生草药能治病,而且这么有效,自己何不到附近把这些草药多挖些回来,一天煲两、三大煲,拿到街上去卖,说不定有人会喝,一天得1—2个大洋也比做苦力好。自己一年比一年老了,做力气活不是长远之计,女儿又不在身边,万一自己累倒了没人照顾,岂不是等死。主意一定,第二天天未亮,他便到山上去挖了一大筐草药,洗净、熬好后,就把草药凉茶挑到街上(即现在的居仁路、长生里、沙街)卖,半天不到就把两大煲草药凉茶全部卖完。5个铜板一碗,一天就得了5个大洋,黎裳父亲喜出望外,兴奋得一晚睡不着觉,更坚定了卖草药凉茶的决心。从此,不再做苦力了,天天到山里挖草药,晚上煲好,第二天挑上草药凉茶挂一块“黎伯凉茶”的木牌到街上去卖。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从未间断过,梧州城都知道有一个卖凉茶的黎伯。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黎伯卖凉茶就有一年多了,由于平时省吃俭用,一年之间凉茶钱就积攒了一千多大洋。黎伯有了这笔钱后就租了个小铺面卖凉茶,免却日晒雨淋之苦,部分草药也到专卖中草药的店铺购买。平时有时间就钻研草药书籍,增加防治各种疾病的凉茶,慢慢地,“黎伯凉茶”生意红火起来,名气也传播开来。
几年后,正在梧州寓居的白崇禧父亲生日,请了广东马师曾、罗品超等粤剧名家戏班来到梧州,为白父祝寿,黎裳所在的戏团亦被邀请到梧州。当晚黎裳的表演特别精彩,倾倒了所有赴宴嘉宾,白父亲自打赏了黎裳。当他见到黎裳是这样一个伶俐的可人儿,应对又大方得体,捋着胡子呵呵笑道:“闺女呀,你能说会道,唱得又好,如果你是我的孙女该多好啊,我老头子就能多活几年啦。”黎裳上前施礼道:“只要老爷子不嫌弃小女子出身卑微,小女子可以常来陪您说说话儿,给您解解闷儿,就像小孙女一样孝顺您,这不更好吗!”一席话说得白父老怀大开。此后,果然经常请黎裳前来唱歌、聊天,黎裳的名声更是家喻户晓了。
黎裳在演出后向班主告了个假,回家探望老父。父女相见,回想起离别后的辛酸,不禁泪如泉涌,父女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说不出话来。当黎裳要返回戏团时,黎伯舍不得惟一的骨肉再次离开自己,就对女儿讲:“裳儿呀,你在戏团里虽然很风光,但现今世道险恶,做戏子的想要有个好结局是不可能的,你就别再呆在戏团了,回来帮爸爸打理凉茶铺吧。我老了,手头上还有几千大洋,可以买间店铺了,我卖的凉茶有点名气,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地干,总会有出头的日子。”黎裳因受不惯戏子的漂泊生活,早就有回梧州与父亲团聚的念头。于是,几次向班主提出脱离戏团,回家侍奉老父的请求,那班主知道黎裳是戏班的台柱,没有了她,戏班将会没落,所以坚决不答应。
黎裳想: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于是,向白崇禧的父亲求助,让其给班主施压。白崇禧乃两广的军事强人,梧州又是他的地盘,班主岂能不知其中利害,只好象征性地向黎裳收了点赎金,让其脱离戏团。从此,黎裳和父亲便在居仁路买了一间铺面卖凉茶。黎伯的凉茶品种比较丰富,功效又好,加上有黎裳这样一个声甜人靓的俏姑娘站柜台,很多市民都来到这里喝凉茶。包括苍梧、藤县以及广东的封开、郁南等地的人路过梧州时,也纷纷到这里喝凉茶。黎裳回想到童年时艰苦的日子是在街坊邻居帮助下捱过的,因此卖凉茶给那些有困难的人时,就少收或不收钱,还经常接济穷困的亲友,人们见黎裳为人心地善良,又长得漂亮,就叫她“凉茶西施”。
不多长时间,“凉茶西施”在梧州乃至两广的名气也慢慢大了起来,生意也越做越红火,从居仁路第一间茶铺发展到南环路、大南路、五坊路等多间凉茶分店。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更何况是“凉茶西施”这样俊俏的人物,黎裳成了年轻小伙子们选择配偶的第一人选。他们有事没事都要来到凉茶店,看黎裳一眼,跟她搭讪几句,希望能得到其青睐,其中不乏官宦或富家子弟。黎裳在戏团几年里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一般人又怎能打动她的芳心呢。
一天,黎裳正在店铺里忙着招呼客人,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街上传来,接着便见到一群人扛着各色货物走过来,其中有个提着行李的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热情地跟路人打招呼。当他的眼光飘过黎裳时,只觉眼前一亮,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扬了扬手,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似乎要跟黎裳打招呼,却又觉得有点唐突,便尴尬地笑笑,黎裳亦报以嫣然一笑。小伙子走远之后仍频频回首,而黎裳也目送其远去,直到看不见。
黎裳低着头幽幽地想:这人的眼神真诚中蕴涵着精明,体魄强壮,看其情景是个行走江湖有见识的人,这样的人才是理想的夫婿啊。一想到此,就留心茶客和路人的谈论,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大概情况:那青年叫何嘉豪,乃本市牛屎码头附近小南路有名的富户何东的小儿子。何家有三间大商铺,载重100吨的大船一条,走香港、九龙、广州、佛山、三水等地。何东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何嘉富在家打理几间铺面的生意,小儿子何嘉豪则和父亲随船到香港、澳门、广东等地做生意。何家父子三人精明能干,虽逢乱世,但在其兢兢业业经营下,生意却是日益壮大兴盛。何嘉豪年纪轻轻已能独当一面,加之长年在外闯荡,交游广泛,见识不凡,侠肝义胆,为年轻一辈所拥戴,市民也很赞赏他。知道这些,黎裳渴望能再次见到何嘉豪。
再说何嘉豪自见到黎裳后,惊为天人,以前所见的女子和她一比,犹如云泥之别。那嫣然一笑已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也打动了他年轻多情的心。询问过周围的人后,初步了解黎裳的为人,遂决定去结识这位“凉茶西施”。第二天,两人再次相见,像老朋友一样无话不谈了。郎情妾意,眉目传情,一席长谈已定下三生之约。当时两广大地西风东渐,风化已开,见过世面的年轻男女都追求婚姻自由,而双方老人看到这对年轻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用说会反对了。
两人卿卿我我,一有时间就外出游玩。在经历过出外谋生的辛酸和恐惧后,两人在一起时更多地讨论波谲云诡的国内形势:有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激愤,有对国民党在国家将要沦陷之际不思团结对外,反而一意孤行坚决消灭共产党的迷惑和反感,都觉得自己是有为的青年,应投身于抗日救亡运动。于是积极参与和组织各种反蒋抗日的活动。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全国抗日斗争一浪高过一浪,民气沸腾,汹涌澎湃。此时,蒋介石正在峨眉山上休养,对抗日采取坐山观虎斗的方针政策,并不时拖一下共产党的后腿。其在党内独断专行,排除异己,又导致蒋氏集团内部各利益团体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如李宗仁、白崇禧是新桂系的两个灵魂人物,自从他们崛起后,尽管表面上屈服于蒋介石,但内心却从来没有驯服过。李、白二人野心勃勃,不甘心偏安西南一隅,必欲取蒋而代之。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联合一致,尽可能利用各种机会来扳倒蒋介石。这种合作,的确产生了巨大威力,使蒋介石如芒刺在背,每每惊出一身冷汗。因此,蒋介石总是把李宗仁、白崇禧视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被称为“民国第一杀手”的王亚樵,对蒋介石的倒行逆施深恶痛绝,誓与老蒋势不两立,使蒋介石既恨且怕又无可奈何。王亚樵的暗杀组织严密,行动隐秘犹如神出鬼没,多次行刺国民党要员。汪精卫在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被刺后,蒋介石了解到是王亚樵在背后策划的,其本意是刺杀自己,而汪精卫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更是胆战心惊,大发雷霆,不仅数次臭骂戴笠,而且将中统特务头子徐恩曾、宪兵司令谷正纲等人都分别加以痛斥。为了追捕王亚樵,军统、中统、宪兵、警察,各路人马统统出动,遍布中国,仅与王亚樵有过联系的人就抓了一百多,有的人其实只一面之交,甚至连话也没说过,也被当作嫌犯抓进监狱。
王亚樵在北方失利后,潜逃到梧州,与被蒋介石排挤而隐居在苍梧大坡料神村家中的李济深接头,共商倒蒋事宜。盘桓数日后,王亚樵决定潜回上海纠集旧部,将与李济深密谋的刺蒋计划付诸实施。他隐秘返到梧州,住在新西旅社,准备北上。由于连续颠波劳顿,当晚,王亚樵很早就睡觉了,午夜时分,王亚樵睡得迷迷糊糊时,远处传来动听的笛子声,不一会儿,又听到女子优美的歌声,而且歌声越来越近,王亚樵被这歌声所吸引,再也睡不着觉,于是爬起床,举头向窗外望去。只见一叶轻舟在鸳鸯江上缓缓而下,船头的竹杆上挂着一盏马灯,从微弱的灯光中可以看出一位女子倚在船头,唱着一曲优美的水上民歌:
漓水清,漓水长,
漓水流进鸳鸯江。
清缠浊绕两分明,
鸳江秀水世无双。
哎……
上游漓江风光美。
下游鸳江如画廊,
两江流水一线牵,
鸳江漓水赛天堂。
歌声在夜空中飞扬,王亚樵听得出神,目送着小船慢慢地消失在江面上。
王亚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睡,刚才小船上那女子风情万种、千姿百态的举止直映眼帘。特别是见到那婀娜多姿的妙龄女郎,更触景生情,想起其年轻时代在江南水乡时认识的旧情人金石心小姐。第二天晚上,王亚樵吃过晚饭后,见到旅店老板坐在柜台前看报纸,就跟他天南地北地聊开来,最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出了昨晚见到的事。老板说:“先生,你不知,前几晚军中有个大员到梧州,当地要员摆酒设宴,为饮酒作乐,专门邀请了本地最能歌善舞的‘凉茶西施’来助兴,吃喝玩乐,可谓歌舞升平呀。”王亚樵既知道那女子是谁,就留心去打听“凉茶西施”了。
王亚樵想,那女子叫“凉茶西施”,必定与凉茶有关,就简单地化了装,在城里的各间凉茶铺查找。他在城中转了几圈,仿佛进入迷宫一般。这里的街道,几乎一样的骑楼,雕梁画檐,中西合壁,既有中式的草木花卉、鸟兽虫鱼、神话人物;又有西方雕塑手法,各式各样,姿态万千,令他眼花缭乱。找了许多,终于在繁华热闹的五坊路一家古色古香的骑楼里找到了黎裳。一见之下果然是美若天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材娇小玲珑、肤色莹白如玉的黎裳,心中赞叹:真乃“自古江河多才俊,秀水青山出红颜”啊!拿出一块大洋买了碗凉茶喝,并说不用找钱了。黎裳见他进来之前直盯着自己看,又出手大方,戴一副金丝眼镜,一身文人打扮,瘦削的脸上有一股坚毅之气概,浑身上下洋溢着迷人的魅力。于是就跟他攀谈起来,两人一见如故,无所不谈。王亚樵是个多情侠士,风流倜傥,举止洒脱,有几十年的江湖经历,此时话锋一开更是眉飞色舞,令“凉茶西施”刮目相看,并产生好感。自古美女重英雄,从此以后,两人电话不断,随着交往的密切深入,两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凉茶西施”那娇小的身姿,楚楚动人的眸子深深地吸引着王亚樵,很快就成为一代英杰的红颜知己。而何嘉豪因有着黎裳这一层关系,能结识王亚樵这种不世英豪也是万分欢喜,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江南四月,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大地上一片勃发的生机。百年商埠,有“小香港”美誉的梧州水都山城,在蓝天白云下,吐出了一片新鲜的嫩绿。“凉茶西施”约王亚樵到市郊去游玩,把臂畅游了全国最早建成的孙中山纪念堂、西竺园、龙母庙。品尝了大东纸包鸡后,观赏夜幕下的万家灯火,远看古城,灯光如炽。走进大南路、南环路,一盏盏的路灯,整齐划一,漫无边际,千支万点,无限延伸,像长龙奔舞;一串串丽珠,又像银河落地,气贯山河。北山上纪念堂,灯下绿树婆娑,碧草如茵,夏夜里的鸳鸯江畔散发出丝丝凉意。在古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有炒田螺摊档,两人品茗茶,吃艇仔粥……从日出玩到日落,从日落玩到黎明,流连忘返。
李宗仁、白崇禧通过李济深得知王亚樵在梧州,李、白二人十分高兴,他们知道王亚樵是蒋介石的死对头,值此南方反蒋未雨绸缪之际,此人来得正是时候,他们希望王亚樵能够像在“福建事变”中表现的那样,针对蒋介石和戴笠,大力开展暗杀和谍报活动。李、白二人即派人秘密前往梧州看望王亚樵,送去一笔款项及生活用品,又约王亚樵赴南宁晤面,并决定由广西省政府每月捐给王亚樵五百银圆作为生活补贴。王亚樵得钱后,自然感激李、白二人的厚待,决定站在李济深、李宗仁、白崇禧一边,再干一场。也许是王亚樵与“凉茶西施”的交往太引人注目了,戴笠很快就得到暗线密报,知道王亚樵隐居梧州,受李济深、李宗仁、白崇禧等人资助,戴笠十分惊恐,立即派最得力的助手陈资平与以心狠手辣,擅长暗杀格斗、号称“军统第一杀手”的王鲁翘及若干特务潜入广西,并找到王亚樵的旧情人金石心。陈资平使出浑身解数把金石心哄得服服帖帖,诱使其前来梧州,帮忙找寻王亚樵,并让她作为诱饵引王落入陷阱。(早在30年代初王亚樵在上海遭到追捕的时候,就曾经对金石心说过,一旦失了联系,就在报上登一首小诗:“窗前明月照九州,地上飞霜挂技头。天涯残月忆旧梦,愁肠寸断水飘流。”此诗一经登出,只要王亚樵见到,一定会找上门来。)陈资平很快将情况报告了戴笠,并布下陷阱等候王亚樵入网。
此时,李、白等人策划的“两广事变”已烟消云散,蒋介石对李宗仁、白崇禧也已经表面和好,并委以重任,李为广西绥靖主任,白为军事委员会常委。李宗仁、白崇禧知道王亚樵是蒋介石的心头大患,如果让其长期留在广西,必然会触犯蒋的忌讳,而且最终会祸殃自身,遂有意回避王亚樵,并让李济深动员王离开广西。王亚樵也明白在梧州逗留已非常危险。他虽没有经历政治宦海沉浮,但几十年来一直周旋于政治人物的身边,政治的世态炎凉更让他心寒,而以前所树敌的数方势力都要吞噬他,只觉茫茫大地竟已无自己容身之地。跟黎裳和何嘉豪说出了心中的苦闷,两人既同情其处境,又担心他的安危,积极探讨该何去何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到陕北投奔共产党才是真正的出路。王亚樵对李济深吐露了心中的想法,李十分支持,并为他给故交周恩来写了封荐函,王亚樵自己也写了信表示自己的请求,派佘亚农和张献廷两个心腹先行联络。
王亚樵坐卧不安地等着来自延安的消息,这天,烦闷不已的他买了份梧州的小报,心不在焉地浏览着,突然间,他的眼睛定了下来,心跳也加速,原来小报上刊登着金石心的接头诗。知道了金石心在梧州的消息,王亚樵不由心花怒放,恨不得马上飞到金石心那里。
王亚樵虽心切想见到金石心,但身处险境,不能不多层考虑: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是不是戴笠布下的陷阱呢?于是找来黎、何二人一起商量,两人都觉得金石心的出现有点蹊跷,况且他们分别那么多年,金石心此时的情况无从知晓,说不定是被别人利用,以引王亚樵出现而加以杀害。就力劝王亚樵深居简出,别暴露行藏,在到达延安之前避免节外生枝。现在是非常时期,可谓步步杀机,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千古遗恨。王亚樵亦深以为然,打消了和金石心相见的念头,决定静心等候延安的消息。
这天晚上,王亚樵喝了点酒后,无法入睡,以前和金石心的种种恩爱一一涌上心头,无法排解。心想自己对她那样有情有义,她应该不会出卖自己,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吧。这样一想,心里就恨不得立刻把金石心拥在怀里,所有的小心谨慎和人身安危都抛诸脑后,支开身边随从人员,腰插双枪,就溜了出去。王亚樵满面春风地来到了金石心住的那家旅馆,查清金石心的房号,仔细地察看了周围环境,发觉没有异常,就昂首挺胸上了楼。
王亚樵毕竟是武林高手,警惕性丝毫不会放松,他先敲了敲门,没动静,再敲门,有了动静却没有人出声。心中一怵,双枪的保险立即打开,低声叫了两下,还是没人应,王亚樵顿时明白坠入陷阱,抬脚猛然踢开房门,俯身向前一滚,眼光一扫见到两条人影伏在门后正要扑出,手中双枪已响,只听到两声惨叫,两人已就地了结。王亚樵知道已身陷重围,必须尽快脱身才有生还的机会,于是飞身下楼,在楼道里东躲西藏,开枪还击,又放倒几个敌人。眼见就要离开旅馆冲出大街了,心中一喜,正准备举步前冲。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巨痛,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心知中了暗枪,身形一滞,此时枪声大作,子弹如雨点般向王亚樵射来,身上已中十多枪。曾经名震中外,神驰九州的“暗杀大王”、“民国第一杀手”,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陈资平、王鲁翘等人为让戴笠确认王亚樵已死,就将王亚樵的脸皮揭走。次日早晨,黎裳及王亚樵的手下得知凶信,飞赴现场时,王亚樵身体已经僵硬,脸皮已被剥走,现场惨不忍睹。王亚樵的随行人员顾不上悲痛,搬尸回到住处,买棺入殓,安葬于梧州倪庄。李济深、朱蕴山、李任仁等均前往悼唁。一代英豪就此埋骨古城,留下无尽的惆怅和愤恨。
黎裳和何嘉豪见到王亚樵如此人物不能报国尽忠,而惨死在国民党手中,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更是心寒。几日后,佘亚农和张献廷风尘仆仆从延安赶回,带来了中共中央同意接纳王亚樵去延安的消息,这使黎、何二人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是真正的抵抗外侮,救民于水火的明主。遂决定一起投奔延安,为抗日救亡大业抛头颅、洒热血,于是两人带着部分财产踏上了征途。
此后,有人传说他们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杀敌,屡立战功;又有人说他们已牺牲了,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凉茶西施”出现在梧州的骑楼下,“凉茶西施”这个人就活在了人们的口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