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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用铁锅焖饭,就必然有锅巴。这话说得新鲜,但也可以这样说,凡是用电饭锅烧饭就没有锅巴。现在用电饭锅人家多而使铁锅的人家少,我儿子就没有尝过饭锅巴是什么味道,他是一直在城里长大的。要吃锅巴饭,还得是农村里的大灶,烧草或柴的锅才能做出来。饭盛起来后,留下的饭底下要慢慢的用小火才能烘出来。燎两把小火就成了。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记得我小时在农村时最后烘锅巴时都是我奶奶亲手去做的。
实际上炕锅巴也是一门学问,火力小一点时,锅巴色浅如鸭黄;火力大一点时,锅巴则深如黄褐色;火候过头时,锅底则会焦糊,底部的锅巴已近炭化,只能作废物扔掉。
我们家乡人称这种焖饭时贴锅的米饭干结块状物为“锅巴”或“饭锅巴”,在外地却有不同的称呼。有称“锅焦”的,有称“焦饭”的。
据史料记载,较早把锅巴当饭吃的,是南朝吴郡(今江苏吴县)人陈遗和他的母亲。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德行”篇载: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 这位孝子在当差的时候,凡是焖饭,都要把锅巴集起来放在布袋里,有机会回家之时,就带回锅巴孝敬他妈。更妙的是,当时他遇上了孙恩起兵谋反,被袁府君山松征去部队服役,“已聚得数斗饭未能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意为败)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陈遗就是靠吃还没来得及送给母亲的锅巴才捡回一条命的。
饭锅巴是焖饭时出现的副产品。在我们农村家庭里,常常用来当小点心哄小孩子。当然,锅巴并不只是小孩子爱吃,很多大人也喜欢吃。因此,民间就出现了“不图锅巴吃,谁肯围着锅边转”的俗语,以想吃锅巴来比喻有所图。记得农村一到农忙时,家里大人终日在田间劳作没时间做饭。夏日天长小孩子肚子饿了,看着日脚一寸一寸移动,就是不肯落山,真是惆怅死了。就自己从瓦罐里掏出点锅巴用开水泡起来吃。如果能在里面放上一点葱花和猪油那滋味是很美的。秋天稻子成熟了,水田里的水也都放干了,准备收割了。乡谚常说的“知了死吃白米”。这时候树上知了的叫声确实也稀了。家家户户开始做新米饭吃了,炕新米饭锅巴。空气中有一股焦香味。
我是位锅巴饭的爱好者。这个爱好,是小时在农村常吃饭锅巴引起的。奶奶家煮饭的锅大,一次可以煮几斤米的饭。煮饭的燃料通常的杂草和树枝,焖饭时则是已没有烟的炭火了。刨开饭,奶奶总是要刮点金黄金黄的锅巴给我吃。那锅巴,又脆又香,咀嚼起来还有淡淡的甜味,真好吃。后来我成家了,隔一段时间就想焖点锅巴饭吃,有时家乡亲戚来,他们都知道我喜食锅巴就给我捎一些锅巴来。
我自己在家也做锅巴饭,但是不用新鲜饭的,用的是陈饭。陈饭已冷透气,用筷子拨散,就像漓米饭一样一颗一颗的不粘连,制作时,先炙炙锅,再放少许混合油(熟菜油与猪油各半),略放一点点盐,调匀,接着用筷子擀饭下锅,轻轻压一下饭,在饭边旋上一圈水,用锅盖盖紧。待旋过的水变成热气冒过,锅底也有米饭干燥的细微响声,锅巴的香气四溢了,就可以揭开盖舀锅巴饭了。舀时,可先刨开面上的饭,尽量做到一锅铲舀一碗,让饭锅巴在碗中盖面,饭在锅巴下面。这样的锅巴饭,那色,那香,那脆,真是没得说了。若嫌一碗不够吃,还可以再将锅中的饭如上述之法炮制,再添一碗锅巴饭来吃。
这样做的锅巴饭终究是没有大铁锅做出来的好吃。但也没办法,谁肯为吃一点锅巴而费那么多时间呢。就像小津安二郎在《东京物语》中叹息道:“慢慢的我们每个人都得跟上时代节奏,或早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