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向完美的努力会另有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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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德海:《在码头》的拍摄进行得如何了?在你的众多小说中,为何偏偏挑了这篇来拍电影呢?这小说因为叙述者给出的诸多微妙的心理、情景提示和性格分析,几乎是拒绝进入电影的。在拍摄中,你如何转化这些微妙的部分?或者,电影其实是在小说基础上的另起炉灶?
  韩东:电影仍在筹备中,希望夏天能开机。所以选择《在码头》是出于一些很实际的考虑,比如这个故事发生在十二小时内,场景有限基本无须转场等等。我是第一次当导演,凡事得亲力亲为走一遭,所以很多事得控制在有把握的范围内。我觉得,一切再创造都是创造,原著只是某种启动因素。在做电影时我不会去想小说的表现力。当然我必须有一个关于《在码头》这部电影的想像。
  黄德海:虽然广义上诗歌、小说、电影都被称为艺术,但具体到每一样,它们需要的是不同的技艺。你是个对技艺极其注重的人,这次操持电影,不知对这项技艺有些怎样的体会?
  韩东:在写作中,技艺训练是最基本的,在我看就是一种集中注意力的方式。如果注意力不能穿透,抵达某处,技艺是没有意义的。有那么一些作品看上去很光滑,技巧高超,但你总觉得缺点什么。这类东西给人以行货的感觉,就是停留于表面的行货。拍电影亦然,特有的技艺不是关键。倒有一点与写作很不相同,它不是一个人的工作,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导演只是责任人,并非百分之百的作者。他的组织能力、判断能力相当重要。做一个导演,他的工作方式、心理预期必须改变。对我而言这是很新鲜也很有吸引力的。
  黄德海:相对小说和诗歌,电影似乎是一种通俗的艺术形式,如何在这个通俗的形式里保持自我的风格而不被通俗的要求带走?
  韩东:即使在艺术形式上有通俗和严肃之别,我们的任务也在于打破隔阂,而不是加强它。前提性地强化严肃艺术和大众艺术的区分,依然是一种自我辩护。在所谓的严肃作品中我就看不见那些明显的才智平庸或者滥竽充数,或者,在所谓的大众作品中我们就看不见那些天才性的闪光。不要让严肃成为幌子,也不要给大众贴上低贱的标签,这是很重要的。应该没有偏见,直接面对作品去感受,去判断。
  黄德海:拍电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会引起生活的动荡。我觉得你最近的微博对这一动荡的思考非常富有洞见(你的微博,我觉得几乎是目前所见关于写作最高级别的谈论),比如“越动荡,日常生活越有必要。保持自己的节拍,以呼应整体节奏(节拍和节奏常被混为一谈)。没有例外——如果有时间的话,坚持做每日必行之事”;“只做不得不做之事。只做顺手一做之事。但必须全神贯注。使用精力之时在产生精力”。强调专注,在专注中使用精力,同时产生精力,这是最好的工作方式,我觉得也是高明的养生之道(在这个词最源头、最朴素的意义上)。在我看来,这种随时观看自身反应的方式,正是“认识你自己”。事情本身是一件事,对事情的反思是另外一件事,这种随时随地的反思,对你来说,是有意而为吧?
  韩东:微博言论和情绪有关,有即兴成分。对我来说这个意义更大点。在某一点上若能做到中立,脱离具体情境就更好了。我们读到一些有感觉的东西,其实都是误读,但误读是一种很高级的读法,对被读文字是有要求的。我的哭泣会引发别人的哭泣,我的思考也会引起别人的思考。我希望的应该是后者。
  黄德海:微博中的另外有一些,我觉得大概跟你对佛教的思考有关,比如“放弃自我,也包括放弃我的时钟”;“我们都是配角,要合上无形者伟大的节拍。随时待命即可”;“执著的确会引发危机。人执著于好事儿,也执著于恶劣心绪,尤其后者。应离开,应切断,应休克,于万籁俱寂时回来”。有放弃我执的感觉。我觉得这些话,不但是对某种思想的回应,也是对一些时代症状的对症之药,考虑到你在《欢乐而隐秘》(《愛与生》)中涉及的佛教,以及你在随笔中介绍《雪洞》等作品,似乎你很关注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对这些的思考如何渗透到小说中呢?
  韩东:某种意义上说,佛教、基督教都是一种思考。我们没有必要对思考进行思考,这容易陷入“智障”。智障,逻辑障也,与所知障不同,所知障是搜罗知见偏离目标。对生存、存在本身进行思考就够了,至少不应偏离这个目标。在这方面我是一个功利主义者。犹如置身一个火宅火烧眉毛了,你还在优雅地读书,这就不对了。生活是一个难题,解开这个难题可以一切为其所用。无论佛教还是基督教的真理都是为此而设的,并非为思考阅读而设。
  黄德海:佛教、基督教当然不为读书思考而设,可如果我们没有深入佛教、基督教的内在,怎么知道他们在存在的路上走了多远?如果不知道走了多远,我们如何确认我们的生存不只是对他们的浅层重复?这里似乎有个小小的悖论,即如果过于对思考进行思考,就陷入智障,而不对已经存在的思考深入了解,却很可能只是在浅层次处理生存,却不得谓得。
  韩东:大道如青天,绝对真理其实是一目了然的,问题在于你不敢直视,不敢承认,不敢融于其间。比如放弃自我,活着的时候杀死自己。比如弱肉强食是宇宙间通行的法则,因此你的获救并不在这里。我说过我是另一种虚无主义者,不是找不到真理而虚无(上帝死了),而是,有绝对真理的存在,但你够不着,不沾边。是这种虚无。凡你能沾上的肯定不是绝对之物。对真理不了解,对我们自己还能不了解吗?我们是如此藏污纳垢的一群,真理如何显现其间?必须承认我的分裂和矛盾,我的怯懦和不堪,以及我与真理之不配。真理说到底是一个实践问题。真理不是安慰剂,是毒药,用于杀死旧我。谈何容易?
  黄德海:我读你的诗歌和小说,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个虚无和绝对之间的裂痕,以及你在这裂痕之间的努力。这努力让人敬佩,也留下属人的痕迹。我们当然知道自己的藏污纳垢,但反过来想,如果不敢设想与绝对的沟通,是不是更怯懦?或者说,我们因为怯懦放弃了与真理的相配,却以另外的理由为自己辩解?我觉得你有几首诗,比如《在世的一天》《重新做人》,已经在某个局部抵达了绝对。这不正好是人还不太怯懦的标志?
  韩东:在真理面前,我当然是怯懦的,因为那不是一般的考验。要承认我们的卑微和一无所是。存在和真理的空间关系或许并非我们的想像,一个在前一个落后,要奋起直追。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也许会有通道(我是说也许)。自我感动和幻想无济于事,包括追索真理,有时是自我膨胀的另一副面孔。   黄德海:这里有个问题,即真理不是存在在那里,人只要去想办法达至就行了,否则,也就不会有“是人弘道,非道弘人”的说法了。也就是说,如果把真理看成客观的,就永远不可能达至。可对大德(那些探索路上走得很远的人)来说,他们从不设定类似于客观的真理,而是所谓真理一直跟人的认识有关(虽然是有局限的,千疮百孔的)。他们到哪个层次说哪个层次的话,这样,是不是就能消解你所说的奋起直追的状况,并能够避免不当的自信膨胀或经常性的沮丧?
  韩东:奥斯维辛之后我们无法想像上帝,因为眼前呈现的是一片虚无之海。这阻隔是切实的,靠遮掩是无法抹去的。当然,这只是对身临其境的人而言。对我们而言,那只是故事,所以好办。我们用故事的方式遮掩了多少现实?人类历史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具体发生的。需要遮掩的东西实在太多,否则我们就无法存活,就得肝胆俱裂。原则或者实际上我们都是需要布景的,生活于一定的频道中,一定的温度湿度。远的不说,人为什么掠杀动物呢?不就是比它们强大有能耐吗?所有的这些都让我们难以了望真理。你知道它在另一面,一捅就破,但如何跨越这几乎是无限的距离?
  黄德海:所谓的真理,不是跟我们每个人的处境有关吗?真理不是外在于人的吧?
  韩东:充其量我们这里只有真理的暗示,或者碎片。完整的真理和部分真理不在一个维度上。我觉得确认完整的真理只有两途,信仰或者真的净空了自我。
  黄德海:我记得你在谈到薇依的时候说过,“她不仅触及到真理,她就是真理本身”。那是不是说,在人类这个物种中,有这么一类存在,他们达至了“绝对”。在这里,你使用的是修辞还是就这么认为?如果是这么认为,即薇依达至了绝对,那怎么理解她的《门》?“必须徒劳地煎熬,等待,注视。/我们看着门;紧闭,不可撼动。”
  韩东:不是真理外在于我们,是我们外在于真理。分裂是人的特殊问题。如果这世界上没有人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弱肉强食亦不过是道的体现。有了人就不一样,自我无法消融于背景,亦无法脱离和取代背景而自立。薇依把自己做成了管道,但死于精神最紧张的时期。如果她活下来,并至中年便会有一种松弛。我相信有徒具人形的无我的圣人存在。
  黄德海:自我无法消融于背景,亦无法脱离和取代背景而自立——这是不是人异于禽和兽的部分?人无法自然消融于背景,因此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在背景之外,并想法重新进入背景,但结尾的融入不是开头的融入。在这之间,不正是人卑微的尊贵(当然,这词只对那些真正认真努力的人有效)?
  韩东: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恶魔(非野兽)。野兽是其中的平衡点,但人已脱离动物界,他的撕扯分裂来自两极。融入自然已不可能。超自然是一个选项,另一个选项就是十八层地狱。
  黄德海:说到天使和恶魔,不免想到爱和欲望。你有很多跟爱情有关的小说,比如《我和你》、《中国情人》,以及这本最新的《爱与生》,包括很多中短篇,比如经常有人提起的《我的柏拉图》,你还专门写过一本随笔《爱情力学》。爱和欲望在你的作品中占了如此大的分量,是有意而为吗?
  韩东:爱情是很普通的,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眼皮底下发生。我信其有。如果不信其有,就是睁眼说瞎话。但我不相信爱情神话。爱情自然和性紧密相连,性提供原始能量,也在一定程度上规定了爱情的对象。没有性的发动,就没有爱情。这里所说的爱情当然不是神圣之爱,一般而言,它发生在两个人之间,不仅在生理上,同时也在精神情感层面制造了淫乱(对不起,我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爱情中人的精神状态)。生理也可能并不那么重要,但,人最大的性器官乃是大脑。“私人化”的爱情中必有精神层面的淫乱发生。根本而言,不是性,而是這种精神上的淫乱是我们在爱情中孜孜以求的。看来我必须解释一下“淫乱”一词,它在此可能就是指某种亲密、某种贪婪、彼此吞食的愿望、某种突破界限以及共同毁灭,还有,某种与纯洁截然相反的东西。亲密到无限制的程度,可以放纵我们所有精神上的负荷、阴暗和破坏性。
  黄德海:从你的微博和谈话中,能看出你对思辨的着迷,或者随俗,说对哲学着迷吧,出于天性还是自我选择?
  韩东:哲学不是哲学家的专利,谁都可以“哲学”,不是吗?在小说中故意弄点儿哲学没必要,故意剔除也没有必要。你以你的全部存在(或者叫这一摊子)开始写作,再好再不好的东西,你有了也就有了,没有想装有或者故意回避也不可能。文学比哲学高级,不敢苟同。这类比较除了给自己打气没有太大的意义。中国小说家的问题是不够诚实,不够专注,不是缺少哲学或宗教营养。
  黄德海:你的精神营养来自何处?是包括哲学、宗教和小说在内的经典吗?
  韩东:经典当然有意义。但作为一个写作者,个人的经典才是最为重要的。你得通过阅读去发现。如果你的书单和别人的书单完全一样,那还有什么可谈的?你得在历史和现实中发现同仁,用你的作品定义前人的作品,使之成为经典。经典不是前提性的,它更可能是一个结果,经由你。我们对前人的遗产负有莫大的责任,不仅是吸纳照单全收,更关键的是让他们的写作活在你今天的作品之中。同样,你将被后人定义。这个后人并不是抽象的未来的读者,仅仅是一些或者一个未来天才的写作者。如果你的书给了他营养和启发,写成了他自己的书,你就成了。
  黄德海:你对很多问题的思辨性的认识,如何分配到小说中的人物身上?或者这么说,这些认识如何在小说这众多人物的艺术里体现出来?
  韩东:平时所思所想,很少能直接进入写作。但肯定是进去了,不那么直接、完整,或者说非自觉。比如说,我对所塑造的人物喜好可能就和我的认识有关,特别是人物对环境的反应或面对困境的态度,有些我是喜欢的,有些不然。《知青变形记》里罗晓飞我就比较喜欢,因为他被动。
  黄德海:说到罗晓飞,说到被动,很容易产生一个疑问——你本人是被动的吗?从文字看,你有时是非常激烈的,这跟你喜欢被动是不是有点矛盾?那个我认为写了最好的《知青变形记》评论的老于坚,你们不是曾经争执不休?那个自大学时就非常熟识的老友杨争光,你们不是曾经激烈到绝交的程度?很多年过去了,你对这些过往的激烈(不管是因谁而起)是否有新的想法?   韩东:我的确喜欢被动的人,和平的人,但我并不是。正因为我不是,所以心向往之。我是很激烈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在待人接物这类事情上牙尖嘴利,甚至刻薄寡恩。我伤了不少人,尤其是好朋友。比如于坚,说了他很多难听的话,甚至进行道德批判。而实际上,只是观念的分歧,引发了我的恶语相向以及恶意。如今想来,自然很后悔。越是对我看重的人、亲近的人越是如此。这些方面我的确是有毛病的。好在大多数好朋友都原谅了我。当年我写信向于坚道歉,他回了几个字,“怎么办呢,谁让我比你大几岁?”典型的于坚风格,我很感动。和争光倒没有观念上的分歧,仅仅由于一些私人原因,我们相隔有十多年。在山东大学的时候,我俩的感情最好,彼此绝对欣赏,引为知己。十年来我总是做梦,和争光言归于好,后来也是我写了一封信给他,才又联系上了。关于和争光的分手,我写过一些文字,说过一些话,大约也是在情绪之中吧,可能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俩的分别肯定不是因为那次“清除精神污染事件”,因为在那之后仍有来往,相处很是愉快、亲密。我俩都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分别担当了全部责任。因为“清除精神污染事件”在前,我们分别在后,所以大家可能会有某种前因后果的误读,我也有可能误读我的记忆(毕竟是近三十五前的事了)。但真实原因,肯定和那次事件无关,和政治压力无关,是由于相处中的一些故事,或者事故。
  黄德海:原来是事故导致了过量的主动。你说的被动,似乎不同于消极,因为罗晓飞更像是被动而积极地生活。那被动是什么意义上的呢?在你看来,這种意义上的被动,又给作品带来了什么特殊的质地?
  韩东:我本人不是一个被动的人,但我喜欢消极被动和平的人,常自愧不如。小说中的人物及态度透露了我的喜好,几乎是一种理想的境界,想起来首先应该是认识层面上的。薇依说过,被动和消极是善的特征(大意),我深以为然。
  黄德海:被动和消极的人,最后给予了小说生机,比如《知青变形记》里的罗晓飞,比如《爱与生》里的秦冬冬。这个生机,是你的有意设置,还是被动的必然结果?而且,只有被动,才有可能出现你所说的“写飘起来”的情况吧?一旦主动而积极,结果必然是下沉的吧?
  韩东:写作始终有两个层面,道的层面和表达的层面。道的层面关乎干嘛写如何写以及是怎样看待写这回事的,等等。这个层面离人生问题较近。表达的层面和具体的文学目标较近。从根本上说,我不太关心具体的文学目标,至少在学艺期间、在开始之初是有所忽略的,认为那是件自然而然的事。现在有些不同。实际上两个层面是合一的,至少在理想的作品里。我想道的层面比较多,可能这反倒变成了一种限制——对作品的成立来说。对我而言,写作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在这种方式里修行解决生而为人的才是最要紧的。这里显然有一种偏激,反倒形成了对写作价值的偏离。我意识到这一点,但一时并不能说得很清楚。
  黄德海:你非常重视技术,否则也不会有你提到的“诗到汉语为止”,以及小说的“写飘起来”,还有你微博中对写作技术的强调。我一直觉得,你在这里有个小小的挣扎,一面是如薇依那样的纯粹向道,一面却在表达层面偏离纯粹。是不是有种可能,即表达的形式本身已经成了局限?也就是说,使用诗歌或者小说本身,就已经是限制?
  韩东:你是在暗示我拍电影吗?有人说这是换笔,或者换活法,对我来说恐怕是换身体,脱胎换骨,真的。还没有开拍,进展到现在的程度,我觉得原先的五脏六腑都要重组,不是说有多难,而是,原先的内分泌、激素水平、生物钟之类的已经不适应。要用另一副不同的(不见得是更好的)身板儿去做这件事。至于精神方面,也是一次真正的修理。四处求人磕头,说好话赔笑脸,让自我受辱,自甘卑贱,这在我是没有过的经历。把骄傲的自我打回原形,提醒我之一无所是这个真理,对在精神领域一贯养尊处优的我是很必要的。当然很难。
  黄德海:精神重组过之后,对小说是件更好的事吧?我前面想问的是,小说这个体裁给定的很多框框,是否会限制你思路的展开?因为我觉得你在微博微信上的很多见识,很难进入小说(诗歌里倒是有一些)。所以我感兴趣的是,小说这个体裁本身是不是会限制一个人精神的伸展?
  韩东:小说从原则上说是无限的,可容纳的因素更丰富。小说可以和思想一样庞杂,可以理解成某种具有情节连贯性的散文。它对我的限制属于业已形成的个人风格或者写作习惯。不是小说限制了我,而是我限制了小说。当然,写到今天,这种限制肯定是存在的,有点对不起小说这种形式的空间应许。当然,这不是说我赞成没有章法的乱写。另一点,我的见解能否进入小说并不重要,因为所谓的见解是某种思考的概括形式,就像标签。而小说是一个有着身体感觉的生命体。见解和小说直接镶嵌,有时候的确很冲突。我们既要看到小说方式原则上的无限、包容与自由,也得承认它的灵性与自立。小说的宽阔不是容器的宽阔,有一个生长和存活的维度。
  黄德海:小说是一个生长存活的维度,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说,专注于小说写作的人,会在某个特殊的向度上为这个维度添加特殊的东西。我觉得你一直坚持的对恒常命运的书写,就是一个特殊的向度。最近的两部小说,《中国情人》和《爱与生》,我觉得你有意在叙事中留置了一些空白和盲点,甚至有意的破绽,这在一些人看来是小说的问题,我却觉得作为一种自觉的实验,更接近于你说的我们每天不得不面对的生活。是不是盲点、断点、破绽的出现,更好地体现了你对小说的思考?与此同时,这两本小说也更是将真写假,“写飘起来”了。将真写假和写飘起来,是你写杨明的雕塑时提出的,一直没有很详细地讲过,能进一步谈谈吗?
  韩东:小说,尤其是长篇,是讲大势的,讲整体,讲浑然一体。在某种大趋势下,小的差错或者不协调反加强了它的生动。不能说是故意的,但它肯定不是毛病,这得看你的场有多大,能否席卷为真实动感的一部分。我很注意细节,但在我那是一个质地问题,就像抛光打磨是工艺的一部分。这里面不包括逻辑、贯彻某种理性或者形式的一致性之类的问题。我们通常所说的破绽大概是这个层面的。小说中命定要包含矛盾,尤其是形式层面的矛盾,在此眼里揉不得沙子是种可怕的洁癖。好的小说的确需要审慎以及深思,但不是在形式逻辑或者理性原则的统一性方面。初学者常常混淆一些东西,在该放手的地方不放手,该步步为营的地方掉以轻心,以至胡写乱写。至于将真的写假,或者将假的写真,那只是一个方便的说法。其意指还是真实生活与所写之间的一种辩证关系、张力关系和艺术关系。把真的写假或者把假的写真,人类的文学艺术尤其是小说(现在还有电影)自古以来一直都在玩这种堪称神秘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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