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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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欢迎致电XX银行,编号07138为您服务。”
  “您好,我想问一下……”
  “不用谢,感谢您的支持,再见。”
  又是个询问手续费的。我瞟了瞟,没有看到值班主管的身影,不由得悄悄打了个哈欠。
  坐在小小的隔间里面,隔音耳机磨得耳朵火辣辣的。这是今天的第八十九个了,真是无聊。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还有两个小时才下班。而且今天好像又要扣房贷了吧……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就更不舒服。
  面前的灯又亮了,我赶忙坐正了,按下接听键。
  “您好,欢迎致电XX银行,编号07138为您服务。”
  “哎哟,不是吧,大强?”对方的语气一惊一乍的。
  我一愣,声音有点儿耳熟,不过我还是按照流程继续说着:“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我是徐广啊!嘿嘿,你个臭小子,都几年没见了还是一副没发育的嗓音。真巧,最近正要找你呢。哦,对对,你上班呢……那下午六点咱们在光华路流年咖啡厅见面好了。”
  真是徐广?我皱了皱眉头,几年没见,找我干啥,难道这小子结婚了?
  “您好,请问有什么相关业务需要咨询的吗?”我平静地说。
  “对对,忘了正事了。那个……到你们银行取大额有什么要求吗?”
  大额?我心里笑了一下,“请问您要取多大的额度呢?”
  “这个,大概百来万吧。”
  我心里一惊,说:“一百万以上需要提前一个工作日预约,还需要携带个人身份电子卡。”
  “哦这样啊,谢了啊!”徐广那边吵吵闹闹的,“晚上别忘了见面啊!”
  “感谢您的支持。”我挂断了电话。
  2
  我还没过马路就看到了徐广,他以前总是不修边幅,几年不见,他还真是大变样,穿着黑西服,带着无框眼镜,拎着一个男士公文包。
  “喂喂,这里!”他兴奋地朝我挥着手。
  我们进了咖啡厅坐下,里面人挺多的,不少都是老外,也有几个戴着眼镜的文艺男优雅地喝着咖啡,看着自己的银色电脑。我局促地在座椅上挪了挪身子,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连食谱都基本是固定的,这种地方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你小子,一点没变啊。”他把无框眼镜放到上衣口袋里面,把公文包小心地放在身边,跟服务员要了两杯咖啡。
  我一看价格,嚯,这地方,真不便宜。
  “真是太巧了啊,你说打个客服电话还能遇到老同学,这哪儿说理去?”徐广哈哈地拍着大腿笑着,我也陪着他笑。
  “不过我说,你怎么去当客服了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发,“生活所迫呗。你最近发了啊?”徐广是我大学同学,以前关系也算不错,不过毕业好几年了我们一直没见面。
  “哪儿能啊,那是别人的钱。”徐广神秘地一笑,“你和那谁还联系吗?”
  “那谁啊?”
  “就那谁啊。”他朝我挤了挤眼睛。
  “早不联系了。”正好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了,我连忙转开了话题,“今天找我什么事情啊?是不是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啊?让哥儿们跟着你混呗!”
  徐广正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突然放了下来,“你看看我这脑子,你可得感谢哥哥我,有赚钱的机会能不想到好兄弟吗?”
  他在包里面掏着什么,我有些紧张地端着咖啡等着。
  “喏,就这个。”他把一份文件还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瞟了一眼文件的名字:《蚁群项目参与协议书》。
  “什么呀,这是……”我装作漠不关心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了桌面。
  “嘿嘿,我代理的一个项目,国家信息科技中心开发的。实际名称是‘并行生物云计算网络’,项目代号是‘蚁群’。具体的技术细节你也不用知道,大概意思就是利用你的空闲时间,用你的大脑扮演计算机的角色,帮助他们中心处理数据。”
  “处理数据?”我感到微微有些失望。
  “别误会,不是真的让你处理……哎呀,这个我确实也说不清楚,具体的协议书里面都有,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没你想的那么难。你看,蚁群嘛,每只蚂蚁就出一点点力,整个蚁群就很强大了,对吧?不用做什么,一天这个价……”他朝我比划了一个数字。
  “真的?”我瞪大了眼睛。
  “我骗你干啥?本来要交保证金的,不过你是我的老同学,就无所谓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把东西拿回去看看。”
  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那个黑色的盒子,很轻,没什么重量。
  3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把协议书放在屏幕前面。在搜索引擎的帮助下,弄懂协议书不是太难的事情。
  所谓“并行生物云计算网络”,就是利用生物体充当松散耦合计算集群中的单个计算点,来帮助中心的大型计算机处理超量的数据。
  协议书里面有几点对我比较关键。首先,根据里面的描述,参与进项目之后,项目只会利用我闲暇的脑功能来进行计算,并不会影响我正常的生活,而且对于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害。过程也很简单,我只要将黑盒子里面的感应片按照要求贴在脑袋上,然后把里面的无线传输器连上网络,按下开始,就可以了。而且实际的回报是按照我的处理量来进行计算的。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算,里面给出了一大堆复杂的数据,反正结论我是看懂了,正常情况下,一晚上的平均收益可能比我一天工资都要高。
  看着那个黑盒子,我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玩意儿听起来还是有点儿悬乎……不过管它呢,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关键的是,能赚不少钱呢!
  晚上徐广又打来电话说,按照协议,第一次接入网络是需要进行匹配测试的,不过他让我不用担心,只是个例行检查,是用来排除那些脑功能有障碍的特殊参与者的。
  我按照要求躺在了床上,将几个小小的圆形接片贴在脑袋上。   说明书里提示,虽然不太相关,但使用者还是尽可能避免过分用脑的活动,那样有可能对接入稳定性产生一些影响。所以,我干脆就躺着,开着灯,看着微微有点泛黄的天花板,什么也不干。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有一种很奇妙的微微发麻的感觉。
  测试时间很短,很快徐广的电话就来了。
  “没问题!你现在已经接入网络了,我帮你设定了一个身份代码,就叫07138啦,以后你接入,就会开始记录计算量了。轻松吧?赚钱了可得记着我啊。”
  “这就完了?”
  “我说了很简单的嘛。”他哈哈笑着,“我在中心这边看着电脑呢,你知不知道你的脑袋刚才干啥了?”
  “干啥了?”
  “一分钟,就完成了二十五万个数独运算!这边的工程师说这还只是测试期,等到完全适应了,速度还要快得多。”
  我不太明白徐广的意思,但是听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
  “那,咱们尽快签约?”我试探着问。
  “当然,明天我就找你签。哈哈,恭喜你成为我的第一个项目客户!”
  他挂了电话,我看着手里的感应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这么简单?
  不错的差事,我笑了起来。
  4
  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很快我就成了“蚁群”项目的第一个参与者,徐广告诉我,第一批参与者大约有两百人,主要分布在市内——那主要是考虑到信号传输速度的缘故。之后等到网络扩展起来了,说不定“蚁群”的参与者会分布到世界各地。
  于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戴着感应片睡觉。协议书里说临床测试表明,在睡眠期间进行计算并不影响计算者的睡眠质量,我也不太懂,不过还是去网上查了查。
  这个时候,“蚁群”项目已经开始被炒起来了,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相关的消息,各类信息也层出不穷,不过关于安全性,绝大部分专家倒都是认可的。基本说辞也都差不多,就是这个系统利用的是间接计算的方式,并不是直接利用我们自己的思想,而是利用那些并不活跃的脑细胞的潜在计算能力。
  反正,很安全,很高效。
  大约半个月后,我参与完成了计算的第一个项目,钱也到手了,等于我在银行一个月的正常工资。我特地找徐广要这个项目的相关信息,徐广说给详细资料那是扯淡,只给我发了一个题目:《长江干流__XX段至XX段水文信息处理汇总__12/08/01-22/08/01》。
  “这真是我的脑袋做的?”我看着搜索栏里面的信息。
  XX段-XX段,总长一千五百公里,四分之一条长江啊。
  “你可别小瞧你那小脑袋。”徐广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下一个项目就要开始了,继续不?我可跟你说,现在想参加‘蚁群’的人可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但是人家中心不需要那么多的计算量,我可是费了老劲儿才保住你的名额哦……”
  “做啊!为什么不做?”我急得站了起来,“徐哥,你真是我亲哥!不说了,明天请你吃饭……”
  5
  之后我就没怎么关注过项目内容的问题,反正和我自己又没有关系。
  这工作等于白拿钱,轻松又愉快,不过我还是没有辞掉现有的工作,做客服虽然工资低,但毕竟还是银行待遇嘛,而且房贷还在那里压着呢。
  白天我还是照常上班,接接客服电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贴个感应片,很简单。
  6
  又是一个工作日。
  “您好,欢迎致电XX银行,编号07138为您服务。”
  对方似乎是一个中年妇女,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客服嘛,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我强忍着等她说完,才问:“您好,请问您遇到什么问题了?”
  她依然言语混乱,并且说半句就又会骂一句,所以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她遇到机器故障了。我告诉她,我们的技术人员很快就会过去处理。她又骂了半天,我也只能赔着笑道歉。
  “感谢您的谅解和支持,再见。”
  挂电话的瞬间,我又听到对方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把相关信息向技术部汇报了一下。
  虽然这种挨骂的事情挺常见的,但是真被骂了,任谁心里都不会太舒服的。不过,谁让这是工作呢。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傍晚下班的时候,值班主管把我叫了过去。
  “你的工号被投诉了。”
  “什么?我没做什么啊?”我莫名其妙。
  “通话记录我们会审核的,放心,没事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7
  三天之后,我还是受到了一个过失处分,扣了大半个月奖金。虽然我多次跟上级申诉,但是没有回应。休息的时候,从同事那里了解到,投诉我的正是那个骂我的顾客。然而为什么我最终受到了处分,我还是感到不可理喻。
  同事给我点开了一个页面,我看到微讯平台上有一则讯息,内容是XX银行机器故障无人处理,配了一张中年妇女在旁边哭的照片,底下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评论。
  同事朝我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替死鬼。”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我说,大强,听说你进‘蚁群’了?”他突然一脸谄媚地凑过来问。
  “怎么了?”我现在没心情讨论这个。
  “你怎么弄到名额的啊?给我说说?”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听说那玩意儿可赚钱了呢!”
  “一个同学介绍的。”我摆了摆手。
  附近的几个人听见了,都七嘴八舌地凑了过来。
  “哇,你还真是了不起,有这样的同学,我说,啥时候帮我介绍一下啊?”大家都羡慕地看着我。
  我心里想着自己挨处分的事情,只能敷衍说:“我问问吧。”
  晚上回家,我还是感到极其愤怒。如果不是有“蚁群”的收入,扣了奖金,再还了房贷,我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   这破事!
  我关了灯,和往常一样戴上了感应片,但是没有闭上眼睛。适应了感应片带来的微麻感之后,这东西基本就不怎么影响我睡眠了,何况每天做客服喉咙都说破了,一躺下来就累得不行。可今天实在是有点儿睡不着,我气鼓鼓地抱着胸,盯着天花板。
  突然,一道红线从我眼前闪过,我以为是一条红绳,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我坐起来,看到黑盒子传输器上一个小小的红灯开始闪烁。
  “宝贝儿,你可别坏了啊。”我紧张地靠过去,这玩意儿跟以前的路由器似的,但是看起来要复杂得多。我看了半天也摆弄不来,又不敢随便下手,于是打电话给徐广。
  “几点了啊,哥?”对面传来他没睡醒的声音。
  “那个传输器怎么一直闪红灯啊?”
  “哎呀,没事,说明有误处理。一会儿就好了。”他不耐烦地说。
  “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儿。中心那边有检测器的,有误处理它就会把数据删掉,这红灯只是提醒你一下。”徐广含糊地说着。
  我挂了电话,重新躺了回去,果然如他所言,红灯很快就灭了。
  8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今天轮休,我在电脑前面坐了一会儿,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是让我有点儿担忧,我就又上网查了查资料。
  看起来似乎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脑计算可能受到不少因素的影响,所以误处理的情况常有发生。有鉴于此,研发者在设计的时候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环节,在并行网络的上传步骤设置了监察机制,一旦发现有误,就会删除数据,然后对使用者进行提醒。
  我松了一口气,这时徐广打电话过来了。
  “昨晚不好意思啊,徐哥。”我跟他道歉。
  “没事儿。今天有空不?有好消息告诉你。”
  “有啊!去哪儿?”
  “老地方呗。”
  我跟徐广在流年咖啡厅见了面,这次我主动点了两杯咖啡,他笑眯眯地喝着,又拿出了一份文件:《动态“蚁群”网络升级协议——第一批试行办法》。
  “这是啥?”
  “你回去看嘛,反正是好事。”徐广已经懒得跟我解释了。我注意到他的眼镜已经换成金边的了。
  他的话我肯定是绝对无条件相信的。
  晚上我又在网络的帮助下搞清了这次的内容。
  之前的“蚁群”网络是分立的,每个参与者单独计算自己处理的部分,但是一旦遇到相关联的信息,就需要先上传自己拥有的相关信息,在中心服务器的帮助下找到配对源,然后进行共享。这个过程在网络内的点比较少,信息处理量“相对”较小的时候,是不太麻烦的。
  但是,“蚁群”的发展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现在“蚁群”的计算单元已经达到了两万个,使用“蚁群”网络的也不仅仅是国家科技信息中心,包括航天局、国家气象局、国家地质局,还有许多巨头企业都开始建立自己的“蚁群”网络,数据范围急剧扩展,计算量暴增,数据交叉性也呈几何级增长,即使多次增加了中心服务器的数量,老的“蚁群”网络也无法满足需求了。
  于是,他们开始尝试建立一个庞大的动态“蚁群”网络,大概的过程是消耗大部分的计算能力,用来进行计算点之间的交互,不再单纯地依靠中心服务器进行整合处理,每个计算点都可以独立扮演中心服务器的角色。这样,当出现交互信息的时候,就可以自主寻找配对源。虽然看起来大量的计算能力都被用来进行交互了,但是在整个网络足够庞大,并且需要处理的信息足够复杂的时候,这样反而效率更高了。
  当然,这一次的要求也更高了,测试似乎比之前要复杂一些,第一批提供的名额大概有一万人,我们市只有不到三十个。
  看起来这个徐广还真是挺有本事的……我嘀咕了一句,按照说明书戴上了头盔。
  根据协议书里面的说明,使用动态“蚁群”网络和老式“蚁群”网络有极大不同,参与者的参与度的需求更高,因而为了保证充足的计算能力,最好是能保证充分的休息。而且使用的时候,如果参与者全神贯注,是能在脑海里面看到庞大的“蚁群”网络的。
  我闭上眼,一种奇妙的感觉传了过来,我似乎飘荡在一片黑色的虚无空间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很安静,这种画面在纪录片里面看过,宇航员在太空漫步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的。就为这,戴一次头盔也不赖啊,我心想着。不过远方很快就亮起了一个点,我看到自己所处的位置迅速地延伸过去了一条蓝色的线。
  “我要计算位于赤道上海拔为0m、质量为1kg的物体的实际重力,需要当地实测重量加速度值。”
  “9.780m/s2。”
  我从来都不知道赤道上的重力加速度是多少,但第二条讯息确实是从我这里发过去的。我惊讶于这种对话的直接,在我看来,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应该是我完全看不懂的才对。
  测试结束之后,徐广的电话打了过来。
  “不错,连接挺稳定的。看起来靠谱。”
  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稍等。”徐广似乎是在计算中心那边,他应该是在和那边的工程师询问,“技术人员说刚才只是进行一次匹配测试,所以看起来有点儿奇怪。等一下会进行大数据的交互测试,你大概过五分钟再来一次。头盔上会有提示。”
  我等了一会儿,看到头盔上的绿灯亮了起来。我再次戴了上去。这次黑暗中出现了两个点,加上我自己,一共有三个。我看到每两个点之间都有蓝色的连线,组成了一个漂亮的三角形。
  当我仔细去想的时候,能感到数量多得可怕的东西从我脑海里面闪过,那似乎是无数的0和1组成的庞大字幕,无边无际。我在科幻电影中看过类似的画面,二进制代码;但是,当我闭着眼睛去“看”的时候,却又只能看到那条蓝线,不过我知道,超出我想象的巨量信息正在这里面奔腾着。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体验,就像是自己进入到了最为奇幻的电影中一样。我大开眼界,不停地切换着自己的感官。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慢慢熟悉了这个过程,而且,还挺有趣的。   这时,一根蓝线突然变成了红色,然后红线迅速就从中间断开了。我看到散落的红色残片在黑暗中迅速消失,能感觉到无数的数据迅速地化为乌有。那样的画面十分震撼。
  “怎么了?”我脱下头盔,拨通了徐广的电话。
  “没什么,在测试监察机制有没有问题。刚刚模拟了一下误计算的场景。”徐广说,“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挺爽的。”我由衷地说,“结果怎么样?”
  “稍等。啊,出来了,没问题。你的脑功能符合需求,匹配度也达到了。”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我的身份代码还是07138?”我松了一口气。
  “动态网络不用身份代码。”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管那么多干啥,能赚钱不就好了?”徐广笑着说。
  “这东西会影响睡眠吗?”我有些担忧地问,刚才的体验和之前的差别可就差太多了。
  “睡眠的时候这东西效率会低很多,所以升级后的参与者不建议是兼职性质的。”徐广顿了顿,说道。
  “你是说要干,就必须专门干这个?”我有点儿犹豫。
  “工资给你这个数……”
  听到这个数目,我明白,我可以告别客服生活了。
  9
  之后的几个月,生活很惬意,每天我只要在固定时间戴上头盔,任由自己飘荡在数据的虚拟世界里面就可以了。
  这种体验其实不是很差,虽然我的大脑是在高速运转,但我是感觉不出来什么的,因为进行计算的是我本来就用不上的那些脑细胞。只是一般三四个小时之后,我会感到有些疲倦,这时我就会去附近的高档餐厅里面吃个饭。每天大概有十小时的工作需求,我会均匀地分成早中晚三块。不过一天干完,其实也还是挺累的,大概晚上十点左右,我就会上床睡觉,基本沾床就睡着了。
  虽然累,可这样的生活,比起当客服的日子可是舒坦太多了。
  在虚拟的世界里面待久了,我也会无聊地开始进行各种尝试。随着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熟悉,我已经可以直接读懂二进制代码。当然我是不可能了解所有信息的,按照徐广的说法,这里面一秒钟跑过的信息,我一辈子都读不完。我就好像是飘浮在一个超大的贴满了快速闪动的信息屏的候机大厅里面,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信息都是枯燥的数据——比如地球上某个地方的一个气象站几十年来记录的温度、湿度、风力等等信息,大海里一个信标记录下的洋流走向还有水温,人类基因组的全部碱基对信息……诸如此类,随便列举一项,都可能是以TB以上的单位来计量的。
  但是也会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网上交易的成交信息、新闻、视频资讯等等。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互联网包含的所有数据,都已经在“蚁群”里面跑起来了。我学会了快速浏览感兴趣的信息,一开始的时候很困难,但大概半年后,就跟读简报似的。再到后来,就和以前刷微博、刷论坛的感觉没什么差别,只不过自己不能发言罢了。当然,也有不少保密的信息,读起来就跟乱码似的,不过生活在“蚁群”里面的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去打听别人的机密。
  另外变化的一点是,半年之后,动态“蚁群”网络已经逐渐成形,全球几乎所有的企业都已经将自己的数据库接入了动态“蚁群”网络,借由这个超级庞大的计算群进行计算。而专职的“工蚁”们——“蚁群”网络参与者的自称——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万。
  这个世界不再如之前那样黑暗,而是变成了蓝色线条的海洋。蓝色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偶尔也会有断掉的红色线条出现,不过,看惯了成片的蓝色海洋,偶尔看到红色也还是挺有趣的。
  10
  我的生活变得愉快起来,房贷还了,工作压力也小了,工资也高了,每天还能犒劳自己两顿美食。在“蚁群”里面待久了,一开始,也感到有点儿孤独,很快,“蚁群”世界的第一个大变革发生了。
  第一条“工蚁”和“工蚁”之间的谈话出现了。内容很简单。
  “Hello!蚁群。”
  “Hello!蚁群。”
  加上“蚁群”两个字,是为了方便双方在海量的信息里定位对方说的话。
  其实这个过程并不复杂,但是实现起来非常麻烦,因为“蚁群”世界中跑动的信息实在是多得难以想象。这就好比你在国家图书馆中随便拿了一本书,在书上写了最简单的一句话,然后让对方去找到,并且对方也用同样的方式告诉你他说了什么。
  真实的情况远比这复杂。所以,一开始的时候,社会普遍认为这样的交流只是一次纯粹的偶然。在如此庞大的信息库中,“工蚁”们并没有主动处理数据的能力,我们可以掺入少量的信息,但是那对于整体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去确认这两条信息是否真的存在,它们转瞬就被淹没在数据的海洋之中了。
  然而这依然是一次令人振奋的尝试。之后,我们在浏览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发现其他“工蚁”留下的痕迹。点对点之间的交流再也没有成功过,但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我们不再孤独。
  11
  徐广之后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总之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就跟“蚁群”出现之前一样。动态“蚁群”体系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徐广的项目代理身份应该结束了,但他肯定从这个项目中赚翻了。
  大约在“蚁群”定型一年之后,第一次关于“蚁群”可靠性的大型社会讨论开始了。最主要的担忧还是在于“工蚁”们擅自加入的信息是否会影响整个系统的安全性——“工蚁”们确实有能力加入一些个人信息,看上去像是注解,但是,“工蚁”们并没有办法主动去改变原始数据,而且所有的附加信息都会被带上强制“蚁群”的标记。后来又发现,整个“工蚁”群体即使一刻不休地在“蚁群”中加入个人信息,最终占比也不会超过万亿分之一,影响实在是太小了。而“蚁群”在过去一年中给社会带来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蚁群”完成了已知生物圈所有生物的基因组测算,帮助天文家和数学家解决了几个由于超级庞大的计算量而困扰了他们数个世纪的难题,还有其他的成就,数不胜数,只有在“蚁群”的方式下才能列举出来。几位研发人员毫无疑问地都进入了全球最高科技奖项的候选人名单,并且在各个场合都炙手可热。   所以,很自然,这次讨论以支持方压倒性的优势结束了。
  唯一有变化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向往“蚁群”的生活,没压力,高收入,不用和人打交道,还有许多难以言喻的理由。他们疯狂地向“蚁群”的控制者们示好。但是“蚁群”的计算量已经达到当前需求了,所以出现了轮换机制。“蚁后”——我们这么称呼在现实生活中控制整个项目的国家信息科技中心——会定期随机替代“工蚁”,周期是一年。
  很幸运的是,在第一次替换中,我没有被抽到。
  12
  作为徐广直接介绍第一批进入“蚁群”的人,我显然还是有一些优势的。我一直活在“蚁群”里面,几乎成了资历最老的一个。我已经习惯了在“蚁群”里面打发时间,甚至可以不被监测系统查到,偷偷地睡一觉。然而生活总是要出现变动的,大约在蚁群中待了两年之后,我就遇到了自己的契机。
  在巨大的信息流中,我看到了一条两年前的通讯记录,那来自于在银行时我的顶头上司们的内部讨论,讨论的内容就是我受到的那一次投诉。我很讶异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情,更讶异的是我依然很愤怒。我看到其中一个人说,“这件事就让孟强担一下嘛,扣点工资,没事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我愤怒地把“没”字的二进制代码改成了“有”字,然后看着讯息迅速地跑了出去。
  红线没有出现。
  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但更多的,是一种异常的兴奋感。我再次开始尝试,这一次,我很小心地把一个大约有一千亿大小的数字改动了一个单位。我怀着一种作案的心情看着它跑了出去,红线依然没有出现。
  监察系统失效了。这个念头蹦了出来。
  之后的几个月,我开始进行各种各样的尝试,我做得尽可能小心——我可不想失去工作,结果发现,当改动很小的时候,基本不会被发现;而当改动比较大的时候,监察系统只会判断为误计算。我意识到,我确实拥有改变原始数据的能力。而且显然,出于某种缘故,监察系统的判定阈值被设定得过低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我的心里冒了出来。在最初的短暂时间里,我感到疑惑,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能力,会不会因为我是整个动态“蚁群”的第一位参与者呢?但“工蚁”们的身份是没有什么差别的,我们共同扮演交互核心的角色,并且我们的所有能力都被局限在“蚁群”的虚拟空间以内,在客观的三维世界中,国家科技信息中心依然掌控我们的一切。
  那会不会是徐广给了我什么特别的好处呢?
  这我没办法确定,不过我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他只是一个代理商,并不是系统的开发者。而关于几位系统的开发者,我也做了调查,同样毫无收获,除了“蚁群”本身,他们和我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我小心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并且试图去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我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但是很快另一个念头就冒出来了,我简直为自己感到可笑。
  孟强,你有病吧!有这么可怕的能力,你几乎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当然,严谨一点说,我得做一个小心的神。
  那天晚上,我窃笑着给每个曾经的领导的账户里面扣了一笔工资,金额基本和我当初被扣的奖金差不多。同样,这个改动并不足以触发监察系统。
  这是正义的惩罚。我为这个行为感到心安理得。
  13
  生活愈发有趣起来。我不再关注为什么,只当那是上帝赋予我的权力。
  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让自己浸泡在“蚁群”网络之中,被动接受密密麻麻的网络中传来的数据,无意识地处理,再传出去,偶尔像是翻翻报纸一样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消息,然后丢到一边。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海量的数据中寻找自己关注的东西。
  我并没有用自己的“超能力”做什么坏事,生活安逸,对自己的一切也很满足,对我而言,犯罪没什么乐趣可言。
  大部分的时候,我会抱着一种娱乐的心态改动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我会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为这个世界增添乐趣。我会把附加了过分修改属性的网络照片还原,然后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出现在个人主页上;我会把有趣的被隐藏的网购交易信息的属性设为公开;我会把删除掉的浏览记录和播放记录重新送回去……
  我的生活变得乐趣无穷,在“蚁群”里我不再是打发时间的旁观者,我绞尽脑汁,想着各种有趣的恶作剧。而那些在现实生活中被折腾的人,大多只是以为这些改变来自于一个网络黑客或者是一些网络错误。
  当然,我很少触碰那些正儿八经的数据,基本上只要我读不懂的信息,我都会小心地避开。一方面而言,这些数据确实枯燥无聊,改动他们既无法造成什么反响,又没有什么乐趣。另一方面,我也确实担心它们属于某些比较关键的数据库,随意改动会带来不可预期的灾难,无论是给这个社会的,还是给我自己的。
  直到某一天,在连续“行动”后感到百无聊赖时,我看到了一段长长的数字,那是一个温度传感器记录下来的一个地方连续三年的温度浮动情况,每次记录间隔是15秒,记录精度是0.001度。这样无聊的数据应该没什么用吧?我突发奇想,将这个数字展成了二进制的字幕。庞大的二进制字幕铺天盖地,然后,我在字幕中间一块比较宽敞的区域,将0和1的代码重新排列成了一个笑脸,我抱着胸,像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一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看着数据重新收成了十进制的数字,然后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动会让我感到有趣,也许是因为我能联想到那个著名的网络笑脸符号。
  当然,红线依然没有出现。
  14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传到其他“工蚁”耳朵里的,应该是有跟我一样无聊的人打开了这段数据,然后看到了这个笑脸。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干了这些事,因为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身份代码。我是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个复杂网络运行起来太庞大了,每个人扮演的角色时刻都有可能变化,如果固定身份的话,那就和老的“蚁群”一样,效率低下。
  然而这件事确实在“蚁群”世界中传开了,我看到他们都处于一种混乱的亢奋之中,他们说,“蚁群”之中出了一个可怕的上帝。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一直担心这件事会被暴露,然后大难临头,但奇怪的是,“工蚁”们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讨论这类问题,这就像是一个禁忌的秘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替我保密,但是我也变得更加小心起来,我压抑了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直到确定一切安全,才又开始了自己偶尔的恶作剧。
  社会对于这些似乎毫无察觉。
  在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之后,我感到乐趣稍微少了一些,最主要的原因,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在于我开始感到自己的行为得不到什么认同感。这时,我会用电影里面的超级英雄来安慰自己——他们同样缺乏认同感。
  为了使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我开始实施一些正义的惩罚,我会举报一些图谋不轨的网络罪犯,会把一些网络用户的论坛积分清零,会去公布一些希望被隐藏的不良信息,甚至可能会从某些人的账户里面扣掉适量的钱。在监察系统的范围内,我几乎无所不能。而在“蚁群”的网络内,我又几乎无所不知。我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蚁群”世界的守护神,像是第二套监察系统,看着所有人。
  我对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满意了。
  15
  在动态“蚁群”网络投入运行的第三年,一家巨头企业的新一代产品出现了严重故障,被迫全部召回。经过检查,发现故障来源于一个非常可笑的计算错误。虽然症结是因为“蚁群”计算误差,但是这家巨头企业因为没有做好复检的工作,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几乎濒临破产。我仔细地看了计算的源代码,那个错误确实挺可笑的,我看到被展开的二进制代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哭脸,但这似乎并不是我的手笔。
  接着,一架航天飞机在发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失事,原因同样令人哭笑不得。专案组经过长达半年的认真分析讨论,最终发现错误来自于操控系统的代码中,有几个冒号的后面被莫名其妙地加上了一个圆括号,组成了一个笑脸的图案。这个代码最后是由“蚁群”来运算的,这些多出来的圆括号使得整个操控系统失灵。所幸这只是一次模拟飞行,没有载人。
  然后又是大量企业的数据库由于充斥着异常数据而崩溃,这件事让我很奇怪,我能做的改动是非常小的,而且我一直很小心,基本上从不做过分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大量异常呢?
  我看向代表其他“工蚁”的蓝色亮点,它们都一样闪烁着,每一个点,看上去都毫无差别。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渐渐在我脑海里形成,我惴惴不安地度过了在“蚁群”里面的最后几天。
  最关键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蚁群”里“工蚁”第二次替换时,一名被替换的“工蚁”心怀不满,向大众媒体披露了“工蚁”具有改变信息能力的事实。
  全球哗然,“蚁群”网络很快彻底解散。
  16
  三年来我第一次拨通了徐广的电话。
  “是你啊,‘蚁群’都解散了,你还找我干什么啊?”对面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所有的‘工蚁’都具备改变信息的能力?”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好像是吧,你不也有吗……”他无所谓地说。
  但我是第一个,我总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可怕的错误。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设计的时候不是应该杜绝这种现象吗?”
  “你问那么多干啥,这几年老弟你赚的也不少了,你再重新找个工作呗。”
  “我只是好奇。”
  许广笑了出来,“嘿嘿,好奇?早干什么去了?你等等吧,很快就有答案了。”
  正如许广所言,等了一天,当我打开电脑的时候,充斥全屏的都是关于“蚁群”网络的讨论。
  原因已经被解释清楚了。
  静态“蚁群”网络只要求低的参与度,所以可以只使用不活跃的脑细胞进行运算,这个时候“蚁群”和我们的思维是处在不同的大脑系统之中的,我们的思维无法改变原始数据。但是随着动态“蚁群”网络的规模扩大,越来越多的脑细胞参与进来,“工蚁”的主观思维渐渐和“蚁群”网络本身的计算基础发生了重叠。
  虽然人们并不清楚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工蚁”到底是谁,但很显然的是,所有的“工蚁”都保持了统一的默契和节奏。
  网上正在全球直播联合国关于动态“蚁群”网络的大型讨论会议。主要的议题有两个,第一个是关于“蚁群”本身的安全性,很显然,全票否决。第二个是关于一百万“工蚁”们是否需要为这几次事故承担相应的责任。第二个议题的讨论非常激烈,各方的观点都很鲜明,而且都不肯让步,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表明某一个“工蚁”应该为某一项事故负责。而如果判责一百万工蚁,则又显然极大地触犯了公正原则。
  最终的结果是,不了了之。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几位研发者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他们也许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已经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罪人。
  17
  到底是不是我第一个发现“蚁群”秘密的呢?一开始我觉得是的,但是后来,我又开始怀疑了——我真的有那么特殊吗?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觉得自己没那么特殊的时候,轻松的感觉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我的内疚感消失得很快。在我看来,我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是充分的。首先,出事的那些数据都不是我处理过的,是那些没有责任感和良知的“工蚁”做的,我的行为从来无伤大雅,那些事情应该怪罪在他们身上。其次,“蚁群”最本质的问题还是在于系统本身,它应该设立足够强的监察机制,并且杜绝主观处理的致命缺陷。那些事,其实也不能完全赖“工蚁”们。
  总而言之,与我无关。
  我重新找了一个工作,工资不高,工作很辛苦。
  生活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三年前,一开始有点儿难以适应,我甚至得重新开始学着适应十进制的世界。
  “蚁群”也消失很久了,但人们总还是会有意无意地在现实生活中发现它留下的点点痕迹。
  18
  “大强!”光头喊我,“乱七八糟的,你干的什么玩意儿!”
  他总是对我吹胡子瞪眼的,但谁让他是老板呢。
  我接过客户资料文件,里面有一大段古怪的乱码。
  “这不是我做的啊。”我瞪大了眼睛。
  “你负责的客户资料,鬼知道你怎么弄成这样的,赶紧给我修改好了,不然客户有任何损失,唯你是问!”光头瞪了我一眼。
  真倒霉,我郁闷地看着那段乱码,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
  纯粹的本能驱使下,我将它们展开成了二进制代码。
  一个个小小的笑脸,排成一列,带着邪气,肯定不是我的手笔。
  “该死的‘工蚁’。”我骂道。
  【责任编辑:刘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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